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瓜达尔卡纳尔岛,当年二战战场,如今成了巴威尔和田中英夫的救生场。 其实巴威尔看不到那件救生衣怎样被海浪卷走,他只是凭他的一种感觉想象着 它怎样被海浪卷走,怎样漂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会让一只海鸟叼走的吧。 既然什么也没有牵挂,巴威尔就剩下最后的一搏,关于它的后果,他来不及想 了,也不愿再想,不就是那两种吗?不会再有第三种了。巴威尔拼了全部的力量, 趁着海浪的冲力,在高高的浪头上,他用力往前一跳,脱离了海浪重重地落在了陆 地上。 这是一片沙滩,特别的柔软。 巴威尔在沙滩上躺了很久,他能看到天上闪闪烁烁的星光,耳边是呼啸着的涛 声。这情景对他来说不是陌生的,他记得他到越南的第一天也是这个样子,也是躺 在沙滩上,不过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有着许多和他一样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人。 现在海浪不会再把他带走了,它们只是在他的脚下卷来卷去,对他成了一种抚 摸,甚至有些巴结讨好他的劲儿。巴威尔领情地把自己的脚尽量地伸到海浪能打到 的地方,他知道任何敌人都是这样,只要征服了它,它就会变得柔顺,变得谦恭。 作为一个胜利者,他现在想好好地领略一番这种柔顺这种谦恭,这是对任何一个征 服者的心理满足,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巴威尔好像在那里要一直躺下去,他没做一点离开那儿的准备,躺在那里数着 天上的星星。关于他的飞机,关于田中英夫和加里森,他不去想了。他们一定是活 着,他们也一定会被海浪冲到这岛上来。他们身上也有这种救生系统,只要他们不 被炸死,这个岛就会接纳他们。他想起当初麦道公司生产这种飞机时,他曾阻止他 们在上面安装这一套自动跳伞装置,心里好笑,看来这是对他当时那个想法的一个 报复。 从他的经验看来,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他觉得在这里躺三个小时还没有问题, 他就准备一直在这里躺下去,直到太阳升起为止。只要太阳升起,他就会战胜一切。 想到太阳,他的心情平静下来,特别想做一个梦。 巴威尔睡着了,但是却没有做梦。他的呼吸与海浪的频率合成一体,一起一伏, 一来一去,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一种律动,而这种律动是历史久远的也是天长地久的。 在这种均匀的律动中,巴威尔该有一个好梦,但是他确实没有。 星光从遥远的天穹垂下来,深邃的微光照着巴威尔平静的脸,和他一起一伏的 胸脯,显得他纯真,弱小,像个孩子。 他就那样一直睡到田中英夫和加里森在太阳升起之后找到他,并把他从深睡中 叫醒。 见到他们两个,巴威尔分外高兴。在他遇到的许多艰难里这并不算什么,好歹 还算是到了一个海岛上,比在大海上漂泊好多了。田中英夫和加里森把巴威尔扶到 一个干净干燥的地方,让他坐下,准备去找一些吃的东西。 巴威尔说:“想不到我老了,当了总统的时候还得再复习在越南受过的那种生 存训练。” 想起越南的那些日子,巴威尔就对目前的处境一点也不怕。他接受过严峻的丛 林战争的考验,对他自己的生存满怀信心。这个岛无论如何也不会比越南战场更坏。 加里森没当过兵,对这种事心里没个底,看他的脸上就有着一种恐惧,他说话 的声音都变了,哆哆嗦嗦的,嘴唇一直打抖。巴威尔见过这种兵,心里说:“瞧你 这个熊样子,一到战场准是个逃兵。”不过他想到这是他的国务卿,不是一个战场 上的兵,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如果倒退许多年,他还是一个连长或营长的时候他 会去狠狠地给加里森一个耳光,让他好好想想一个兵该怎样当才算好兵。田中英夫 一直没有说话,一个医学博士,又知道什么中国的《周易》,在这个时候任何惊慌 失措都是不应该的,且不说他还是国家安全顾问。巴威尔和田中英夫开了一个玩笑, 说:“没想到和国家安全顾问坐在一起也不安全,这世界真是出了毛病。”当着加 里森的面,巴威尔不便说出田中英夫算卦的事。可是他心里也犯点嘀咕,怎么田中 英夫就没有算出他们要在这里遇难呢? 田中英夫却没笑,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巴威尔说:“现在我们该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田中英夫用他那阴沉的声音告诉巴威尔:“这里是瓜达尔卡纳尔岛。” 巴威尔吃惊地到处看一看,他看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岛的标志,他奇怪田中英夫 是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是瓜达尔卡纳尔岛的。 田中英夫没有对巴威尔说他是怎么知道这是瓜达尔卡纳尔岛的,他只是告诉总 统他们在这个岛的东南端,在岛的北面有一个二战时期的美国机场,不过离他们所 处的位置还远得很。 巴威尔说:“那是亨德森机场,我知道的。”后来他们谁也不说话了,海浪在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翻卷着。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