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旅伴 “你叫什么名字啊?”剌夫气喘嘘嘘地问道。 “达蒙。” “就这?只叫达蒙?” “达蒙。格雷姆武夫。” “嗯。这名字不是喜气洋洋的那种,为什么你们家人给你起这个名字?他们当 时一定心情不佳,嘿?也许天还在下着雨呢?或者也许是一只狼把他们农场上的牛 马都给杀了?你从哪儿来的呀?” 达蒙没做任何回答,尽管他已筋疲力尽了,但实际上他仍在加大步子,而那两 个坎德人只有跟在他后面几码远的份儿。那幽灵女人的幻影总是不停地在他的脑海 里重现,不停地鞭策他向前,使他不停地提出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 “一个庄严伟大的追求。”他半压低声地咕哝道,“雪尔海,我的命运,也许 我这样做有点疯狂,听从一个鬼魂的命令,也许整件事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他又在自言自语了,布莉斯特。” “别作声,走快点,剌夫。” 达蒙手里有张这个国家的地图,是他在十字城从一个替人抄写书籍的人那买的, 他要用它来找那座坟墓,他原本打算在坟墓那呆长些时间的,也许是几天吧,来思 索、考虑一下,是什么促使他要到那儿来,然后再考虑考虑,在他的余生中他将做 点什么?他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个鬼魂。 他边走边看着那张地图,这是一张绘制得很有艺术的地图,制图者相当精心地 用油墨描绘出了名胜所在地,以及穿过索拉斯城南面、在海文市和奎灵诺斯市附近 的森林的途径,但是白瑞尔统治着那里,达蒙很高兴,那幻景指引他的是远离那动 物而不是奔向它。 地图上也指示了一条从索拉斯通往新港的路,可不幸的是,看上去那是一段相 当远的路程,要是制图者的比例尺是准确的话,那么到那里去至少要花上两、三天 的时间。 也许在那以前我就能走丢他们俩了,他心想。于是他打个哈欠,回头望望,看 见那两个坎德人正喘着大气,他们必须睡会儿觉的。 达蒙也必须睡一会儿,那晚早早地他就挑了路边一块空地,旁边还有条小溪, 这样他就可以洗个澡,把尘土从衣服上洗洗干净了。就休息几个小时,他告诉自己, 我要在天亮前就起身,那两个坎德人一定还在打鼾呢,也许那时我就要重新考虑一 下这整件事,再决定回头。 达蒙的梦里充满了各种战争场面的影像,人们扭曲的尸体被扔在浅浅的、没有 任何标记的坟墓里,一滩滩粘乎乎的血迹在地面上到处都是。过去总是这样的,但 是今晚有点儿不同,那个幽灵女人闯入梦中,在那些成堆的尸体上飘游,她向他靠 近,因而打断了恶梦,“雪尔海。”她不停地说,“你的命运。”这几个词在他脑 袋里不断回响着,直至他的疲劳到无以复加。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主要是他 闻到了烤兔子和鲜果子的香味。 “他呀,甚至睡觉都自言自语。”剌夫小声说道,“我都纳闷他是不是一直都 醒着,我还以为农夫都是日出而起的呢。” “希望您睡了个好觉!”布莉斯特快活地对他说,“我们把早餐最好的一部分 留给您了!还热着呢。” “我自己逮着的。”剌夫赶忙插言,“用我的抓兔子羹匙!” “还有你的陷阱。”布莉斯特平静地添了一句。 达蒙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兔肉闻起来可比他背包里的干鹿肉要香多了,于 是他说:“多谢。”就自己动手了。在他大嚼之时,坎德人继续唠叨个不停。 “我们还没正式介绍过呢。”剌夫鼓起胸脯,指了指他的同伴,“这位是布莉 斯特。宁柏芬格斯,她比我大许多;我叫剌夫。唐格漠普,我原来是南亚苟斯的芝 港人,但我不知道芝港现还是不是叫做芝港,或者甚至还是不是港口了。现在那周 围都是冰天雪地,我怀疑船还能不能进得了,要是没有船那还叫做什么港口呢?你 看,自从那条大白龙迁居到此——真是很大的一条龙——整个国家就开始变得极寒 了。我不喜欢严寒,我没有足够的冬衣御寒,而且我不是特别喜欢龙——即使以前 我实际上从没见过龙,我怀疑,要是我见过的话,我就不会在这了。于是不管三七 二十一,我决定在我冻僵以前应当出去再说。所以我就搭上这条船来这儿了。嗯, 我实际上是来到索拉斯了——在十字城靠岸后——因为索拉斯这个名字听起来这似 乎会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就在索拉斯呆了一阵,我看到那有些其他的坎德人,是 他们告诉了我关于坟墓,关于泰索何夫和所有一切事情。正是在那我遇到了你和布 莉斯特。我也从来没到过雪尔海,听起来也像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我原是坎德摩尔人。”布莉斯特乘剌夫喘息的机会接过话来,“玛丽斯来时 我就离家出走了。我想提醒索兰姆尼亚的骑士们注意那条红龙,在我完成这个使命 之后,我发现我无家可归了,都是因为玛丽斯。于是,我决定周游世界。” 达蒙在最后咬几口兔肉之间对布莉斯特微微地笑了一笑。 “你呢?”剌夫坚持问道,“你是农夫吗?布莉斯特认为你是个农夫,嗯,是 我这么认为,她也许同意我这看法。你养猪还是养牛?或是种玉米?我还猜不透这 部分,你是怎么样到坟墓去的?为什么你老是自己跟自己说话呢?” “我最好还是上路了。”达蒙说时,伸手拿起他的背包,然后站了起来,绑好 他的剑,说:“我想你们也跟我一块走?” “当然了!”布莉斯特和剌夫异口同声地回答。 “可是——你们哪也走不了了。” 这三个一齐转身,只见两个可怖的人,在外表上看像是土匪。这一对在达蒙与 那两上坎德人平稳交谈时就在他们后边抽出剑了,他们的衣服又脏又破,但是他们 穿着昂贵的新靴子,挎着干净的背包,也许是从前面的受害者那儿抢来的赃物;他 们手里挥舞着的剑也保护得很好,高个子手中的剑身上装有一把用金丝线装饰边的 剑柄,表明它曾经属于一位绅士的。 “走这条路要交过路费。”高个子开口说道,他脸上从眼睛到下巴底划了一道 新伤疤,右手的小指头也不见了。“过路费就是把你们所有的财宝交出来。”“然 后,只要我们满意了,你们就可以上路干你们的事去。”另一个冷笑着说,他比他 的同伙要年轻几岁,脸上的伤痕不那么明显。 “我有羹匙。”剌夫紧紧张张地说着,伸手到他袋子里瞎摸一阵,拿出一把变 暗了的羹匙来。 高个子快步向前,只见他向前飞起一脚,把袋子从剌夫手中踢掉了,十几条羹 匙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噼哩啪啦地掉在了地上,剌夫赶忙往后退,想躲在布莉 斯特身后边。 “我们不要你他妈的什么羹匙!”小的土匪大吼道,接着他咧开嘴笑,露出一 排大黄牙,“我们要钢币;交出来——立刻交出来!” “没有!”从达蒙嘴里边吐出这个词时,他就向后跳开,拔出了他的长剑。只 见那把剑在他头顶上划了一圈,在晨日下闪了一道弧光,接着就重重地向那老一点 的土匪握剑的手落下,他用剑身的平面打下去的,但使出来的力气却足以解除那人 的武装,达蒙认为这个老的威胁更大。 小点的土匪向前迈进,用剑砍了一下空气,想使达蒙退出一段距离,但达蒙抬 起剑来迎向那一砍,只见两把剑在空中呼地相遇。 “我喜欢挑战!”年青的嘲笑说。 “我原以为你想活呢。”达蒙驳了他一句,“我们可以收手了,你和你的朋友 可以走了,没人会受伤,我也会把这件事给忘掉。” 年轻人大笑起来,向前一刺,想砍达蒙的双腿,但只削着空气。 “小心呢!”布莉斯叫喊起来,她向那老点的土匪摆摆手,他已弯腰捡起了他 的武器。 达蒙嘴里大吼了一声,只见他把身子转向右边,把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弧,年 轻的土匪毫无准备,仍向前冲,达蒙的武器越过了他的对手的剑,深深地切入那年 轻土匪的胸脯。只见他脸上刻出吃惊的表情似的,那土匪,手中的剑落在地上,跪 了下来,用手紧紧捂住他束身外衣上越变越粗的血红印子。不一会儿,他向前一头 栽下去,他的脸跌进了那堆煮早餐时生的火的余烬里。 达蒙跨过那具尸体,迎向老一点的土匪的冲击,“我重复一遍我的要求。”他 咬紧了牙关,嗡声嗡气地说着,同时抬起剑,挡开了一剑恶毒的攻击,“现在收手 快逃吧。” “杀了你我就收手!”那土匪向前逼进,想逼迫达蒙绊倒在他身后的那具尸体 上。 但达蒙跳闪到一边去,那土匪靠得很近了,达蒙都闻得到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刺鼻的汗臭味。 匪徒又逼上来,达蒙屏住呼吸不闻那股恶臭,于是低头弯腰,看着那把花里胡 哨的剑在他头顶上飞过,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举起剑来,用劲地刺穿了那人的肚子, 然后他把剑拔出来时,那人便重重地倒下了。 达蒙难过地摇了摇头,然后他跪在两具尸体之间,垂下头,剑放在一边的地上, 双手合十地放在前面,轻柔的微风撩拨着几缕从他扎在脑后的马尾辫松散出来的头 发,他虔诚地念叨起来。 “他是不是在祈祷?”剌夫小声地问道。 “我想是的。”布莉斯特说。 “难道他不懂所有的神都走了吗?没有人会听他了。” 布莉斯特抽出一只带有手套的手指,放到嘴巴上,示意剌夫安静下来。 “达蒙身上连擦都没擦一下。”剌夫小声说,“他就把那两个人杀了,甚至连 手都没弄脏,而且现在还为他们祈祷。他们是歹人,他还要为他们祈祷。” 达蒙站了起来,捡起剑,大步走向小溪,他把那老剑身上的血冲洗干净,又插 入鞘中,然后把头发重新扎好。 “你并不是农夫,是吗?”布莉斯特问道。 “不是。”达蒙回答道。 剌夫在他身后又开始喋喋不休了,他在翻找那两个死人的财物,把大部分的硬 币装进兜里,还装了其他从那两具尸体上扒下来的有趣的零零碎碎。 “达蒙,你要这把花剑吗?”剌夫问达蒙,“是你挣的,对我来说太长了。” 达蒙摇摇头。 “我敢打赌,它还是有价值的。”剌夫轻声地咕哝了一句。 “也许它至少值去雪尔海路费。”布莉斯特说道,“瞧,达蒙要走了!我们快 走。” “等等我!我还要捡回我的羹匙呢!”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