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冲突 好景总是不长,刚刚安定下来没两个月,一个坏消息传来。冀州刺史韩馥迫于 将军与袁绍的双重压力,私下同袁绍达成了协议。他将刺史之位赠给了袁绍,还说 什么袁本初家四世三公,门多故吏,受此一职实至名归。袁绍不费吹灰之力便坐上 了刺史的位子,对出力帮他的将军开始阳奉阴违。他先是笑脸把将军的大军送回幽 州,马上翻脸不认账。说刺史一职是韩馥诚心相让的,和将军没有任何关系,自然 平分冀州便再无道理。感到受了愚弄的将军勃然大怒,发誓要起幽州全境之兵平灭 袁绍以解心头之恨。 这次调令终于落到了我头上,将军来信中措辞强硬,要我无论如何在秋收之前 带部队赶到涿郡与他会合。我愁眉不展,偏偏这时候又要出征。不到一个月就是秋 收时节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城中百姓家中余粮将尽,府库里也没有多少 存粮。前几天我与田畴商议,还在为今后一个月百姓的吃食犯愁。现在这一纸调令 下来,无疑让本就难以解决的问题更加雪上加霜。然而我久在军中,深知军令如山, 不可违抗。好在将军并未硬性规定出兵多少,我斟酌一番,决定只带五百骑兵五百 步兵出征。新组建不久的亲卫队人太少,我没动。连徐晃都没有带。其他审配田畴 徐邈更是一个也没有随军。现在也算是个非常时期,按照以往的经验,乌丸人经常 趁秋收之时劫掠村子,强夺新收的粮食。为保住百姓一年的劳动成果,我军中必须 有大将坐镇,士兵更不能稍有懈怠。因此即便没有粮食问题,这一千人也是我所能 带走的最大兵力了。只剩三千人布防整个郡已经捉襟见肘,实在不能再少了。 政略方面,我决定让审配代行太守一职。我观察良久,三人中唯他最有决断, 若遇上什么危机当可临危不乱从容应对。另外两人田畴稍嫌偏软,徐邈玩世不恭, 都不是现在代行太守职务的最好人选。虽说审配是冀州人,老家还是袁绍已经据为 己有的邺城,但我觉得此刻当用人不疑,不是在乎出身的时候。不仅如此,我还给 他节制三军的权利,又告诉徐晃遇上大事多找审配商议,多听他的意见。徐晃是个 老成持重的人,由他统率郡中人马我是一百二是个放心的。 看得出审配对我这一任命心存感激,嘴里虽不说什么,送我们一干人等出城之 时脸上却有决绝之色,一幅城亡人亡的架势。虽说事情还没到这份上,但我还是不 大放心,在马背上草草写了封信,差人快马送回城去,告诉他凡事只要尽心即可, 便有差池也不必萦怀。 一千人虽不算多,但走在幽州本就狭窄的道路上却也拖了一条长龙。出了右北 平先是渔阳地界,由于我们要南下,无法经过其郡治,便没和太守邹丹打招呼。但 将军的调令传到此地自然要比到我那里快些,想必他已经出发了。过了渔阳再往南, 全军只用一天时间便穿过狭长的广阳来到涿郡。这涿郡紧邻冀州,若遇袁绍交手此 地本该是冲要所在。但袁绍新任刺史,正忙着平复各州郡,根本无暇北上中山河间 来与将军对垒。尽管如此,入郡后还是马上就能感到这里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时 不时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哨骑游弋在荒野林间,来往行人受到严密盘查。 我军前行不远,路边约有二十骑相候。见了我军旗号,为首一人拍马上前,高 声问道:“前面来得可是右北平太守公孙大人?” 我示意本部人马停止前进,点头回答:“本人正是,你是何人?” “太好了!”那人一脸喜色中带着疲惫,在马上行过军礼答道:“在下是公孙 将军驾前一屯长,奉将军令在此恭候太守大人。” 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出来不是一两天了。我便问他:“你在这里等我多 久了?期间可有其他人马路过?” 他想了想恭恭敬敬答道:“今天恰好是第十天了。邹太守是三天前过去的。其 他人不在这条路上经过,小将不得而知。” 果然不出所料,我点点头,“你头前带路吧。” “是,大人请随我来。” 出乎意料,这次将军并没有把大军屯扎在涿郡郡治涿县。而是选择了更加靠南 的故安。故安城并不大,却也森严壁垒,是座坚城。只是小小故安根本容纳不下蜂 拥而来的各路大军,兵丁们只能在城外驻扎,只有少数高级将领才能进城。我命令 自己这一千人也择地安营,带了手下一步一骑两名曲长入城去见将军。 除了将军住的地方,故安城内房屋基本都破旧不堪。想来将军是征用了城中富 户的宅院安身。这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入门后我等三次被叫住查问身 份,每次都问同样的问题,还要拖拖拉拉的很久。短短的五百步路程几乎花去了我 半个时辰时间。我不胜其扰,心里也奇怪这些当值的怎么一个熟人都没有。最后一 次拦路的人明显是个头目,但依然是生面孔。他身材也算高大,却极度草包。盘查 我们时漫不经心,几度把我都已背熟的词句弄混。还盛气凌人的对我呼呼喝喝。等 他查问完毕我已经快烦死了,刚舒了一口气迈步想走却又被叫住。 “还有什么事啊?”极度郁闷下我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不想那人比我还不耐烦,眼睛向上一翻怪声怪气答道:“什么事?你不知道见 公孙将军前要搜身么?要是放了刺客进去,责任你担还是我担?” 若是半年前,我肯定毫不犹豫回答:“当然是我担。”但现在不同了,我只有 耐着性子问他:“什么时候有这个规定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队长在那里?跟他 说我公孙选要见他。”这人和他两名手下穿着打扮已明显是白马义从的身份。我虽 不做义从很久,但将军安危是何等大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现在见这种败类也能 混进将军的贴身侍卫中来,我气愤不过,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找宣宗弄个明白。 “队长不在,有我这副队长就足够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快接受检查,否 则以刺客论处,格杀勿论!”他的声色俱厉引起了周围不少卫士的注意。他们纷纷 把目光投向这里,有人已朝这边走过来。 听他居然坐了我的职位,我更加不自在。不过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摆摆手对他 说:“我和你没话好说,既然队长不在,你把王猛叫来。若他也不在就叫娄奂、江 焕、刘苞……”我一个个点着熟悉的名字,他们和我共事一年多,许久不见我也怪 想念的。再说这些人至少还有义从本分的干练,不会像这个草包一般缠杂不清。 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草包不耐烦地摇着头:“你说的这些人我一个都 不认识,别想着蒙混过关。本大爷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他居然敢当着我这堂堂太守的面叫自己本大爷,还眼睛里不揉沙子?我看石头 都容得下。忍无可忍下我功聚双目,森森然朝他瞪视。 他竟陡然失色,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藏到了两名手下身后。眼睛左右乱闪寻找 着援兵,嘴里还惨叫着:“来人啊,有刺客。” 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留神下把横行战场时的杀气带了出来。但却更气愤于对方的 表现。并不是因为他说我是刺客,而是…… “有刺客?有刺客时身为主公侍卫你就如此表现吗?把刺客留给谁去对付,主 公?”我边说边往前走,那两名手下见我不愿甘休,忙上来拦住我。更有不少卫士 听到呼叫纷纷涌了过来,团团将我围住,拔剑相向。眼见深陷重围,我手下两名手 下也拔出剑来护在我两侧,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人群。 人群之外那个草包又有了底气,得意洋洋的叫道:“小子,知道本大爷的厉害 了吧。这个人就是刺客,把他给我拿下。”他朝围住我的卫士高声下着命令。 闻听此言,他的两名手下首先发难,举剑向我冲来。可惜两人功夫实在不怎么 样,我一脚踹飞一个,又拔剑指住另一个的咽喉。环顾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森然道 :“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人认得我这前任白马义从副队长,大家自己人我不想伤 了和气。但今天我要教训晚辈,谁敢拦我我见一个揍一个。”说完我挺胸朝那草包 走过去,任由寒光闪闪的剑尖在身前晃动。也不知是认出了我这个人还是畏于我散 发出的杀气,那些持剑的人果然迟疑了,畏畏缩缩让开了道路。 失去了保护的草包一脸惊惧,回身要走。我抢步上前出脚钩他个嘴啃泥,接着 将脚踏在他背上,寒声问道:“刚才你又说错话了,知不知道是哪一句?” “大人见谅,小人知错了。我不该把你当刺客,请原谅我这一回吧。”他高声 讨饶,但也许是被我踏得狠了,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没想到这人竟是个无赖的性子,一点骨气都没有,心中更怒,脚上不由更加 用力。嘴里接着说:“错了,不是这句。是那句给我拿下,应该换成跟我拿下。” 不过想想这人的性子,我感到气馁。像他这种人肯定不会因一句说教而改变自己的。 也许一顿痛打他会记得更深些。于是话刚说完我扬起手中宝剑朝他背部重重一拍。 这一拍我只用了五成力道,却足以令他杀猪般大叫起来,且一面叫着,一面还 高声讨饶。我不解气,又打了十余下方才住手。这时围观者越来越多,事情果然还 是闹大了。围观者多是卫士打扮,我恼他们轻易就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回头喝道: “有什么好看的?都回自己岗位上去,这么没纪律成什么样子。” 听我如此说,这些人才讪讪退去。我又抓住草包的头发把他拽了起来,厉喝: “将军在哪里?随我去见他。” 草包早没了之前的神气,泥灰满身满脸狼狈不堪。见我问话他哀叫着回答: “就在后院不远。” 一路由他指引,我很快来到这所庭院中最大的屋子。听说将军就在里面,我拽 着草包推门而入。果然将军居中而坐,但手下众将都不在旁边,只有关靖在他身侧 侍立。 还没等我见礼,关靖劈头便问:“公孙选,你进门来竟不通秉一声,还把不把 主公放在眼里?” 我这才发觉自己失了礼数,忙道:“谢关军师提醒,末将失礼了,还请将军恕 罪。”偷眼望去。将军脸上果然有一丝怒色。 不等我解释,关靖又发难。“那你又为何如此迟来?不知道军情紧急,不可拖 延吗?” 我觉得委屈,自己已经督促部下全速前进了,但右北平本来就离这里最远。我 若来得比谁早,那个人才是延误军机呢。 但还来不及开口,那边关靖又问:“那你又带了多少人来,才有底气敢大闹帅 府?像造反还是怎的?” “回军师,我只带了一千人马。不是我大闹帅府,是他……” 我指着跪伏于地的草包刚要解释话语又被打断。“嘟,只带一千兵马,你知不 知道别人最少也带了三千人来?你是想拆主公的台是怎的?亏主公还想委你重任。” 关靖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快,一句比一句狠,却又不给我辩驳的机会。郁气填 胸下,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次张口想回话却又被打断,不同的是,这回开口的是 将军。他望着我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以致于让我心里一哆嗦。“擒虎,你令 我很失望。既然只带了这点人马,这次出兵你就归关靖指挥,不需自成一队了。现 在你先下去,在城中找一所房子住下吧。有什么命令,就由关靖向你转达。” “将军……”我还不想走,硬着头皮再度开口。双眼热切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公 孙将军,心中大叫:“让我说话,让我说话呀!” “退下!”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令我如遭雷箍,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抖。我茫然 望着暴跳如雷的将军,心中全是委屈与无奈。一咬牙,我躬身施礼,悄悄退了出去。 无意间撞上的关靖那满是得色的眼神我已无心理会。 怎么会这样?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