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06十月十七日正好是礼拜日,去教堂里作祷告的人很多,克荷林。红锤和阿茜。 格林便混杂在人群里和胡里奥代院长见了面。胡里奥告诉他们宫里发生的事情。克 荷林临危受命,出任营救队伍的指挥官,临出发前,胡里奥对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克荷林,你的队伍里有一些女孩子,她们虽然很勇敢,但终究还是女子,你要保 护好她们的安全。你虽然是铁匠,却有高于旁人的机智和勇敢,我相信你可以让这 些为数不多的同伴每一个都尽其所能。数量多不是优势。国王的骑士团战斗力强悍, 但是无论到哪里都很招摇。王后也认为,出动骑士团一方面会打草惊蛇;而骑士团 缺席比赛,也会让人们隐约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这会影响到首都的稳定。务必 牢记,所有的行动都要严格保密。 “王后钦点了我们教堂的武僧团去维持比赛秩序,所以我不能提供太多帮手。 我这里有写给剑士工会的一封信,你拿去哈兰德岛。凭这封信你们可以挑选一些优 秀的剑士。记住,人数并不能决定一切,到底多少人最合适,你自己要把握好。” 于是他们三人出发了。胡里奥其实已经让一批人马先行出城——一共是四名牧 师,四名武僧,还有两位秘密请来的魔法师。他们乔装打扮,像是一队外出巡游的 年轻人。他们在南门外等着队长赶过来。 当天下午他们就来到了哈兰德。与其说它是一座近海的岛屿,还不如认为那是 陆地向着海洋伸出的一只臂膀。港湾里的水很浅,大船根本驶不进来,一年四季都 没有风浪,只是潮起潮落时会有一些变化。无数岩石从水面凸起来,像是撒在海水 里的一颗颗宝石。附近居民用经得起盐水侵蚀的木材,把一个个小岩礁连起来,这 座小桥一直延伸到哈兰德岛旁边,然后人们可以跳下齐胸深的海水,直接走到岛上。 不过这座桥不太稳当,所以更多的人是乘坐渔船舢板上岛。 哈兰德是首都的卫星城镇。岛上大部分平地被用作剑士工会的练习场,那些学 习了几年本领的剑士会来到哈兰德进一步磨炼身心。剑士与扈从不同,所有的剑士 都可以当贵族骑士的扈从,但扈从不一定就是剑士。一些扈从是爵士们的子弟,当 这些男孩长到十四岁,侯爵、伯爵、子爵们就把孩子送到关系密切的另一位贵族家 中,让孩子成为那位贵族骑士的扈从,照顾老爷的起居,学习贵族礼仪和战略武技。 男孩们要服务到二十一岁才能从扈从成为正式的骑士。相对而言,剑士属于平民化 的职业。剑士是一个国家常备的职业士兵,在国家强盛时充当向外扩张的部队,当 国家受难时则负责保卫王权、抵御强敌。 克荷林他们登上剑士岛。站在高出眺望,能看到远处海面上大小渔船的点点灰 帆。哈兰德岛东面是个深水良港,北边则是渔民的聚居地。若是时间充裕,克荷林 真想挽着美女阿茜之手,在岛上尽情游览一番——噢,现在可不是享受浪漫情调的 时候! 胡里奥的那封信里对一切都作了布置。在克荷林挑选队员的同时,剑士工会的 负责人——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大叔——正忙着为他们调集船只。渔民们很快准备 好两只大船,每只大船后面各拖着两只小船。这些小船必须刷成蓝色,用木条搭出 简陋的小棚子,其上用蓝色的布覆盖,看上去要跟海水融为一体。渔民把船只拴牢, 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等待。 克荷林挑出七位剑士,带着他们前往渔港。 一个人提议说:“队长,现在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我们不如明天早晨再出港吧。” “不,我们要连夜出发。”克荷林说。大家虽然知道他们执行的是一项重要任 务,但具体是什么任务,上了船他们才能知道。 渔船拖着小船,趁着夜色出海,因为是逆风,只能缓慢行驶。队员们终于知道 了他们要去营救国王,于是群情激愤,一个个都满怀着立功的豪情壮志。吃过晚餐, 有的人先去休息了,有的人坐在甲板上看海景。海面上夜色浓浓,波涛不惊,一轮 接近饱满的月盘当空悬挂,像是静止了一样。而水中的亮黄色倒影却一直荡漾,宛 若一块抖动不停的黄绸。海水变得黝黑,但在远方却是星星点点,让人如梦如痴。 若隐若现的是月亮倒影当中的几片黑鳍。似乎是海豚的背鳍。大家于是盼望着海豚 靠近过来,然而海豚兴致勃勃与渔船同游了片刻,便沉下深水去觅食了。 从天黑那时起,阿茜就静静地坐在船尾。科莱妮陪她坐了一会儿,发现她一句 话也不说,觉得真是无趣。这是平常的“快剑”阿茜吗?她没有犯病吧?可是,只 要站在几步的距离外,就会感觉到阿茜与周围的一切存在着一种凝滞了的和谐。她 或许是在想事情,或许正在回忆往事,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发呆。不过大家都承认, 现在的阿茜非常美;不是皮肤吹弹可破的美,不是身段婀娜的美,也不是媚眼如丝 的那种美,而是如同一尊女神芙莱亚的石像,散发出难以形容的一股高贵气质。或 许这才是精灵们真正的魅力吧!正如一位诗人说的那样:“凡间的贵族/ 极力使自 己变得高贵/ 但在美丽的精灵面前/ 一切凡人也只能自惭形秽。” 这些天克荷林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对阿茜说,然而不是找不到机会,就是鼓不起 勇气。这个夜晚,他忽然很想坐在阿茜身旁,跟她好好说说话。克荷林感觉自己的 胸腔仿佛要爆炸开来。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终于,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少。 克荷林装作不经意地走过阿茜身旁,不经意地发现她正在凝望着水面发呆,于 是克荷林发出很夸张的一声“咦——”,便急不可耐坐了下去。真像一只大猴子。 “阿茜!” “嗯?” “……景色很好哦。” “嗯。” 克荷林酝酿了一个晚上的话,都被阿茜不带任何感情的两声回应堵在自己喉咙 里了。克荷林啊克荷林,你这个胆小鬼!你说啊,赶快说啊,你发什么呆啊你!一 个声音在克荷林心里抱怨着。 “阿茜!我……我……”克荷林笨拙地张开嘴。阿茜把视线转向他,那一双带 着深绿色瞳孔的眼睛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澈,却又能够把一切人都看穿。克荷林 的脸唰地立刻涨红了。 “克荷林,你想跟我说什么话吗?”阿茜的语气冷静得有些可怕。 克荷林畏畏缩缩,喉咙里嗬嗬哈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阿茜睁大着眼睛,十分 有趣地盯着克荷林看,这下克荷林更害羞了。十多分钟过去,他还是没有表达出自 己的心意。 克荷林又着急又生气,偷偷掐了一把大腿作惩罚。一吃痛,勇气又涌上心头来 了。 “阿茜,嗯,你一晚上都在看着月亮,看着海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克荷 林先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打头阵。这跟人们喝酒是一样的,如果喝的是烈酒,通常 总会吃一些食物来垫肚子,以免醉倒在餐桌上。 “我也不知道呢。我一看到东边的大海,心里就涌起许多模模糊糊的印象来, 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弄明白它们是什么。我一直想,一直想,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得 到结果。” “阿茜小姐,我、我在心里也有很多想法——不,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些话很 希望告诉给你听。我……” 紧张的一刻就要来临,克荷林的感情就像亟待喷发的熔岩,在火山口越积越多。 就在天上地下都准备迎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时,另一个声音却在他们背后响起来。 “咦?你们还没有睡啊。”科莱妮的嗓音在空旷的海面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大家都在船舱底下,法师们让我代为传话,他们想知道明天应该怎样对付叛变的 宫廷魔法师。” “你去告诉他们,明天两条船上的人都集中到一起时,我再告诉大家我制定好 的计划。现在你们只要养足精神就行了。”克荷林的语气很愤懑。克荷林跳起来, 用力踩着甲板往船舱去了。整艘渔船似乎为之摇晃。科莱妮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几 眼阿茜,搞不明白克荷林为什么生气。原因有三。第一,科莱妮是粗神经;第二, 科莱妮是从小在教堂长大的牧师,对感情方面当然了解得少;第三,科莱妮是悍妇, 几乎没人敢于喜欢上她,所以从来不存在一个给她好好揣摩对方心理的对象。于是 科莱妮搞不明白克荷林为何生气是很正常的。 第二天白天,他们也没有遇上什么风浪。渔船比预定时间提早一小时接近了下 锚地点。光用肉眼已经可以看到海边建筑物的模糊轮廓。克荷林拿起望远镜——最 核心的部分是一对棱镜——观察一阵子行宫,就对两艘船上的人说:“我们就在这 里停下,等天黑了再过去。” 虽然老胡里奥认为敌人的注意力会集中在陆地上,克荷林却保持十分谨慎的行 动。他们提前吃了晚饭,挨到天黑,渔船又把营救小队往海岸线的方向送出去十里, 然后队员们登上四艘小船,努力向岸边划去。这段距离约莫有十五里,十六把桨分 别从小船的蓝色遮雨棚下伸出来,把海水向后推,夜色掩护着他们;小船冲上海滩, 队员们跳下来,把船拖到巨大的岩石后面。 法师的手杖顶端发出微光。克荷林拿出海边行宫的建筑图纸,上面有王后的许 多笔迹。王后年轻时经常来到行宫度假,对里面的结构布置了如指掌。王后替他们 猜测了几个可能关押着国王的地点,并且标出什么地方最适合防守,什么地方是最 容易忽视的地方,什么地方暗藏有机关,什么地方一旦误入就很容易被防守一方包 围起来消灭。这个行宫建在一个悬崖上,最初它是作为一个堡垒而存在的。那时候, 国王的统治地位很不牢固,各地都是拥兵自重的领主。国王担心有一天首都会被他 的政敌们攻破,于是在海边修建了这么一座堡垒,让敌人在狭窄的道路上无法展开 部队。行宫还有一条地下通道一直通向悬崖下的岩洞,旧时这条地道是逃命的通道, 后来反而成了行宫的安全隐患。于是十年前奥古斯丁大王就把通道堵起来了。 叛变的宫廷法师几乎没有什么支持者,所以他放弃了海滩上的守备。他安排一 些人远眺海面,不过克荷林他们轻易就从对方的眼皮底下潜入进来。 克荷林问一个法师:“你能用侦测魔法看看行宫里有多少敌人吗?” 法师摇摇头:“行宫太大了,我只能侦测一小部分。对这样大的一个建筑单元, 我没有办法控制具体的范围。” “我们所知的情报太少。这个法师最初是一个所学很杂的法师,他具体最擅长 什么,王后和宫里的人都不了解。”克荷林分析说,“如果这个人就是墓园事件的 幕后主使,那他一定懂得亡灵召唤术。我最担心的是,除了亡灵,他还能召来什么 生物。” “管他呢!”某个粗神经的女士说,“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国王陛下不是在这 里就是在这里(扯出地图来指指点点),我们一处一处搜过去,不愁找不到国王。 不管敌人有多少,我们就只有二十个人,不是吗?” 克荷林忽略掉“驱魔娘娘”毫无建树的提议,向大家拿出自己的计划来。这个 计划他早已想好,但他并不觉得这个计划非常可靠。现在看来大家想不到更好的计 划,于是就只能用这个计划了。 “你们看,四个可能地点分布在行宫的南北两侧。我打算把我们的人分成两队, 搜索这四个地方,不管哪一队先找到国王,都必须沿着这一条路径前进或退却,另 一队则以最快的速度汇合过去。记住,不要岔到别的走廊上去,即使遇到的敌人很 强,也不要离开这条路,不然我们就会失散。科莱妮,你跟我是一队,阿茜小姐指 挥另一队,法师和牧师都平均分配。记住这地图。准备好了?那我们行动吧。”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