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医院发生的一切急症中,心搏骤停算得上最为十万火急的了。一旦心脏停搏,每 一秒钟都是及其可贵的,每一分钟都是生死攸关的。患者一般只能忍受四分钟,超过这 个时限,脑组织就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害。因此,在治疗上万万延误不得,更不允许发生 差错。 正因为如此,我们没命地奔进307 病室去抢救。木乃伊七号身上的监护系统早已与 警报器接通。只要心搏之间出现5 秒钟的间歇,就立即警报声大作。我们在警报发出后 不到一分钟就赶到现场。 只用十几秒钟便能把屋里搜查清楚。几扇窗户都紧闭着,而且上了栓。盥洗室内空 空如也。屋里再也没有可以容人躲藏的地方。 “谁在护理这个病人?”比森关掉警报器后烦恼地发问。 “大概是休斯小姐。”一位护士答道。 “她在哪儿?” 门口的人群往两旁一分。詹妮弗匆匆忙忙地挤了进来。她先看了看那张空床,然后 瞅着我们,嘴巴大张。“是我……我当班,先生。”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的病人在哪儿?” 她神态似乎十分迷乱。“我刚刚离开这屋子……时间不长……警报响了起来……然 后……” “然后怎么……” 她肩膀一耸。“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刚才还在这儿……就在这儿……” “我的天哪!”比森叫道。我从未见他如此心烦意乱。他咬紧牙关,满脸通红。 “老天爷,如果他就这样跑掉……如果他倒在什么墙角里……” 依我看,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木乃伊七号绝不可能走远。他穿着医院的睡衣,只会 几句英语,而且不久前还处于昏迷状态。他怎么可能走掉呢? 比森在护士站里大声发布了命令。大楼各层都收到电话通知。每个出口处都安上岗 哨,没有证明材料,谁都休想离开医院。 我往雷利家里打电话。他已上床睡觉了。我说了半天他才明白。“我的上帝。”他 惊叫道,然后他问起好多细节,而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这天夜里一点半,雷利博士和我在一间小会议室同比森博士相会。 “还没有消息吗?”雷利问道。 比森摇了摇头。“我真无法解释。我们已经回忆一百遍了。一名护士离开病室才一 分钟,心脏警报器响了,人人往那里奔去。我是第一个进屋的。” 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 “有什么线索吗?” 比森又摇头。“哪怕有一丁点儿线索也好啊。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他消失得无影 无踪。” “也许他是自己溜走的吧?”雷利问道。 “也许是的,”比森答道,“可是如果你病得像他那样,你是下不了床的,走不出 屋的。这里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啊!” 雷利微微一笑。“也许是他病情重得下不了床,但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他是任何下 床走掉罢了。说不定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哩。你要知道,他跟我们普通人不同。那天早晨 查房时,我们亲眼见到所有的表都停止了走动。我们亲眼见到他的骨折在一个星期内就 完全愈合了。我们亲眼见到他的心脏在静止了五千年之后又恢复了跳动。由此看来,任 何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我摇起头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他在医院里很安全嘛。” 比森皱起眉头。“也许你是很安全,他可并不尽然。在死后几十个世纪又恢复了知 觉,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何况他身上还连着好多奇怪的机械装置,我们 又经常为做各种实验而去摸他,刺他,扎他。这种味道也不见得好受。我们有好多病人 在醒后都觉得晕头转向,眼花缭乱,其实他们只是上了几个小时的麻醉罢了。除此之外, 那几阵抽风对他有什么影响还很难说。” “我同意,”雷利道,“不过,如果他晕头转向的话,他的行动也必然古怪失常。 我们应该赶紧找到他。他才走了一个小时。要不然……” 比森把雷利这句未说完的话说完:“……要不然我们就会发现他死拉。” 我离开医院时已是凌晨四点了。我想回家,但心里惦念着詹妮弗。她也许会被解雇。 但在事件发生时,她显得那样无辜,那样地惊惶失措。 我决定去看望她。我找到她的公寓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我按了门铃。 詹妮弗打开房门。她金发散乱,唇上未涂口红,脸上两个很大的黑眼圈,神情十分 萎靡。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说道,“我想跟你谈谈。” 她点了点头,把我领进厨房。 “欢迎你来看我,”她答道,“我实在睡不着啊。他们找着他了吗? ” 我摇了摇头。 “我看我的工作保不住了。“我耸了耸肩。“也许不会。比森的态度有些软化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转身去冲咖啡。“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听到警报,好像自己在刺耳的铃声中突然钻 出了茫茫大雾。我记得当时很奇怪地发现自己正沿着过道走着,仿佛大梦初醒。我过了 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当我赶到现场时,你们都已经在那儿了。” 她凝视着地板,两眼涌出泪水。“反正是我的罪过,我实在对不起,只希望他们能 找到他。” “比森告诉我,他们考虑再次开颅手术。神经病学专家认为他病情在恶化。” “这一点倒很难说,”她答道,“有时他好像还有知觉,有一次好像还睁开眼睛哩。” “你以为他可能一直清醒着吗?” 她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回想起来,我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好像十分缓慢,而其余 的一切却在全速运动。我好像用了麻醉药,手脚感到异常沉重。” 她擦了擦眼睛。“也许这话听来像是些不足凭信的借口吧。反正我这辈子从来没有 无缘无故地离开病人。但我突然发现自己应声跑去参加抢救,没命地跑着,而实际上却 是个慢动作。” 当时我还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觉得她好像在叙述某种异常的自我感觉。我也没有 拿她讲的情况同第二天早晨发现的那名守卫的情况作比较。 那名守卫是看守一道边门的。人们发现他在医学图书馆外面的花园里酣睡着。大家 起先因为他中风了。他默默不语,两眼发直。那种眼神连神经病学家也未见过。仿佛他 脑子里发生了“短路”。有些接头的地方被“烧掉”了。 第二天下午,我陪雷利去看望这个男人。他已住进神经精神科病房。他的脑电图变 成一条条直线。据神经病学家说,这种图形只有死者才能具有。但这是个活人。如果你 把他的胳膊举起,它就举在半空,一动不动。如果你扭转他的脑袋,它再也不改变位置。 他活像一座雕像,完全没有任何自主动作。 也许这件事同木乃伊七号的失踪是两码事,二者纯属巧合。但我日益怀疑,二者是 有关的。斯芬克斯谷中的图形文字曾说那祭司一身魔法。他能“驯服猛兽”,并能“化 人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