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战后 艾尔克国王的大营在一个破烂的小山村的边上。村民们很多年没见到过这样的 大场面了,很有点紧张,但还是记得借此机会,纷纷拿出家里的各种存货与士兵们 做交易。 这天晚上,大营显得格外忙碌。巡逻的士兵,匆忙的传令兵,侦察兵,还有来 回运送各种物资和伤员的人。医生莫若斯很是痛恨傍晚的异常闷热,这令他的工作 更困难。伤员很多,他都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他们,有的只好先放在临时的病房帐 外面。 所有活动的高潮都集中在艾尔克的大帐里,他把所有的指挥官都召集来开会。 可是经常有传令兵和侦察兵来打断会议,所以当国王忙着处理紧急事务的时候,只 好由法伦听取报告。下午晚些时候,黑姆从战场撤退,但他们还是没什么好庆贺的, 因为大部分的敌军未受重创。 此刻法伦正跟罗斯公爵说话。白天的时候罗斯处于中军,法伦知道为了国王的 原因要让公爵高兴,就一直很耐心的与之讨论每一个细节。他最后问:“那么损失 如何?” “基本没什么损失,不过我需要马匹的增援,今天死了五匹,而且我自己已经 没有备用的了。” “好,没问题。还有,按命令您明天将在左线。”公爵的眉毛扬了一下。法伦 知道他已经听说了今天在那边的问题,赶紧解释说:“瑞克殿下将留在后面,专门 清除四散的敌人。” 公爵的怀疑并没消失,但还是说:“我知道了。”他站起来向国王行了个礼, “晚安,陛下。” “晚安。还有,谢谢你。”国王说:“报告说你和你儿子今天很不错嘛,你完 全有理由骄傲的。” 罗斯很满意的笑着离开了大帐。在外面正好遇上了马迪伯爵,赶紧打招呼: “真是个好日子呀,马迪。” “是呀,看到那些哈尔各人在我们面前逃窜,真是不错。要是再有这么一两天 的话,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嗯,把黑姆搞掉就好了。对了,布莱特说左翼今天很有问题,麦加说什么了 吗?他今天是和瑞克殿下在一起的。” “他今天是和殿下在一起。”马迪皱了皱眉,“他不在那里吗?我还以为会在 这里遇见他呢。” “我没看见他,不过殿下在。” “那我会问他的。” 马迪说,“左翼有问题?好吧,我这就去报告。明天见。” 马迪和他的侍从钻进了帐里。本来这地方很大,可是现在早就挤满了人,忙着 听国王或是法伦的命令。马迪终于找到了坐在国王身后的瑞克,可是除了加斯和另 外几个人,马迪失望的没找到自己的儿子。他挤开人群来到瑞克的面前,“殿下。” 瑞克抬起头来,“马迪阁下?” “我儿子麦加今天和您在一起的,您可有什么他的消息?” 瑞克还没来得及说话,国王已经转过身来说:“今天正是麦加的那部分队伍溃 败逃跑,造成了我军左翼失利。我是听从了你的推荐,认为他已经足以承担更重要 的责任,要不然我不会把他交给瑞克的。” 马迪暗叹了一口气,自从萨特谷的小插曲之后,艾尔克国王的不满会破坏儿子 一生的事业。要是有狼之王的反对,麦加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更高的权力 和影响,他很想为儿子辩护,“陛下,去年麦加是我身边最好的指挥官……” “陛下,您要公平点。”瑞克不自觉的插了进来。他很同情麦加,陛下难道不 知道麦加已经尽力了吗?他那么勇敢的战斗,这种近于毁灭的评语不能落在他头上 的。瑞克恼怒的用手理理头发,“我的队伍是分散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溃退,当然 也没人逃跑。麦加独立支撑,他和他的人做的都很好,尽管自己腿上还受了伤,他 今天没有令大家失望。” 艾尔克的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很不喜欢当众这样被反驳,他立刻就反击回去 说:“那好,好好雇佣几个像样的侦察兵,免得你又被地形的假象给骗倒了。这是 我们所有人的教训。” “是,陛下。” 但法伦却注意到瑞克看他父亲的眼光,还有紧绷的下巴。法伦很紧张,他们父 子可千万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 不过,马迪显然又在为别的紧张,“麦加受伤很重吗?” 瑞克把投向国王的眼光收了回来,“我想没有。不过我让他去见御医了。” 马迪很感激的说:“啊,谢谢您了。”然后向国王鞠了个躬,“陛下,我想去 看看他,您有什么命令的话,我的人会转达的。” 艾尔克向他挥挥手。他还是很生瑞克的气。忽的他觉得什么都不想做了,就站 起来说:“等一下,马迪,明天你留在这里。你们所有的人,现在可以走了,明天 一大早再来。晚上放哨勤快点,黑姆还没消失。若有什么新的命令会让人通知你们 的。好了,再见。”他把所有的人除了法伦和加斯外都赶走后,开始解自己的盔甲, 狂怒的双眼一直盯着瑞克看。 他把盔甲扔在地上,“小子?” “陛下?” 瑞克使劲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我不喜欢公开的批评。” “我也不,父亲。” 艾尔克的眼睛危险的发着光,“可是那是必要的。” “即使是这样。” “我是国王,也是你父亲,小子。你对我的应该只有尊敬,我决不允许你当着 所有指挥官的面象刚才那样做!以后决不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 瑞克开始回答,可还是深吸了口气,低下了头说:“我不是不尊重您,只是……” “你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吗?怪不得有人说你冲动,你就在国王面前也这样。” “不,陛下。”瑞克跳了起来,“怪不得有人说我没用,就连您也在别人面前 这样指责我。而且,麦加受到这样的指责是不公平的。” 父子俩就这样对视着。法伦和加斯都很为难。过了会加斯忍不住了,他绝对遵 从国王的命令,可是他对瑞克就象爱一个弟弟一样,他准备要和巨人斗一斗了, “陛下,请……” 法伦一把拉住他,“不,让我来。”法伦清清嗓子,“陛下,很抱歉,可是我 想这个,必须停止。” “什么必须停止?” 艾尔克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这个,就是您和殿下之间的争执。我们内部的团结才是最重要的,您也说了, 黑姆军还没被打败。” 国王讽刺的笑了起来,“你怎么听起来也象马尔弗首相了。好,你们都可以走 了,让我们俩自己解决。” 虽然不太乐意,法伦和加斯还是退了出去。国王等他们都走了以后,坐了下来, 长吁了口气,说:“瑞克,我们为什么总要争执呢?” “我不知道,我不是想故意惹怒您。” 瑞克也在责怪先前自己说的话。 “你必须学会更稳重一点。”艾尔克用一种父亲的口吻说:“尤其在那些贵族 面前。在说话前要好好想想,别太直了。他们了解你之后才能信任你,而且我们俩 任何时候在他们面前都必须团结,这是最重要的。然后他们才会信任你。” “可他们没有理由不信任我。” 艾尔克叹气,“我们都知道的,孩子,阿斯加的贵族们都在想些什么。如果他 们怀疑你,我的继承人,那么他们就会接下来怀疑我。当初你拒绝驱逐安沃夫的事 让他们很多人都不安,就这么一个理由就足够他们不信任你了,别给他们新的理由。” 瑞克的嘴唇紧闭,天,又是那个老故事,难道永远不会平息下来吗?“我们都 知道,还有许多远远比安沃夫做的更象魔族的人。” “瑞克!”艾尔克想警告他。可是瑞克早已忍了很久了,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陛下,您也知道安沃夫从没做过什么背叛的事,我也知道。他是我的老师,我的 朋友,我怎么能驱逐他呢?” “他被证明使用禁术,还有和伊万及魔族的瓦根阴谋害国。为了整个国家你也 要驱逐他。你大哥艾温这么做了,为什么你不能呢?” “安沃夫不是艾温的老师!” 艾尔克摇摇头,“你把你的信任放错地方了。一切要以我为先,以阿斯加的法 律为先,这也是各贵族们所相信的准则,瑞克。” 瑞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对安沃夫的指控是错误的。安沃夫对他就象是 真正的父亲一样,比艾尔克自己象的多。当瑞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国王总是不在 身边,那时只有大哥艾温在父亲的身边,而不是小儿子。对那时的瑞克来说,国王 是个遥远的影子,他对艾尔克只有害怕。 瑞克还是说:“陛下,我希望您不是在质问我的忠诚。安沃夫教我的东西里面, 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对您的忠诚和对阿斯加的责任。” “听我说,瑞克。”艾尔克看了他儿子很久才接下去说:“要是我对你有所怀 疑的话,你就会和伊万一起被关在莱斯布瑞了。可是我的贵族大臣们并不和我一样 有信心,对他们来说你是很值得怀疑的。我只能帮你一点点,要是你象刚才晚上那 样做,我就更帮不了你了。现在要靠你自己证明他们是错的。艾温的死令情况更糟, 我知道不是你设计了他的死,可是这样的怀疑太伤人了,更何况这似乎正符合他们 所想象的安沃夫的学生该做的事。” “噢,父亲,我想做的就是在您身边为阿斯加而战。”瑞克停了一下,“我恨 死那些怀疑我杀了亲哥哥的人了。” “可是你不能这么做,而应该感谢他们,因为要是没有他们,我们的成功就是 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决不能在他们面前争吵,儿子。” 瑞克无言的点头。 “我知道这不是很容易的。”国王站起来,走过去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如果他们很尊敬你,或是很怕你,他们就会跟从你了。那才是最重要的。”他捏 了捏瑞克的肩膀,然后走到一个木头箱子前,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放在 桌上,打开。 “我想让你拿着这个,瑞克。现在是你带着你身份标记的时候了,或许还可以 帮你和那些人打交道。” 瑞克看着桌上的长剑,那是他大哥艾温的剑,洛卡,当初是他把它从索恩弗得 带回来交给父亲的。洛卡银色的剑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瑞克感到自己心里一痛。 “陛下,我从没想过要艾温的位置。” 他低声说,“我真的希望它不是给我的,真 的。” “我和你都不想的,孩子。”他父亲拿起长剑递了过去,“但是现在该是你的 了。它比你现在用的那玩意儿强多了。” 国王又放柔了声音,“艾温也会很乐意你 拿着的。” 瑞克伸出手去,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很稳定,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浑身发抖了呢。 艾尔克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安定这里一切的事就交给你了,无论做什么都 随你。你说有一大队敌军跑了?” “看上去是的。不过没法确定具体人数,这里太荒僻了,或许早就跑的很远了。” “不过,越快越好。什么时候你的侦察兵可以有回信?” “天亮前吧。” “要是需要帮助的话,就把莱温派来。” “如果把马迪家的人都留下来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 “好。”艾尔克点点头,“以太阳和月亮的名义,我真希望我们今天已经把黑 姆抓住了,可是这人太狡猾了。我觉得我们向北走的够远的了,东面的海岸现在可 能已经很通畅了。” “黑姆又一次因为我而逃跑了。” 瑞克的肩膀沉了下去。 艾尔克很惊讶,“当然不是你了,孩子,是星星决定的。今天我们胜利了,这 才是我们该记住的。以我的剑德明达克起誓,总有一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但瑞克一点也没觉得好过一些。 加斯一直在外面等着瑞克,看他出来后,就过去和他并肩走着。 “谢谢你等我。” 瑞克说。 加斯耸耸肩,“这没什么。你和陛下之间没什么吧?” 他很小心的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误解罢了。还有,谢谢你当时为我说话。” 大个子又耸耸肩,“我们只是很担心。不过如果一切都好的话……” “都很好。黑姆还没被抓到,我们本来今天可以做到的。” “我们会抓到他的,今天他损失很重。” 瑞克什么也没说。他在想要是黑姆军损失惨重的话,阿斯加的也一样。他自己 的部队就很严重,弗罗瑞和麦加都受了伤,还有一打或更多的他的卫队员战死,多 少受伤呢?这令胜利一点也不显得有意义。 瑞克用手擦擦脸上的汗,突然觉得很累,真不知道怎样坚持下去。他的手滑到 了腰带,想去摸那块琥珀,可是,他几乎要摔倒了,琥珀不在了。一定是在战斗中 掉了。 “殿下?” 加斯很关心的问。 瑞克试图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 “噢,今天有点出奇的热,晚上还这样,可现在也不过是春季,太不寻常了。” 瑞克让自己做点回答,“冬天也很糟呀。” “就是,希望夏天别更糟。嘿,我可不希望所有的因素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 瑞克很好奇的抬头看他,不过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瑞克的帐子。瑞克很高兴的 看见赛拉从里面出来,“太好了,你回来了。没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打扫战场而已,我让皮多的人留下来放哨,应该没问题。” 瑞克点点头进了帐,坐下后又问:“麦加的侦察兵有回信吗?” 赛拉说:“我来了以后没有,大概有两小时了吧。” 瑞克脱下靴子后抬头看见两人还在,等着他一般会在一场战斗结束后发布的命 令。可是今晚不行。“天气很热,我们都休息吧,明天再处理。”他注意到赛拉很 高兴的样子,想起今天也够这小子受的了。嗯,赛拉还在身边只做个侍从就太浪费 了,不过都等以后再想吧。 加斯走了以后,瑞克就躺在了床上。可是实在太热了,他睡不着。他听见赛拉 也在翻身。过了会,他还是起来悄悄出了帐。 “主人?” 赛拉在黑暗中问。 “没事,吹吹风。”外面也没什么风。他躺在了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安沃 夫说过,天上的星星有控制人的生命的力量,许多阿斯加人都相信,可是瑞克不, 星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他发现自己在灿烂的天空下走着,星星们象 火一般在头顶燃烧,可是他觉得自己身体是空的,而且很冷。他在找什么东西,可 是那东西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去哪里。 忽然他看见近处有什么光在闪烁,走过去后,他看见一个大厅,门冲着这边开 着。不知为什么,他知道一旦走进那个大门,他就可以找到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 是他也知道,自己很害怕。尽管如此,他的腿还是带着他进了大门。里面好亮,他 看不清。他伸手擦去眼睛里的泪水,终于看清了。前面只有一个影子,他呻吟了一 声,因为他害怕,他害怕的相信那会是她,“格丝?” 她慢慢的转过来,她的双眼闪动着她最爱的琥珀色的光。她很冷淡的看了他很 久,又转了开去。她似乎在笑,可是瑞克不明白。 他很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或是“我很想你。”可是他的舌头动不了, 他就在那里默默的站着。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却拉不着。 “你这么慢才来。” 她在指责。 这回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找不到你。”可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而 且她也知道,用眼睛嘲笑他。 “我一直在这里。” 她说。 “对不起。可我现在来了。” 她抬起下巴,头发闪着铜色的光,“太晚了。” 她开始后退,消失。 “格丝别走!听我解释。” 但是她只是转过来盯着他,“我曾经爱过你,爱你就象我现在恨你一样,全身 心的恨你。让这成为给你的诅咒吧:”她神秘的轻笑着,“你这个破誓者,当有一 天神选择了惩罚你的时候,我会大笑的。” 然后她就消失了。 他喊了出来。 “主人,醒醒。只是个梦。” 赛拉在摇他。 “别让她走,她必须知道。” 瑞克还处在半梦的状态,拉住赛拉的手。 赛拉又摇摇他,“您在做梦。醒醒。” 瑞克终于从不知什么地方回来了。 “一个梦,是的。”可是一边说,瑞克一边意识到这可能不止是一个梦:梦里 格丝的话在夜空里反复的回响着,他知道这也是格丝在梦以外说的和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