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入地洞 周一的出海计划因为其它原因推迟到了周二。周一的公司会议上,老板纳努召 集大家,宣布出海人员的名单由原定的六十五人缩减到三十五人,探矿时间也由原 定的七天缩减到了三天。纳努解释说,原定的矿区因为陆地上战火的蔓延,将从此 次行程中取消,而改由在另一处矿区勘探。当纳努重新宣布完出海名单后,坐在一 边的考尔捅了捅阿塔:“真幸运,我们,有幸拜访野人的世界。” 阿塔一笑,知道他说的是无可奈何的话。“这是个美差,你不认为吗?”阿塔 道,“你不想给你的老婆带点惊喜的礼物吗?” 考尔摊了摊双手,笑道:“带一撮炮灰吗?” 阿塔笑了:“也许是一个雌野人。” “野蛮的人类。”考尔说。 “你不是说陆上的人类未必比我们落后吗?” “我说的是可能性。他们历经战乱,怎么有时间去休养生息积累文明呢?” 阿塔点点头,想象着上面的世界,他人的寥寥几语所传达给他的印象,混乱而 又混沌般的世界,心里却有着一睹其真的期望。 今天阿塔下班得早,它婉拒了考尔“出去喝一杯”的提议,匆匆地赶回家。 一路上,阿塔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车子还在修车厂里“整容”,他是坐计程 车回去的。在计程车的观后镜里,他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车不时地出现。也许是巧 合,当他下了计程车时,发现不远处也刚刚停靠了一辆黑色的车。他走上台阶,穿 过拱门,在天台上观赏了一会儿城市的景色后,回到了住处。其间有一次,他怀疑 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有一个人影鬼祟地从几十米外的两个柱子间闪过,他警惕地四 面瞅了瞅,再无任何异常。 “是我心疑的幻觉吧。”阿塔自嘲到,他觉得自己仍没有从索杰埃德医生诊所 那悬空一刀所开始的紧张应变中松弛下来。他想,回家后泡个舒服的澡吧,再在温 暖的浴缸里美美地迷糊一会儿。 回到了家。章鱼在水族箱里跳起了舞来欢迎他,阿塔对章鱼吹了声哨,把皮包 扔在了沙发上。屋里似乎有人来过,东西有翻动过的迹象。头罩本来是搭在椅背左 边的,现在搁在了右边。还有床单,被整理得很平滑,一丝褶皱都没有,好象是为 了恢复原样,可阿塔却从没有如此细致地讨好过一个床单。他扫视了一下床上的东 西,发现枕边的一个记事本不见了。他掀起枕头,却被塞到了枕头底下,他拿起翻 了翻,没有缺页。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禁望向墙上的显示屏。“哦,吉米,”他对章鱼道,“告诉我,是不是有 陌生人来过了。” 章鱼的两个黑眼珠似懂非懂地眨了眨,游开了。阿塔敲了一下键盘,显示屏渐 渐亮起。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小字: “非VIP 者进行了三次非法密码扫描,已被系统驱逐并自锁。” 阿塔一愣,走上前戴上头罩。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个恢复指令,但系统毫无反应。 “奇怪?系统怎么连我也不识别了。”他重重地捶了一下键盘,显示屏闪了一下, 然后是一片漆黑。 “见鬼!”阿塔恨不得一拳捣在显示屏上。“有人做了手脚!” 这时他好象听见浴室的门把手动了一下。“谁在里面!”阿塔跳起来,两手紧 紧地把住椅背,准备随时将椅子作为武器抡起来应战。浴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阿 塔紧张地看着浴室门,拖着椅子一步步地走近,走近,左手向门把手摸去…… 他右手抓起了椅子,侧过身子,然后猛地打开浴室门……浴室里空空的,但浴 室上方的通气小窗却开了一半。 阿塔将小窗关好,并扣紧。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不妙,似乎有不速之客在暗 中监视。“是沙仑来过了吗?”他抓起电话,想给沙仑打过去。“不可能,不可能。” 他又放下了。 “难道是索杰埃德医生的余党?但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到我?难道是通过警察? 或是通过沙仑?”阿塔不能确信自己的判断是否聪明。“不可能!那诊所已经烧毁 了,他的同党也应该四散了。”阿塔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把自己的直觉收敛了起 来,他不愿引导自己的怀疑向幻城而去,那是他不敢想象的。 无法登录幻城了,他不知道那不速之客在自己的系统里都做了些什么。“可恶!” 他想到还可以去其它地方登录幻城,才消了点气。他换了件衣服,准备到沙仑家去, 和那个酒鬼抢几口酒喝,同时也用一下他的机器。 刚换完衣服,阿塔忽然一阵眩晕,天旋地转般地,他抱住了脑袋。 眩晕越来越严重,几乎令他昏厥。他趔趄地坚持到一个柜子旁,拉开抽屉,取 出一个小瓶,拧开盖子倒出几粒,迅速地塞进嘴里…… 眩晕感渐渐地褪去了,就象一阵薰风吹过,阿塔跑到洗手间吐了起来,吐出了 刚才喝下的水。他诅咒了一句,回到卧室,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没什么异味。“幸亏有止晕药。”他庆幸地想。 眩晕感没有了,但是他感觉意乏神倦又身软,他躺到床上,打消了去沙仑家的 念头,也放弃了泡澡的惬意,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尽管现在才傍晚时分。 长夜很快,阿塔是在凌晨醒来的,是一种微小的声音惊醒了他。象钥匙在锁孔 里转动的声音,象水滴从天花板上坠地的声音,又象是子弹上膛的声音。阿塔从没 有碰过枪,但他却有对这种声音的敏感想象。“谁?”他惊坐了起来。 墙上的钟仍不偏不倚地指着三点,一切都安静着。那是阿塔第一次在幻城里遇 见青娜的时刻,他将时间定格在那里。那是一个美好的时刻,他从此有了爱、等待 与寻觅。 是梦,还是什么声音将他惊醒?他不解地环视屋内,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象一只 警觉的猎豹了。“猎豹”一定是一种身手不凡的动物,并时刻保持着一种战斗的状 态。从教科书上他读到过对这种动物的简介,可惜这个物种已不存在。阿塔喜欢用 已不存在的物种来作比喻,仿佛已逝的世界是他所经历过的,在他心里是栩栩如生 的。 他希望在危险的环伺中,自己是镇定的。 一旦醒来,他便再难以入睡了。 “青娜,这几天你过得好吗?你是否去过幻城?也不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在幻 城的星光下,你闪动的眼里可有我的身影?青娜,你知道吗,当我们一起祈祷的时 候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不知道你 有没有从中受到伤害,我希望你是安然无恙的,如我向上帝祈祷的那样,希望你带 着一如既往的迷人微笑来到我身边。青娜,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这次出海,有三天时间,我无法去找寻你,让幻城的日月星辰替我陪伴你吧。 我希望能快点完成工作,回到幻城来,当然,我也很想见识一下你所说的怪兽,看 看它们是不是象你所描述的那么‘可爱’。” …… 阿塔放下了电子笔,合上了电子记事本,不禁微微一笑。可惜不能将这些话传 给青娜,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倾听。 “阿塔,是一封让人陶醉的情书,对吗?”坐在旁边的考尔伸过手来拍了一下 他的肩膀。 阿塔笑而不答。 “我也很想写一封肉麻的情书给我的心上人,可惜没有灵感。”考尔笑道。 “你的心上人?就是你一直认为乏味的老婆?” “No,当然不是,我的心上人,呵呵,她还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 阿塔也笑了。他看了看表,九点多。船舱微微有些震动。 “还在上浮吗?” “我想是的,”考尔看了看上面,“不知是什么样的天气。” “老板说今天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阿塔把衣服上的领扣解开了一个。 “谁知道?据说上面的气候是多变的。”考尔也解开了衣服上的一个领扣, “你觉得紧张吗?阿塔。” 阿塔摇摇头:“没什么可紧张的。考尔,也许上面是一个人间乐园。” “我也愿意这么想,我准备了摄像机,要把我的所见拍下来,”考尔拍拍身旁 的包说,“留下另一个世界的画面,也许是疯狂的画面。” 阿塔笑道:“可惜这次要勘探的矿区老板说在山洞里。你要拍的纪录片,也只 能在当克将军的军队所戒严的范围内。” “留下些风景也行啊。” “是啊。还有天空,我在想会是什么样子,那天空里的风云雷电,又是什么样 子。是不是和幻城里的一样。” “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幻城了。”考尔开玩笑道,但又不无担心地说,“希望我 们一切平安。” “当然会的,考尔。” 这时船舱里响起了船长的声音,告诉大家船正浮出海面,几个正玩牌的同事发 出了惊叹。阿塔拉起了考尔,他迫不及待地要到甲板上去看一看。 灰蒙蒙的海面上,忽然翻腾起波涛,一个银色的锥形物庞然地冒出来,掀起连 绵的巨浪。船体跟着上浮,金字塔般的顶部高高耸起,蔚为壮观。当圆形的船体舷 缘高出海面后,锥形顶部徐徐地呈六瓣状打开,并平展到海面。中间的瞭望塔台上, 阿塔等人随船长走到刚刚升起的海底城旗帜下。 望眼处阴郁浩瀚,看看天空,阳光灰淡淡地透出云层,那云层以冷漠沉重的气 势,压抑着苍茫的大海。阿塔被这景象深深地震撼了,一种天地混沌初开般的磅礴 深沉之势,仿佛在蕴育着什么,又仿佛在象征着什么。 这不是幻城里波光闪动宛若蓝宝石般的大海,也不是幻城里湛蓝明媚浮云可爱 的天空,但这里却有一种粗犷原始的气象,不是和煦温暖的礼遇,倒象是宿命扼腕 的浩叹。 “这就是我们疏远已久的世界吗?” “是的。”一旁的考尔说。 在周围的海面上,又浮出了四艘船,在沸滚般的波涛中折开甲板。四艘护航舰 在四个方向上护卫着采矿船开始向东行驶。 “我们的护航军队这次看来是重兵保驾。”考尔笑笑。 “不知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陆地。” “我们其实离陆地并不远。” “看,那是什么东西,考尔。”阿塔指了指海天模糊的交界处一点模糊的移动 物体。 “好象是艘船。”他们的话引起了船长的注意,船长端起了望远镜。 “是艘船吗,纽曼船长?”阿塔问道。 船长微微摇了摇头。 “也许是只水鸟?”考尔道。 “哦,我希望能看见传说中的海鸥。”阿塔说。 船长表情迷惑地放下了望远镜,说看不清楚。 “也许是只海怪。”考尔取过船长手里的望远镜,分辨了好一会儿,但也看不 出个究竟。 过了不久,那模糊的动点消失了。 阿塔靠在栏杆上,四眺着陌生的海面,海风咸涩地吹过,紊动的气流使他感觉 不太舒服,有时而被抽空呼吸的感觉。 “考尔,似乎这里比我们海底城需要更大的肺活量。” “这里可不是一个应有尽有的世界,空气好象都很吝啬。”考尔玩笑道。 船队在中午时分靠近了一个光秃秃的小岛,这个小岛有两平方公里大小,在它 后面的一海里距离外是一片陆地的崖岸。 史蒂夫矿业公司的同事们在瞭望塔台上兴奋地指看着那片陆地。 这个小岛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四艘护卫舰在小岛的四面下了锚,采矿船小 心翼翼地绕过礁石,庞大笨拙的身躯上的一个长臂向岛岸伸去。这个小岛其实就是 一座小山,“长臂”伸到山坡下,一辆铺轨车开到长臂尽头,铺轨车上机轮转动, 打开折叠机械,顺着近30度的山坡将轨道架铺了上去,一直铺到山腰的一个山洞口 处。阿塔等人先后坐上三辆轨道车,沿着轨道上了山。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同事们分组工作,几个人负责运输设备,几个人负责爆 破挖掘,阿塔和考尔以及另外三个人分在一组,他们负责在矿区进行深层探矿。老 板纳努在他们背上装备准备下矿时对他们进行了叮嘱,要他们一定保持安全与联络, 并指定技术师考尔负责该组的指挥。 各种机器很快摆满了山腰,并且深入洞中。这是一个几年前探采过的老矿,据 分析其矿脉应该很深。约一个小时后,已经有源源不断的矿砂通过传输带被传送到 巨型分拣机。在这个巨大的海上平台上,各种采矿设备各司其职地轰鸣着。 阿塔他们一边放长缆线,一边沿着洞壁向下走。这个山洞是以几乎垂直的角度 深向地底的,他们经过了正在开采的位置,和另一组同事打了个招呼,然后研究起 矿脉来。 考尔看着手中的测矿仪,对大家说:“下面有个岔口,德鲁,你在原地负责照 明和通讯,以及设备的维护,昂巴和塞米尔探测左边的地穴,我和阿塔去右边的地 穴。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是我,老板,”考尔接了个电话,“一切正常,可惜没有 电梯,我们得徒步下去。”他开着玩笑。 阿塔检查了一下腰上的绳具,打开了头盔上的灯。“考尔,我们为什么不先让 机器人下去。”他一边用凿子凿着落脚点,一边说。 “机器人会迷路的。”考尔在石壁上放了一个路标灯,然后滑下了绳子。“而 且,它们很容易摔得神志不清。” 阿塔一笑,也跟着滑了下去。他们一起落到一个突起的石头上。“那里有一个 平洞,阿塔。”考尔指了指。 “这洞可真深,象是山体自裂。黑咕隆咚的不见底。”阿塔让灯向下照了照, 光柱里看不见尽头。“考尔,我们只在这岛上呆上三天吗?” “看来是的。” “不知有没有机会去后面的陆地上看一看。” “你希望看见什么?” “人!或者动物。哪怕是一只苍蝇。”阿塔和考尔猫着腰钻进了平洞。“这岛 上连一棵草都没有。” “哦,有的。上来时我好象看见了一棵,细得象汗毛。” “当克将军所说的变异人、战争,看来你的纪录片里是上演不了了。”阿塔笑 道。 “欧,阿塔,别说这么遗憾的事。” 他们在平洞里走了几十米后,平洞拐了个弯,出现了几个分岔的地穴。这时上 面留守的德鲁来了电话:“怎么样,领队?发现了什么?” “我们很好。什么都没有,要知道我们是来探矿的,不是来搜索外星人。” 德鲁在电话里笑了笑。考尔又和塞米尔、昂巴通了电话,一切顺利。 阿塔和考尔忙了一下午,才出了山洞。德鲁等三人先回了采矿船,阿塔和考尔 整理了设备后,在矿洞口交换着看各自在深洞里捡到的东西。 “考尔,你看,这是什么?”阿塔拿出一个长方体的金属物给考尔看,上面锈 迹斑斑。 “是个打火机,一个古老的用具。”考尔拿在手里掂了掂。 “噢。”阿塔想起在电影中所见的镜头:风度翩翩的绅士用打火机自信地点上 一根雪茄。“那烟草的味道一定很香。”电影中吞云吐雾的绅士脸上现出满足快意 的神情。 “并不值得怀念,”考尔把打火机还给阿塔,“那是一种古老的毒品,那种植 物不知还存不存在。” “你这是什么?”阿塔把考尔挂在背包带上的一个东西取过来看,一个长角状 的东西。 “好象是某种动物的角。” “但这上面刻满了花纹。” “也许是装饰品。” “是陆地上以前的一种猛兽吗?” “这角坚硬有力,使人感觉到生命的强壮与奔腾。”考尔道。 阿塔叹息一声。“考尔,我总觉得这岛上的洞中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至少以前 是。你发现没有,咱俩经过的那个长长的平洞,似乎是人工凿出来的,石壁有切磨 过的痕迹。” “你适合考古,”考尔一笑,“谁会在这深奥阴冷的地穴里居住?” “但毁灭日之后,陆上的人类应该是在地洞里活下来的。” “但这儿这是个岛。”考尔和阿塔走向停在轨道上的车,这时风浪大了起来, 阿塔坐到车中,向下看了一眼,汹涌的岸涛溅起嚣张的飞沫,黑色的浪线从远处一 排排地推来,巨大的采矿船都有了微微的晃动。阳光从云层中不断地收敛,一个骤 响的闪电挣扎般地窜过天空,留下惊神摄魂的雷鸣。 考尔按了一下钮,轨道车载着他们向下驶去。 “真壮观!”阿塔激动地看着天空,“真是无与伦比。” “真可怕。”考尔道,“我希望快点回到船上。不知德鲁他们准备好晚餐没有。” “德鲁真奇怪,”阿塔说,“他下午留守时不断地给你打电话,总是询问咱俩 是不是在一起。” “出于关心吧。咱俩一前一后,而且下得又比较深。” 这时采矿船,以及轨道,包括整个矿区都亮起了灯火,轨道车下到一半了,紧 挨着轨道的传输带上,仍源源不断地传运着矿砂。 瞭望塔台下的机控室内,一个人影悄悄地潜了进去,他鬼鬼祟祟地走到控制台 前,看看四周无人,指摁手敲地操作起来…… 阿塔和考尔所乘的轨道车戛然而停。 “怎么回事?”阿塔看了看考尔。 考尔拍了一下按钮,没有反应。“见鬼!”考尔重重地拍了几下。轨道车忽然 又启动起来,象是失控般地下滑,速度越来越快。“刹车失灵了!”考尔叫到。 “用遥控器让车停下来!”考尔向甲板上喊,但声音淹没在潮水声和机器声里。 考尔又拨通了老板的对讲机,但已经来不及了,轨道车已冲下了轨道,在“长臂” 上飞驰而前。 “跳!”考尔把着扶手欲站起来。 “?!”阿塔有点不知所措。 轨道车忽然一拐,冲向了舷侧,在两个人的惊叫声中,撞断护栏直坠下去,象 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飞进了浪涛中。 甲板上乱成了一片,同事们纷纷跑向船舷,老板纳努也吃惊地钻出了船长室, 指挥抢救。 救生索、救生圈纷纷扔了下去,救生艇也迅速地被机械臂吊了起来……“麦克 考尔——万尼塔——”老板手持通话器喊着,声音响彻海面,远处的几艘护卫舰闪 起了警报灯光。一切作业机器都停了下来,探照灯聚集在两人坠落的地方,将海面 照得如同白昼,海面的凶涛清晰得令人心惊。 阿塔不会游泳,海水一口又一口地呛进嘴里。一个浪头打来,将他摔到一个礁 石上,幸亏背包替他挡了一下。考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蹬!”在陡浪险涛 里,考尔努力地向船划去。 有两名同事顺着机械臂上的悬索滑了下来,机械臂向考尔的位置移动,荡在悬 索上的同事将手伸向挣扎中沉浮的考尔与阿塔…… “谢谢你,塞米尔;谢谢你,马丁。”阿塔屈膝在甲板上,吐着胃里腥涩的海 水。老板纳努走过来,将一张毯子给阿塔披上。 “我不想听到‘意外’这两个字!”纳努将机械师叫过来,狠狠地责骂了一顿。 考尔在阿塔身边坐下来,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珠。“有点不对劲,机器的恶作 剧?”他对纳努说。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纳努宽慰地拍拍考尔,“我会将与此事有关的机 器送上法庭。我可是捏了一把汗。”他站了起来。“晚餐有麻汁牛排。”纳努和蔼 地说。 阿塔说:“我不想吃麻汁牛排。”他觉得胃里发苦。 “还有伯罗柯酒。”纳努伸手将阿塔拉起。 “这件事有点离奇。”阿塔摇头道。 “也许是专为喜欢冒险的人而准备的。”纳努的胖脸上弯出一个微笑,安慰道, “放松点,小伙子。” 美味的伯罗柯酒很快使阿塔忘记了坠海的惊险,第二天早晨,当他与考尔再次 坐上轨道车登岛的时候,已消除了对轨道车的恨意。 没有霞光万丈的晨曦,没有彤云簇拥的日出,仍是灰茫茫的天空,不知不觉地 亮起来,云层看起来也不是很厚重,但却拒绝着灿烂,阻隔着热烈,用沉闷的灰暗 逊色着日轮的明亮,大海则以一向的阴郁毫无热忱地迎纳着费力挤出云层的阳光。 只有潮汐,听起来还有那么一脉深切的律动。 但这一脉律动已足够打动阿塔的心。昨夜的叱咤涛响和咆哮岸浪已变成了斯文 的微吟,阿塔不禁想起多兰依兰海湾畔和青娜赤足踏浪携手椰风的时光: 在浮光跃金的潋滟海面,青娜象一个人鱼美丽地游在水里,她头上簪着的珠花 象星子一样闪烁; 在雪白蜿蜒的沙滩上,青娜拢发梳辫地看着阿塔,万顷碧波宛若她柔情荡漾的 明眸; 在椰树下阿塔的怀中,她呢喃细语,波光中倒映着他们浪漫的互吻,连时光也 禁不住醉了。 一想起多兰依兰湾那见证爱情的紫唇花雕像,阿塔的思念就情不自禁地飞向了 青娜。这种思念是可以使阿塔在神往中融化掉的。 “喀喇——”一块踩掉的石头滚向了洞底,阿塔回神过来。 考尔提醒到:“小心了。” 这次仍是阿塔和考尔一起下洞,塞米尔和昂巴一起,而德鲁仍然在原处留守。 “领队,下到多深了?”德鲁的电话又来了。 “绳子放了一百八十米了。”考尔说,“要随时检查各种绳缆。” “是的,领队。” 阿塔突然感觉到洞体有些震动。 “是马丁他们在爆破吗?”考尔问德鲁。 “我想是的。但他们离得很远。你和阿塔在一起吗?” “他下得比我快,我快要看不见他了。”考尔道。 阿塔仰脖向上面的考尔笑笑:“我想你可能比我更期望到达地心。” “然后凿一个洞,从我们的海底城钻出来?”考尔笑道。 他们经过昨天的路线,又深探了几十米。考尔开始从背包里取一些仪器出来。 “我的探测仪好象有点问题。” “用这个吧。”阿塔在下面说,并取出背包里的一个盒状的仪器,系在绳上让 考尔拉了上去。“谢谢啦。”考尔把这个仪器从绳上解下来。 “考尔,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阿塔在石壁上的一个凹眼里,扒开一个石块, 里面一片晶莹的闪烁。“我们该打开香槟了。”阿塔喜出望外地说。 这时考尔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德鲁的:“怎么样,领队?一切顺利吧?你们 现在有三百多米深了。” “我们有了重大发现,德鲁,我们该庆祝一下。”考尔做了个拥抱的姿势,阿 塔在下面也做了个同样的姿势。 “你们在一起吗?”德鲁的声音显得很兴奋。 考尔高兴地说:“是的,我们正在拥抱!” 阿塔刚把一个路标灯放在石壁上,抬头等考尔下来时,考尔手中的仪器放大成 了一团火球。 这实际上是一个爆炸,但阿塔的耳朵被震得几乎失去听觉,所以只看到了火球。 考尔的身体飞向了四壁,碎块、石屑,包括被炸落的石头兜头而来,阿塔躲避 不及,几个锋利的石片在他的脸颊和耳后划下了伤口,鲜血直流。“考尔!”阿塔 被眼前的恐怖惊呆了,而这时腰上的绳索晃了晃。 “考尔!”阿塔意识到了什么,他用力将凿子凿进一个石缝,想爬上去。他的 脚踩住石窝,尽量不让绳子承担身体的重量。碎物和石块还在纷纷坠落,又一个松 动的坠石击中了阿塔,阿塔一痛,脚没踩住,滑了下来。上面炸烂烧焦的绳子一下 子断为两截。阿塔双手抓住凿子,但凿子也脱落下来。他大叫一声,身不由己地向 下坠去。 下坠中。阿塔使劲地把着凿子,让凿子在石壁上剧烈地磕碰,想以此延缓坠落 的速度,也希望凿子能嵌在某个结实坚固的石缝里。但凿子带落了更多的碎石,掉 砸在阿塔身上。 这段地洞难得地垂直,仿佛是爆炸阴谋的帮凶。阿塔的鞋几乎磨掉了帮底,但 坠落似乎没有尽头。阿塔绝望地朝下看,心想自己的葬礼难道就在这黑暗的地棺里 举行?自己会摔成一堆肉馅,然后变成洞泥。他使劲地低下头,让头盔上的灯能够 照得更深。 下面忽然出现了分岔,在千钧一发时阿塔做出了急中生智的选择,他使劲一蹬 足,滚入了左边的洞口。可惜左边的洞并不是平洞,但幸运的是,是一个不致于丧 命的陡坡,阿塔惯性地滚下去。凿子在刚才的分岔口脱了手,阿塔又踩不住任何凸 起物,只好听天由命地往下滚。 不停地滚下去,这个坡洞越来越宽敞,阿塔好不容易控制住身体,由滚落变成 滑落。他摊开四肢,袖子已被石尖撕破了,他感觉到身底下的碎石在划出道道伤口。 忽然,他感到身下一空,陡坡变成了竖井,他被空抛了下去。虽然下面不深,但乱 石突起,阿塔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石头上,头盔飞到了一边,他被石头弹到了地上, 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塔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其实与没睁眼毫无区别,他躺在死 寂与漆黑中。他动了动,感觉浑身疼痛。 他抬起手腕,在手表上按下了一个小钮,表盘发出了夜光,数字清晰地显示着 :7 ∶00 看一看日期,天!自己居然在这儿躺了两天两夜多。他摸了摸耳后,血块将头 发粘到了一起。“我还活着。”他庆幸地想。“但是又怎么样?在这儿等着慢慢地 腐烂吧。”他感觉到渴,在身旁的背包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压扁了的水瓶,晃了晃, 还好,有没漏完的小半瓶水。他拔了瓶盖,使劲地灌了几口。 可怜的考尔!阿塔难过地想,他是替我而死的,那个仪器本该在我的手中。有 人要加害我,凶手居然就在与我共事的人当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轨道车意 外坠海看来决不是什么“意外”,阿塔想,究竟是谁,指使人追杀我?他躲在幕后, 处心积虑地策划了这起爆炸,要置我于死地。他的魔爪竟然伸向了这个矿洞里,如 此荒僻的地方。这倒也正是个下手的好地方,神不知鬼不觉,阿塔愤恨地想着。 “我要活着回去,决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我要看到某一个流露出惊讶的面孔!” 他坐了起来。“要为考尔报仇。考尔——”阿塔感觉眼眶湿了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凶手是要将考尔与他一起谋害。德鲁?!他想起德鲁的无 数个电话,询问考尔是否和他在一起。而考尔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正在拥抱!” 阿塔咬了咬牙,他觉得自己聪明了许多。“较量才刚刚开始。”他想起迪安的 话。“迪安,”他在心里说,“不知我们现在的敌人是不是同一个。” 他坐了一会儿,深洞里静得令人难以忍受。他想起了什么,在地上摸索起来, 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摸到。他不甘心,又往突起的乱石中摸去,一直摸到了石柱 堆的最上面,终于在一个石柱上摸到了头盔。他打开手表的夜光查看了一下,还好, 灯没有碎,显然是电池用完了。他从包里取出备用电池,换下头盔里的电池,重新 拧亮了盔顶灯。 洞穴里一下子充满了光明。这是一个约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洞窟,阿塔的头顶有 一个大斜井。他想,应该是从那个斜井里滑下来的,头撞在了石柱上。他打量着四 壁,再无出口。阿塔的心凉了下来:根本不可能再爬上去,看来要困死在这里了。 他沿着洞壁走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又用手在洞壁上推按了一圈,所触之处 皆坚实冷硬,除了扑簌簌掉落的泥灰,不可能指望有芝麻开门般的机关。阿塔对这 个幻想苦笑了一下。他摸了摸胸前那串项链,祈祷着奇迹的出现。 我为 不能在你的怀中离开这世界 而遗憾 我为 不能在你的爱里合上双眼 而伤感 我想把我的心最后点亮 好让遥远的你 不曾消失在我瞑目的黯然 阿塔在黑暗中躺了很久,想着青娜,想起一首歌,他愿意日以继夜地唱给她听, 如果她还能够听到;他愿意将爱语重复千遍万遍,不怕那泛滥在有情人心中的字眼 因此失去珍贵,如果她还能够听到。他如数家珍地回想着与青娜在一起的日子,回 味那短暂中的沉醉、不可磨灭的恒星般的凝望与相约。 我将悄悄地死去,他想,我曾对青娜说过,如果我迷路了,那就等她来找我。 她会吗?她又怎会想到我在这儿?一团炽烈的爱火在此熄灭。 哦不,我应该还有来世,我的来世是一朵幻城里的紫唇花,在青娜寂寞的时候 为她开放,并被她喜悦的手所摘取。 想到幻城,阿塔忽然想起在废墟里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见天日地被关在 地洞里,无可奈何地等待着拯救。他想起了凯尔斯山上那通向废墟的山洞,想起自 己第一次站在洞口扒开石缝窥见幽光的情景。他灵感一触,爬起身,走到那乱石堆 旁,一个个地挪开石块。扒了一会儿,一个石柱后面渐渐地露出一条石缝。阿塔又 抠出几个石块,石缝扩大了一些。他用灯向石缝里照了照,里面也不过是条稍宽的 石缝,阿塔有些失望。他凑近石缝,喊了一声,却听到了很远的回音。他又惊又喜, 更加努力地扒起石块来。 最后石缝扩大到能塞进身体时,便再也没有石块可扒了。阿塔先伸进腿试了试, 然后用手推着石柱,将身子慢慢地插入。塞到腹部时,却被背包顶住了。他解下了 背包,又继续进入。象一条蚯蚓,或一条泥鳅,阿塔全身缩进了石缝里。他蠕动着 身体,向里缩,他寻找着凸起的石尖,用手抵住,向后推。这是一项艰难的工程, 他使出浑身解数,汗流浃背,才不过推进了几公分。他只有偃旗息鼓地趴下来,休 息一下。 他寻思着对策。他想起背包里还有一根细短的定位钢钎,便拽过背包,翻找出 来。他用钢钎抵住一个石眼,用力后推。好极了!身子移动了一大截。这样又推进 了三次后,阿塔蹬了蹬后腿,发现后腿已可以向上弯曲而碰不到石壁了。 终于完成了这一段鱼肠道。“没有被夹成三明治。”阿塔自嘲地笑笑,拍拍衣 服从地上站起来。 这是一个平坦的洞,有两人多高,呈半圆形。他沿着洞往里走,走不多远,发 现地面开始缓缓向下倾斜。阿塔希望洞穴能不断地升高,这样他也许可以找到通向 地面的路。但是拐了几个弯之后,洞穴仍然向下延伸。这样走了一会儿,阿塔象是 拾阶而下一样,他暗暗叫苦,心想这样走下去真要走到地心了,还不如走到前无去 路让自己死了心的好。 洞穴终于不再斜下,而开始出现无数的枝杈,洞中有洞,曲折连绵。阿塔只是 选择宽敞的进入,心想反正自己已经迷了路,索性走下去吧,总比闭目等死的好。 饥饿使他的脚步越来越拖滞,他舔干了水瓶里的最后一滴水,扔掉了水瓶,“辎重” 的减少令脚步轻快了点。 到了后来,他要歇上好一会儿,才能攒起劲儿走上一段。洞穴基本是平展的, 他没有罗盘,不知自己离岛有多远了。他估计公司的采矿船应该已经回海底城了, 他即使回到岛上,也不过成为又一个鲁宾逊,在那荒凉的岛上又能维持多久?他的 “死讯”可能已经传到母亲的耳朵里了,他不敢想象母亲是怎样地悲痛欲绝。 他停停走走了将近一天后,终于出现了奇迹。当他又一次扶着石壁喘息时,觉 得手感不对,仔细一看,居然是堵砖墙。他又仔细地摸了摸,才确信不是因为自己 饿得头晕眼花而产生的错觉。他绕过砖墙,眼前豁然开朗:居然是一个能容纳几百 人的大厅。地面铺着平整的碎石,围着大厅摆满了一口口大箱子。大厅里没有灯, 阿塔环视了一周,盔顶灯捕捉到厅角的一个小门,浑然天成般地砌嵌在石壁上,而 这时,功成身退似的,盔顶灯渐渐地暗了下去,电池告罄了。 阿塔趁着余光,吃力地向小门跑了几步。灯灭了,他气喘吁吁地撞靠在门上, 把门撞得“哐”地一响。 他在门上摸索把手,而这时,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阿塔再也没有力气 支撑,他只觉眼前一片光芒闪耀,精疲力尽地倒了下去…… “他醒了,”站在床前的一个女人对旁边的一个男人说,“看样子几天没吃东 西了。” “是个逃兵。”男人说。 “他身上的衣服真古怪。” “从变异人身上剥下来的吧?” 女人把一碗汤递到阿塔的嘴边,用汤勺舀了一勺喂到他的嘴里。 阿塔徐徐地咽下,汤很鲜美。他感激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男人抓了抓黑乱乱的连鬓胡须,说:“他带点以前美利坚人的口音。”他对阿 塔说:“你在这里藏了很久了?” “不是。”阿塔回答说。眼前的这一男一女使他感觉亲切。他看了一眼那女人, 女人朝他笑了笑,并望了男人一眼。 阿塔很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这两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男人问他:“你为 什么要躲在储备库里?是因为这里听不到炮火?我们的兄弟姐妹,在前线英勇作战, 用血肉之躯筑起了堡垒,你却在这里,宁可饿死?” 女人把住男人的手说:“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想你误会了,”阿塔说,“我不是一名战士。” “你不是一名战士?”男人生气地“哼”了一下,“你应该为你的话感到羞愧!” “贝瓦。”女人摇了摇男人的手。 “好吧,告诉我你所在的编队。” 阿塔友好地看着站在床前的这个粗犷的男人,他穿着灰色的泛着油光的帆布衣, 袖臂被磨得有些发白,肩头磨破了几个口子,腰上系着几圈粗绳,绳上挂着两把锋 利的短刀,刀尖扣在半圆的小金属套里。他头发狮鬃般地卷乱,脸上有深浅不一的 灰黑,象是从煤坑里刚刚爬出来,但他目光炯炯,声音有力,有一种马首是瞻的领 袖般的自信,也有一种东挡西杀中的决断与胆魄。而女人,带着一种和其年龄不相 称的沉着从容的表情,阿塔注意到她的脸侧从太阳穴到下颌外有一道刚刚愈合的伤 疤。她枯干的头发披散着,两颊消瘦,望着阿塔的目光是母性而柔和的。她的衣服 同样破旧粗糙,不过却有几串珠链挂在她的胸前。 阿塔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而且他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刚才这个男人提到 了变异人,并把阿塔的身份与战争联系在一起,难道自己到了……? “我不是这儿的人,我是从海底来的。”阿塔说。 男人和女人疑惑地相视了一眼。 “我随公司到一个岛上采矿……”阿塔把歪行误走闯入此地之前发生的事简述 了一番。 女人见他讲得口渴,又舀来一勺汤,喂给他喝了。 男人摸了摸胡子:“这么说,你是从最南端的断崖岛里的洞穴过来的?” “没想到能来到这里。” “海底城?”男人问女人,“你听说过吗?” “若拉拉拉鲁好象提到过。”女人说。 男人转向阿塔:“在你之前,还没有别人从其它的路径到过这里。知道吗,这 里是我们地下城最隐深的地方。” 阿塔微微点头,说:“除了我,从上面摔下来还能活着,恐怕很难再有人有这 么幸运。” “你们从海底来?你们——只是来采矿?”男人不解地问。 “是的。” 之后男人问了他的名字。互通姓名之后,阿塔知道了男的叫贝瓦,女的叫茉尔 古婀。很显然贝瓦对海底世界一无所知,而阿塔对地下城也是初次听说。茉尔古婀 把汤罐移到阿塔的枕边,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和贝瓦掩了门出去了。 在茉尔古婀的悉心照料下,阿塔很快恢复了体力。他躺在床上,很想洗个澡。 贝瓦两天没有露面了,一直是茉尔古婀不时地来看望阿塔,送来食物和水。阿 塔问一些关于地下城的事,她总是避而不谈。她问他是否想回到海底城,阿塔点头, 但他不知道采矿船还什么时候能再出海,公司又会不会派人来搜寻他,也许他和考 尔的讣告已贴在了公司的告示板上。 他的活动范围只被限制在一间起居室和一条走廊里,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铁栅栏, 茉尔古婀告诉他上面是带电的。于是他只能在走廊里散步,或看着铁栅栏外,那里 有很多人在忙碌着。 他能感觉到茉尔古婀对他的友善,当她来送饭的时候,也问他一些关于海底城 的事,他简单的描述总是使她惊叹不已,他习以为常的生活在她看来是那么不可企 及、天堂般的。如果不是因为忙碌,她愿意好奇地一直倾听下去,她用向往而迷惑 的眼神想象着阿塔的描述。这种想象对她来说是那么短暂,她总是很快地返回现实, 与她命运与共的现实需要她不容犹豫地置身其中,象是一种力量在牵引她,她总是 适时地回到铁栅栏外她的世界中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