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色清清冷冷地覆在林子上空,周围的树木幽幽暗暗,轻风吹过,连树叶的轻 摆都似乎是不住嘲笑着的魂灵。 风儿使劲奔跑着,前边维里娅的背影越来越近。 “去死!”她低喝一声,右手猛挥,一股强大的风刃划向维里娅,哗的一声, 把她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悸动的感觉刚涌上风儿的心头,却猛然消退。维里娅被劈成两半的身体突然化 成虚烟,虚烟笼罩上了风儿,带着强烈的昏迷效果钻入她的体内。 陷阱…… 风儿想退开,脚步一乱,却跌坐在地上,逐渐模糊的眼睛中现出一只魔兽可怖 的脸庞,那只魔兽露出尖牙,猛地冲来。 睡意沉重得连面对危险都无法阻止,在魔兽即将咬上她的那一刻,她昏迷了过 去。 肯快速前冲,长剑凌厉地一挥,将冲向风儿的那只魔兽拦腰劈成两截。 “还真是个任性的女孩啊。”看着倒在地上的风儿,他耸了耸肩。看起来,风 儿只是昏迷了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 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肯看向四周,周围幽暗的林子里,闪着许多双带着凶 光的眼睛。 来吧。 肯又耸了耸肩,看起来似乎是准备玩一个无聊透顶的游戏。 三只魔兽从暗处窜向他,他却猛地大喝一声,声音如雷鸣般暴响,立时吓得那 几只魔兽顿了一顿 .而他却脚步快速移动,瞬间将长剑刺入一只魔兽的脑门,并顺 手一挥,拔出,斜削,削断了另一只魔兽的咽喉。 剩下的一只魔兽反应过来,脚一蹬,向他跃来,他却微微一笑,长剑猛劈,硬 生生将它的脑壳劈开。然而就在此时,从地底突然窜出一只魔蛇,魔蛇张开尖牙咬 向他,他连忙侧身,尖牙咬住了他的脖子。 左手抓住魔蛇的尾巴,向上一抛,紧接着剑光一闪,魔蛇分成了两半落下。 脖子的伤口剧烈地一痛,然后,开始麻木了起来,肯把手伸入怀中,想找东西 抚上,取出来的,却是一条洁白秀美的手娟。 洁白的手娟反射着稀薄的月光,似乎带着一种摄人的美。美的,并不只是手娟, 还有手娟的主人,那个清丽,典雅,闪着明媚目光的女子。女子含羞地递上手娟, 含羞地跑开,可爱的小脸通红通红的。 脖子上的伤口开始发烫,不一会儿就漫延到了全身,好热,好热。 肯卸下头盔,使劲一抛,头盔击中一只冲来的魔兽,紧接着他长剑连舞,呼呼 的剑风伴随着魔兽的哀嚎。 好热,好热。热得就像初见那个女子时那颗炽热的心。 长剑插入地面,肯稍稍喘了几口气,身上的盔甲不知怎的变得沉重了起来。他 看着林子里还在窥视的眼睛微微一笑,慢慢地脱去身上的盔甲,周围的魔兽尸体散 乱地躺着。 手娟,好美的手娟。却在它的主人含羞地献出后,被人随手扔了。手娟轻轻地 飘落,抛去它的人却毫不留恋。 肯呆呆地看着手娟,苦苦一笑。 “我讨厌那个大家伙……真的很讨厌……” 抛弃它的人毫不挂念,拾起它的人却只能偷偷地珍藏。深情地送出它的人,毫 不知情地在闺房中痴痴地望着。 疼,好疼,伤口却不是在身上。 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肯平静地说道:“出来吧,十里外都能闻到你恶心的气味。” 一个有些发福的身影带着嘲弄的微笑走了出来,却是莫尔斯洛,思特城的守将 莫尔斯洛。 “你的话还是这么不饶人啊。”莫尔斯洛眯着眼睛,脸上堆着的笑容实在是让 肯觉得他欠揍。 身体渐渐地开始发麻,连举剑的力气似乎都快没了。然而肯的脸上却看不出有 一丝一毫的担忧,他只是如同闲聊般地淡淡说道:“我一直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像个 骑士样,不过现在看到你,才发觉原来我竟是骑士中的楷模啊。” “当个毫无人生乐趣的骑士有什么好?”莫尔斯洛轻笑道,“我诚挚地邀请阁 下你与我一起为我王效力,不知奇莫特兄是否有这意向?” “‘我王’?”肯微微一怔,马上又平静下来,“这个王当然不会是费尔的国 王陛下……原来你竟是斯而的奸细。不过你现在竟不惜暴露自己藏得这么深的身份, 想必不会只是要让思特城和圣可城的军队自相残杀这么简单吧?” “奇莫特兄的确聪明,”莫尔斯洛慢步走到肯的面前,“用不了多久,整个费 尔王国就会陷入全面的恐慌中,不知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欣赏呢?” “看起来……会是一件有趣的事啊,不过……”肯似乎是想耸一耸肩,却猛地 用双手举起长剑,当头向莫尔斯洛劈去。然而莫尔斯洛已先一步抽出剑,硬接了下 来。 “奇莫特兄的剑技何时变得这么迟缓无力了?”莫尔斯洛仿佛是深为同情地叹 了口气,长剑横推,将肯的剑推开,然后后退两步,故作庄严地行了个骑士礼。 “你我同为紫星骑士,又镇守着费尔王国内地的两座城镇,我一直很遗憾未能 找到与您交手的机会,现在,不如就让我们按照这个国家的骑士传统,公平地较量 一番如何?” 很有礼貌的语气,很有骑士作风的挑战。 “公平啊,看起来还真是公平。不过想必我拒绝也没用吧?” “按照费尔的传统,拒绝一场挑战可是怯懦的行为啊。”莫尔斯洛嘲弄地看着 肯。 扫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风儿,肯竖着剑,向莫尔斯洛行着骑士礼,才行到一半, 忽地长剑一刺,却被轻松地闪开了。身体开始变得一会儿热,一会儿冷,酥酥痒痒 的感觉游向全身。 “奇莫特兄何必如此拼命呢?”莫尔斯洛微笑着,“与我一起为斯而君王效力 岂不更好?用不了多久,整个费尔就会陷入绝境,到时我们从从容容地离开这里, 你还可以带上你的希尔丽小姐……” “你怎么知道……”肯的眼睛射出一道寒光。 “我奉我王之命在费尔呆了十几年,又岂是白呆的?”莫尔斯洛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真为奇莫特兄你不值,想你身为紫星骑士,又是费尔国王看重的将才, 而那个古莱维亚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神殿护卫。结果那位希尔丽小姐居然放过你这么 优秀的青年将军,而恋上那不过是看起来高大的所谓追风护卫……啧啧……现在你 为了古莱维亚的女人在这连命都不要,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肯似乎是深为赞同地念了一句。 “不如这样,你杀了这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我马上为你解毒,我们一起去抢了 那个希尔丽小姐,回到斯而,再带兵杀回来。这岂不比你在这无谓地死去,好得多 么?” “的确是好的多啊,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的样子太让人恶心,”肯笑了笑,“一想到和你认识了这么久,我就 想吐,如果以后,还要一直看到你这恶心的嘴脸的话,我还不如现在就死的好。” “既然如此,”莫尔斯洛的脸变得阴沉,“你就去死吧。”一说完,他的长剑 接连不断地刺出。 强提起精神,连挡开莫尔斯洛多次的进攻。肯的眼睛也模糊了起来。对方的长 剑刺入他的腹部,又迅速抽出,却没让他感觉到原本应有的痛,魔蛇的毒液已充入 他的全身,侵蚀着他的感官。挥剑,挥剑,再挥剑……鲜血已浸湿他的衣衫,每一 剑都挥动得艰难无比,也许,只是由于某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信念,才没有让他直 接倒下。 连挥动长剑的力气都已失去,莫尔斯洛一剑劈来,下意识地,肯举起了自己的 左手,长剑从他的食指间砍入,略显阻滞地划穿他整个小手臂,从手肘划出,半片 的手臂落向地面,随此轻轻飘落的,还有原本一直握在他掌心里的手娟。 手娟,手娟。迷朦的双眼中,这已沾满了鲜血,分成两片的手娟却显得份外的 清晰,手娟飘落,带着艳红得近乎诡异的色彩,带着沉重得生无可恋的心情,轻轻 飘落。 随着手娟的飘落,显现出的是莫尔斯洛狞笑着的脸,长剑举起,下砍。 肯轻轻一侧,只是轻轻一侧,剑刃从他的左肩劈入,嵌了进去,没有痛疼,却 带着一种奇怪的欢愉,与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仍然是轻轻地,肯的右手动了 动,一刺…… 惊恐,不信,无法理解的表情出现在莫尔斯洛的脸上,他低下头,看着已刺入 胸膛的剑,剑的另一端,肯缓缓地松开了手。 无动于衷地,肯看着莫尔斯洛后退,挣扎,倒下…… 在他的耳中,传来了古莱维亚和他的战友的呼唤声…… 我讨厌……那个大家伙…… 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容,肯颤颤抖抖地用右手在地上摸索着,想 拾起那分成两片的手娟,却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 静静地看着肯的尸体,风儿紧咬着嘴唇。清冷的月光中,似乎连风都失去了流 动的心情。 愧疚、悔恨、无法言喻的难受心情如毒蛇般啃咬着她的内心。没有人责怪她, 没有人,然而越是如此,使得她越无法不为自已的冲动造成肯的死亡而怨恨,对自 己的怨恨。 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保护我…… 恍恍惚惚间,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九年前,维里娅,那妩媚妖艳的女子向惊慌失 措的自己一挥手,一道黑影掠来。是谁?是谁用她柔弱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保护 着自己?黑影刺入她的体内,一瞬间,那娇美的躯体碎裂成无数的血肉,洒得自己 满身都是。是谁,她是谁?为什么记不起来了?那总是微笑着的脸,那如阳光般明 媚的眼睛……她是谁?那牵着风筝,让自己追着她跑的少女,那温柔地扶起自己, 替自己拍去尘土的少女。 她叫什么名字?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雪……琪…… 雪……琪……丝…… 雪琪?雪琪丝? 风儿慢慢跪倒在地,双手无助地撑着。 “雪琪……姐姐……” ****** 在靠近丘尔风斯山山顶的地方,有一个空旷的广场,此时,维里娅站在广场的 中央,脸上现出无可形容的膜拜神情。月亮已挂到了丘尔风斯山的正上空,银光轻 泻,奇异的,广场上现出了一个银色的魔法阵。 诡异的气氛飘忽在广场的上空,一种森寒的死气混杂在空气中,让人连呼吸都 不自然了。 古莱维亚带头走出林子,来到魔法阵旁,一言不发地看着维里娅,在他的身后, 史易斯副将和士兵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伤痛和疲惫写在了他们的脸上,然而 眼睛却仍然带着坚毅。 “竟然能走到这里来,我真是小看了你们。”维里娅如老鸦般的声音响起。 “你跑不了的,”风儿死死地盯着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是么?那就尽快试试看吧。”维里娅冷笑道,“否则,当我把这‘沙斯丁的 祝福’完成后,只怕你们就会成为这些小可爱们的第一个祭品了。” “沙斯丁的祝福?”风儿猛地一惊,“你竟然……你竟然召唤瘟疫之灵?”立 时间,她明白了过来。让魔兽杀死周围村子里的所有人,设计让费尔王国的士兵自 相残杀,所有的这些,全是为了收集“死气”,让那些死者的血肉融入空气中,作 为瘟疫迅速传播的媒介。一旦被维里娅成功地从魔域血池召唤出瘟疫之灵,可想而 知,整个费尔王国将处于什么样的人间惨境。 她怎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不用这样看着我,”维里娅嘿嘿地说道,“说实话,我对费尔会变成什么样 子根本不感兴趣,这只是一个交易而已。” “交易?” “不错,是交易,我和斯而的暗之祭之间的交易。” “斯而?”古莱维亚眉头一皱,“原来如此,让瘟疫在费尔横行,以此来损伤 费尔王国的国力,而费尔和斯而之间,隔着寒风丘陵和远之大漠,他们根本不用担 心瘟疫会传播到斯而去。可是,这样做,斯而又会给你什么好处?是了,斯而是一 个由暗黑魔法师掌握着的黑暗国度,你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当然是某种黑暗魔法。” 他的眼里闪着寒光。 “猜得不错。”维里娅淡然地说道。 看着维里娅安然的神情,某种不安的感觉涌入古莱维亚的心中。维里娅为什么 要在这里和他们说着这些?总不会是出于无聊吧?还有,被她抓去的女孩们在哪里? 寒意,一种直切入肌肤的寒意刺向他的后心,凭着经历了无数次生死锤练的直 觉,古莱维亚迅速地将身子闪开,一只匕首凌厉地划过他面前的空气。脚步一错, 让过匕首,古莱维亚左手握拳挥向那个暗袭他的人影,然而拳头却忽地顿住。 风儿,在他的眼中现出的,却是风儿的脸。 只是怔了这么一怔,匕首快速回转,倒刺向他的心口。“啊!”在他的耳中, 响起风儿惊慌的叫声。 眼前这个风儿是假的。 匕首刺向心口,却又硬生生地停住。古莱维亚右手已抓在了持着匕首的手腕上, 猛地一甩。那个假风儿的脸上露出愕然与失措的表情,身子被带得飞了出去,还没 落在地上,古莱维亚已拔出了巨剑,带动身子如迅雷般劈去,假风儿连忙向后翻去, 迅速退开,直退到了维里娅身边才停了下来。 古莱维亚巨剑下垂,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已消去了风儿的样貌,却是个身穿 白衣的少年,他的右手紧捂在胸前,一丝鲜血从他的手缝中渗出,想是在刚才急电 般的交手中,已为古莱维亚所伤。 “你没事吧?”旁边的风儿紧张地看着古莱维亚,古莱维亚回过头,安慰地向 她摇了摇头。当所有人都在注意维里娅时,这白衣少年竟能无声无息地潜到他的身 后,并化成风儿的形貌暗袭他,如果不是凭着多年来无数次死里逃生培养出的敏锐 感觉,也许,现在他已是个死人了。 “没用的家伙。”维里娅不耐烦地骂道,对那白衣少年的伤不见半点的关心。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滚开。” “是,师父。”白衣少年木然地向后退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