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罗斯堡 瑞克和随从们在四天后赶到莱斯布瑞。由于莱温骑着奔雷走的是近路,根本没 路过城堡,萨罗爵士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心理准备。瑞克只是告诉萨罗自己需要去见 国王,在莱斯布瑞过一夜。他没有提起关于暂时休战之事,以免在见到父亲前引起 谣言。在这种时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别的随从都睡了,只有赛拉还陪着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的瑞克。此刻的他象是一 只笼子里的野兽:不安,易怒,紧张。萨罗很担心的看了看瑞克的身影,对赛拉说: “一定是有什么事,不过我不会问的。” 悄然退了出去。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小时。赛拉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端了杯酒给瑞克,“喝点 酒吧,或许就能睡的着了。” 瑞克停下了脚步。赛拉忽然觉得此刻的他是那么无助,全然不象战场上那个镇 定自信的指挥官。“赛拉,我是不是被愚弄了?”他接过酒,问,“是不是我对和 平的渴望扭曲了我的判断力?” 赛拉仔细想了想,“不,瑞克。”他最后说,“我觉得很难信任这些强盗,不 过你对法伦说的也没错,这可以解释许多我们一直不明白的事。比如他们的毒药连 我们的御医也没办法,还有,他们似乎永不疲倦……这都很不寻常。但是……如果 他们有神的帮助,或者说是命令……那么,就都有可能了。啊,甚至可以解释一直 以来的坏天气。没错。” 瑞克的手一颤,酒杯掉在了地上,象血一样红的葡萄酒四溅开来。“以日月的 名义,我原先竟没想到这一点。”他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加斯曾经说,他认 为就连气候也在与阿斯加作对,我还以为他在胡说。神哪!他可能是对的,如果是 魔族在控制天气……” 他们俩惊恐的对视了许久。赛拉勉强问:“陛下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赛拉。” 瑞克说,“他以为来自西方的威胁早就没有了,这……” 他们一清早就离开了莱斯布瑞,两天后又在乌尔维换马,准备继续赶路。可他 们遇见了莱温,带着坏消息的莱温。 莱温正打算回东部找瑞克。他根本就没到阿瑟及尔,因为在半路上就追上了国 王的队伍。国王的病情加重,现在正在罗斯堡。 “你和陛下谈过了吗?” 瑞克问。 “莫若斯不让我见他,只叫我回来找您,殿下。” “那么,我父亲的情况很糟?” 莱温低下了头,“恐怕是的。这次很糟,莫若斯说让您尽快去。” 瑞克无言。这怎么可能?艾尔克是不败的。而且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父亲 的建议。他挣扎着说:“从前的时候他还不一样恢复了吗?” “殿下,我也这么希望。可是,这次,艾琳特意让我把这个给您,希望您尽快 赶去。” 莱温递过来一样东西,是瑞克在几年前送给艾琳的银镯子。 “艾琳也在罗斯堡?”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件事。 他们象疯了一样连夜赶路,天亮时已经深入阿斯加心腹地带。但是瑞克的不耐 --赛拉觉得更象是绝望--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增加。他们几乎没有休息,只在第二天 傍晚吃了点东西,那时离罗斯堡只有几个小时的路了。 瑞克终于同意停下来休息。一方面是马快不行了,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也需要睡 眠和清醒一些的头脑。他们停留了一个晚上,黎明的时候又出发了。 中午时分,罗斯堡白色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坎伯河水的波光映得城墙更显苍白 无力。艾尔克国王的红色狼旗飘扬在城头,匆忙间,瑞克注意到,除了罗斯公爵的 旗帜外,还有吉若德,雷萨以及布骓的旗帜。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瑞克想起,自己曾经想象过,艾尔克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他从没相信过 这一天会真的到来。瑞克只觉得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对 父亲的担心,黑姆,柯弗纳特的魔族,还有瓦根的阴谋….. 他现在必须先把所有的害怕与担心放在一边,还有许多事要做。 他们畅通无阻的驰进城堡的大门,在院子里下了马。城堡里阴冷寂静,只有两 条看门狗惊醒过来看了看他们。死一般的寂静,瑞克想,不过至少旗帜还在,父亲 还活着。 他让莱温进去找罗斯公爵,自己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伸直了疲倦的双腿。 不一会儿,莱温带着罗斯公爵和雷萨公爵来了,他们双双行礼。 “殿下,欢迎您到罗斯堡来。” 罗斯直起身子,“我们没想到您这么快能赶到。” 两位公爵看上去都有点迷惑,因为瑞克的到达实在象奇迹一样。罗斯想起吉若 德说,一旦殿下得知陛下病危,一定会别有用心的尽快赶到,难道殿下真的长了格 瑞芬的鹰翅?他不知道的是,瑞克在乌尔维得到的消息,而不是在伊萨普。 瑞克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问艾尔克国王的情况怎么样。 “您能这么快来真是太好了。”雷萨的蓝眼睛里满是焦虑,“陛下情况很糟, 我们已经要绝望了。” 雷萨显得老了许多,而平常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坚定从容。瑞克想着站了起来, 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雷萨只是摇头。 “瑞克,我们会很想念他的,这段日子真是阿斯加的灾难。” “是灾难,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的灾难。我多么希望听见他恢复的消息。” “殿下,这次不行,莫若斯已经放弃了。” 罗斯说。 瑞克转向他说:“我会在这里住下,你能安排一下我的随从们吗?” “随时听从吩咐。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房间了。” 罗斯想给他带路。 “我要见医生。”瑞克说,忽地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艾琳的银镯,“还 有,艾琳公主方便的话,也请她来。” 当艾琳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无法相信瑞克这么快就已经来了。她只觉得一阵轻 松。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艾尔克国王有多么虚弱,真担心瑞克不能及时来见面。而且, 她不喜欢罗斯堡。许多人都躲着她,却在暗中偷看她,还有她一到就会停下的窃窃 私语,令她觉得整个罗斯堡的墙都在压迫自己。现在瑞克来了,艾尔克只要清醒后 就可以与他说话,感谢星星啊。 艾琳怀着狂跳的心,飞快的穿过走廊。当然瑞克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雷萨公 爵,赛拉和让菲。但是艾琳毫不犹豫的跑上去,紧紧抱住瑞克,“噢,瑞克,你终 于来了,我太高兴了。” 艾琳能感到瑞克很紧张,但是还是柔和的说:“这是你的镯子。”他把镯子又 递了过来。 她放开他,接过来戴好,“能及时找到你真是太好了,瑞克。你最近好吗?” 他只是点点头,问:“你呢?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雷萨在一旁说:“她一直陪着陛下,瑞克,艾尔克不肯让别人代替,要没有她, 莫若斯都没法一个人处理。” “艾琳,我真不知说什么好。” “噢,不要紧的,我很乐意可以帮得上忙。”艾琳只觉得瑞克话里的暖意令自 己多日来的辛劳没有白付。 医生来了,他的报告一样不容乐观,也不希望瑞克当天就去见国王。“他好不 容易刚挨过了一夜,殿下,现在才睡着,最好不要打扰他。”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谈话?” 莫若斯低下了头,“殿下,我不能肯定,陛下神志是清醒的,只是体力在一点 点衰弱下去。” “不,莫若斯。”艾琳轻声说,“他一直很坚强,瑞克,他等着见你,每天都 问你来了没有。” “那好,莫若斯,无论什么时候,只管来叫我。” “好的,殿下。” 第二天傍晚,艾琳来找瑞克。瑞克正在和众人吃饭,雷萨坚持让他与大家多熟 悉熟悉,瑞克只希望能暂时忘掉一切烦恼的事,不得不忍受众贵族大臣谨小慎微的 谈话和没完没了的礼节性闲聊。当艾琳进来说,艾尔克要见他的时候,他差点儿没 由于得到解放而叫出来。 “他醒了,要见你。” 艾琳说,转身带着他离开大厅。 在走廊里迎面遇见了布莱特,他很僵硬的给瑞克行礼,脸上带着一丝冷笑,整 个空气令艾琳快窒息了。但瑞克只是很平静的回礼后继续走,艾琳只觉得背后的汗 毛一直竖着,布莱特一定在盯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她觉得整个罗斯堡充满着敌意, 而瑞克根本就没发现,或是不予理会,天哪,为什么马尔弗不在这里,或者加斯和 他的卫队,甚至马迪家的人?为什么瑞克一个也不带来?要是出点事的话…… 艾琳替瑞克开了门,顺便警告了赛拉,至少多一个人知道会好一些。 艾尔克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毯子,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莫若斯站在一旁。 “他睡着了。” 瑞克轻声说,停在了门口。 “没有,快过去。” 艾琳冲他笑笑,准备离开。 “你也来。” 瑞克说,艾琳犹豫了一下,“来吧,艾琳,他早就习惯有你了。” 瑞克现在非常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父亲,伟大的狼之王,是 那么的弱小和衰老。他茫然的伸出手去拉艾琳,只觉得这辈子从没象现在这样害怕 过。即使在任何一次战斗中,即使在抱着死去的艾温的时候,即使在伊萨普猜到了 瓦根的阴谋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太快了,所有的一切,阿斯加的命运就 要落在他的肩上了,连父亲的建议也不再会有了。在所有悲哀的深处,他还是能感 到有一丝期望在燃烧。瑞克无言的紧拉着艾琳的手,走到艾尔克的床前。 艾尔克睁开眼,他的目光最终集中在瑞克脸上,眼里冒出一点火花,挣扎着想 把头抬高一些。艾琳赶紧放开瑞克的手,在国王的脑后垫了几个枕头。艾尔克的脸 上露出感激的微笑,但目光还是紧盯着瑞克。 “孩子,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很嘶哑。 “陛下。” 瑞克跪下去,吻他的手。 “他们说你在战场上……伊萨普……回不来。我也怕一切会太晚。”国王的声 音只比耳语响一点点。 “我在这里,陛下。”瑞克的心沉了下去,他本来希望能和父亲好好讨论一下 黑姆的事,征求他的建议,但现在看来…… 他感到艾尔克干枯的手指捏了捏自己,他抬起头来。 “孩子,情况怎么样?东面?” 艾尔克问。 瑞克犹豫了,但是他最终决定艾尔克应该安祥的离开,于是轻声说:“一切都 很好,我们马上就可以抓住黑姆了。” 国王久久的看着他,“真的?” “我从没跟您撒过谎,父亲。” 瑞克回答。直到现在,他想。 艾尔克的眼睛闭上了,“我多么希望我能亲眼看见这强盗死去的那一天啊。” 他微弱的说。过了一会又挣扎着说:“即使不打仗了,你将来的路也不好走啊,儿 子,还有许多事要做。我的大臣们都不是好对付的人,你可要小心呀。” “我知道,陛下。” 艾尔克消瘦的脸上带着评判的神色看着瑞克,“你是我的儿子,阿尔及斯血统 的最后一员,要是我曾经对你太严厉,那也只是我必须这么做。”他又沉到了枕头 中去,额头冒着汗。 莫若斯弯下腰去替他擦汗,“殿下,我想您该走了。” “等我不这么……这么累的时候,再来见我,儿子。”不过他让艾琳留下来, “没有你不行啊,孩子。”他拉着她坐在床头,“我帮了你一个大忙,瑞克,尽管 当时你一点也不感激我。” 他冲着瑞克的背影微弱的说。 艾琳不知道瑞克听见了没有,或是听懂了没有。她自己的害怕又开始浮上来。 这里是格丝的家,一旦艾尔克去世,瑞克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这两天来,瑞克显 得从未有过的心事重重。既然他告诉老国王战争就要结束了,那么除了格丝的事, 他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 赛拉站在城堡外桥上,看着脚下的坎伯河水。河边的凉意并没有让他平静一些, 他只觉得很压抑,恨不得骑马去打猎。可是他不能离开瑞克,尤其是在艾琳跟他说 了话以后。 不可否认,他也看出了罗斯的儿子对瑞克的敌意。城堡里有谁?吉若德,布骓, 他的手下达莫斯昨晚到了,还有天知道站在哪边的罗斯。赛拉不禁冷笑。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捕猎者们都来了,坏消息总是传的很快。” 是莱温。 赛拉耸耸肩,“说的没错,真希望带着卫队来。我一点也不喜欢陛下卫队现在 的指挥官乌尔哲。” “我们该怎么办,赛拉?” “警觉点,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他身边。” 莱温的嘴颤了一下,“你真觉得他们会干什么吗?” 赛拉把一块石头丢进了坎伯河,“艾琳这么想的,不过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喜 欢瑞克。” “不跟他们说伊萨普的事可真是太对了。真不知道瑞克是怎么受得了等这么久,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黑姆要老是得不到回音,不愿再停战怎么办?” “只有星星知道了,莱温。我担心的是,一旦瓦根知道陛下去世,会干些什么。” 莱温缓缓的转向西面,“是呀,我们所有的队伍都在东面……” 不过瑞克已经想到了。天亮的时候,他偷偷的派一个手下送信回伊萨普,让法 伦,马迪和麦加立刻带兵来,只留下加斯守东线。然后叫来了莱温,递给他一封封 好的信,“把这信送到噶若国的莫安国王手里,”他说,“越快越好。留下来陪着 莫安,他可能需要你。” “殿下?” “莫安和麦尔高那的阿尔达斯素有来往,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关系避免与柯 弗纳特开战。”瑞克的脸上显出很沉重的遗憾,“我不想让一个朋友去担负如此危 险的任务,莱温,可是没别人了……” 麦尔高那?阿尔达斯?莱温只觉得一阵寒流通过自己的脊背。但是身为一个忠 诚的信使,还有瑞克的信心,使他很快的离开了罗斯堡,身上带着狼之王和格瑞芬 两个标记。 瑞克又把莫若斯找来,问他父亲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医生说不知道。 “他随时可能过去……或许就几天,殿下,我也不知道。” “我需要时间。” 瑞克说,“没什么药能帮他吗?想想吧,莫若斯。” 医生只是摇头,“即使是我最有用的药物现在对他也无效了。”不过他也不是 对瑞克的要求无动于衷,“我可以再试点什么,不过不能保证任何东西。现在只是 因为他的意志,他才能坚持着。” 再后来,瑞克又把雷萨公爵找到,单独谈了很久。雷萨离开瑞克的时候,脸上 带着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