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01葛雷默。考克斯常常自诩他的马戏篷是世界上最大的帐篷。事实好像是这样。 虽然全国各地还有其他巡游马戏团,但是他们的帐篷只能达到一定的规模,若想搭 一个像葛雷默马戏团这样大顶的帐篷,就得多耗费两倍的木材,四倍的皮索和粗麻 绳。于是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葛雷默马戏团的演出规模也是其他马戏团不能媲美 的。 演出通常安排在上午十点,但是人们需要提早一个小时去排队进场。人们在一 个地方买票,然后到另一个地方检票。全国大概也只有这一家马戏团会在检票处安 排法师——因为马戏表演太好看了,总有人想用变形术变出假门票来糊弄守门人。 最早进来的人才能坐上最好的位子。然而等待的过程漫长且无聊,这时葛雷默 就让小丑们到观众中间去兜售零食,于是又能大赚一笔。好不容易等到人坐满了, 接着又涌进来一些观众,在楼梯、过道等处见缝插针地坐着、站着。十点正,滑稽 的主持人在出场时被地上一根竿子绊了一跤,一直滚到舞台正中——哼嗯,今天的 登场方式与上个星期大有不同。在观众的一阵哄笑中,演出正式开始。驯马、驯狗、 走钢丝、猴子踩球、杂耍、驯虎、小丑耍宝、魔术,随着一个个节目的上演,现场 的气氛也被逐渐推向高潮。不过你可以在人群中觉察到他们的殷殷期盼。他们等待 的是谁?究竟是谁有如此巨大的魅力,能够超越其余节目的演出者? 魔术师退场以后,戴着红色假鼻子的主持人又登场了。他先把之前的节目总结 了一遍,然后对着观众们大喊:“接下来是什么节目,你们有谁知道吗?” 观众们也大喊:“黑玫瑰之舞!我们要看黑玫瑰之舞!” “看来大家已经是久候多时了。”主持人说,“嗯,真是令人激动,令人羡慕 啊!黑玫瑰,这个时候你还不应该登场吗?好,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葛雷默 马戏团里最年轻、最艳丽、最精彩的女子舞蹈队吧!” 音乐想起,布幔拉开,白的和黄的,分别是两队舞者簇拥着黑玫瑰飘出场来。 她们随着优美的旋律翩翩起舞。白玫瑰和黄玫瑰都穿着短短的上衣和长而蓬松的大 裙子,坐在又高又远的帐篷边上的人们,仿佛看到舞台上盛开了许多花朵;而坐在 前面的观众却很清楚地看到了姑娘们皎好的面容,莲藕般粉嫩的臂膀,还有能够勾 起男人无限遐想的肚脐眼儿。黑玫瑰则是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黑色的紧身皮 裙,身段显得高挑美丽。过了一会,音乐转向娇柔妩媚的风格,姑娘们的舞姿不禁 让许多男人都心猿意马。只有那朵黑玫瑰仍然保持着开始的风范,她傲立在狂风里, 不论周围环境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她还是她,永远也不会改变。 “黑玫瑰!黑玫瑰!”观众们热情高涨。此时此刻,没有哪个女人可以管得了 他们的男人了。 一曲舞罢,姑娘们纷纷鞠躬致谢。这时候掌声雷动,不禁让后台的人们——包 括葛雷默。考克斯本人——都微笑起来,心想今天又是丰收的一天。最初舞蹈队成 立的时候,其他演员们大多抱着很嫉妒的心态。后来他们明白,他们的收入很大程 度上倚赖舞蹈队的卖力演出。如果没有这支队伍,马戏团就不会受到这么热烈的欢 迎。收入一减少,老板就会裁员,把一些长年没有进步的演员撵走。 “真是太精彩,太美啦!”主持人激动地说,“我们的黑玫瑰除了舞姿优雅, 她还有一项高难度的特技,这个特技到底是什么呢?噢,我可不能说。你们大家想 不想看黑玫瑰表演她的特技呢?” “想——” “大声一点——” “想——!” 主持人调动了现场气氛,便来到黑玫瑰面前,像是谦卑地恳求她:“黑玫瑰你 看,大家对你是多么热情啊!” 黑玫瑰也不说话,把右手手掌翻出来。于是主持人大喜,从舞台一角的箱子里 取来她的道具——一根黑黝黝的皮鞭。两个小丑推着一架竖有大块木板的小车,另 有两个小丑架着一个女舞者分别走出来。 黑玫瑰甩动皮鞭,每抽一下,都发出撕裂空气似的脆响。每抽一下,男人们的 心脏也猛跳一下。 小丑们把女舞者绑在木板上,她“害怕”得闭起了双眼。 又一名小丑捧出一个银盘子。主持人从盘子里拿起一支山楂棒,“各位请看, 这是你们大家常吃的甜山楂棒。我拿给坐在前面的观众们看一看——噢,小朋友, 你不能抓来吃。啊,对不起。”他回到舞台中央,把山楂棒让舞者咬住一端,“现 在,我们的黑玫瑰要用皮鞭把山楂棒切成一样长短的两段。” 急促的鼓点声响起来,制造出异常紧张的气氛。人们不禁担心黑玫瑰会失手, 若是失手,就有一个美丽的女孩要破相。 黑玫瑰又把皮鞭凌空抽了一下。然后她把皮鞭卷在手里,对着白衣白裙的女孩 比了比。只见她把手一扬,皮鞭犹如一条黑蛇,快如闪电地吐出蛇信子。“啪!” 真是好惊险! 白衣女孩吓得差点就把山楂棒咬断。主持人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先从女孩嘴里 取出那一截,又从地上捡起另外一截。他把两截山楂拿给坐在前排的观众们看,于 是人群中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简直是一样长啊!”主持人高兴得好像使皮鞭的是他自己一样。 “现在,黑玫瑰打算把另一根山楂切成三段——听清楚了,是三段!三段!你 们谁可以用鞭子把山楂切成三段呢?没人做得到吧?那就睁大你们的双眼看着吧, 因为黑玫瑰——她可以!她可以!” 大家的情绪都被主持人进一步操纵着。主持人向黑玫瑰使了使眼色,黑蛇又再 度出击。这次是抽出、回收、再抽出。一会儿主持人捧起三截山楂,巡回似的绕着 场地走了一圈。更大的骚动,更多的赞美。黑玫瑰向大家鞠躬,携着白衣女孩之手 退回幕后。掌声连绵不绝。 女孩们钻进更衣室去,换回普通的衣服。对她们来说,今天的演出已经结束。 黑玫瑰把道具随手一扔,似乎对这种表演很疲倦、很厌恶。葛雷默。考克斯在狭窄 阴暗的过道里走来走去,看到她们出现,顿时摆出一脸的谄媚相,似乎他不是老板, 而她们两个才是老板。 “阿曼达,你今天发挥得真是出色!”葛雷默赞扬说。 黑玫瑰的名字叫阿曼达。 “是吗?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阿曼达无精打采地说,“每次表演都是跳 舞、抽鞭子,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是为了让那些臭男人高兴。我不喜欢拿 姐妹们的青春美貌来冒险,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阿曼达,既然你心情不好,下午我们不如去城里的餐馆吃烤全羊大餐吧。” 葛雷默说。 “谢谢老板。不过我正在减肥,要是再胖下去我就穿不下皮裙了。” 她就这样拒绝了她的老板。葛雷默虽然很生气,却不敢当面发作。他知道,阿 曼达对团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理不睬,似乎她的个性就是这样。葛雷默是个很有 耐心的人,他想:“十次不成,我就对她献一百次、一千次殷勤。我就不相信她会 一直那么冷冰冰地对我。我有钱有势,而她只是我买进来的一个女演员,总有一天 她会在我面前软化。就算她死撑到底,她也是我的人,我不会让她嫁给任何一个男 人。她要是不愿跟我,我就让她给我赚一辈子的钱。” 他拾起阿曼达的皮鞭,在脸上摩挲了一阵。忽然他狠下脸来,走向奴工居住的 大蓬车去了。里面住着许多和阿曼达一样是由他出钱买回来的人。阿曼达和那些女 孩可以上台表演,睡木板床,有自己的梳妆台;而那些奴工却只能挤在干草堆上睡 觉,吃残羹剩饭,做最粗重的活儿,当老板心情不好时还得成为老板的出气筒。 大家都知道葛雷默接下来要干些什么。“阿曼达,你快点嫁给老板吧,这样我 们大伙儿也会好过一些。”有人这样想。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