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雷利在天文台的每一条走廊里都安上两名岗哨。“我们的计划是放他进来。然后把 他包围。” “谁还能从警犬眼皮底下走过去啊!”看夜的守卫咕哝道。 雷利瞅着阿布杜尔,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确是有人在警犬面前走过去的。 阿布杜尔把雷利拽过一边。“我想在东边的门口放哨,”他说道,“就是那扇靠近 树林的大门。” “行,”雷利答道,“我给你派两个人。” “我最好独自一个人站岗,先生。” “你连一件武器都没有。”雷利皱眉道。 阿布杜尔微微一笑。他拍拍腰。那把长弯刀在他衣服下鼓了出来。“你放心好了。” 他答道。 “好吧,”雷利道,“但我不喜欢这件武器。” 阿布杜尔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他脸上一副滑稽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教授所说 的话。平时只要有阿布杜尔在场,我就会有一种安全感,但不知道他若同木乃伊七号相 遇会有什么结局。 雷利和我检查了一下袖珍无线电话联系有无故障,然后走进天文台观测室,找了个 地方坐下。这间屋子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山洞。最轻微的音响都会激起回声。巨型望远镜 矗立在我们头顶。电气传动装置上不断发出嗡嗡之声。 “自从我们离开‘神像大厅’以来,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雷利说道,“你 觉得呢?” “我也是这样。”我轻声答道。 “你觉得这次有希望吗?” “难说。” 他咳了几声。我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起话来。“要让警察不开枪,看来愈来愈难做到了。但如果今 天夜里让他逃脱,我们恐怕一辈子也找不着他了。詹妮弗说他右臂已经麻痹,这使我很 伤脑筋。我敢肯定他脑子里已有溢血。这大概是在博物馆里开始的。” “你是说我在追赶他的时候开始的?” “是的,”他答道,“神经病学家早已说过,只要血压一高,就有危险。就像在脑 子里埋着一颗炸弹似的。也许这就是他不愿回医院的理由之一。他可能知道自己不久人 世了。” 雷利的自信心还是第一次出现动摇。“在过去几小时内,我开始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感到后悔。”他说道。 “那也难说,”我想鼓励他,“我们吸取了许多教训。如果我们把他完全地弄回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再次在无线电话中呼应了一次。东西两条走廊中没有见到什么异样。前面的大 门依旧锁得牢牢的。远处有一头小狼在哀嚎,山上也传来了狼的呼应声。 “有时我觉得科学的进展实在太慢,”雷利说道,“常常要花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时 间才能取得某种成果。如果出现了像木乃伊七号这样的事,我们就必须慢慢地、不慌不 忙地向前进。可是我们未经深思熟虑就采取了行动,终于铸成大错。” 无线电话中轻轻地卡嗒一声,然后送来一阵低语。“西墙外面有动静。” 我们默不作声地等待着。传动装置仍在嗡嗡地响着。远处的狼又嚎叫了起来。 五分钟后,无线电话又卡嗒一声。“西墙外……有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雷利站起身来,示意我同他一起脱鞋。“千万别出声。”他迅速地走到观测室门口, 然后贴着墙走进西走廊。过道尽头的高处有一扇窗户透进一些微光。我们一声不出地逼 近它,来到一名警察身后。 墙外的脚步声时有时无,但愈来愈近。这时突然传来脚拖地的声音,此后脚步声逐 渐远去。 一名警官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屏着呼吸的。我刚要说话,在我前面的警 官举起一只手,原来那脚步声又转回来了,并向门口逼近,然后停住了。门外有人! 我身后的一位警官举起了步枪。另一位警官悄悄向门口走去。 “做好准备。”他低语道。 我们在暗中等候着。时间过得真慢啊。 “门开啦! ”他大叫一声。这扇门倏地敞开,只见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然 后一声狂吼。霎那间,我在博物馆见到的恶梦似乎又向我袭来。大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一阵凶恶的吠声在门外狂叫起来。 雷利不禁咒骂了两句。这是一条狗,用来看管天文台的一只德国牧羊犬。我们把这 两条狗全都忘了。 我们听见那看夜的守卫沿着小道跑到门外,呼哧呼哧地喘个不住。 “走开,吉恩克斯!”他呵斥那条狗。“你们里面没有事吧?” 一名警官把门打开。“我们把你那条狗当作我们要找的人啦。里面没有事。对不起, 我们把你的狗给惹恼了。” 他打开电灯,把走廊里审视一遍。我朝雷利教授看了看,发现他正在苦笑。 “唉,如果他就在附近,我们肯定把他吓跑了,”他叹道,“我们关灯回各自的岗 位吧。” 我跟着他回到观测室。这场虚惊弄得我腿都发软了。 雷利用无线电话同阿布杜尔联系了一下。东走廊里安然无事。这时已近午夜时分。 “我们可以轮流睡一会儿,”雷利说道,“夜里三点我叫你。” 我点头答应,但不知道自己能否睡着。我蜷身躺在墙角,把上衣叠起来当枕头。石 板地又冷又硬,但没有想到我如此疲倦,没过几分钟,就朦胧入睡了。 地板弄得我背上酸痛,怎么躺都不舒服。我醒了好几次,在最后一次醒来时,我看 了看表,2 点30分。我又闭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右臂被什么东西夹得紧紧的,就醒来了,刚想挪挪身子,却 觉得右臂被夹得更紧了。我睁眼一看,教授正蹲在我身旁,一手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 动。我慢慢坐起身子,他又弯腰凑过来。 “来人啦!”他耳语道。 果然有一条人影在操纵台旁挪了过来。 那些警官在哪儿呢?阿布杜尔呢?外面有警犬,这家伙怎么进来的呢? 一阵滑动声从上面传来,观察室穹顶上的巨门徐徐打开了。灿烂的星空露了出来。 滑动声骤然一变,原来传动装置调挡了。整个穹顶旋转起来,顺着时针分向,转了15度。 在微弱的星光下,只见那条人影朝着望远镜底下走去,然后爬上一座通往望远镜中 部的观测站的小梯。脚步声踩在金属梯级上,声声入耳。 “这肯定是他。”雷利低语道。 我们一声不出地等候着,只见那条人影来到梯顶。俯身凑近望远镜的目镜。传动装 置又开动了。穹顶旋转了10度。望远镜的角度也有了改变。 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愈来愈响,变为嚎啕的哭声。然后又是一声叫喊,这显然是 剧烈的疼痛所引起的。只见那条人影从小梯上滑落下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到地上。 观测室里顿时灯光大亮。一名警官正站在电灯开关旁边,早已拔出了手枪。另一名 警官手里拿着步枪,还有二名正从门口逼近过来。 我赶紧转脸看那从梯上掉下来的人。不错,正是木乃伊七号。他满脸怒容,左手捂 着脑袋,右臂无力的垂在一旁。 “动脉瘤破裂了。”雷利高声说道。他抢先赶在警察前头。“别开枪,”他叫道, “千万别开枪!” 木乃伊七号朝我们转过脸来。我不知道他还认得不认得我们,但他站直身子,放下 左手,两眼朝前凝视。霎那间,他两眼似乎炽热起来,发出浊红的光。我脑袋里突然一 阵烧灼,痛得我放声大叫。眼前一切都变白了,脑袋似乎要爆炸。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 为时多久,但想必只是瞬间的事,因为这一阵过去之时,木乃伊七号已经颓然倒地了。 他两眼半睁,正对着操纵台的方向。 仪表板上一声爆炸,接着又是两声。操纵台上吐出火舌,溅出的火星又点燃了计算 机部件。看来,木乃伊七号神志已乱,巨大的能量犹如弩箭一般乱射出来。 我冲向前去搀扶他,但他已不行了。浑身稍稍抽搐片刻以后,他挣扎着抬起头来。 那种音乐性很强的语言滔滔不绝地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雷利大声叫人去拿灭火器。大楼里到处都是叫喊声和跑动声。操纵台上仍冒着好几 处火焰。如果线路被燃着,还要引起爆炸。 木乃伊七号皱起眉头,好像认出我是什么人了。然后他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浑 身松弛了下来。有人揽住了我的肩膀,想拔我轻轻拽开。 “让他走吧,”雷利轻声对我说,“他受够了。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人间吧。” 一阵汹涌的感情在我胸中激荡。我想大叫,放声大叫。为着我们的挫折和失败,为 着我们一无所得,我想怒声吼叫。在那一亮一亮的火光中,木乃伊七号的脸就像我们当 初解开裹尸布时一样。他的衬衫领扣没有系好,那条项链仍套在他的脖子上。他吸了口 气,含糊不清地想说什么,然后脑袋一仰就死了。 雷利俯身去摸他的脉搏。脉搏已不跳了。他掰开他的眼皮,只见左侧的瞳孔明显散 大,右侧的却挺小。脑内的动脉瘤终于破裂出血了。 我环视一周。警察们正忙着灭火。可是有些不对头啊,好像缺了些什么呀。 “阿布杜尔呢?”我急得透不过气来。“阿布杜尔在哪儿?” “我的天,”雷利叫道,“在东走廊。” 我们没命地奔去。过道尽头的门已经打开。东边的天际透出橙色的微光。黎明正在 到来。 “噢,天啊,噢,可千万别……”我肝胆俱裂了。阿布杜尔一定拦阻过木乃伊七号 啊!我往门口外面一看,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在晨光熹微之中,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 站在溪谷边上。 “阿布杜尔!”我高声唤他。但他没有回答。 我发狂似的奔到他身边。他两眼直瞪前方,好像一座巨大的石像。 突然,阿布杜尔的眼睛眨了眨。他的嘴唇微微绽出笑容。“一切都还好吧?”他安 详地问了一句。 我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可是你……你一定看见过他。你把他放进去了。” “他历尽了千难万险,圣约翰先生,”阿布杜尔说得很慢,“依我看,该把他送回 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