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突刺 红日渐渐西坠,幽州军的北归队伍逃脱了袁绍军追杀,逐渐放慢了脚步。但打 了大败仗,人人无精打采。 公孙瓒左右四顾良久,愕然问道:“擒虎呢?擒虎怎么不见了?” 身边的关靖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撇撇嘴答道:“从刚才那小子便心不在焉 的,越走越慢,故意落在人马的最后面。我当时便存疑心,现在看来果不其然,他 应是私自南逃,去投袁绍了。” “什么!”公孙瓒勃然大怒。“那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 “将军暂且息怒!事情绝非如军师所说。”旁边又有一人亢声答话,是急忙赶 来的赵云。 “哦?”公孙瓒斜眼看看赵云,冷冷问:“那子龙或可释我之疑,公孙选到底 哪里去了?” “是将军,请听我一言。”赵云在马上躬身行过一礼。回过头来,双目灼灼盯 着关靖,不怒自威。关靖难以相抗,神色为之一变。 趁此机会赵云厉声喝问:“关军师,擒虎到底哪里得罪过你,你要如此落井下 石?刚才若非你一番话,他又怎会想到单枪匹马去刺杀袁绍?擒虎如此忠心耿耿, 为了主公不惜一死,你偏要如此陷害,于心何忍?” 关靖被赵云气势所逼,神情又是一沮,但还是不肯松口。“即便如子龙所说, 公孙选也是在逞匹夫之勇,此举非是智者所为。” “匹夫之勇?是,擒虎是有些逞强。但这一切还不是被逼出来的?此举不论成 与败,至少能令贼子知道我军的不屈。您这位智者又作了什么?如有可称道处说出 来听听?”赵云怒道。 “这……”一番话说的关靖哑口无言。 “好了好了!”公孙瓒不耐烦的打断两人的争吵。“两方各执一词,我一时难 下结论。这样吧,此事先放一放。看擒虎到底能不能回来,真想便可大白。” “将军!”赵云心中烦恼,竟一改往日恭敬之色。一手握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 上,虎目中竟是泪光闪现。“擒虎此去,敌人成千上万,他只孤身一个,哪是那么 容易回的来的?之前我曾力劝他罢手,可他就是不听,一意孤行。此番去了,恐怕 ……”说到这里赵云倏的住口,硬生生将“凶多吉少”四字咽了回去。 公孙瓒猛然惊醒,急急回头朝南望去。满眼只有天地茫茫,枯草萧萧,哪还有 擒虎的影子?无可奈何下,他的眼中也闪过一死悔意。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袁绍军本阵。 袁绍一身金盔金甲,无比轻松的跨坐在一张虎皮椅上。回顾两边躬身肃立的二 位军师——田丰与沮授,朗声长笑。“二位军师辛苦了,如今我军大胜,何妨轻松 一些?此役两位先生功不可没,绍牢记在心。今后还请多多助力,帮我筹划良谋。” 二人慌忙躬身施礼。却没注意到旁边的郭图与逢纪二人已经撇着嘴转过头去。 沮授身材瘦小,因是新事袁绍,说话向来十分小心,这次也同往常一样不发一言。 只有田丰道:“不敢,此正是丰心中所愿。不过主公,您把手下所有兵士都派出去 追缴敌军,只留百人护身,是不是太大意了些?如公孙瓒派一旅偏师躲过我军追捕 前来突袭,主公可危险了。”言下不无担忧之意。 袁绍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我知公孙小儿无此胆略。便是他敢派人来, 我身边有大将保护,又何惧哉?”说完朝身边远些的地方招招手,朗声问道:“俊 乂,你说是也不是?” 被他问到的那名壮汉没有回答,依旧端坐马上一动不动。半晌,他伸出手中枪 朝前一指,沉声道:“前面来了一个人。” 顺着他枪指的方向,袁绍支起身看了看。大笑起来。“那不是我军侦骑吗,这 回又是送什么好消息回来?叫他直接过来,我要问问是不是公孙小儿已经被抓住了。” 说完又一阵大笑。身边的郭图与逢纪忙不迭一番赞颂,袁绍抚须点头,似是十分受 用。这回,轮到沮授不满的撇撇嘴,转过头去。 田丰却一阵皱眉。来的那人穿的的确是己方军服,但似乎哪里不大对头,究竟 怎么回事? 那马太快了,眨眼间已到面前,众人想问话都来不及。田丰终于知道究竟哪里 不对了。杀气,好重的杀气,扑天盖地而来,令他不寒而栗。一名普通侦骑怎么可 能有这么重的杀气,一定是敌人假冒的! 刚想到这里,来人已经面露狰狞之色。手臂粗细的马槊直刺过来,目标不用说 了,除了主公还能有谁?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袁绍推下座椅。袁绍还没回过神来,一声惊呼,摔了个嘴 啃泥。 我心里叹了口气。精心的装扮还是被看穿了。若不是袁绍身边的这名书生,我 手中的槊此刻应该已深深楔入敌酋的身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刺穿了那书生的 袍袖了。即便第一次没有成功,我还有机会。快速抽回马槊,刚要再往下刺,不想 面前这书生竟比狸猫还要灵活,猛地扑到袁绍身上,将自己本不高大的身躯张到极 限,堪堪护住袁绍的周身要害,嘴里一面声嘶力竭的叫着:“保护主公。”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刻,我竟有些犹豫。难道这么忠诚的人我也要加害? 但现在哪是迟疑的时候?我的马槊只微微一滞,便又狠狠刺下。管他忠诚不忠 诚,反正也是敌人。 便在此时,一支长枪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面前,架住我的兵器。槊尖便在那书生 脊背后寸许出嘎然停下,再难寸进。 我惊愕的回望那持枪之人,正与他的目光相遇。 “擒虎?” “俊乂?” 这只是我与张郃第二次见面,不想已经成了拔剑相向的仇敌。 张郃果然降了袁绍。我收回马槊,放弃了一击而遁的念头,全神贯注准备迎战。 此人的实力我清楚,想在他面前刺杀袁绍,我还嫌嫩点儿。 但我并没有逃走,即使只有一分机会,我都不愿放弃。眼角余光中瞥见袁绍已 在那位书生搀扶下站起来,双目关注的望着这里。他手下那仅有的百余卫士杀气腾 腾向我扑过来,似乎只有乱刀将我分尸才能出他们心头一口恶气。 张郃却向这些人一摆手,背在后面的右手持枪,左手朝我一指。“擒虎,好久 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不过现在不该是叙旧的时候吧。”我淡淡的,冷眼看着那百 余甲士迅速将我围在正中。仍旧无动于衷。 张郃看我良久,喟然道:“擒虎你又何必如此?如今公孙瓒都已经败了,你孤 身一人还想力挽狂澜?算了吧,听我一句话,袁公仁义天下皆知。你若能够归降, 他必能善待,日后……” 我一声长笑将他的话打断。“不需再说了,山中猛虎岂会向一只野猴子低头? 姓袁的要收降我,恐怕他还没这资格。” 见我话语辱及袁绍,张郃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大枪一横厉声道:“擒虎,我当 你是朋友才好言相劝。当我不知道么?你到现在还不逃走是还没死心,想设法再行 刺袁公,但在我面前你认为还能有成功的机会?” 我一笑,不置可否。 “还说什么?张将军,快将此人擒下以防不测。”是那书生的声音。 现在是箭在弦上,张郃不得不发。他无奈的一笑。“早就想领教擒虎的功夫, 不想到此时此刻才能有机会。”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不再废话。 我二人各挺兵器开始交战。值得庆幸的是那些甲士并没有上来围攻,反而散开 些,空出足够大的空间让我们交锋。这让我心头一喜。抖擞精神,枪来槊往,转眼 二十回合过去。 平心而论,我打不过张郃,至少现在的我打不过他。 但我本就不是要打过他,这次交锋只是掩护,我依然在找刺杀袁绍的机会。 张郃的枪又一次刺来,这次目标是我的左胸。好机会,我暗中窃喜,微一侧身 让过枪尖,却张开胳膊,将枪柄夹在腋下。 张郃一惊,趁我还没攻击,奋力将枪回拽。这一拽却拽空了,因为我根本没有 用力夹,他过于轻松的抽枪回去,以致身子在马上一个趔趄,枪杆也抬起老高。 趁着这极短一刻张郃无法威胁到我的机会,我果断丢掉马槊,火速从背后摘弓 搭箭瞄准袁绍。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张郃何许人?这种伎俩怎能难得倒他?只听他猛然霹雳般 一声大喝,长枪划了个弧线又掉头回来。在我右臂发力那一刻刺中我的肩胛,枪尖 自背后刺入,又从前头穿出,霎那间鲜血狂涌而出。 深入骨髓的剧痛让我冷汗直流,牙齿一阵打颤。但我还不甘心,狂吼一声,奋 尽余力开弓射出一箭。可惜结果令人沮丧,这一箭射得太偏,只中袁绍的肩窝。他 又身披重甲,连重伤都不会受。此时此刻我已经不敢停留,左手拿剑护身,带伤而 走。 还是失败了,我失望的几欲哭泣。到了现在这种状况我除了逃命什么也办不到, 功亏一篑,好恨,我好恨! 袁绍被人扶起时,众人已经慌做一团。自然有人过来包扎伤口。张郃急急忙忙 上前请罪,惶急道:“主公,张郃疏忽,请主公降罪。” 一旁郭图厉声道:“张郃,贼人逃走,你因何不去追赶?就因为认得,便可私 放敌将?你可知罪!” 张郃不服,亢声答道:“我若追击,主公谁来保护?靠你吗?我可信不过。” 说完他大摇其头,斜眼睨视郭图,面上尽是不屑。 “好了好了。”袁绍受伤不重,摆摆手命两人停止争吵。“俊乂没有做错,郭 图你就不要深究了。只是俊乂,此人是谁,竟能有这般胆色?如此人物按理说必该 委以重任才对,但之前交战时我怎未曾见过?” 张郃挠挠头,躬身答道:“此人名叫公孙选,字擒虎。之前在邺城之时我与他 曾有过一面之缘。至于他为何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我也不清楚。”想了想他又说: “此人身手了得,今天这么快就呈败象,若不是心有旁骛,就是他故意为之。” “公孙选?”袁绍揉揉太阳穴,陷入沉思。 “主公怎的忘了?”一旁田丰连忙提醒。“此人曾在虎牢关前代公孙瓒迎战吕 布,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袁绍恍然大悟,惋惜的叹道:“不想公孙瓒手下也能有如此忠义之士,这般勇 将,可惜不能为我所用。真是人生憾事啊。”说道这里,他不禁扼腕。 我自然不知道自己会受袁绍这般夸赞。现在的我失血过多,已经近乎昏迷。只 能伏在追雪的背上,任它随意走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抓住了缰绳。接着严纲的声音传来。“太好了擒虎, 你还活着!” 我的眼睛睁不开了,想张开嘴回话,却连嘴唇都没办法控制。我心里一急,接 着便坠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