第二十章 未来 转眼间春去秋来,一个寒暑很快就过去了。我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只是在 长春宫里头四处转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比这个时代的原产女人们还要来 得守规矩。德妃娘娘对我也很满意,许多私房的事儿也都交了我去做,更何况我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子侧福晋,因此在这宫里倒是没人再敢来明的暗的欺负我, 我也乐得逍遥自在。不过,这人言是堵不住的,私底下也有的是在背后嚼我的, 毕竟我也算是麻雀变了凤凰,不明白的说我是拿架子,明白的呢说我是韬光养晦, 以免招嫉。其实她们都不明白,我只是知道一场大风波将要发生,先躲得远远的, 不想被波及罢了。天灾也好,人祸也罢,大部分倒了霉的都是那些个措手不及的, 我这儿就算是已经预警了,那还不得跑得远远的。不过到现在也还没什么动静儿, 具体的日期我也不记得了,因此只是每日里加倍小心罢了。 胤祥和四爷去安徽了,好像是去整顿盐务,已经有四个月了。我倒是宁愿他 们在外面跑,虽辛苦,可留在这儿麻烦才多呢。更何况,那些个可能会发生的事 儿我也不能吐露半句,因此心里只是盼着他们躲得远远的。胤祥走时还笑问我, 是不是厌了他,见他外出竟是一脸喜色。我笑着说是呀!他瞅着四下里没人,拉 了我到一边儿,恶狠狠地亲了下去,说是要把在外的份儿先补回来,我脸红得快 要着了火,可也随了他。和胤祥的信件来往也不是很多,古人通信实在是太麻烦 了,他信里也不说自己是否辛苦,只是拣些风俗人情、旅途笑话儿说给我听,倒 是回来送信儿的奴才说,他和四爷都累坏了。德妃听了虽是心疼,可也没什么法 子,何况这是皇上的信任与荣宠,因此每次都是吩咐了奴才们一定要好好伺候也 就罢了。我倒是每次把日常写的东西归拢到一块儿,让侍卫们带了去给他。有一 次,甚至默写了我最喜欢的刘宝瑞的相声给他。结果等他再回了信给我时,告诉 我他笑坏了,问我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乐子,说是他说给谁听谁就乐得不行,连 四哥都很喜欢呢……看到那儿我一愣,心里高兴的气氛淡了些,有些酸…… “唉!”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我被指给胤祥之后,家里的信就勤了起来。 上个月,我那位额娘还被德妃娘娘召进了宫来,商讨了一番我的婚事。看着那位 太太诚惶诚恐的谢恩,感激涕零的样子,我只是在心里翻白眼,自己躲了半天, 终究还是给那位老爷利用上了。 不过这个清朝的娘对我倒还是真心真意的,德妃开恩,给了我们娘儿俩说些 私房话儿的机会。太太见了我先哭,说是想我想得不行,还没等我开始安慰,她 又笑了,说我给她争了大气了,家里头还有那些亲戚们,现在谁不说她闺女养得 好,就是养了儿子也不见得比我好……看着她拿手绢儿拭着眼角儿,可脸上却是 掩不住的得意。我脸上赔着笑,心里倒是好过了些,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我现在 这个身体,到底是我自己的,还是原来茗薇的,隐隐的总有些鹊巢鸠占的感觉。 虽然不太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可我来到了清朝就已经是无法解释的事情了,因 此午夜梦回时,也偶尔会惊醒,梦到那个真正的茗薇…… 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自为之,一定要步步谨慎,千万不能有半点儿错处 让人抓了去。我忙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看来我的那些个丰功伟绩并没有传到 她的耳里,如果不是她消息太不灵通,那就是有心人不想让她知道了……看着太 太恋恋不舍的,我忙着安慰她,以后见的日子是尽有的,眼下大可不必这么伤感 云云。太太流着泪去了,只是临走一句话又让我皱了眉头:“你阿玛也很担心你, 说明个儿给你来信细说。”我强笑着点点头,看着李海儿引着她去了。 “哗啦啦……”手中的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我低头看看,这就是那老爷 写给我的信,信里字字关心,只可惜,关心的不是我,而是其它与我自身无关的 一切,就是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吧!我撇撇嘴,四月了,廊子上的风也温柔起来, 春天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我有时在想,如果我不是从未来来的,如果我真的 是那老爷的女儿,恐怕也会被他一封封的家书晃晕了眼。可惜,我现在瞅着眼前 的白纸黑字,怎么看怎么觉得跟间谍速成班的培训材料似的。十三爷都做些什么 呀?是不是跟四爷怎么怎么样呀?信上说得很隐晦,可这意思我还是看得明明白 白,也不知道是我太聪明还是这老爷太糊涂。转回头来好好想一想,又觉得不对。 第一,不论是我那个疑似八爷党的阿玛,还是那个确定是八爷党的弟弟,都不是 会干这种与人口柄傻事儿的人,那这种信件到底是探我的底还是别的意思,我倒 还猜不出来;二来,我若真的傻乎乎地告诉了他们,他们自会顺水推舟,多知道 些四爷和十三他们的私事儿。反之我要是告诉了十三他们这回子事儿,说不定他 们还会让我传些假消息给胤祥也未可知。 “呼……”呼口气出来,我用力揉了揉脑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儿,已经复 杂得有些超过我的承受能力了,可偏又躲不开,十三自不用说,就是四爷,我也 不能让他伤了半点儿的。眼下三十六计是半点儿用也没有,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所以我的家书也是流水账,与我小时候的寒假日记有一拼,顺带夸了一下自己, 言明我可是三从四德的传统妇女,在家从父,出嫁俺可就要从夫了。说得也很隐 晦,但我想他们是看得明白的。果然,效果还好,自打这以后,书信少了不少, 终于清静了起来,可没过多久,眼前这封就又来了,低头再看看,老爷说想让我 在大婚前回家小住,知道我是要在宫里成婚的,可这也就算是全了娘家的礼儿了。 “回家呀?小薇。”我一激灵,抬起头看,冬莲从廊子下面走了上来,“又 在这儿看信,过不久不就见了。”我一愣,看着近前来的冬莲,“你说什么?什 么过不久……”冬莲笑着坐在了我旁边,“刚才听主子说的,好像是你阿玛奏了 本想让你在婚前回家小住。皇上又是以孝治天下,所以一定会应允的,那可不就 是快见着了吗?”说完又向我手里的信扬了扬下巴,“家里都告诉你了吧。”我 一笑:“是啊。不是还没准信儿呢。到时候再说吧。”冬莲用肩膀碰了碰我,坏 笑着说:“听主子意思,过了十月节就给你办,高兴吧?”我转头瞥了她一眼, 认真地点点头:“嗯!高兴着呢!都睡不着觉了!!”我用手指拉了拉下眼睑, 做了个鬼脸儿:“看!黑眼圈儿都有了。” “扑哧”,冬莲笑了出来,“你还真是没羞没臊呢,越来越出息了。”我站 起来伸了个懒腰:“哼!我倒是想脸皮薄呢!自打你和冬梅知道这信儿,天天拿 我开涮,脸皮都被你们涮老了。” “呵呵!你呀!”冬莲笑着站了起来,拉着我往下走。“你要真的成了亲, 我们再见就难了,唉!”走着走着,冬莲突然有些伤感地说。我一愣,转头看她, 眼圈竟有些红了,想想入宫这两年彼此相处和谐,我的心也是一酸,清清有些发 涩的嗓子:“咳!你想得也太远了吧?这还早着呢!再说,你也要放出去的,到 时候……”我压低了嗓子,“我还得吃你和你那佟侍卫的喜酒呢!” “哎呀!讨厌,你这丫头……”冬莲的脸大红,伸手就要过来拧我,我早就 拔腿儿向前跑。“你给我站住!”冬莲气得在后面追,笑语间,绕过了假山就到 德妃正房前的影壁了,我一展眼间,发现门口站了不少人,好像是……我忙放轻 了脚步。 “看什么呢?”身后刚追过来的冬莲伸头瞧了瞧,“咳!我以为怎么了呢。” 我回头看她:“那是谁呀?”冬莲拿手绢儿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儿说:“贵主儿来 了,好像是来说关于皇上南巡的事儿。这回主子可能又得跟出去了,咱们也能出 去走走了。” “咱们回房吧!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完的。今天又不是咱们当值伺候,有事 儿自会去叫咱们的。”冬莲突然一顿,上下打量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一怔,勉强笑了下:“没事儿,可能刚才跑急了。走吧。”我转身先行,耳边 传来冬莲的笑语声儿,我只是笑着应和,却一句也没听进耳里。唉!终究还是要 开始了…… “小薇?” “哎?”背后传来了玉哥儿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儿。没等我回头。 “给!”玉哥儿走上前来塞了个东西在我手中。我低头去看,是个荷包。“这是 什么?”我抬头看向玉哥儿,她笑嘻嘻地回答:“荷包呀!”我笑瞥了她一眼, 这丫头,“你学谁不好,偏去学冬莲那……”话未说完,门帘子一掀,冬莲进了 来,脸上似笑非笑的:“学我什么呀?嗯?” “呵呵!”玉哥儿在一旁偷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我是没有背后说 人坏话的本事了。”冬莲去窗边的铜盆里洗了洗手,一边接过玉哥儿递给她的毛 巾擦手,一边笑说:“今儿你才知道,好心好意给你带东西过来,还被你嚼,这 回明白了吧。”我呵呵一笑,随手递了护手的香脂给她:“大姐,我错了。”冬 莲满意地点点头,我往旁边挪了挪,让她坐下:“下次我一定看清楚你在不在附 近,然后再说你坏话。” “哈哈……”玉哥儿大笑了出来,冬莲强忍着笑过来拧我,正闹腾着,冬梅 也进了屋来,见我们闹成一团,笑说:“死丫头们,知道主子睡下了,你们就反 了天了。”玉哥儿凑过去告诉她原委,冬梅“扑哧”一笑,对冬莲说:“你要能 说得过她,天也下红雨了。”我对她瞪了瞪眼:“什么意思?说得我好像话痨似 的。” “哈哈!”她们就笑,我假装生气地撇她们两眼,就站起身来想去倒茶。 “哎哟!笑得肚子疼,都别闹了,喂!”冬梅转过头来看我。“嗯?”我倒着茶 顺口答应了一声儿。 “那是四爷赏的,好东西呢!” “啊哟!好痛!!”热水一下子浇在了我手上,杯子“哐”的一声儿掉在了 桌面上,热水撒了一地,我强忍着痛把茶壶放在了桌上。冬莲她们忙走了上来, “天呀!都烫红了。玉哥儿,快去,把那个白玉散拿来。冬莲,你去弄点凉水来, 给她冷敷。”冬莲她们忙的去了。 好疼呀!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拼命地在眼眶里转。我却说什么也不 想让它流出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冬梅一边帮我收拾,又不停地唠叨, 冬莲她们在一旁打下手。过了一会儿都弄好了,冬梅端详了一下,“还好,只是 烫红了,没有肿,应该不会落了疤。”抬头看我愣愣的,“是不是疼得厉害?要 不要叫太医给你看看?”我一愣,忙摇头,强笑着说:“不用、不用,就这点儿 小事,哪用得着惊动太医呀!有你这大夫给我看足够了。”冬莲一笑:“姐姐就 别担心了,你看她还说笑话儿呢!没事儿的。”冬梅一撇嘴:“人越大,倒越是 慌手慌脚的,倒个茶,都能烫了自己。”玉哥儿在一旁笑说:“这跟年岁没关系, 恐怕是因听见四爷回来了,那十三爷自然也就回来了,高兴的吧。” 话音儿刚落,冬梅她们已是你推我我推你的坏笑起来,我强咧了咧嘴,可桌 上铜镜里映出的样子比哭还难看。这群丫头推推搡搡地笑个不停,我在一旁干笑 着,冬莲歪过头来看我:“干吗?不好意思啦!”我摇了摇头,还未及开口,一 个脑袋从帘子外探了进来,吓了我们一跳,却是李海儿,这小子笑嘻嘻地说: “姐姐们,主子醒了,叫人去呢!”冬梅回头说:“怎么今儿醒得这么早,四爷 方才还吩咐不让打扰来着。” “许是母子连心吧!主子知道四爷他们回来了,睡不踏实也是有的。”李海 儿挤了挤眼睛,怪模怪样的。冬莲她们不禁笑了出来:“猴儿崽仔,就你精明。” 冬梅转了头过来:“玉哥儿,你随我来,阿莲你收拾一下也过来吧!”说完转眼 看我,“小薇,你好好休息吧!主子问起,我自会替你回的。”我点点头。看我 无精打采的样子,冬梅刚想张口,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儿的,只是有些个 疼,过会儿子就好了。你别担心,快去吧!”冬梅一笑:转身和玉哥儿向外走, 李海儿冲我一吐舌头,也忙的追了上去。 “你要不要躺躺?”冬莲手里忙个不停,可还是关心地问我。我淡淡一笑: “不用了,没那么金贵,收拾完了你就快去吧!”我转身走到窗边的凳子上坐下, 窗外的几株杨柳已是垂丝吐绿,万般地婀娜起来,春天特有的那种温温柔柔的风, 不停地吹拂在我的脸上。身后冬莲絮絮叨叨地说着,所以我知道了四爷回来见过 了皇帝就来给德妃娘娘请安;知道了十三随后也就到了;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赏赐, 说是这段儿时间照顾德主子辛苦了,知道了东西都是已写好了名字分下来的,大 家的差不多,丫头们的好像都是荷包什么的……我怔怔地听着,似乎都听清楚了, 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 “那我走了。”我一愣,抬头,冬莲正弯身儿看着我,“瞧你,又发怔了, 喏!拿着。”手里一沉,一样东西放入了我的手心儿,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 紧紧地攥住了那个荷包。“你可收好了,这可是好东西,小心着点儿,没的被哪 个黑了心的摸了去。”冬莲掀着帘子回头又嘱咐我,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快去吧!”冬莲一笑,放下帘子走了。 屋里一片安静,我坐在那儿,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微风声儿相和着。过了 会儿终是忍不住,低头看去。水蓝色的,那缎子软得仿佛能汪出水来,绣的是几 支寒梅,清清淡淡的,可以称得上有品位,倒也没什么特别。我摸了摸鼻子,看 来是我多心了,既然都能让别人拿了给我,想必也没有什么背人之处,心里平静 了下来,倒是有了兴趣仔细地翻看一番。最近学了刺绣,倒是对这个挺感兴趣, 这就是所谓的徽绣吧,还真是精致,密得看不见针脚儿,里面也是,连接缝儿都 ……我一愣,这是什么,眯了眼睛看,里面好像绣了什么东西,我忙的把里子翻 了出来,这是…… “大江大水天自高”,眼睛也变亮了……竟是我的字体,细细的银线在阳光 下闪着冷冷的微光,仿佛四爷那双清冷的眸子,怔怔地瞅了半晌儿。唉!我慢慢 地将荷包里子翻了回去,心中涩得就像是刚吃了一个半熟的柿子,全是涩的。 走过去,打开箱子锁,翻开层层叠叠的衣物,一盒毛笔、一套新书现了出来。 我无意识地用手指去摸,却觉得这些平平常常的物件儿,这会儿烫得像火,又冷 得像冰,忙把荷包放在箱底,用衣服盖好,仔细地锁了。退了几步,就坐在床上, 直到冬莲来找我,才发现自己竟盯了那箱子一下午。 “嘻嘻呵呵……”长春宫里全是欢声笑语,我坐在里屋,整理着四爷和十三 带回来孝敬给德妃娘娘的礼物。听着屋外德妃开怀的笑声、十三的笑语、四爷沉 静的应答、众人的附和声儿……热闹得仿佛——我弯了弯嘴角——热闹得仿佛在 演戏一样,是那样的不真实。方才乾清宫里递了信儿过来,因为这次四爷和胤祥 差事办得好,皇上非常满意,四爷的贝勒品级又升了一级;胤祥也被封做了贝子, 倒也是皆大欢喜,因此屋里屋外人人脸上一股子喜气,倒仿佛人人都成了贝子、 贝勒一样。 我一样一样的慢慢收拾着,心里只是想着,这到底是我第几次收拾这些个玩 意儿了?古代的人真喜欢送礼呀!干什么都得有个东西表达一下,就算是礼轻情 义重,它再轻也是得有个礼的……正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一个臂膀突然围住了 我,我一惊,却没再挣扎,小声儿说:“你疯了,娘娘她们就在外头呢!”胤祥 却不肯松手,只是低声说:“再抱不到你,我才要疯了呢!”我心一软,红了脸, 不肯看他,就低着头不停手地干着。一只手轻拧了我的脸过来,我被动地看向他, 倒是愣住了……半年没见,他竟似变了个人,气宇轩昂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方 正的嘴唇倒是没变,只是多了一股沉着冷静的气质,整个人仿佛就不同了。 上下打量着他,他也仔细地看着我,我心里头只是想着,难道一个男孩儿变 成男人的时间只需要半年吗? “你更美了!” “啊?”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我扬眉,向他微微一笑,“谢 了,我知道呀。”胤祥一怔,“扑哧”笑了出来。更加用力搂紧了我,把脸埋入 我的脖颈处,闷笑着说:“现在我真的觉得我是回来见到你了。”我被他抱得暖 暖的,从身上到心上……“想我吗?”胤祥抬了头看着我,笑眯眯的,可眼里却 透着股认真。我大大地点点头:“想呀!你看,我都胖了!” “哧!”胤祥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只听说过想人想瘦了的,没见过反着的。” 我一翻眼皮,做个鬼脸:“怎么没有?你没听过那句‘腰围渐宽终不悔’吗?” “哈哈!”胤祥放声大笑,我吓了一跳,忙去捂他的嘴。他在我手中笑着, 一股股的热气喷在我手心儿上。“啊!”我低叫了一声,胤祥正细细地吻着我的 手心儿。抽不回手,我涨红了脸低头看着他,他抬眼看我,眸子黑亮得如夜空一 般。我心中一紧,低声说:“很想你的。”胤祥脸色一柔,向我慢慢地靠了过来。 “哗啦!”门帘子一响,我以雷击般速度离开了十三身边,一转头是冬莲, 正笑嘻嘻地倚在门边儿:“十三爷,主子说了,人给您看得好好的,跑不了,这 会儿子能不能先跟她说说话儿?”我尴尬得要命,只能走到一边假装忙碌,只听 胤祥一笑:“知道了,这就来。”冬莲转身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外面哄堂大 笑,只是突然想起四爷也在外头,心里一怔,倒是冷了下来。一回身儿,胤祥正 站在我身后,我瞥了他一眼,“你还不快去,娘娘等你呢!”他笑着点点头,突 然低头在我唇上结结实实地一吻,不等我怎样,就开心地笑着出去了。我下意识 地摸着嘴唇,听着外屋里娘娘的取笑,也不知十三答了些什么,又是一阵儿笑声。 可我没胆子出去看看,倒不是怕羞,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南巡”这个词突然传入我耳中,我一激灵,立刻集中了精神去听。差点儿 把这大事儿忘了!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来:“这次儿子可能就不去了,要留下来 随太子爷办事儿……”我大惊,他怎么能不去?而是留在这是非窝里,这可怎么 办?可行与不行根本不是我能说了算的,直到晚上和胤祥独处时,我才弄明白, 这是皇帝的意思。皇上南巡,自然就会让太子来监国。一来,他的地位摆在那儿 ;二来,这也正好是个历练,为他将来登基做实习。这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把四 爷留下来给他做帮手,于我而言那就是不太好了。我现在对历史的进程真的没有 什么太大的把握,如果发生了什么改变,譬如……我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胤祥方才去拿东西了,说是带给我的,一进屋却看见我皱紧了 眉头。“啊?没事儿,就是想过不了几天,你们又要出门了。”我随意地拢了拢 掉下的碎发。胤祥一笑,伸手过来帮我归拢,顺手将我带入怀里,就像抱小孩子 似的摇晃着。我只觉得后背暖暖的,转手与他环在我身前的手掌相握。就生理来 说我们同龄,可他的手比我的大多了,紧紧地包裹住我的手掌,我无意识地玩着 他的手指头…… “舍不得我走吗?”胤祥在我耳边低声问。我淡淡一笑没说话。“这也是没 法子的事儿,谁知道竟赶上德妃娘娘也不能去,原本可以一起的……”我一顿, 扭脸看向他,“你说什么?”胤祥倒是一愣:“怎么,你不知道?”我轻轻摇了 摇头,胤祥仔细看了我两眼,我心里一愣,可不知为什么却不敢发问,倒是他突 然微微一笑,“娘娘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香山碧云寺祈福的,这是皇上许了的。” 胤祥抬起我们交握的手放在唇边摩挲,“去年这时候儿你还没进宫来呢,怨不得 你不知道。”说完突然抬眼看住我,漆亮的眸子里竟隐含了一股锐气。我下意识 地咽了口干沫。“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心烦呢?”胤祥接着说。我扁了扁嘴角儿, 一笑:“也没什么,就觉得总是没完没了地出行,心里头老是不踏实,其他的事 儿都甭办了。”胤祥一怔,突然笑了出来,与方才的笑容不同,已是恢复了平常 的那副洒脱模样。我瞥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小子现在越来越有威严 了,板了脸的样子还挺吓人的,还真是一个爹生的,跟他四哥…… “笑什么?”我随口问他,胤祥凑了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是不是着急 了?”我一愣,他怎么知道我着急?难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扑 腾扑腾的,嘴唇儿也干了起来。胤祥却恍然未觉,只是低笑着说:“德妃娘娘说 了,皇阿玛已经决定,等这次南巡回来,就让咱们成婚。我也可以开府建衙,有 自己的贝子府了。” “啊?”我愣住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呼……吓死我了,我放下心来,还 好…… “这回你不着急了吧!”胤祥呼出的热气喷得我耳朵痒痒的,我红了脸睨了 他一眼:“是呀!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话未说完,嘴唇已被胤祥堵住了,唇 上热热的,软软的,我脑子一懵,晕晕乎乎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康熙皇帝这次的兴致很高,今年似乎都是好消息——边关暂无战事,汛期也 平平顺顺地过去了,年底丰收指日可待。皇帝指示此次南巡一切从简,可也还是 折腾了快一个月才都备齐了。德妃娘娘因此次不伴驾,倒也还悠闲,只是每日里 都去帮皇太后整理行仪;太子爷得当大任,倒是兴头儿得很,带了四爷和十三忙 上忙下的,上书房去得倒比平日里还要勤快。我私下里算了算他的年纪也是奔三 张儿的人了,可惜,他也只是一个查尔斯王子,老子娘都是超健康的那种。胤祥 封了贝子之后,倒是对政事感兴趣了起来,忙里偷闲来见我,话里话外都透着那 样的意气风发。我知道,这才是他,他本来的样子,而不是之前那个满身是刺, 心却依然柔软的倔强少年。 我原本觉得太子这么一副急火火的样子,在上书房这种机要重地跑来跑去的, 是不是太扎眼了,难道他不在乎正在壮年的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吗?可有一天晚 上与胤祥闲谈时,听他不时地谈起一个人——索相爷索额图。这位熙朝的重臣, 一力地辅佐太子,因此皇帝才放心地把上书房大权交给太子爷。我心里苦笑,这 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可转念又想到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不过胤祥不会告诉我那 么详细,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了解其中的真意。 自从来了古代,许是离上层人物们近了,我慢慢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权谋之术。 以前看小说也好,看史书也好,只觉得其中的纷争是精彩绝伦。可现在自个儿深 处其中了,才发现这实在是半点儿也不好玩——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小命儿的时候。 看着十三意兴昂扬的样子,我实在无法说他是后知后觉,就是我这个“先知先觉” 的,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儿究竟会如何发生,又会怎样来结束。唯一可庆 幸的十三是要跟皇帝走的,那无论如何这事儿应该是牵扯不到他的了,可留下来 的四爷…… 不论我头怎么疼,心里有多上火,以我眼下的身份地位就是再折腾,也不过 是一滴水掉进湖里,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因此也只能暗中戒备,伺机而动了。 选了个黄道吉日,太子爷、四爷还有索额图等带着文武百官恭送皇帝出了京 城,转过身儿来,四爷又亲自护送德妃娘娘向西山进发。我在现代的家离香山很 近,原本略有着近乡情怯的感觉,可转眼间就能看见马车外四爷的影子,立刻又 没了心情。里外里的这些个不可言喻的心事儿,搅得我是坐立不安。最近唇上起 了一溜儿的水泡,吃了多少丸儿牛黄清心也没用,反倒让我一趟趟地跑茅房,只 觉得肠子都细了。冬莲她们却只当我是身子不爽,也倒未曾细想。 眼看着苍翠的西山就在眼前了,我知道四爷很快就得回京城去,那里还有很 多个事情要他处理,可我依然是一点儿辙没有。四爷跟德妃请安辞行,我在一旁 看着,他临走时看了我一眼,见我皱紧眉头,满面担忧的样子倒是一怔。可四周 都是人,他没法说什么,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就这么眼看着他绝尘而去。 休整了一晚,我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溜达。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想想那时 候老爸老妈总是想尽法子拉着我去爬山,而我则是能躲就躲,宁愿赖在被窝里不 动弹。可现在,心里一痛,眼睛酸涩起来…… “小薇。”冬莲的声音传了来,我忙擦了擦眼,回过身儿来笑说:“你起来 了?”冬莲走过来看见我也是一愣:“你昨晚上没睡好吧?这么面青唇白的,早 知道还不如让你留在宫里呢。” “我没事儿,就是没休息好。走吧!”我活动了一下脖子,酸酸的。“你还 是算了吧!快回去休息,这么多人呢,还怕少了你一个不成?”说完用手一推我, 努努嘴儿,“快去吧。”我一笑:“成。我再去躺会儿,一会儿就来!”冬莲点 点头走了。我也没回屋,只是走去花园子那边冥思苦想。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是当头照了,我想得头都发涨了,还是没主意,正怀 疑自个儿是不是个笨蛋的时候,李海儿慌里慌张从一边儿跑了过来。他一抬头看 见我在这儿,就凑了过来,还没等我开口问他,他就已经慌忙开口了:“小薇姐, 你快去看看吧!主子刚拜完佛就说头晕,这会儿子已是起不来身了,小的这就去 叫太医。”说完忙的去了。我先是一惊,怎么会病了,昨儿还好好的…… 病了!!我腾地站起身来。呵呵!真是太好了,这回不怕四爷他不来了。我 抬脚就走,不管怎样,得去看看德妃病得如何。康熙讲孝道,儿子们不管真假也 都是以孝为先,自己个儿额娘生病,四爷他无论如何也得来伺候。眼看着德妃暂 居的正屋就在眼前,我做了个深呼吸,暗暗决定,只要四爷来了,不管怎样,我 都不会让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