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冰释 我自然没能马上把太守印绶拿到手。将军还出征在外,又和谁要去?只好苦苦 等着,抽空陪着徐晃在城中逛了几次。徐晃是个持重的人,虽然对我家发生的事有 所察觉,但却从不过问。由于他在蓟城这里无事可做,我怕他闲时烦闷,便投其所 好花了好大力气弄来几册兵书。不想徐晃见书大喜,爱不释手。自此天天秉烛夜读, 彻夜不倦。更是再没有了出游的兴趣。我放下心来,且对这位兄长更增敬意。 这边的事情不用我再操心,但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呢。母亲得知我被将军委 以太守重任,喜得合不拢嘴。连说祖宗有灵,我公孙家终于又出了一位能出人头地 的大人物。更早早筹划起我的婚事来,甄姑娘也因此被留了下来。不仅如此,母亲 还天天向我追问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好在将军没过几天便率军归来。不敢违逆母亲的话,我迫不及待就登门求见。 将军问明我的来意十分惊讶,他清楚我不是一个对权力十分看重的人,自然要问我 原因。我不好不说,吞吞吐吐的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将军听完笑得前仰后合。 半晌才拍拍我的肩膀,边笑边对我说:“想不到擒虎也到了为婚事发愁的年纪了。 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拿上大印你就上任去吧,不用再做那个小小的县令了。省得 回家还要受老婆的气。”将军说到这又大笑起来,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有件事还是一定要说清楚的。我见将军笑声渐止才又请 示:“将军,我能不能半个月后再去上任?那位甄姑娘我想先送她回家去。” 将军大大的不以为然,摇头嗤笑道:“送回去,还送回去干什么?她既然是你 的人了,理所当然要住在你家。难不成你那准岳父还真敢说堂堂右北平太守辱没了 他的家世?他女儿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我还是有些为难,期期艾艾的说:“将军,这样做恐怕不好吧。怎么说我也该 把此事的原委和她家里人说清楚,免得他们担心。” “这样啊,既然你为难,我便亲自修书一封给中山相。向他说明此事,让他向 你准岳父转达。这样就可以了,也就不用你再费力跑一趟了。”接着他沉吟一阵, 眼前一亮。“想好了,这封书信就这么写:字谕中山相,我部下大将右北平太守公 孙选无意间救得你部甄某之女,因见她知书达理,温婉和顺。已向我秉明欲纳为妻。 我欲成人之美,故将此事知会于你。你将实情告知甄某,叫他无须挂怀即可。”将 军说完此番话后哈哈大笑。 我暗中咧嘴,心说这怎么能行。忙委婉相劝。 将军摆摆手对我说:“擒虎放心,词句我自会再加斟酌。不过我这幽州刺史的 面子,他不敢驳回的,你就安心择日成婚吧。” 我还想说什么,这时正好有人将象征右北平太守身份的银印墨绶取来。将军把 印绶拿在手上看了看便随手塞给我,接着却一改之前的轻松模样,语重心长的对我 说:“擒虎,这印绶是你的了,你要好好保管。从今天开始,你既要为人夫,又要 做一郡太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不留心了。遇事该多动脑子,不能老是义 气用事。明白吗?” 我听将军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赶忙敛容受教。看着将军那十分郑重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关靖军师的影子。将军此时说这番话,会不会 真的意有所指? 由于我一阵愣神,忘了再与将军争辩甄姑娘的事。等到想起来,将军已经不再 给我说话的机会,挥手命我退下。我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躬身退出。 无奈之下,我只好捧了印绶回家。至少母亲那边已经可以做个交待了。让我头 痛的是该如何向甄姑娘交待,总不能直接对她说不许她回家吧。想了半天我也没找 到一个好办法,只好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母亲大人,请她出面帮我解释。出乎意料, 母亲没费什么唇舌便让甄姑娘留了下来。具体她们是怎么谈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何日成婚,母亲早就有了打算。她说既然我马上就要回右北平当太守了, 那就再等一阵子。待我们在那边安顿好之后再隆重筹办。我自然以她的意见为准, 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这几日一直是我住在前院甄姑娘住在后院,院子本就不大,我又常往内院跑。 所以和我的准夫人也算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我们相见都没什么话好说。甄姑娘虽 很漂亮,但我还没有非常喜欢的感觉。加上那天她说过的一番话令我有些不满,所 以我每次见到她时心里老有些怪怪的。甄姑娘似乎也知道我不大得意她,见到我时 总是看我眼色行事,说话也一直小心翼翼的。两人之间就更不自在了。 母亲却看不得我们如此“相敬如宾”,数次悄悄叫了我去对我“耳提面命”。 更一直制造我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经过母亲“教诲”,我也开始努力对她和颜 悦色,两人也作了几次深入些的闲聊。我越来越发现,原来甄姑娘是个好得不能再 好的好姑娘。温柔美丽、贤良聪慧,难怪我母亲那么喜欢她。之前我们两人之所以 会有很深的隔阂,一部分是由于她忽逢大变后心中慌乱,心思不像平常时缜密,另 有一大部分,便是我心里固有的成见了。 没有了心中的隔阂,我们两人也能有说有笑起来。母亲看到了心里自然也十分 高兴。某天,我俩第一次偷偷在后院中“幽会”。其间我数次鼓起勇气,终于在分 别之前拉住她的手,柔声叫了声“素儿”。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亲密的叫她,她显然 呆住了,十分僵硬的立在那里,半晌才敢应了一声。马上眼圈又是红红的。我知道 她的心思,慌忙把双臂伸出去。这一次,她没有做任何抗拒。平生第一回,我将这 绝代娇娆真正搂进了怀里。 好了,雨过天晴了。 应该说右北平郡并不算一个大郡。但它南临大海,北靠群山,中部是绵延无际 的沃野。若非这几年战乱频仍,此地倒也是个不错的安居之处。全郡只有四个县, 分别是土垠、无终、徐无和俊靡,郡治就设在我的故乡土垠县。若不是我曾居住的 村子现在早已空无一人,此次回来当太守或可算作衣锦还乡。只是现在看着眼前一 张张全然陌生的面孔,我心中剩下的只有苦涩。 呈报给我的书简中称四县共只有汉民两万八千余。若在二十年前,一个大县便 能有这么多的人口数量。不过经过多年天灾人祸,小小右北平郡还能有这许多人, 已经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了。 其实这两万八千人并不是全郡的总人口数。书简中特意提到,郡中还有数十个 散居的乌丸部落,约有人口万余。这些部落游牧于右北平郡北半部,大都从属于一 个自称乌延大王的人。我了解这个名叫乌延的乌丸人,几年前张举张纯叛乱时,他 也曾随之作乱,经常南下骚扰汉人居住的村落,烧杀抢掠。我所居住的村子便深受 其害。乡亲们一提到他的名字人人唾弃。全村习射的民风更是败他所赐。后来张举 张纯被消灭,刘虞大人招安各部乌丸,他也随之平服,但暗地里依然小动作不断。 公孙将军对这个肘腋间的眼中钉恨得咬牙切齿,数次想要兴兵讨伐,都被刘虞大人 以“恐寒其他各部乌丸首领之心”为由压了下来。此次我来右北平做太守,将军还 特意提到此人,命我暗中削弱此人的实力。 为什么不明刀明枪与他对着干?一方面是刘虞大人不准,另一方面,整个右北 平郡的部队总共只有四千人,其中还有约五百人是胡骑。剩下的两千五百步卒和一 千骑兵也因前任太守奉行结好乌丸的策略,经常将军费挪为他用,均是兵甲不全, 缺乏训练。想用这些人去攻破一个拥有万余人,举凡男子皆习骑射的部落联盟,无 疑是痴人说梦。 有鉴于此,我当上太守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饬军务。我先写了封信给公孙将军, 把护送我来上任的十余名白马骑兵留在了土垠。然后把这些骑兵全部升为屯长,打 入原有的骑兵部队中。将原先的各屯长另调他用,我亲自兼任骑兵队的主官,督促 他们每日训练。另外,我任命徐晃为督尉,假校尉(校尉的副手),统领全部步兵。 徐晃不愧熟读兵书之人,不到一个月便将原本一盘散沙的步兵训练的有模有样。我 自觉练兵徐晃比我更胜一筹,便索性把四千人全交到他手上。自己则开始筹办另一 件早就想做的事——建立部曲。现在我已经是一郡的太守,每月有二千石的俸禄。 折算起来就是每月钱一万六,谷一百二十斛。(这是我所找到的太守月俸中最高的 一种说法,如大家有意见,我就只好让擒虎去贪污了。)一名成年壮汉每年需谷约 二十斛,所以单以我的月俸,便能养活七十余人。于是我便在太守府门口贴出榜文, 以提供一日三餐月俸二百钱的待遇招募壮丁。二百钱并不多,但现在是乱世,能有 一口饱饭吃便已经谢天谢地,更何况还有薪水?所以我的榜文一贴出,竟然应者云 集。我精挑细选,从中选拔出五十名最为强壮,且面相忠厚者留用。开始我本想将 这些人培养为骑兵,但由于马匹紧缺只好作罢,就连他们的兵甲也是我在军库中借 调的。我对这些人要求十分严格,不仅命他们每日随军操练,还让徐晃教授各种格 斗技巧做为加练。训练是十分严格的,而且若是不能通过每十日一次的考核,我就 会把他们辞退。所以这五十人谁都不甘落后,相比正规军,他们的训练更为刻苦, 战斗力的提升也更快。最后以徐晃的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全军中最早一支上 得了战场的精兵。我更无话可说,从此这些人便组成了我的第一支亲兵队,住在太 守府外府中负责安全护卫工作。 不过这支部队还缺一名首领,暂时我只好让徐晃也兼任了。当了太守之后,我 才真正感觉身边能用的人太少,只有徐晃一个。而且我俩都属于将军类型,只有军 政还算得上拿手。我每天都为各类书简报告头痛不已,对此徐晃也是只能摇摇头, 爱莫能助。 现在才想起发掘人才是有点晚了,但总比不做好。经过多方打听,我也得到了 几位贤士的消息,马上重金礼聘。不过书信礼物送出之后,大多是石沉大海。只有 无终县的田畴奉诏而来。一个总比没有好,一番谈话下来,我发觉这个田畴果然不 简单。说起各种政务条条是道,对农事最是精通。我任命他为别驾,从此右北平一 郡之农事再无需过耳。 但只有田畴一个人是肯定不够的,一郡事务如此繁多,我依然是天天心力交瘁。 田畴见我深以为苦,便向我献上一策。原来由于世道不太平,不少名士都到了天高 皇帝远的辽东避祸。右北平与辽东只有辽西一郡之隔,如若派人前往寻访,自然能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听了此话心中大喜,谢过田畴并马上依计而行。自此我心中常 挂念此事,希望派出去寻访之人,能够有所斩获。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