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影子 大博士 下了飞机,我的思绪还在旧事中漂浮。家里不能回,我又能到那里去呢? 在脑海中简单搜索了一下,就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忙,他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师兄。人 家哪个博士比我这个有份量,发表的论文质量高,数量足,所以是以引进人才的面目出 现在这个城市里的。不象我,为找个工作还跑了两个月。 “嗨,大博士,怎么每次你的电话都是一拨就通?我无家可归了,能不能临时到你 那里凑和几天?” “又怎么了,吵架了吧,干脆你带上点嫁妆搬过来算了,我永久收留你好了。要去 接吗?” “我懒的跟你贫,我刚下飞机,大概半小时到你那里。” 收起电话,鼻子酸酸的。我知道,当年的我太辛苦了,所以总是让现在的我可怜, 可如今现在的我还不是一样,自己买的房子都不能回! 华灯初上的海滨城市很有风情,师兄的公寓离海边不远。这一带的绿化景观都弄的 象模象样,为了吸引人才嘛。师兄的公寓在海边,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到尽头就 到了。 亮晶晶的灯光在海水里面闪烁着,被海风吹的抖动着散开。我的满腔怨气也在这海 风中渐渐消散,到底我不再是八年前哪个无知的小姑娘了,那时痛不欲生的事情,到了 现在也就能挥挥手,将其抖落到咸咸的海风中。只是心底似乎有个结,只要碰到了,会 牵得五腑六脏都隐隐作痛。 师兄还是光棍一个,按说他的条件很好,怎么就老没有中意的呢。 也不知道他以前跟我聊过的那个实验做的怎么样了,从理论上讲好象行得通,但是 实际上就有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就象男朋友的父母,让我们俩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可以么, 他们干什么不行,非要横插一杠子。 我有时候觉得师兄跟我的个性有点象,最明显的地方表现在我们对某件事情总能坚 持不懈。他一定也是有隐衷的,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内心也有个结。不过他不愿说,我 也决不可能问,有的时候让那层即使是很薄的窗户纸隔着,大家会更容易相处,甚至也 显得更亲密。 他是个做学问的人,言谈举止之间已经有大学者的风范。我们有三年时间每天都在 同一个实验室,有时候他提出的观点我觉得比我们导师提出的还要深入。所以啊,别看 都有个博士学位,他现在是引进的教授、所谓学术带头人,而我只是个工程技术人员, 每天东跑西颠的做工程。 刚刚从人很少车很少到处都长满庄稼的农村回到人很多车更多到处都是高楼大厦的 城市,还时时有点恍惚。晚上城里依然是灯火辉煌,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一张张亲切 的生动的脸也变成了陌生的麻木的脸。 我们在一家西餐厅坐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种了。 “在农村,这时候大家肯定都睡了。”我的脑海中突然又闪现出老嬷嬷屋里的那个 挂钟,餐厅的墙上也有一个,过了九点了,挂钟尽职尽责地走着,当然了,是顺时针方 向。 “才九点刚过,我这半年晚上睡觉都在一点之后了。你怎么想起农村了?” “不是想起了,是我刚刚从农村回来,恍若隔世啊。对了,你的哪个实验进展如何?” “进退两难啊,我们现在的设备还不行,太落后了。” “别怪设备,有个好脑袋也行啊,象人家爱因斯坦,还不是一支铅笔一张纸就把整 个世界往前推了一把。” 他无语。感觉到有些寞落的样子。 “不过我觉得你的想法有深度,也许真能做成也说不准,还要看运气。” “有些时候觉得已经很清楚了但过后好象跟模糊。我们先不谈这个吧。对了,你怎 么回老家了?” “到那边出差,顺路回家看看,已经两年多没回去了。”我仍然进不了当个城市人 的状态,思路很散漫。“你有没有见过一百多岁的人?我那个老嬷嬷都已经过了一百三 十岁生日了。” “真的吗?我都没想过能活到80,我们家族的人都不长寿。” “我也觉得活得太久好累,我才不到30就觉得好累。” 师兄知道我在感情上很不顺,也知道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他帮忙,他也知道我不愿 别人老是安慰我,“赶紧吃饭,小丫头怎么那么多事。吃完饭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闲聊中吃了饭,回到住处已经十一点多了,城市里的人好象都是不需要睡觉的。 “需要什么你自己找好了,我在房间里上网,有事你叫我。” 影子 农民丢了牛都是留下QQ号做联系方式,可见现在网络是多么普及了。几乎所有的小 区都有宽带到家的口号,各种服务公司也不断推出上网套餐,街头巷尾的网吧也有星火 燎原的势头。 当然,工作中也不能没有网。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浏览与工作无关的网站,但是一 般公司控制得也不是很严格。 中午吃完午饭,我在网上搜索关于挂钟的情况。几乎无一例外,我得到的都是“没 有与您的要求符合的项目”这样的回复。我本来也就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也谈不上什么 失望。 回到城市里,会很快忘掉乡村中的一切,比如,当时让你觉得很亲切的人,当时觉 得很有趣的事,等等。因为城市中存在一种压力,繁忙的工作、紧张的神经使得几乎所 有的人都很疲惫,而城市的喧闹又使得人们休息的质量大打折扣。所以我们就很健忘, 除非了必须而且只能亲自做的事情之外,大家都会把其他任何有关但在当时看来没有用 处的事情忘掉。每天发生的事情的确也太多,谁能记得住那么多的事啊。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不出几天,老嬷嬷那间小屋肯定也会从我的脑海中消散。也许 那些根本都不是真的,而的的确确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我仍旧在师兄家借宿。他的屋子挺宽敞的,我们几乎也碰不到,所以谁也不会干扰 别人。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他可能还没回来或是正在睡觉,晚上我回去的时候他也可能 是还没回来或正在睡觉。生活真的太不规律了。 今天早点回去,做点饭,把屋子收拾一下。毕竟是在人屋沿下呢。 这一片区的绿化真的没得说,从那条弯曲的小径上往回走的时候,真的感觉象小时 候放学回家走在田间小路上。还有点早,太阳落山了,但云采还有一抹红晕。刚下过雨, 空气很湿润。当我还想继续品尝一下海风的味道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距离不足三十米 的地方向我飘过来。因为近视,我虽然吃惊,但并不清楚到底看到了什么。继续往前走 了几步,那个影子却不在动了。似乎穿了一件飘忽的大袍子,看不清面部,高大但是很 缥缈。我也站住了。 天空暗下来,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拐上旁边的一条道。当我再回头的时候,那个影子 消失了。 当时我的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使我自己大吃一惊,“我怎么又碰到了。” 是啊,是又碰到了。 这几天持续高温我却突然觉得很冷。四周看看跟平时也没有任何不同,它似乎是在 等我的,但是为什么又飘走了呢? 一个鬼故事 我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讲过这个事,但大家无一例外地认为我只是编故事骗人。其 实不是,这的确是我的亲身经历。 当时,我六岁。 因为从小就表现出聪明伶俐,所以很让父母感到自豪,他们自豪的直接结果就是将 我更早地送到学校里接受教育。因此我很早就能读书写字了。也因此我父母就更自豪, 所以他们就更用心地想让我更有学问。所以我没有时间玩,也就没有朋友。直接地说, 比我大的小朋友学问不如我就不跟我玩,因为他们的家长老是在那他们跟我比较的时候 将他们臭骂一顿;比我小的小朋友还有在地上玩泥巴呢,因为我已经这么有学问了,怎 么可能跟他们一起玩泥巴。所以我总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那一天,我放学回家。 每天都一样,我独自走路回家。在当时还不太时兴接送小孩上学,而且我就读的小 学校就在本村,距离家里大概五六百米,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这也算不得是很远,更 何况,父母亲的邻里关系也都很好,没谁来欺负我。也决不出现哪个小孩子被人贩子拐 走的情况,就算有,也轮不到我,因为我是个女孩子。 放学的时候因为迟到被老师留下来打扫了教室,所以等我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 晚了。乡村的小路上本来人就少,暮色中一般都见不到什么身影。天空中的最后一片红 霞已经褪去。我独自回家也习惯了,农村的小孩胆子都大,天黑有什么可怕的。 快走到家门口了,在我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很高大的身着灰色长袍,面目不清的人 影。说是人影,只是因为我看到的那个身影的确象是人的模样。但是很高大,至少比我 看到的那些叔叔伯伯们高大得多。最深刻的感觉是模糊,那个身影似乎随时可以散开飘 走。 我当时虽然很小,但是知道的事情也比大人们能够想象到的要多。比如,旁边那一 家的伯伯快不行了,我就知道,而且知道他是因为喷洒农药的时候不注意才中毒的。 那么,是他死了吧,我见到的是鬼?这是按照常理推断的,老奶奶们讲的故事里面 人死了才会变鬼的啊。我还是有些胆怯,我会不会被抓走呢? 旁边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避开那个影子到我家里,我想都没想就跑到那条路上去了, 心里还记着千万不能回头。没几步跑到家门口,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小路上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放下心来回到家,我开口就问妈妈,那家的伯伯是不是死了?结果可想而知,我遭 到几声呵斥,小孩子胡说八道! 但是就在半个小时后,我刚刚吃了留给我的晚饭,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叫。 寂静的太久了,农村人最喜欢的就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当我们闻声赶过去的时候, 已经有好些人围在我认为已经死了的那个伯伯的家门口,他的儿子儿媳正哭闹。我听不 懂他们吵些什么,但是我已经清楚的知道,人肯定是死了。 那么我见到的难道就是他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