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狩猎游戏 在圆形的狙击准星里,机械人VX17像切了头的苍蝇一般在岩石与沙尘的旷野上 奔跑着,,他的身后,是巨大的岩石群和永远深沉的黑夜,使那个机器人看起来那 么小,仿佛一粒石子。如果他有表情的话,那就可以用茫然这个词来形容他的表情 了。可是他当然没有,他甚至连称的上是头的部位也没有。 VX17也无法理解,无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奔跑,如果他有次XEON级的AI 的话,他就会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惊慌恐惧,但他只是一个有着简单执行程序的 VX17,一个小小的通讯兵。他得到的命令是“跑”,他就执行这个指令。如果说一 个小小的机器人也有存在意义的话,这就是他存在意义的全部。 达尔蒙特的珍尼紧紧的锁定着VX17,他的手腕稳定无比,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和颤动,简直就像机械一样精密准确。他没有立刻开枪,直到珍尼的准星稍稍移动 至VX17前方少许,才猛然扣动扳机,子弹的轨迹和VX17的运动路线迎头撞上,机器 人的体内发出卡拉一声,跌倒在地。 “bingo !”达尔蒙特放下珍尼,盖上车盖,从柜子里取出12年的红酒,喝了 一口,然后递给坐在驾驶位上的珐儿,“要吗?” 珐儿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这一枪还不赖吧。”达尔蒙特咕咚喝下一大口,被酒劲冲得咝咝抽着凉气, “不过这些家伙还是太笨了,只知道四处乱撞的瞎跑——这太简单了,缺乏挑战性。” 他把红酒放进柜子里,冲珐儿笑道:“怎么着,该来点儿更刺激的了?” 珐儿微微皱着眉头:“我想……不,司令官,这件事不容易。” 达尔蒙特豪爽的笑道:“你有办法的。我相信你,你肯定有办法的。”这话说 的没错,在1317上,或许有达尔蒙特办不到的事,但却肯定没有露西珐儿办不到的 事。 达尔蒙特神清气爽,前些天愤怒郁闷的心情早就一扫而光,他不但主动跟珐儿 说话,破天荒的,他还跟珐儿开了几个玩笑呢。虽然两人之间总是还有点尴尬,可 乍一看真不会有人能察觉达中校是个极度讨厌人造人的人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打猎”真的能让他有那么大的改变?珐儿暗自想, 事情的变化太过突然,让她觉得有些狐疑。但不管达中校是不是真的因为“打猎” 导致心情变好,连带着态度也180 度大转弯,眼下就有一件非常棘手的问题… 半个月前达中校在射击靶场灵光乍现,想出用工兵机器人充当活靶子打猎的点 子。于是这十几天来他天天都玩得兴高采烈,活靶的数量也从3 个增加到5 个再到 9个,看上去有愈演愈烈之势。 珐儿开始想的是达尔蒙特或许真的是憋闷的太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鲜刺激 的游戏,一时沉迷也是难免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却并非如此。她隐隐觉得,达尔蒙 特的笑容背后有另一层意思在,他的快乐并非全部来自于打猎本身,他更着迷的, 似乎是别的什么。 “我想下次我们应该找一些更高级的家伙来,这些低智商的机器太不过瘾了, 至少要让他们懂得规避和逃开我吧。”达尔蒙特说,“我看搞检验的那批E107就不 错,它们应该比较聪明。” “你说约克组长?” “谁?” “约克。出厂编号E-107.负责质检部。” “啊!你还为他们取了名字!”达尔蒙特惊讶地说。 “他们是有名字的。约克组长的部门的AI是次XEON级的,E-107 级人造人在法 律上是有类人资格的,司令官。” “别吊书袋啦。”达尔蒙特摆摆手,意思是“别跟我打这些官腔”,“听起来 这些家伙不错罗,这不是很棒吗,这样才叫打猎!” “这不可能,取消人造人是犯罪行为,中校。这绝对不可能。” “取消”是对XEON级人造人的专用名词,涵义等同于死或杀死。 “别说蠢话,只要我们都保守秘密,难道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这个 星球上除了你和我没有其他人——犯罪?玩牌的时候如果不被抓住,那就不算诈赌。 你不会不懂这一点吧。”达尔蒙特沉默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指向珐儿,“或者你准 备向总部告发我?” 珐儿低下了头:“我没有,我希望您能继续留在1317工作。我宁愿不。” “‘宁愿不’是什么意思?” “您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相信您的理性。” “别转弯抹角的,有什么话直说。” “我希望您能尽快,不,我希望您立刻停止这种行为。司令官。” “哪种行为?”达尔蒙特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像您刚刚做的那种行为。” “你恨我?” “当然不。” “我干掉那些机器脑壳,你难过了?不高兴了?愤怒了?” “没这回事。”珐儿说,她发觉达尔蒙特的眼里神色越来越显得兴奋和狂乱。 他用恶毒的语言刺激珐儿,让人觉得可怕的是,他似乎觉得这件事非常有意思的样 子。为了镇定达尔蒙特的情绪珐儿特意补充了一句,“确实不是因为这个。” “这是一种同情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他根本不听人说!珐儿感到事情已经非常棘手。 “我只能和你说不是这样。问题在于我的看法如何不是事情的重点。无论我是 否难过或愤怒,您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工业保护条例和星联署的航空资源限制法。总 部不会允许这种行为的。” “该死的,”达尔蒙特喃喃地骂道,“不用这些他妈的文书语言,你就不能说 话了?让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他把珍尼举起来,抵在珐儿秀丽光洁的额头 上,“事情很简单,如果你不告发我,那我就他妈的什么法也没犯;但是你会告发 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恨我,因为你是个该死的机器脑壳。哈哈哈哈。” 他神经质的大笑起来。脸上的肌肉簌簌地抖动着。 他的手微微用力,枪口在珐儿的眉心处稍稍压了下去,珐儿的头往后仰起,下 巴划出美丽的弧线。 “害怕吗?” “有一点。”珐儿看着珍尼那乌黑的身体,她发现自己的各种感觉一下子都变 的敏锐起来。 “你知道法兰西银币吗?” “不。我听说过法兰西,发祥地地球上一个浪漫美丽的国家。” “据说那里有一个风俗,在死者入殡的时候,会在棺材里放上一枚银币。这枚 象征死亡的银币,被称为法兰西或者送葬银币。”达尔蒙特想了想,“但是,这个 游戏其实跟法兰西银币没有什么渊源,我想起这么个名字大概只是因为好听吧。你 有没有发现,人总是会为一些实际上恐怖残忍的事情起个漂亮的名字,这好象是人 类的嗜好。” 珐儿的脸色微微发青,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 “看起来你也听说过这个游戏,那就好办了,不用我浪费口舌去说明规则。— —恩,在哪儿呢……”达尔蒙特在身上摸来摸去。在这种时候他显得特别唠叨,嘴 巴里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珐儿:“司令官。” 他终于找到了一枚硬币,冲珐儿笑了一下:“我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玩这个游 戏,但那时候的赌注通常是下午茶。来吧。” 他右手将硬币抛向空中,珐儿直视着那硬币旋转着升起落下,一道银色的光线 在她深蓝色瞳孔里闪过。 达尔蒙特将硬币紧紧攥在手心,将拳头伸到珐儿面前,握枪的左手没有丝毫放 松。 珐儿:“恕我直言,这个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达尔蒙特直直地盯着她:“来吧。” 珐儿:“正面。” 达尔蒙特笑了,他缓缓摊开手掌,硬币安静地躺着,是反面。确确实实,珐儿 又看了一遍,是反面。 达尔蒙特:“这样就有趣了。” 珐儿正想说些什么,达尔蒙特已经扣动了扳机。珐儿非常清楚地听见扳机发出 轻微地哒的一声,她的全身肌肉一下子都紧缩起来,心脏也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股微小的空气压力从枪管里喷出,撩起了珐儿额头前的几缕头发。 达尔蒙特哈哈大笑,将珍尼收了回来,他把这支爱若珍宝的枪放进车子后面的 夹柜里。拿起红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抿了一口,啧啧称赞着,“真是地道的 东西!好家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自得其乐的满足。 露出快乐表情的时候,达尔蒙特看起来就像个单纯天真的孩子。刚才的事似乎 根本没有发生过。到这个时候,珐儿才发觉自己的脊背上冰凉一片,冷汗已湿透了 衣裳。 珐儿静默地坐在一边,良久才道:“我的脑内储有和1317主控电脑直接交换导 出的资料。这些资料惟有我存在才能解读和输出数据,如果我被取消的话,1317在 三个小时之内就将趋于崩溃。” 达尔蒙特甚有同感地点头:“是啊,是啊。” 珐儿:“此外,我体内的记忆体是以超钛合金制成,无法毁灭。即使我本人被 取消或因特殊原因而丧失意识,之前的记忆也会以完整录象的形式保存下来。” “有什么话想说吗,你就直说吧。”达尔蒙特温和地摆了摆手:“你说吧,说 吧。” 珐儿:“恕我直言,如果您对我有什么动作的话,那我想您是免不了要上军事 法庭。” 达尔蒙特嘿嘿一笑:“你觉得我会吗?” 珐儿:“我是站在您的立场上才说这番话的——不管您是否相信也好,我不愿 意见到那一幕,1317需要司令官。” “那好吧,我告诉你答案。我会干掉你,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取消。”达尔 蒙特悠然地微笑着,看着远方,那种恬淡清闲的表情,和他嘴里说出的话完全不能 配合。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孔,没错,只 要你越装出那副理智冷静,谦容忍让的脸孔的话,我就越受不了。你以为这样就能 接近人,或者你还觉得比一般人更强?我告诉你吧,如果你认为脑袋里装了一个高 级程序就算是人的话,我告诉你,那是那些下流科学家的意见。我达尔蒙特从来就 没有这么想过。 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也真难为你了,这样肉麻的话也要忍着恶心说出来。真 那么伟大的话,就站在我的立场上去死吧,这样大家都可以有快乐结局,不是吗? 哈哈。至于军事法庭,老实说,在这种问题上你就幼稚了,你认为这种程度就能威 胁我?我当然会干掉你,只是不是现在而已。“ 达尔蒙特慢悠悠地讲完了这一大通话,冲珐儿作了个胜利者的微笑,眉毛像小 男生一样轻轻挑着,又邪恶又俏皮。他把漂亮的深红色酒瓶向珐儿递了过去。 “要不要来一杯?”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