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疑惑 仲鲁走后,我又沉沉睡去。这次是真正安心地睡着了。一生中从未如此身心疲 惫过,我睡得很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摇晃我的身体,还在我耳边“轻轻”呼唤:“擒虎,醒 来了,醒来了。主公来看你了。”说是“轻轻”呼唤,我耳边还是像响了一声炸雷 一般,马上被惊醒。睁眼就看到仲鲁近在咫尺的那张大脸。 将军来了?我抬头向王猛身后望去,果然见到了将军那高大的身影。 “将军!”我连忙站了起来,向他行礼。 王猛见机悄悄退去,帐内只剩我与将军两人。 心里忽然一阵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湿的,我强忍着。“将军!”我颤声说道: “你赠给我的马,被吕布杀了!”想到白马临死之前望着我的眼神,我再也忍耐不 住,失声痛哭起来。 “擒虎这是为何?”将军见我如此伤心大吃一惊,好言安慰道:“没关系,只 是一匹马而已,等回了幽州,你想要几匹我给你几匹。怎么,当你将军我是如此吝 啬之人,马都不舍得多送人一匹么?” “不是不是。”我慌忙辩解:“不干将军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我便将战场 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同将军说了一遍,最后痛声总结说:“所以将军千万不要再 送我马匹,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骑在马背上的。” 将军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反而在床头坐了下来,又拉我也坐下。我低着头, 根本不敢看将军的眼睛。 “擒虎,你觉得你了解马吗?”语气十分严肃。 听将军如此郑重的同我说话,我心中打鼓,不由得抬头望去。看到的是将军一 本正经板着的脸孔,两只极度有神的眼睛正直视我的双瞳。我感觉自己的双目似乎 有些微微刺痛,赶紧避开将军的目光,又低下头去,嗫嗫的道:“我觉得我不太了 解。” “那么,你觉得我了解马么?”将军又问,语气依旧十分严肃。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将军十分了解。”白马长史,白马将军,将军怎么 可能不了解马? “嗯,我也认为我很了解马。我想天底下除了那群未经教化的胡人,没有几个 人能比我了解马,尤其是战马。”将军不是来自夸的,他口风一转:“马通人性, 为了主人,它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所以当你的白马死时,它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之所以你在它眼中看到困惑,是因为它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敢看它,它很渴望你对他 的称赞。你明白了吗?” 真的是这样吗?我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看来你真得很喜欢那匹马,那就不枉了他对你的那份忠诚。等你自己有了精 神,找几个人帮你把它葬了,让它在自己最后的归宿中安心的长眠吧。而你,还要 坚强的活下去,因为这也是他的愿望。懂了吗?” “哦。”我随口答应一声,心里还是有些乱。 将军不容我再胡思乱想,不容置疑的对我说:“好了,此事就告于段落。看你 的确也没怎么伤着,那就出去走走。现在营中正开庆功会,你也去凑凑热闹。别老 闷在屋里自己乱想。我另有要事,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送将军。”我连忙站了起来。 刚走到门口,将军又想到什么。停住脚步回头问我:“擒虎,辽西、右北平、 渔阳三郡,你觉得哪一郡好些?” 我不明白将军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好像右北平好一些,那 里是我家乡,我也比较了解。”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句话将军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也就没敢答言,目 送将军离去。 将军没走多久,我还坐在床上回味将军说过的话,王猛那颗黑黑的大头探了进 来,“主公走了?” “废话。”我没好气地回答:“你若不是见他离开,敢回来吗?” 王猛整个身子钻进来,笑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走走,现在正开庆功会,咱 们赶快去凑凑热闹。” “你又嘴馋了吧。干什么一定要拉着我?”我毫不留情面的挖苦他。但还是被 他拽了出去。 出门才知已经是月上梢头。庆功会上果然十分热闹,身披锦袍的刘关长三人端 坐席前,各路诸侯都来与他们贺功。我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来,冷眼旁观。 关羽还是一样傲气,刘备依旧谈笑风生,张飞最是豪爽,酒到杯干,最是引人 注目。本来他们三人救了我一命,我应当上前去表达一番感激之情的。但这种时候, 已经不需要我这个小人物锦上添花,还是留待来日吧。反正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 急于一时。 于是我便没有起身,低头思考一个我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不料越想我心中的 疑团越大,最后竟有些坐立不安。 我站起身走出门外。希望借门外的清冷令自己冷静冷静。不料起身时被正在飞 擒大咬的王猛看到,他立刻扔掉只吃了一半的羊腿赶了过来。关心地问我:“擒虎, 怎么不舒服吗,别勉强。” “没事。”我冲他笑笑。“就是想出去走走,你还是回宴席上去吧,过了今天 可就没这么好的东西给你打牙祭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王猛一脸不在乎。“又不是吃不到就会死,倒是你实在 让我不放心,我还是陪着你吧。” 我有些感动,王猛这人虽是个大老粗,但却绝对够朋友。忽然之间我有一种冲 动,拉着他走到一个没人的寂静角落。 “干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王猛边随我走还一边嚷嚷。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说道:“仲鲁,有个问题我实在没办法憋在心里,只 有对你这个朋友我才敢说出来,你虽然平时比较大嘴巴,但我希望这次你能守口如 瓶。” “什么啊?你说给我听。”王猛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苦笑一声:“也许你会觉得我是在嫉妒,其实连我自己有时都这么想,但我 总是说服不了自己,总觉得这里面的文章不简单。” “你到底在说什么,不会是发烧了吧。”王猛一脸担心。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挡住他伸出的手,“好,你听着。第一,他们利用我消耗吕布的体力。第二, 他们可以趁我与吕布交手时摸清吕布的套路。第三,战胜吕布的功劳没有我一份。 第四,我还要承他们的情。”我用最快速度说出心中的所有怀疑,为保险起见,我 连名字都没有说起。 “你的意思是?”王猛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之色。 我忙摆手制止他说下去,因为这一次他忘记了压低声音。我深吸一口气,“但 愿是我自己的嫉妒心作祟,如果这一切真是出自某人的计划,那么这个人的心,好 毒。”我不清楚当自己说出“好毒”这两个字时是否在咬牙切齿,但可以肯定的是 我心里绝不好受。我绝不喜欢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即便那只是可能。 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之后我与王猛都没了再回庆功宴上的心情,各自回营休 息。不知这一晚王猛是否睡得安稳,我是一直在辗转反侧。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晨又早早被人叫醒,只觉一阵头痛。揉揉 惺忪的睡眼,见是另一名同僚江焕,坐起身来,一边打着哈欠,我一边问道:“什 么事?” “主公请你去议事。”江焕用一种很恭敬的声音回答。 “算了吧,别来这一套了。不就是要找我代班吗?还说得这么客气。我哪次没 答应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到。” 江焕还想要说什么,我图耳根清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推出门外。 穿好衣服,整理完盔甲,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往主公的大帐方向走。一路遇到不 少我军士卒向我打招呼,我都是有气无力的回应。昨天与吕布恶战的后遗症现在才 显现出来,我是腰酸背痛,四肢比昨天还要发麻。胸前的伤口被盔甲磨的十分难受。 我暗叹,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有人要我代班,真不知他们与心何忍? 当我进到大帐里时将军还没有升帐,众将也都还没有到达。将军的虎皮座椅身 后宣宗与另一白马义从已经从容而立。看来缺人的不是这个位置。我便转头在大帐 两侧寻找。一对,两对,三对……八对,九对。怪了,不少人啊。白马义从的这种 站位是惯例了,一向都是二十人,难道今天要换一种站法?但凭空多我一个人可让 我怎么站?我摇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觉得今天应该不需要我了。尴尬的笑了笑, 我转头正想离开,却与正好走进来的邹丹大人撞了个满怀。 邹丹大人一见是我,十分亲热。将我拉住笑问:“这不是擒虎么,站在门口做 什么,怎么不进去?” 我很有些奇怪,邹大人平时可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对我们这些将军的亲随一 般都是不假颜色,不知今天他怎么转了性了。 我不敢怠慢邹大人,忙回答说:“大人,我见这里已经没我的位置了,故此正 要离开,不想冲撞了大人。”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没有你的位置。你跟我来,听我安排就是。”我半信半 疑,由他拉着往里走。 “不不不,我怎么可以站在这个位置?大人,恕我不能从命。”我边叫边摆手。 邹大人竟直接将我领到将军座前,命我就站在他身后。我不是不懂,我现在所站的 位置是诸位大人与将军议事时所站的位置,邹将军可以站,我却是没资格站在这里, 所以一定要推辞。 但邹大人却对我说:“擒虎无需紧张,是主公命我如此安排的,你只需听命就 是。” 既然是将军的意思,我便不再推辞,一边耐心等候一边与邹大人有一句没一句 的闲聊。心里想着昨天与今天的几件事情,隐隐觉得我可能是要升官了。 正闲聊间公孙越、严纲、田楷、单经、关靖等人先后赶到,见到我却没人路出 惊讶之色,还纷纷与我打招呼。可见大家都早已清楚将军的这一安排,只有我被蒙 在鼓里。 不知道我会被安排一个什么职位,会不会难以胜任。就在我的忐忑不安中,门 外的升帐鼓敲响了。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