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决斗 瓦根的黑剑触动了艾琳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她害怕的差点儿叫出声来,无数 恶梦的碎片拼成了眼前的场景。可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太晚了,瑞克的路已经注 定了…… 她麻木的骑马跟着瑞克来到俯瞰战场的山坡上,在卡尔的帮助下下了马。瑞克 跳下奔雷,最后整束一下盔甲。赛拉递过头盔,瑞克把它夹在胳膊下,先低头取下 头上的王冠,交到艾琳的手里。艾琳很想抱住他,让他留下,不要去送死,可她一 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无言的接过王冠。 “还有这个,也帮我拿着。”瑞克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她低下头,看见阿 尔及斯的红宝石在手心里闪亮,阿斯加的国王从不把这个最珍贵的象征取下来…… 他微微捏了一下她的手--安慰,保证,还是永别?--然后提着德明达克大步走向战 场正中。艾琳绝望的看着他的背影。 卡尔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担心,妹妹,戒指会影响他运剑。他一定会 从你这里拿回去的。”他护着她站到最前面,公爵和夫人在他们旁边。艾琳注意到 身后有雷萨的随从,娜娃,让菲,还有卫队指挥官乌尔哲,尽管他的手下站在远离 人群的地方,随时准备迎战。还有谁?瓦根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看?而且一个个都 很兴奋,骄傲,仿佛在等着一场好戏开演…… 草地上,两个对手面对面的站好,鞠躬。作为评判的赛拉和另一个魔族代表退 后几步,示意可以开始。号角吹响了。 号角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人群就爆发出一阵惊呼。艾琳紧紧抓住卡尔的手, 几乎不敢望下看。 瓦根抢先进攻。瑞克的德明达克挡住了敌剑,还顺势砍在了巫师的盾上。俩人 各自退后一步,绕起了圈子,估量着对方的实力。 赛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山坡上,他和卡尔的低语吓了艾琳一跳。 “棋逢对手。”卡尔说。 “嗯,看上去是的。不过,陛下毕竟年轻。”赛拉话语中的信心并不那么足。 艾琳绝望的希望他们马上闭嘴。 瑞克开始进攻了,德明达克劈在瓦根的盾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啊,很好!一鼓作气,别让他喘息。”赛拉又低语。艾琳想的却是,既然瑞 克自己不用盾牌,为什么还允许瓦根用? 瓦根很快反攻,兵器的磕碰声让艾琳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瓦根的进攻越来越猛 烈,左手的盾牌在伺机撞击对方。还在用一种嘲笑的口吻大吼着什么,艾琳听不清, 但那声音令她毛骨悚然。黑色的剑锋忽起忽落,瑞克灵活的躲闪着,忽地,长剑费 灵索抓住了一个缝隙,刺中了他的左肩。他踉跄一下,很快又站稳了。艾琳欣慰的 看到德明达克很快再次扬起,与巫师的剑又斗作一团,她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了一 点。 长年跟随瑞克的赛拉却开始为一些微妙的变化担心。从十五岁起,瑞克就成为 除大王子艾温之外的最佳剑手;放弃盾牌后,他开始用双手持剑,这令他的攻势更 有力。现在,赛拉警觉的注意到,这种强大的力量有所衰退,还有,瑞克的反应比 平时要慢一些,灵活快速的优势似乎在消失。他试图安慰自己,这仅仅是错觉,但 他的手还是不自觉的移到了剑柄上。 战斗中的两人渐渐向远离山坡的树林边移动,费灵索和德明达克的撞击声不那 么刺耳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战斗的激烈程度在减弱。进攻,防御;前进,后退;纠 缠,分开,喘息,再进攻。被惊起的乌鸦惶惑的冲向天空。 瓦根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呼啸着劈向瑞克较弱的左侧。瑞克用剑身阻住 了,锵的一声,他很快的拨开黑剑,刺向敌人。瓦根回剑防守,然后毫不示弱的又 递出了长剑。瑞克跳了开去,趁机刺向对方挥剑的右手。瓦根躲开了。如此交错几 回后,突然,瓦根象是摔倒了,但长剑如毒蛇般刺出,瑞克站立不稳,跌倒在草地 上。 他很快站起来,德明达克挡住了费灵索的又一次狡猾袭击。瑞克猛的用力把黑 剑下压,趁瓦根还来不及把剑尖从地上拔出来,退后喘息了一下。为什么脚底的草 地这么滑?象陷进了泥塘。他甩开自己的犹豫,又一次冲向敌人。长剑在最后一刹 那从巫师的防线下方趁虚而入,深深的刺中了瓦根的大腿。 巫师疼的吼了一声,或者只是出于愤怒,但受伤的大腿似乎没给他带来什么不 便。瑞克觉得脚下越来越滑,血随着他的每个动作从肩膀沿着背脊流下。他向着瓦 根的肋下刺去,瓦根随手就把它拨开了。瑞克一面躲避敌人的再次进攻,一面寻思 着巫师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邪恶而得意的笑…… 此刻,瑞克才感到一阵剧痛从腰上传来,刚才瓦根可不是仅仅使他跌倒……他 大口喘着粗气,虚弱的不想动弹。 瓦根如猛虎般扑了上来,瑞克反手一剑,用德明达克靠近剑柄的地方挡住了敌 人。火星四射,巫师这次没有抽回剑,反而用全力向下压。汗水和疼痛--或是什么 别的--使瑞克头晕眼花,世界仿佛在旋转。瓦根成功的迫使他跪了下去。但瑞克低 下剑身,再次袭击敌人下盘,瓦根急忙躲开。瑞克趁机站起来。 但是,天为什么这么黑?显然还没到日落的时候呢,光线好暗呀。瓦根模糊的 身影象捕猎前的饿虎绕着他转,他只能看清巫师的双眼,因为它们象血般红,里面 有一丝恨意,一丝嘲弄,还有自傲…… 太晚了,瑞克明白过来,伸手挡住那愤怒的视线,它们在压迫他,他受不了! 直觉告诉他,有危险靠近了。出自本能,他弯下腰,瓦根致命的一剑从他头顶 掠过。对方手上的护甲卡在了他背上的铁甲里,于是,两个人一起摔倒了。 被压在下面的瑞克眼前一阵发黑,疼痛,晕眩,黑暗的深渊在诱惑他,每一次 呼吸都是一种折磨,手脚也不听指挥。但直觉再一次救了他。他猜到了瓦根的行动, 在匕首刺到自己身上之前抓住了敌人的手腕,然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使他猛的推 开了瓦根,滚开去,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无力进攻。巫师也站起来,扑了上来。瑞克眼前的黑 暗在不断扩大,但手里德明达克的银亮的剑锋依然那么清晰。费灵索象一股绿色的 火焰,以强大的力量撕开空气。 不知怎么回事,瑞克居然挡住了每一次进攻,火花依旧四射。他挣扎着不让自 己陷入诱人的黑暗,用手里的银光去抵挡每一道绿焰。 渐渐的,一阵低语声穿入了他的脑海,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听见了,还是记忆 在做怪。那个声音说:“让黑暗带走你吧。你的灭亡是注定的。” 他愤怒了,大吼一声:“不!”长剑把敌人逼退了好几步。瓦根瞪大了双眼。 瑞克毫无顾忌的一味进攻,再也不管这是否在加速消耗他的力量。有几剑刺中了敌 人,但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暗越来越浓,德明达克越来 越沉,他还能坚持多久?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巫师获胜! “天哪!”艾琳的双手狠狠的捂在自己的嘴上。她快看不下去了,可她也无法 挪动脚步离开。因为瑞克快输了。巫师明显占了上风,尽管瑞克挡开了每一剑,但 他没有再进攻。离这么远,人们都看出来他步履不稳,连举起德明达克都很费劲。 艾琳呻吟了一声,就这么束手无策的看着他走向死亡吗?她摔开试图安慰她的娜娃 的手,不,一定要做点什么。 她看见瑞克又一次被迫单膝着地,手里的长剑奇迹般的挡住了瓦根无情攻击, 但一直没机会站起来。艾琳双手放在胸膛上,再次呼唤,神哪,它们在哪里?这一 定行的!她第三次呼唤她的朋友。 一只鹰从空中直冲下来,撞向瓦根的头部。尽管他的头盔使他免于利爪的进攻, 但这点骚扰足以让他手里的剑失去准头,落空的剑势带着他的身子前倾,受伤的腿 一个不稳,巫师摔倒在地。 “叛徒!” 他诅咒着挥剑劈向那只讨厌的鹰。 对瑞克来说,这只鹰是联系他与现实的最后一个环节,鸟儿的身体在他逐渐模 糊的视线里发着微弱的光,唤醒了他的意识,聚集起足够的力量进行最后一击。 当瓦根站起来的时候,发现瑞克的剑早就等在那里了。国王的剑锋滑进了巫师 护胸甲下方较柔软的部分,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瓦根低吼了一声,深渊般的双眼最后一次瞪大,流露出人性化的迷惑,充满恨 意的喃喃道:“卑鄙!我不甘心,你的灭亡……嘶……”他的诅咒还没说完,瑞克 已经拔出了长剑,鲜血喷溅出来,瓦根无力的跪倒,然后象一段树干般重重的倒了 下去,最后一声呻吟也很快随风消逝了。 黑暗不再那么可怕的控制着瑞克的视线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倦,要不是有 手里的德明达克撑着,他肯定会倒在敌人的旁边。 渐渐的,他意识到周围的嘈杂声。对了,那是从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来的,有 欢呼,有叫喊,有号角,有他的朋友,也有他的敌人。 阿尔达斯。 他还有事要办。瑞克直起身子,望向魔族的队伍。可是,他连抬腿的力气也没 有,除非他肋生双翅…… 艾琳赶到了。她一看到瓦根倒下,就跑下了山坡。瑞克还站着!欣喜使她忘记 了所有的所谓庄重和仪容,张开双臂,迫不及待要把爱人搂在怀里。 “别……” 瑞克阻止她。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摘下头盔,随手扔下,满是汗水的脸毫无血色。“阿尔达斯?” 他看也不看她的问,似乎在节省每一分力量。 艾琳回头看看,“阿尔达斯还在那棵树下,要我……” “叫赛拉把你我的马都牵过来。” “你没事吧?” 艾琳注意到他的身子在微微摇晃,想帮他坐下。 “我没事,你快去。”他坚持说。艾琳又害怕又担心。 幸好,忠诚的赛拉正牵着他俩的马走近。艾琳轻轻的扶住瑞克的胳膊,“赛拉 已经来了。” 赛拉跳下马,战士的经验使他看到了一些艾琳看不出的东西。他草草行了礼, “陛下……” 他停下了,因为瑞克的气色从未如此差过…… 瑞克抬起头说:“替我把披风披上,扶我上马。” “不,您需要休息一下。” 瑞克皱起了眉,休息?恐怕来不及了。黑暗要吞噬他,可是他还有任务没有完 成。“不行,不能让阿尔达斯知道,不然他有可能会毁约,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他嘶哑的说。 赛拉不再争辩,默默的取过披风披在瑞克身上,遮住满是血迹的左半身,然后 递过水壶让主人喝。艾琳在一旁把王冠替他戴好。他们似乎可以出发了。 赛拉往魔族的方向偷看了一眼,很好,马匹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瑞克,踩着 我的背上马,会容易点。” 瑞克感激的点点头。赛拉在灰马旁跪下来。瑞克把德明达克递给艾琳,她一手 提着剑,一手拉住奔雷的缰绳。瑞克笨拙的爬上赛拉的背,双手握住鞍头,喘息了 一下,提起左脚放进镫里,用力把另一条腿抬起来,跨过马背。有一瞬间,他都以 为自己要上不去了,但最终还是成功的坐在了鞍上。一阵剧痛袭过全身,他差点儿 叫出声来,闭上眼,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嘲笑他。他又睁开眼睛。 赛拉要把德明达克递给他,但瑞克指指地上的巫师的剑。赛拉捡起费零索,瑞 克接过来,横放在鞍前,拨转马头向魔族的军队走去。奔雷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静 静的迈着步子。 艾琳和赛拉赶紧也上马跟在后面,随时准备扶住瑞克。可是他笔直的坐在马上, 一脸平静,向树下的阿尔达斯靠近。阿斯加方一阵欢呼,为他们的胜利而欣喜。 国王在离大树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挥手让身后的人们安静下来。他把长剑 费零索插在面前的地上,冲着树下的身影说:“麦尔高那的阿尔达斯,你有什么话 要说吗?” 寂静的草原上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他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阿尔达斯站起来,走到还在颤抖的费零索前,来回抚摸着金色的剑柄,但没有 把剑拔出来,仿佛只是在跟长剑交谈。 “艾尔克的儿子,没料到,最后还站着的竟然是你。” 他终于开口了。 眼前又一阵发黑,瑞克看不清眼前的小个子巫师。他只有一点点时间了,尽快 把重要的事说完吧。“你有什么提议吗?” 阿尔达斯端详着灰马上的人,脸色虽然不好,但神情很坚定。巫师想看看国王 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发现对方的思想被保护得很好。他皱皱眉,手在费零索的 剑柄上又摩挲了一阵,问:“你希望我们两族议和?” 瑞克抿抿嘴,“不然,我来这里干嘛?” 阿尔达斯注视了他许久,又开始审视周围的情况。阿斯加的王室卫队已经包围 了大树,人人精神振奋。赛拉握着早已出鞘的剑站在国王身边。国王自己虽然没有 拿武器,但今天的事证明他是个出色的战士。阿尔达斯对自己叹了口气,伸手把费 零索拔了出来。他双手握剑,剑尖指地。“你真的有诚意议和吗?” 他问。 瑞克不耐的反问:“你能发誓在我们谈出个结果之前,不侵犯阿斯加国境吗?” “好,我发誓。” 瑞克点头,“那好,我们议和。但今天我已经累了,需要回营地休息。” 他催马向自己的营地走去,赛拉和艾琳紧跟在后。回营地的半里路似乎无穷无 尽,艾琳从心底里希望它快点结束,因为瑞克的脸色越来越糟,再也无法掩饰他的 痛苦。她很想哭,可是眼泪却流不下来。一直在瑞克身后的她看到他腰部的血渍在 不断扩大…… 翻过一个小山坡之后,魔族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们了,瑞克终于无声的趴倒在奔 雷的脖子上,要不是赛拉手急眼快,他一定会就此摔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