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仇人再现 龙破的马车驶离成府不远,听见后面有人直叫:“龙国使,龙国使。”他停车 看去,原来是斗越椒追了上来,便问道:“斗将军唤小使何事?” 斗越椒恭敬地道:“国使可愿到府上小坐,越椒有事请教。” 龙破心念稍转,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客气,若有事相问,即刻便可道来,小 使知无不言。” 斗越椒大嘴一裂,面相显得极为丑恶。他虚笑道:“国使智慧深远,让小将打 心坎上佩服。小将想请教一句:国使看我斗越椒可是个成大事的人?” 龙破正经地道:“将军有万夫不挡之勇,天下无人能敌,又胸藏大志,何患不 能建功立业!可惜将军受屈在被人误以为有勇无谋,其实依将军才智,若能把握机 遇,争做一代霸主也必可实现。” 斗越椒喜笑颜开,兴奋地道:“谢国使指教,他日有成,定然重谢。”他鞭马 离去,一副志满得意的样子。 车行不远,龙破突然感到不安。他环顾大街,见到街左边的酒肆门口站着楚王 的少子子职,在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他心神大惊,脑海里现出一些画面:被流氓 欺侮的软弱少贾;当街倒毙的官差尸体;屋檐下的冰冷眼神和漫天的夕阳余辉。 子职见龙破望了过来,马上转身进了酒肆。 龙破浑身发冷,似乎看到一场大火,离合镇在燃烧,大批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在 屠杀着手无寸铁的镇民。他心中惊叫:“是他,一定是他!”稍后又不解地思道: “但为什么呢?莫非是因为那镇上的人见过他请我吃了一顿饭……?” 龙破伸手搓着额头,感到脑袋发涨得厉害,胸口隐隐作痛,望着明晃晃的大街, 忍不住冷笑起来。 卫严奇怪地看着龙破,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龙破拍拍前额,道:“想起一件事,咱们先不要回去,到旁边的酒肆坐坐。” 两人进入酒肆,见里面雕梁画柱,装潢高雅。酒桌与酒桌之间俱都放置着屏风 做为间隔。 一个衣着整洁的店伙计迎过来,招呼两人道:“两位客官请里面坐。” 龙破扫一眼各处,道:“我们找楚公子子职,不知他在何处。” 店伙计更显恭敬,道:“两位请随我来。”他引着两人来到正 上方的座位前。这里只有子职一人面对着满桌子酒菜自斟自酌。他目光冷峻、 双眉紧锁,显得满怀心思,见到龙破出现,露出一脸震惊之色,当即站起了身。 龙破拱手笑道:“公子可是在成将军府上未曾喝得尽兴,所以要来此处一人独 酌?不如由小使陪公子多饮几杯,公子意下如何?” 子职收敛表情,道:“本人正喝得郁闷,有国使作陪,是再好不过。请坐!” 他叫店伙计添上了一些酒菜。 龙破趁行酒之际,对子职道:“公子可知,你极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子职的脸色一阴一晴,淡笑道:“哦!不知国使的故人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氏?” 龙破答非所问道:“他是一个商人,家资巨富,天下罕有。” 子职面无表情,道:“那这个人我定然不认识了。” 龙破微笑道:“行商做买卖可收天下财富为已用。小使卸任之后有心跟随这个 故人学习经商,公子认为可行吗?” 子职冷笑道:“经商岂是易为之道,不知行情必然亏损无疑。” 龙破眼珠一转,道:“这么说公子也曾经过商了,可否教授一下其中的门道。” 子职倒酒的手势有些放缓,垂着眼皮道:“我不懂经商,只是听人谈起过。经 商并不是买进货物再卖出那么简单,你不但要熟知行情,还有打理好各方关系。不 论是守关士兵,还是地方无赖,甚至是山贼强盗,都必须有路可寻,才能行得通畅。” 龙破笑道:“如果是公子外出经商,想必全然无虑。谁人敢惊动楚国公子呢? 除非那些人不想活了。”见子职冷笑无语,他又道:“小使在前往楚国途中,曾经 路过一个叫离合镇的地方。那里不知为何被人焚毁,此等大事必定流传甚广,公子 可有耳闻?” 子职不动声色地道:“民间俗事,不曾听闻。” 龙破不再提问,与子职对饮几杯酒,辞去时道:“公子不是想知道小使那位经 商的故人是哪里人氏吗?小使可以明言相告:他叫楚颖,正是贵国郢都人。” 子职闻言端坐不动,甚至忘记起身礼送龙破和卫严。 走出酒肆,卫严问龙破道:“楚颖是谁?怎么从未曾听大哥提起过?” 龙破道:“此人已逝世多年,不提也罢。”他沉思片刻,道:“我又想起一位 当年流落到楚国时的患难之交。你随我到伍原伍上卿府上走一趟,打听一些旧事。” 两人来到伍府。伍原将他们恭迎至客厅,问龙破道:“国使突然造访,不知有 什么要事?” 龙破的目光变得悠远深长,好象在遥望远方,言道:“伍上卿可还记得你的妻 弟元易?” 伍原讶异地道:“我这位妻弟已逝世多年,国使怎会问起他来?你们——曾经 认识?” 龙破神情肃穆地道:“不曾认识,但小使当年听到过他的威名,对他的事迹略 知一二,现在是受一位朋友所托前来打听的。” 伍原微微皱眉,问道:“你的这位朋友名叫——。” 龙破快速接口道:“王冲。” 伍原惊奇地道:“王冲!他还活着?当年如果不是他害的,元易怎么会英年早 逝?他难道不知元易已死?哼!黔公如果还活着,定饶不了他!” 龙破心头一紧,问道:“黔公死了?”看到伍原点头,他心里便即松然,道: “一死泯万仇,王冲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伍原耸眉道:“王冲也死了?那国使何以说是受他所托?” 龙破沉声道:“是他的遗托!此来主要是为打听他父母的住址,给两位老人传 一下噩讯。” 伍原略微思索,道:“这可能要问及内室。两位稍侯,我进去一下。”龙破揖 礼谢过。 不到半刻,伍原出了来,道:“国使既然是王冲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伍家的 朋友。内室深谢国使前来传讯。可惜王冲的二老在多年前已去世了。”他拿出一卷 帛书,摊开道:“二老原是住在郢都东郊的乐田村,坟址建在村西头的一座小山上。 这是内室画的墓位图。国使按图寻找,可以轻易找到。” 龙破奇怪伍原的态度为何忽然转好,心想这可能是元易的姐姐令他改变的,不 禁暗暗称奇。他拿过图来细看一遍,在心里赞叹道:“这副路线图画得真是精美详 确,连需要绕过几栋房屋、几棵树都绘制得清清楚楚。看来元易的姐姐是经常去祭 拜的,她的这份心思令人吃惊啊!” 龙破拜谢过伍原,随即和卫严辞去。回到驿馆,他看到两位娇妻的笑颜和可爱 的女儿,心事一扫而空。 婉婕见龙破拿回来一卷帛书,接下来展开一看,啧啧称赞,问道:“这是谁画 的图啊?这么精细?” 龙破道:“我在楚国有个已逝的故交,这是去他父母坟地的路线图。明天你和 亭夷带着珠儿跟我一起去祭拜祭拜。” 婉婕白龙破一眼,道:“问你是谁画的呢!这么精细的笔画可不像个大丈夫的 手笔,只有女画师才能画得出来吧。” 龙破啼笑皆非,懒洋洋地道:“这是请朝中伍上卿的夫人画的。她是我那位故 交的亲属,我那位故交原来是黔中的城尉。这下你可放心了?” 婉婕还要再罗嗦,在一旁笑个不停的亭夷忙把瑶珠儿塞到她怀里,一边把她往 屋里拉,一边说:“姐姐快看好珠儿,我抱不动了。” 龙破开心地大笑。婉婕笑骂亭夷道:“你尽护着他。小心总有一天他背着咱们 姐妹俩干出没心肝的事来!” 第二天清晨,龙破叫人备车,准备启程去乐田村。他发现来给他架车的竟然是 翼鳞,忙道:“怎么能让翼兄给我架车!快停下来。” 翼鳞道:“下奴实在不能胜任副主事一职,还是让下奴给主公做个车夫吧,不 然下奴实难回报主公的赎身之恩。”龙破无奈地摇头一笑,只能任由他了。 从郢都东门出去,行约十里便到达乐田村。龙破依图而寻,稍微一转就找到坟 头了。这是一座大墓,墓地被休整地平整敞阔,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氏,想是王冲 父母的合冢。 清扫墓地,摆上祭品。龙破和两位妻子一一拜过,又默悼半晌,时间已近巳时 三刻。 盛夏炎热,骄阳如火。龙破几人忙了一会儿,身上已出大汗。村子里刚好有一 座小茶肆,他们就过去歇了下来。 喝了几碗凉茶,身上轻快许多,龙破想起王冲等人,不禁默默出神。在旁伺候 着的翼鳞突然靠近他,小声道:“主公注意左边,那两个人像是在监视咱们。” 龙破瞟一眼在邻座喝茶的两个壮年男子,不动声色地点一下头。 休息了半刻,众人回城。通向郢都的大道上行人不断,多是赤着肩膊的小商小 贩。龙破留意到那两个壮年男子身上穿戴得严实,不顾酷热一直跟在后面。 进城行出不远,龙破再回头察看,见那两个壮年男子在城门口和一个身着便装 的汉子说话。 那个便装汉子似乎是那两人的头目,一边听着两人的汇报;一边还吩咐着些什 么。三人很快交谈完毕,那个便装汉子回头望了龙破一眼,迅速躲进大街一侧的岔 道了。 龙破瞪目大惊,心中怒叫:“虚靖!”他倏地跳下车,快如疾电一般追去。跑 到岔道口往里一看,人踪杳无。他气愤地追进去,拐入一条小巷,转身看到一座宅 门,便上前敲了几下。 宅门被打开,出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问道:“干什么的?乱敲门!去去。” 说罢便不客气地把门关上了。 龙破找到邻家询问,才知这是成得臣的别府后门,一时吃惊不小,心道:“难 不成虚靖投靠了成得臣?那以后要对付他就更加不易了。”他想起另外两个跟踪他 们的人,忙赶回到大街上,所见到的只是市民盯着他的诧异目光,哪里还有那两个 人的影子。 翼鳞把马车赶到龙破身边。婉婕急忙跳下车,不顾礼俗地揭开遮面的纱巾,问 龙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龙破见亭夷抱着珠儿也要下车,忙道:“不要下来了,我们回去再说。”婉婕 和亭夷见龙破心事重重,心里也不好受,一路上都不出声了。 赶回到驿馆,龙破振奋起精神,好好安慰了两女一遍,见她们的心情都转好了, 才召来卫严道出遇见虚靖一事。 卫严眉心深凝,道:“咱们今晚不如夜探一下成得臣的别府。” 龙破点头道:“此计可行。咱们两人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当晚戌时,月明如镜,风轻无声。郢都的许多人家还未熄灯,走在街上尚能听 得见人语。 龙破和卫严脸蒙黑巾、身着劲装,潜到成得臣的别府后门,快捷地翻墙入院, 看到前厅还透着灯火。 两人匍匐到窗下,听到屋里有几个人在说话。一个陌生的话音道:“你定是与 那越国使者有仇,不然那人为何要害你呢?” 虚靖的声音响起:“那人是个无耻的贪名之徒。为报大仇,我誓要将他碎尸万 段。” 陌生的话音道:“你今天派我兄弟两人去跟踪他,已犯了成将军的大忌。成将 军是不会让你在楚国行事的。” 又有一人道:“虚兄可要谨慎,不要让那越国使者查出你是住在此处。”龙破 听出这是连坷的声音。 虚靖道:“我马上就要升任成将军的侍卫长,很快便可搬出去住了。” 龙破听到此处,心中发急,当即怒喝一声,拔出长剑破窗而入。木屑纷飞,风 随人入,屋里的灯火被吹得摇曳不定。明暗交错间,龙破看到屋里一共有四个人。 除去连坷和两个侍卫装束的人,靠着右墙坐着的便是虚靖。他立刻猛扑了过去。 屋里的几人突然见到一个蒙面男子破窗闯入,齐齐大惊,匆忙取剑迎敌。虚靖 大喝道:“是甄云!”斜身一滚避开龙破的剑势,再飞起一脚踹倒桌上的烛台,屋 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几个人全都不敢动弹。龙破只能听到起伏杂乱的喘息声。 “杀啊!”连坷低吼一声,联合另外两人一齐砍向龙破所处的位置。龙破挑起 身边的方桌挡住前方袭来的三柄长剑,再探身一剑刺向虚靖躲避的方位。虚靖机警 地先行避开。龙破就势绕到另外三人的身侧,连续几剑刺得三人哀叫连连。 连坷吼道:“快从窗口跳出去!”立刻有一人窜上窗户。窗下突然闪出一道剑 影,横扫在那人的小腿上。 那人惨吼一声摔下窗户,大叫道:“腿,我的腿!” 众人借着月亮的微光看到那人的半截小腿还留在窗户上。 另一个侍卫大声道:“妈的!窗外有伏兵。我们跟他拼了!” 虚靖道:“跟我来!”他一脚踹开房门,当先逃到屋外。龙破不再理会其他两 人,径直向虚靖追去。 连坷和那个侍卫也跟着追了出来。卫严抢到门口封住两人的去路,全力刺出十 数剑。剑影如伞,将那两人阻了一阻。卫严再趁机翻过院墙,按原路撤退。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