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晨光熹微时,我们越过废墟寻找穆罕默德一号;然而,他和我们半夜听到的喊声一 样,毫无踪影。 我们回到了神坛。教授担心我们无法返回卢克苏尔。阿布杜尔安慰我们说,他来时 仔细地察看了地形,保证能顺原路回去;于是教授就决定多留一天。他说,也许我们那 位年轻的向导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可能会设法返回营地。 我们凌晨起床寻找穆罕默德的好处是能再有机会观察蝙蝠。天空露出鱼肚白的头20 分钟,蝙蝠忽然像黑云那样从空中猛扑下来,消失在断崖岩洞中,大部分蝙蝠是从岩石 正面第二个通风口飞进去的。这个通风口离地面约30英尺,离我们头天搜索过的狭窄裂 缝不远。 洞口能容一个人进去。虽然岩石本身很光滑,但沿裂缝处有粗糙的岩石边缘可供机 灵敏捷的人登攀。我主动请战,教授却建议先让一个驼夫试一试。 我们向驼夫建议用一只胳膊系上绳索,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攀爬,但遭到他们坚决 拒绝。驼夫非常迷信,他们强烈抗议说,法老的诅咒会使每个入洞者大祸临头。他们认 为蝙蝠本身就是不祥的预兆。 我再次请战,但又为教授所拒绝。这时阿布杜尔建议与一名驼夫谈判。有钱能使鬼 推磨。为了五磅埃币,这样的区区小事还值得一试。后来的事实表明,我真该为自己遭 到拒绝而高兴。要不是驼夫贪财愿意一试,我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那荒芜的峡谷。 我们用了几分钟时间帮助驼夫装备完毕。他像猴子那样敏捷地朝屋顶攀爬而去。他 爬到入口处时,将绳子的一端朝我们扔过来,另一端扔进洞口。他先把头伸入洞口,用 手电筒向洞内探照,然后把头缩回,告诉我们说,他看到了离洞口不到30英尺的地面。 阿布杜尔将绳子的一端栓在一块岩石上。驼夫开始爬入洞内。 他向下走了不到半分钟,突然从断崖深处传来一声及其恐怖凄厉的尖叫声。我一个 箭步跳上岩壁的裂缝处,双手抓住岩石一直爬到洞口。我十分恐惧地朝洞内窥视:什么 也看不见。绳子消失在黑洞中,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在疯狂地乱窜。一阵阵悲惨的嚎叫声 在洞内大厅回响,使我毛骨悚然。最后,惨叫声停止了,洞内一片寂静。 最后的呼叫声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效果。当时我正弯着腰从裂缝顶部的洞口向里观察, 可是最后的喊叫声好像是从我背后的谷地传过来的。阿布杜尔和教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们觉得最后的叫声比前几次从洞内传出的声音响得多。 “看来还有一个洞口!”教授作出判断说。显然有一条地下通道从古庙直接通向断 崖深部的墓室,也就是说,寺庙废墟的某处必定有个入口处。驼夫的最后喊声正是从那 里传来的。 我们将绳子留在原处,急忙回到瓦砾堆前。我们仔细察看地面,发现了一处以前没 有注意到的凹地:一根断石柱半掩着一个洞口。我们挪开周围的两块岩石,洞口果然扩 大了。一股凉气从洞内冲出。我们找到了墓室的主通风口。 教授和我手持手枪,阿布杜尔拿着大弯刀,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走了下去。剩下的 那个驼夫不愿独自一人留在上面,也跟着我们下了墓道。 阿布杜尔走在前面。这是一条高7 英尺、宽4 英尺、逐渐向下倾斜的甬道。两边岩 壁光滑,地面现出漂亮的光泽,看来是用最细密的石块铺砌而成的。我们朝断崖方向前 进了大约50英尺时,忽然手电筒照见远处有一件白色的东西。 原来是驼夫的尸体。他左眼角有一条又大又深的伤口,手中仍然拿着手电筒,但是 电筒玻璃片和灯泡已经碎裂。 教授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脉搏。“已经死了。”他低声地说。 驼夫的表情十分可怕: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向下张开。我的颈背出现了一阵 刺痛感。难道通风口下边有什么东西吗?我伸手摸了一下手枪。活着的那个驼夫在微微 颤抖,不愿靠近那个死去的伙伴。 这时,教授所受的系统的职业训练发挥了作用。“把他的衣服脱掉。”他说。我们 脱下驼夫的长袍,把赤条条的尸体放到长袍上。不到30分钟功夫,雷利已将尸体仔细检 查完毕。 “嘿,这就是答案。”他终于得出了结论:驼夫左腿腿肚子上有一条约3 英寸长的 微呈青紫色的伤口,伤口中心有两个小小的针眼状的孔。“蛇。”他说。 “是眼镜蛇。”阿布杜尔点点头说。 我们凑了一下细节,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驼夫一跳下通道,就被从背后窜出来的眼 镜蛇咬了一口,惊慌中他的手电筒碰坏熄灭了。当驼夫意识到自己即将去世,就盲目地 沿着甬道奔跑,声嘶力竭地喊出那最后的哀嚎。 “留神,”教授说,“别用手到处乱摸。” 我们把驼夫的尸体拖向一旁,用长袍盖上。 “等我们回来再埋葬。”教授这样说。 我们聚在一起,排成单行跟着阿布杜尔向甬道深处走去。走了约一百英尺,来到平 坦而宽敞的约有20英尺宽的墓室。墓室壁上刻有图形文字。“又是胡夫!”雷利指着一 小块涡形装饰说。 墓壁上绘满了美丽的图形文字壁画:有奇异的兽面人像,长腿的长蛇,各种船只, 以及生动的狩猎、宴会场面,色彩绚丽夺目。过道尽头是我头天晚上在通风口见过的巨 型神像大厅。 从墓室高处的洞口洒进一束阳光,淡淡地照在那些神像的脸部。那是六尊岩石雕成 的巨像,围坐成半圆形。中间的是古埃及主神欧希利斯,长着一对发出奇异光彩的眼睛, 活像个法官,统辖着整个墓厅。雕像都呈兽头人身形:鹰头神荷赖斯、鳄鱼头神索伯克、 朱鹭头神桑西、驴头神塞西以及豺狼头神阿纽别斯。 天花板向上倾斜,形成圆形墓顶。墓顶的背景为深蓝色,标志着永恒的埃及夜晚, 上面绘有金色的图形文字。最后两座雕像的肩膀上方有两个凿刻而成的粗糙的通风口, 一直通向山的深处。我们从不时发出的翅膀拍击声判断,那是蝙蝠栖息处。 墓室入口处两侧的石台上装有两个小火炬。阿布杜尔掏出火柴,竟然点亮了一盏, 真使我们惊异万分;等他点着第二个火炬时,整个墓室撒满了摇曳不定,神奇得不可思 议的亮光。 我朝大厅的那一侧信步走去,教授和阿布杜尔则顺着一尊雕像的腿在寻找着什么。 剩下的那个驼夫蜷缩在大厅的背后,不敢前进。由于我伸手抚摸神像的线条优美的胳膊, 又用眼睛瞟了一下,天哪,那尊神像的腰部竟盘着一条蛇!蛇紧紧地盘成一团,呈现出 随时都可能出击的姿态,而我离它却不到一英尺。我吓得呆若木鸡。任何最轻微的动作 都可能招待它的袭击。一分钟过去了,我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我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 怦怦跳动。要是这条蛇向我扑过来,我那只光胳膊正好是它首先攻击的目标,就连我的 头部也不可能幸免,因为离得它太近了。我们没有携带蛇药。教授带来的防蛇服装则放 在营地的包裹中。 “布赖恩,快过来看。”教授在叫我。我只能用眼角瞟着教授,只见他正蹲在大厅 的另一处,研究一些字体。 “布赖恩?” 我不敢回答,因为我认为他们动作的声响虽然远在大厅另一头,也可能引诱毒蛇袭 击。 我听到阿布杜尔站了起来。他也许已经看出我吓呆的神情,知道我处于困境。他蹑 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手臂慢慢地在我身后举起,一束手电光瞄准了蛇头。霎那间,他手 起刀落,蛇头从岩石上滚下,掉在我胸前。 教授放声哈哈大笑。阿布杜尔捡起盘绕的毒蛇,用力一捏,蛇身碎成粉末。原来是 条死于几百年前的蛇木乃伊。沙漠中的干热气候,使它保持了栩栩如生的形态。 我们又花了半个小时仔细搜索大厅,在甬道的两壁发现了几个小洞,很可能是蛇的 出入口,可是并没有找到那条咬死驼夫的眼镜蛇。 然后我们开始搜索通向山洞深处的通道。教授根据大厅里的神像判断,我们碰上了 一座王墓,因为死者进入永生的天国前首先要接受这些神像的审判。墓厅中的每一件物 品,都说明它们只是精心设计的埋葬建筑群的一部分。但是主墓室在哪里呢? 埃及早期的建筑讲究对称、排列整齐而有次序——每样东西都按一定位置安放。并 互有联系。按照一般常识来判断,王墓一定与主宰这个大厅的主神欧希利斯相联系。可 究竟是怎么联系的呢? 阿布杜尔用手擦去欧希利斯身躯下方一块石头上的尘土,这时神像两腿之间露出一 个扁平的空间,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刻有小小的图形文字的封印。 “豺狼和九个奴隶!”雷利教授高兴得喊叫了起来,“是墓地!是纪念死者的封印!” 我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将石块擦刮干净。石板宽约4 英尺,四角都印有一个小封 印。此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也许是块花岗岩石板,”教授沮丧地说道,“得花好几个月才能搬动。” 我们转身向后走。“门!”阿布杜尔忽然高声惊喊起来。他用电筒顺着地面照去, 发现石头上有模糊的石门标志。我们推了一下石块,石块纹丝不动;我们又使劲推了一 下,石头晃动了一点儿。于是我们使出更大的劲推去,石头终于向里一晃,露出了一个 大孔洞,刚够一个人进去,下面的通道推满碎石。半小时后我们清除了碎石,顺通道而 下。通道很小,高约3 英尺半。我们猫着腰往下走,里面空气新鲜。显然,古埃及人十 分重视墓室的通风设施。 我们朝山中心下行了100 英尺,来到了一间小墓室。在这里人能够直起腰。室内另 有一条通道向前延伸约20英尺,然后分成三条短短的过道。 第一条过道的尽头是个墓室,一度被封闭,现在堆满了各种废弃物、破篮子、一把 椅子、一些乳白色花瓶和一个小雕像。我们大失所望。盗贼早已光顾过,窃走了一切有 价值的物品。 我们折了回来,通过第二条过道来到第二墓室,发现有个打开的石棺,棺内有具半 包裹着的木乃伊。木乃伊胸前的裹带,一部分已被撕碎;显然已经有人来过;除了几块 碎石块,墓室内空无一物。 第三墓室也同样一无所获。 我们又花了一小时搜索这三间墓室。除了那具木乃伊外,没有什么使人感兴趣的东 西。雷利紧皱双眉,阿布杜尔也板着面孔,沉默不语。 我们只得返回神像大厅。“真是太令人失望了!”雷利说,“我们本来就不该期望 过高,盗墓人怎么会手下留情呢?也许老穆罕默德只是拣了一些残剩物。谁能知道究竟 弄走了什么样的古宝?” 阿布杜尔站着,一声不响地思索着。“也许他们将这个墓室当诱饵。”他终于说出 了自己的想法。 “那么墓冢在哪里呢?”教授问道。 “我们需要好好想一想,这条通道太明显了!” 我们又回到墓室察看。这时我们发现那个驼夫不见了。阿布杜尔不禁笑了起来。 “也许他早已等在外面,怕我们会不得好死。” 我注意到蝙蝠不断从最靠外边的那座神像肩膀上方的裂口处飞出。“是否可能与通 风口有关?”我问道。 “这太明显了!”雷利回答。 “我们得设法寻找隐蔽得很巧妙、躲在人们猜想不到的而又跟墓室有联系的地方。” “会不会在欧希利斯对面?”我又问道。 “很有可能,”教授怀着更加喜悦的心情表示同意。他一定从阿布杜尔沉默不语的 神情中看出了什么,大步向墓室的那一头走了过去。 “紧靠大厅入口处的那扇门,”他突然宣布道,“那是人们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答案如此迅速,如此出乎意料,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难以令人置信。教授走出过道 时,他脚下发出的音响变了。我们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们当即跪下,眼睛紧盯着地面细细寻找缝隙。石块之间砌合得十分紧密,连阿布 杜尔的刀刃都难以插入。然而一旦将缝隙间的尘土清除后,就能毫无困难地掀开石块。 教授和我用手指扣着石头,阿布杜尔凭着强壮的体魄将石块向上猛拽。石板终于掀开了。 我们贴着地面通过细细的缝隙向里窥视,同时用手电筒向下面的空间照去。 我们眼前展现出一副神奇的景象:一排狭窄的石梯向下延伸,直至一个巨大的墓室。 整个墓室除了闪闪发光的黄金,没有任何其他颜色,就像我们把黄金制成的光线撒下墓 冢一般,使墓冢内一切物品反射出同样耀眼的金光。地上放着一口巨型石棺,到处都是 无价之宝。 我们呆呆地向下凝视着墓室,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教授终于站了起来。我们把石 板放回原处,重新封上墓室。我们又被巨大的灰色岩壁所包围,那些神像威严地守护着。 真是莫大的变化啊。我们刚刚看到了一个金壁辉煌、充满光明、财富的墓室,瞬间这一 切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代之以单调、枯燥的硕大石壁。 这真是获得了巨大胜利的时刻,获得了历史性发现的时刻。在这样的时刻里,别人 很可能会走下墓室,可教授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终于找到了期望已久的东西,但是要将 这些宝藏起出和加以归类则需要好几个月时间。当时我们无法运出这些财宝。我们深信 我们三人绝对可靠,幸亏那名驼夫没有在场,要不然还得设法保护这一发现。 我们缓步走出甬道,来到断柱半掩的洞口,然后爬出隧道,站在闷热的沙漠中,欣 赏这黄昏时刻最后的晚霞将斯芬克斯状的岩顶照得火红火红。 我们大声欢呼,互相拍着背部,握手欢庆,兴奋得互相拥抱。眼泪顺着教授的脸颊 往下流。我的眼眶也湿润了。阿布杜尔呢?他不停地摇着头,发出滑稽的咯咯声。他的 嗓子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