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无休止的斗争 这是一个雪后初霁、阳光明媚的早晨,树枝上装饰着像花边似的雪花,寒冷的 阳光照射在一片玉洁冰清的草坪上。 海伦打开门出去取那份星期日的报纸,尽管她穿着那件最厚的格子法兰绒罩袍, 但仍在不停地打着寒颤。粗大的冰柱挂在屋檐下开始融解,报童的脚步声从这一家 到另一家,打破了这白色世界的寂静。 她回到屋里,向舒适而宽敞的厨房走去,里面散发出煮咖啡和烤饼干的香气。 她喜爱她的厨房,因为它充满温馨。而美妙的气味和明亮的黄色墙壁更使人精神愉 悦。现在,姑娘们都出嫁了,她和威尔就在这里度过他们的大部分时间。 她看了看灶台上的钟,然后从烘箱里取出热饼干,放在盘子里,盖上餐巾。如 果威尔不赶快吃早餐,到教堂做礼拜就要迟到了。他通常在早餐后阅读那份星期日 报纸,这时海伦就回到楼上去换衣服。 她放下盘子,走过走廊,准备上楼去叫威尔,但他已经下楼来了。他穿着一套 最好的深蓝色西装。 她一看到他就预感到这不是一个平常的礼拜天。只见他皱着眉头,眼睛下挂着 黑眼圈。她知道他昨晚设好好睡,熬夜到很晚,反复阅读着他保存下来的那些报纸 上的文章。后来他虽然上床睡觉,但仍然焦躁地难以人眠。 “我正要去叫你呢,”海伦说,“早饭准备好了。” 他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走到厨房,坐在桌子边,他的目光已飘移到卷着 的当天报纸上,他几乎急不可待地翻开报纸。每个礼拜天,他们在共享早餐以后, 就会看着报,等待着第二杯咖啡,这已成了他们的习惯。 海伦坐到桌子边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装有炒得很嫩的鸡蛋的盘子递给威尔。他 接过去看了看就放下了,一点都没有吃。 “我必须到他那儿去,海伦。”他说。 她对这一决定并不惊奇,她早已感到会发生这种事的。她捻卷着她的黄色格子 花纹餐巾的边角。 “你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不管它要多久吧。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她点点头,试图表现得勇敢些,她和这个男人已生活了27年,仅 有的分离就是在她住院生孩子的那几个晚上,“如果我需要什么,女儿们会来帮助 我的。” “我会想念你的。” 他该死,如果再这样说下去就会使她哭起来,这样她就要红着鼻子上教堂了。 她只是点点头,害怕一说话就会流出眼泪。 “你知道,如果我认为盖伦不需要我,我是不会去的。”他说。 “我知道。” ※ ※ ※ ※ ※ “啊,你找汉密尔顿,太太?” 布伦达冷不丁发现开门的竟是个陌生的男人,她很惊奇,以致她竟不知道说什 么才好。这个男人又高又瘦,穿着稍稍弄脏了的黑色连衣裤工作服。通过他身后半 开着的门,布伦达看到房间里除了一把梯子和丢弃在地板上的衣服,整个房间空无 一物,新的油漆味从里面散发到走廊上。 布伦达因为听证会的事情需要和盖伦商谈才去找他的。她打过电话,但没有人 接。与此同时,史蒂夫告诉她,盖他已放弃了他在施瓦恩专科大学的工作,于是她 就亲自跑去找他,她仍然认为,当她敲门时,来应接的应该是盖伦,而不是这个陌 生人。 “我说,你找汉密尔顿吗?”这个男人重复说。 “啊——我——是的,我是。你是谁啊?” “管房子的,如果你是找汉密尔顿,他已不住在这里了。” “他搬走了?” “是的,他是几天前搬走的。” “不回来了?” “当然,如果还搬回来,我才不会油漆房子呢!” “你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我自己也想知道呢,我为他收的信件想转给他。” “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有留下新搬的地址?” “没有。” “房东呢?他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布赖恩特说,他没有留下新住址,如果你需要,可以去查一下,阿特金森和 布赖恩特在第三条街上。但估计对你不会有什么帮助。” “那么那些家具什物呢?”她问,依然抱着希冀,但她很快就失望了。 “有一个女人来过,她将这些东西带走了,她有汉密尔顿同意她带走的签名。” “你肯定是他签的名?” “当然,我认识他的笔迹,和他在房租支票上的签名一样。真有趣,他将房租 付到月底,接着就搬出去了。”管房子的搔着头皮。 布伦达的心往下沉。盖伦走了,他的所有东西由一个女人来收拾,是辛西娅? “那好,谢谢你。” “你想想看,太太,他的信件怎么办?” “我想可以寄给我,我是他的辩护律师,我希望我现在依然是。这是我的名片, 在你得到另外的通知以前,将他的所有信件按我的地址寄给我。” “好的,只是你要告诉他,他理应让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现在我有更紧要的 事情要做。”他一边说,一边“砰”的一声关上门。 布伦达盯着门看了一会,然后转身走出这座住宅楼。她对盖伦感到非常生气, 他不能就这样地消失了! ※ ※ ※ ※ ※ 布伦达冷得发抖,她拉起毛衣紧裹着肩膀,眺望窗外,大雪不停地向通风管道 落下来。她取出一只文件夹,在办公桌上摊开,试图集中起注意力。 离圣诞节只有两个星期了,而她几乎没有为过节做过准备。此时此刻她宁愿待 在家里,做着节日前的一切准备,但她在反对国际能源公司禁令的听证会以前,需 要处理大量工作,一旦听证会开始,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有一点儿空闲可留给其他的 诉讼委托人。她宁愿不要将精力倾注于听证会,特别是在主要证人依然不知去向的 时候。 她啜饮了一口咖啡,希望借此振作精神,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咖啡放得太久 了,几乎已和这间房间一样寒冷。她皱起眉头,仍然拿起钢笔,在一本记录本上做 些笔记。 她好不容易才克服了她的惰性,集中思绪进行工作,这时,内线电话响了。 “盖伦在这里。”萨姆通知。 “领他进来。” 她用了巨大的意志力才使她依然坐着,耐心等待盖伦进来,而不是跳起来去见 他,或者立刻拿起电话,急切地对杰克喊叫:失踪了的证人终于又出现了! 门开了,盖伦走进来,他的躯体外貌使布伦达大吃一惊。他的左脸颊划着一道 锯齿形的伤口,眼睛青肿,嘴唇碎裂,右手缠着绷带,走路明显破行。他慢慢地走 过这小小的办公室,轻轻地呻吟着,小心地坐在一把椅子里。 “我的上帝啊!盖伦,发生了什么事?” “很抱歉,我不能很快就说清楚,我身体不太好。”他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布伦达一直盯着他看。 “你们又能做什么呢?”他耸耸肩,然后因疼痛而显得十分难受。 “这是怎么发生的?一次车祸,或……” “不,我——布伦达,我不想谈它。” 突然一个疑虑涌上布伦达的心头,而且这一疑惑因盖伦的缄默更为加深。“是 有人打伤了你?”她问。 他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着,看着布伦达那边的窗子。这是无言的承认,承认她 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那些言生!他们犯下如此暴行,罪责难逃。”她气愤地说。她决不会罢手, 直到查明事实为止。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当然是国际能源公司了。” “但我无法证明这一点。” “真让人气愤,他们竟敢对你干出这种事情!你现在到底怎么样,盖伦?” “很好,真的,布伦达,有人帮我渡过了这次灾难。” “谁?” “你不认识她,她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在我找到新的住所以前,我现在暂时住 在她的工作室里,我原来的那个住所不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事情发生在你的房间里?”每一个新的发现都使布伦达心惊 胆战。她对国际能源公司竟敢采用这种卑鄙手段感到愤怒,而对凶手逍遥法外更感 悲愤。 “不,是在街上。”盖伦说,“但他们知道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你现在的住址呢?” “我已将住址和电话号码记在这里了。”他慢慢摸索着,忍着疼痛伸进口袋, 终于摸出来一张揉皱了的小纸片,它紧紧攥在他的手心里。“这是给你的。”他几 乎是不情愿地将它递给她,还偷偷地对办公室扫了一圈。 “盖伦,关于听证会,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仍会去作证的,我必须作证。” “你会好起来吗?” “是的。” “坚持下去,时间不会太长了,我们将尽可能帮助你。” “你们能做什么呢?”他耸耸肩,然后又显得畏缩不前。“我不想再在那个问 题上纠缠,”他说,“即使在听证会以后,事情能结束吗?”他的语气消沉呆滞, 没有任何激情。 “你是什么意思?”她小心地问。 “我认为听证会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如果我们取胜了,国际能源公司必然会继 续和我们斗下去。即使他们不和我们斗,谁去监督那些试验?我不在那边,布里格 斯博士肯定对此无能为力。” 他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最后抬头看着布伦达,发出一阵无奈的苦笑。他的 眼睛凹陷,像黑色小坑,“我想我何苦对谁将监督这些试验而烦恼呢!国际能源公 司是决不会让步的。” “不要轻易作出结论,他们应该知道,这样继续对抗下去耗费太大。不要忘记, 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禁令不取消,他们就无法启动引力转换机。” “也许,”盖伦看来并不信服,“布伦达,”他犹豫地说,“对于泰勒,你曾 经鼓励我说:他只是恐吓,不会有行动,但现在他干起来了。”盖伦将声音降低到 近乎耳语。 “泰勒是个实用主义者,他会适可而止的,尤其在现在我们还没有赢得这场斗 争的时候。”她对着他微笑着,鼓励盖伦越过他那个草率作出的结论。 “我知道。”盖伦严肃地说,“但我看就是赢了,也不会使情况发生任何变化。 如果我们输了,我想我们也不会认输屈服,危险不会消失。因此,不管胜利或失败, 我们都得将战斗继续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呢?” 他站起来走过她的办公桌,停在窗口下,凝视着纷飞的雪花,用力搓揉着他的 下巴。布伦达旋过圈椅看着他说:“我希望我们要有信心,任何小小的属于我们的 胜利都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必须要有人去抗争。我们不能像国际能源公司那样,为 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经营,毫不关心谁或什么将受到损害。 “我认为我不可能是那样一个狂热的十字军骑士。”他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 脸在极度痛苦中扭歪了,仿佛这一坦白也就是对他个人失败的招认。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来回答你。 “不必了,我不期待有个答案,因为我知道根本不存在答案。我得走了,我刚 才是顺道进来,让你知道我现在的住址的。 “保重,盖伦。 “我会的。再见,布伦达。 他缓慢地一瘸一拐地绕过她的桌子,走向房门,他将门拉开一条缝,从缝中向 外窥视了一会,然后走出去。 他刚离开,布伦达突然记起,他们还没有讨论有关听证会的事情,而且她忘了 告诉他在她这里还有他的信件。她忧虑地看着那张写着他住址的破烂纸片,无奈地 耸耸肩。她按了一下内线电话按钮。 “萨姆,”她说,“重新安排我今天下午的那个约会,我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