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04在萨菲罗斯一半是邀请一半是命令的挽留下,冒险者们只好在克雷斯特要塞 的大厅里吃了一顿晚饭。主食其实很简单——数量相当的白面包和黑面包勉强足够 填饱埃特这样的大男人的肚子,至于像克荷林这么魁梧的“食人魔”,半夜只好偷 偷打开行囊要宵夜吃了;啤酒两小杯或葡萄酒一小杯;一份水果沙拉。白开水倒是 随便喝,不过以白开水来招待贵客,总归有点儿寒酸。 原来萨菲罗斯为了惩罚这里的部队,宣布即日起所有官兵的酒水配额统统减半, 中上层军官的肉食由每隔一天吃一顿改为一星期一顿。哪个大队最先恢复原本的战 斗力,哪个大队就可以解禁;一年也好,十年也好,只要他们的表现达不到萨菲罗 斯的要求,他们就永远吃糟糕的面包、糟糕的蔬菜、糟糕的酒。此外,晚间禁止一 切娱乐活动,包括营帐里面一切形式的赌博。这位督察大人特别组织了一个维护风 纪小队,一旦发现下面有人赌博,当天审讯,当天便处以死刑。萨菲罗斯来到克雷 斯特要塞的第一周,就杀掉了将近一百个违纪的士兵。 要塞里的官兵们苦不堪言,然而萨菲罗斯是国王的钦差大臣,谁也不敢站出来 反对他。萨菲罗斯却也能够身体力行,很严格地遵守他自己制定的规矩。于是才有 了今天的这一顿简陋的招待。萨菲罗斯没有开口解释这是什么原因,后来是他的副 官悄悄向冒险者们说了缘由,大家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在要塞里得到了充分补给,还围在大厅的壁炉旁边睡了一个安安稳稳的好 觉。第二天一早,贝伦把大家一个个叫醒,告诉他们该出发了。 萨菲罗斯比他们醒得更早。他站在寒风中观看着部队的早间操练,士兵们的动 作稍有停滞,或者懒洋洋像是没吃过早饭,萨菲罗斯就会厉声叱责。当他看到冒险 者们出现在回廊里,他走过来问:“你们就要出发了是吗?” “是的,谢谢您在昨天的热情款待。”贝伦彬彬有礼地说。 “此去一路凶险。古城里怪物横行,人类一旦踏足进去,就是九死一生的危险 处境。你们人势单薄,我不妨派遣一队士兵协助你们。” 贝伦没有马上回话,而是对着奇鲁亚微笑。法师最是讨厌贝伦的这种笑容—— 他什么也不说,那笑容却比说出任何话语还要具有威力。法师立刻知道了贝伦是在 讥笑自己,因为他不能把有关默威的秘密告诉萨菲罗斯,否则这个秘密就不是九个 人知道了,或许整个宫廷的人都会知道。 然而法师的智力毕竟是出类拔萃的。他顿时接口说:“大人的关怀令我们十分 感动,不过大人的部队是以监视古城动向、防御怪物进犯为主要职责,我们不想劳 烦这些部队去做他们职责之外的事。出了差错,承担罪责的可是大人您啊。” 奇鲁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的队伍人数虽少,却更容易隐蔽自己,采 取更灵活的行动。我们会尽量避免和怪物战斗,把事情调查清楚了之后我们就会回 来。” “你们请不要推辞。既然你们调查的事情跟首都那宗反叛事件有关,那就一定 是很受国王和王后的重视。我说什么也要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真的谢谢了!”法师察觉到埃特和皮切一直在向他使眼色,其实他也不想给 队伍再增添任何一个新成员。与一队士兵结伴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已经有了非常 周详的计划,大人就在要塞里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法师的坚持让萨菲罗斯不得不放弃劝说。于是督察大人又说道:“你们的补给 物资都已准备好了?但凡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跟我的副官提出来,他会满足 你们的一切要求。”他看着众人背着的大背包。那些背包里装着他们在路上必不可 少的一切东西,所以看上去很沉很沉。他们没有用骡马驮运,因为带着一匹牲口很 不方便。老实说,他们还是第一次作那么辛苦的旅行和探险。 “埃特先生,您还需要什么药剂?我们要塞里也配备有来自首都的优秀炼金师。” “我对我自己的配药技术很有信心。”埃特说。 萨菲罗斯看到自己帮不上半点忙,心里有些不快。 大家向督察大人告别。一队士兵护送着他们,直到通过最后一个哨所。士兵把 背包交给他们。贝伦觉得背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沉,于是问道:“奇鲁亚,你是不 是在背包上做了些什么手脚。” “嗯,我昨天在要塞里找到了十分珍贵的法术触媒,所以我给我们大家的背包 都施加了轻量化的魔法。”法师回答说。 “我说怎么会这么轻呢!”皮切大叫起来,语气中带着点儿高兴,也带着点儿 好奇,“我昨晚整理背包的时候,还料想今天我们会像狗一样地疲惫。哈,真是一 个好魔法。大叔,你怎么不早点用上这个魔法呢?” “你这个外行人!”奇鲁亚说,“有些魔法必须有触媒才能施展,这个你难道 不知道吗?哼,你肯定不知道!在我们出发之前,学校里的那些老师正巧把这一类 触媒都用完了。那些人从不知道节约,好像学校仓库里的材料是无穷无尽,可以任 他们随意使用一样。不说了不说了,总之我昨天是找到了好东西。” 最初他们走得比较快。后来行进速度就逐渐慢下来了,因为大家渐渐都感到了 肩膀上的沉重。仿佛有人故意跟他们作对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把一块砖头放进 他们的背包里。皮切不时回头张望,却只能看到埋头苦行的伙伴们。后来皮切实在 是感到奇怪,叫了起来:“喂,你们是不是觉得背包越来越重了?真见鬼,一靠近 古城,就有那么多的怪事儿。” “这不是什么怪事,”奇鲁亚说,“而是轻量化魔法的效力正在逐步减弱。” “这个魔法真是不中用诶,我们总共才走过了多少路程,魔法的效力就要消失 了。那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施法了嘛。”皮切抱怨道。 奇鲁亚微微发起火来,说:“你以为我是神吗?你以为魔法是无所不能吗?我 又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魔法工匠,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我怎么可能给我们的行囊附 着长效法术!” 皮切便不做声了。 天气很晴朗,正适合他们向古城挺进。因为在这么明朗的阳光下,除非像幽灵 剑士那样强的怪物,一般魔怪是不喜欢在户外走来走去的。 从最近一个哨所到古城的城墙之下,只有不到一天的脚程。冒险者们互相打气, 一口气走完了这段路。 越接近古城,他们越感到心中有一股无形的压抑和恐惧。来自绯罗的几位同伴 对这种感觉尤其熟悉。是的,他们在茫茫树海中就曾经遇上过这种“心理上的窒息”。 那时他们在树海里与古城的巫妖巧遇,还差点就死在了巫妖手上。 自古就有一句俗语,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的力量能够使最懦弱的 女子也变得勇往直前。默威的宝藏对这个队伍里的一半人都存在着巨大的诱惑,而 一直流传在绯罗城的有关强盗头子默威的种种传说,更是无限扩大了这份宝藏的吸 引力。队伍里年纪最小的阿琴,竟然不怎么感到害怕。 他们走过一片长满了杂草的城外花园,这里已经不再有争奇斗艳的鲜花了。花 园中有一座倒塌的亭子,他们可以想象,很久很久以前,曾有无数浪漫的男男女女 在这里幽会。道路两边都是民居的残垣断壁,它们似乎都是被同一种特别强大的力 量所摧毁。这些不解之谜历来都深深吸引着各地的历史学者,然而古城的怪物让他 们担惊受怕,几乎没有人深入城中进行历史考察。 克荷林担忧地说:“这些房子连屋顶都没有,今晚我们要在哪儿过夜好呢?” “你不用担心,我事先已经观察好了。到时我自有安排。”奇鲁亚说。 此时已是下午,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要黑下来了。他们得抓紧时间寻找栖身 之地才行。 法师带着大家向敞开的城门走去。城门内外不见半个人影,但从城门的高度和 占地宽阔的哨位可以看出,这个城市从前是多么宏伟壮阔!城门有两层,在木质大 门的外面还有一层铁闸门,通过绞盘来升高和放下闸门。平时闸门是升起来的,一 旦城市遭到攻打,就立刻把闸门放下,到时敌人就算是使用攻城槌也没办法突破进 来。 他们没有心情去数一数城墙上有多少个射箭的方孔,去看一看城垛上的平台大 约能站多少个卫兵。他们匆匆地走进城去。那时他们的心中十分忐忑,有些害怕, 却也有些激动和兴奋。 城里的情况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城里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到半个怪物。 偶尔传来凄厉的怪叫声,也是很悠扬,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他们保持 着高度警惕,走过一幢又一幢房子。大家都在担心怪物会突然从某处跳出来袭击他 们,然而一路宁静。他们走完了一条大街也没有遇上半个怪物。 这情形大大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除了奇鲁亚。 “这里……真的是古城吗?”皮切满腹疑惑,“怪物们呢?” “你很希望怪物们出来欢迎你吗?”奇鲁亚笑着问。 “不!不!” “这里是一座死城,除了我们,不会再有别的活人。”奇鲁亚说道,他的声音 不甚响亮,“这里的各种怪物,会依着它们各自的本能去守护它们的领地,或者是 依恋它们生前最常去的一些地方。”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表情转为严肃,“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先找到一个落脚的 地方。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大家来到一个小教堂前。这个教堂和周围的屋子仍保存完好,大家站在 教堂门前,感受到一股神圣的气氛,这让他们的内心感到安定。 推开门,迎面扑来浓浓的灰尘味。克荷林忍不住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奇鲁亚说:“这个教堂是民众自发兴建的。在这里,有最单纯最虔诚的对于众 神的信仰,所以邪恶的力量难以渗透进来。” 贝伦点头表示赞同。 皮切向门外望了两眼。“那我们为何不去最大的中央教堂?我能看到高塔上的 大铜钟呢!我看中央教堂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里反而不是纯洁之处。”奇鲁亚说,“皮切,快把大门关起来吧。” 于是他们分派人手去搜查各个房间和地下室,去查看每一扇大门是否牢固,每 一扇窗户是否关紧。前厅是民众日常祷告和集会的地方,修行僧的起居室、厨房、 餐厅都在后面。 克荷林回报说:“每个房间都检查过了,没有什么怪物的踪影。到处都是灰尘 和蜘蛛网,看来这里的一桌一椅很久都没有人动过。房间太脏了,我们是不是稍微 打扫一下?” “不,留着那些灰尘。”贝伦说,“马上就是晚上了,我们要是弄出太大响动, 说不定怪物们会有所察觉。一切都尽量保持原样。” 一会儿之后,科莱妮也回报说:“地下室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就好。奇鲁亚,你帮我们选一个易于防守的地方吧。” 于是他们选了一个起居室作为晚上的休息之处,然后把走廊的大门用家具堵起 来。起居室里有一个壁炉,开始贝伦不让他们生起火来,害怕隐约可见的火光和烟 囱里冒出来的白烟会引起巫妖手下的注意。他只同意他们点一盏油灯,用的是好不 容易才找到的一些煤油。如果连煤油都没有,那就只好让奇鲁亚施法来照亮房间了。 夜里刮起大风,气温骤降。或许也是心理上的错觉,他们发觉这个夜晚尤其寒 冷。姑娘们受不住冻了,即使搂在一起也一直都在发抖。克荷林低声向贝伦征询了 几句话,又跟奇鲁亚匆匆商量了一会。两个领导人物都同意点燃炉火。没有柴,克 荷林就劈开了一些桌椅,把那些在数百年前也算是价值不菲的家具都扔进壁炉里面 去。他们打开一扇窗,让外面的新鲜空气流进来。 熊熊炉火把大家的脸照得红扑扑的。火苗愉悦地跳动。大家一时无语,似乎都 在小心地倾听着窗外的动静。很久很久,除了炉火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周围 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太平静了反而让人不能放心。”贝伦说。 一旁的法师已经用毛毯紧紧裹住自己,把脊背靠在墙壁上。奇鲁亚半眯着眼睛 说:“我预感到我们住在这所教堂里一定会很安全。” “你的预感向来都不太准。”贝伦说。 埃特偷偷笑了,因为贝伦替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奇鲁亚就把眼睛睁开了,很 不服气地说:“很多时候我的预感准得不能再准!” “总之我们除了呆在这里,没有别的地方适合过夜。”贝伦丝毫不受对方的情 绪影响,“大家都饿了吗?” “早就饿扁肚子了。”阿曼达说。虽然烤着火,她仍旧感到冷彻心扉。有一个 词儿叫做“饥寒交迫”;饥寒、饥寒,向来都是互相关联的。 “那就拿出一些干粮来当作晚餐吧。克荷林——” 克荷林其实很想为大家做一些热腾腾的薄饼当晚饭,然而他们没有足够的清水 可以浪费在和面上。教堂的后院里倒是有一口井,但是无人可以确定那下面的水是 否还是干净的。贝伦事先已经跟他们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只能喝自己带来的水。 所以克荷林至多只能找来一个容器擦干净,把一些面粉和一些水倒进去,做一罐糊 糊状的食物。那还不如直接吃冷干粮呢。 他们随便吃了一些。奇鲁亚便让皮切拿出藏宝图来研究,同时他也从背包里取 出自己和埃特搜遍图书馆所找到相关情报。 法师用魔杖顶端发出的光芒照亮了书卷上的文字。法师解释说:“这是我们找 到的四十五年前的探险日志,那时古城已经出现了一些极其邪恶的怪物。”虽然相 隔了四十五年,这本日志上的各条记录仍然很有参考价值。日志上说,在那次对古 城的考古探险中,怪物们谜一般地从各处冒出来。王宫、骑士团本部、中央教堂 (当时人们称之为大修道院)都已被怪物们占领了。怪物的数量虽然不多,探险者 们却没有一个是怪物的对手。 其它的资料还有前人留下来的古城详细地图。与皮切得到的藏宝图一对照,他 们发现,默威把他的财宝都藏在了地下监狱里。那座监狱的地形构造非常复杂,回 廊弯弯曲曲,处处是狱卒们设防设卡的地点。从来也没有一个犯人从这座监狱逃脱 过。没有哪个学者会对这个阴森森的地下世界感兴趣。所以监狱正是藏宝的绝佳地 点。 皮切把两张地图来来回回地比较,苦恼地说:“我原来还看不懂藏宝图上的这 些弯来拐去的线条,还以为是个迷宫呢。原来是监狱呀!不过这也太复杂了,我连 到底在第几层都弄不清楚。这叫我们怎么去找啊!” “这是默威设下的考验。当初他把自己的财富搬进监狱里,想必也花费了不少 心思。”法师用手理着长胡子,说道,“如果他随随便便就找一个地方埋起来,那 他就不是一个传奇里的英雄了,而是一个大傻蛋。皮切啊,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唾 手可得的。” “既然你们的目标是默威的宝藏,那我们不如明天早上就分道扬镳,你们去找 你们的宝藏,我们去找巫妖报仇雪恨。我可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不知是真是假 的宝藏上面。”阿茜不悦地说。 “阿茜小姐——”奇鲁亚拖着长音,像是很诚恳地在劝说她,“我们既然做了 那么长时间的伙伴,又是来到古城,为什么不互相支持对方呢。我们一定会先帮助 你消灭巫妖。只要清除了这个心腹大患,对我们的寻宝行动也是有利的。” 阿曼达却问起找到宝藏以后是不是平均分成九份,每人拿一份。阿茜气鼓鼓地 瞪了她一眼,阿曼达就不敢说话了。阿茜真的是很生气,把毛毯往身上一扯,倒头 就睡,再也不愿理会他们。 贝伦于是说:“大家赶紧睡觉吧,明天我们便去寻找那个巫妖。今晚由克荷林 和埃特值夜,克荷林负责上半夜,埃特负责下半夜。” 贝伦这么指派任务是很精明的。这两人在队伍中最是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而 他们是第一天来到古城,无法预知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他们需要最 能顶得住疲劳的人来保障第一个夜晚的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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