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复议 出战之事就此议定,但并没有马上发兵。原因是审配说的一番话:现在还没有 到真正的冬季,乌丸人新败不久,一定还惶惶不可终日。此时发兵收不到奇袭的效 果。需要等到冬天真正来临,乌丸人确信我军不会再有动作而怠慢下来,那时才是 真正良机。我想也对,就点头答应了。不过这么一来,出征的战士们就更要受天寒 地冻之苦了。 既然要打仗,另一件事也就不得不提上日程,那就是征兵。右北平如今只剩三 千可用之兵。两千步兵,五百轻骑,五百胡骑。那五百胡骑多是本郡内乌丸人,所 以此次讨伐乌丸,他们是绝对不能用的。而要征兵,军粮是第一要务。我问田畴今 年的秋粮收成怎样,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除了士族私有的土地,郡内经过耕种的 三十七万二千余亩田地共收获秋粮八十二万余斛。其中二成收归府库,加上士族代 替劳役上缴粮食共十八万余斛。刨去官用民用部分,其中的十一万斛可充作军粮。 也就是说只要人口允许,就可以再征召近一倍的新兵。我光顾着兴奋了,却没 注意一旁徐邈一直在低头沉思,这时才插嘴道:“按照子泰所说,我郡粟米亩产只 有二斛二斗,有些少啊!” “景山说得没错,的确如此。”田畴有些遗憾。“这些田有不少是后安置的流 民补种的,当时农时已过,所以收成很差。每亩只能得粟米一斛多些。只恨我当时 疏忽,如能将丈量土地之事再抓紧些,早些将田地分到这些人手里。收成或可更好 些。” 徐邈本就是随便问问,现在看田畴脸上颇有自责之色,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连忙出言安慰。“子泰何须自责?收成少总比没有好。这些流民能够安定下来不致 挨饿还不都是你的功劳?”说完看田畴仍不能释怀,他求助的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赶忙岔开话题问道。“子泰,先不说这些。现在右北平共有多少人口, 我若想征兵不知是否可行?” 听我问话,田畴赶忙收起愁色敛容答道:“回太守,依照一个月之前的统计, 我郡现有汉民八千一百四十二户,共计三万六千三百一十四人。” “这么精确?”我愕然,原本以为田畴说出来的数字一定是大约多少多少,毕 竟清点人口可是一件很复杂繁琐的工作。看来他一定费了不少工夫。 田畴十分肯定的点头,朗朗答道:“本郡登记在册的人口确实是这些,不会有 错。至于太守说的征兵一事,我认为右北平久经战乱,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如 今不宜过分惊动。为今之计,太守可在新安置的流民当中招募兵员。这些人未能赶 上春季耕种,家无余粮,多半愿意从军以糊口。这样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我想象觉得很有道理,便作了决定。“就依子泰所说。此事便由徐大哥与审先 生共同主持,请二位务必抓紧行动。两个月之内,至少要再征召两千新兵。” 审配答应一声,徐晃却忍不住说道:“如此仓促成军,恐怕这些人即便上了战 场也没有多少战斗力,徒增伤亡而已。我看还是让这些人守城得了,起码能吓吓外 行人” “徐大哥所说没错。我就是想让这些新兵负责戍守,免得我们后方空虚,流寇 盗匪趁机滋事。至于打仗的事,还是交给那些老兵吧。至少我还能放心些。”我叹 息一声,自己同样不对新兵抱太大的期望。真正的战士,那是在战场上一点点磨砺 出来的。这种人我手下自然寥寥无几,多征新兵来充门面也是不得已的事。 审配也在这时插话。“既然新兵作战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建议让他们实行军屯, 以利今后发展。不致太守意下如何?” 我想想没什么坏处,便一口答应下来,抬眼正瞧见田畴欲言又止。我觉得奇怪, 开口追问:“子泰可有话说,怎么又不开口?” 田畴只好答道:“我本想请示太守,我郡招纳流民之策不知是否还要实行下去?” “这还用说?当然还要实行,来的人越多越好。”我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 不想他正色答道:“太守此言差矣。原本我也认为是越多越好,结果在之前一 段时间草率吸纳了过多流民,却没有顾及本郡的承受能力。致使在青黄不接时右北 平却拿不出足够的余粮接济挨饿的平民,险些造成粮荒。所以我们的目光应当放得 更长远些,不能只贪图眼前小利。正是有鉴于此我才下狠心清点户籍,好做到心中 有数,以免这种情况重演。” 我不禁有些惭愧,由衷赞叹一声:“子泰可真是位为民着想的好官,若非你的 提醒,这一点我是想不到的。不过这招纳流民之策还是要实行下去。毕竟想要发展, 人是根本。具体怎么做,就由你自己斟酌而定。放手去干吧,我信任你的判断。” 田畴见我答应了他的请求轻松了许多,躬身答道:“是,多谢太守大人。其实 我也赞成这个策略,只是反对过于冒进而已。因为我们若接纳流民过多,必然会加 重原本郡民的负担。长期下去如若造成本郡人的排外情绪就不好办了。” “的确如子泰所言,那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原来此策还有这许多不便,听 的我头大如斗。自己自然是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好继续请教在此事上最有发 言权的田畴。 而田畴显然对此早有准备,捋捋颌下短须肃容答道:“我想来想去,觉得是不 是可以把郡民的赋税再降低一些。这样不但原住民受益,流民也会因在我郡缴税低 而乐意留下。而且以后施政也会更得民心。” “赋税?”我沉吟不语。赋税少了,能收到的钱也就少了。如今整个右北平无 论军政民政都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尤其是军队要扩充,需要更多军饷器械,这可是 要花不少钱的。现在田畴说减赋,我自然不大情愿,但面子上但又不好一口回绝, 只好作低头沉思之态,希望他能就此作罢。 “大人!”田畴见我不语,非但不肯罢休反而脸有埋怨之色。“你可知我大汉 之所以流民遍野,除朝局动荡之外,各州郡赋税过重也是极重要原因。百姓若非实 在无法负担,又有谁甘愿抛弃家园,流离失所?为官定要体恤民情,否则怎配称一 方父母?” 也许觉得这番话过于激烈了些,他顿了顿,又换了一种比较缓和的口吻说: “相比他处,我郡百姓所担的赋税并不算重,这我清楚。所以这次我只请求大人能 够准许,暂时裁掉成年男女每年六十三钱的献赋。此赋本是征来供应我朝皇帝每日 用度,但自董贼当政后挟持天子,祸乱九州,我郡所征献赋便再未曾上缴。既然如 此,那就没有道理再以此名目征税,否则便是欺骗百姓。失信于民,取败之道,君 子所不为。” 田畴所说条条在理,我也就丝毫不因他顶撞为杵,惭愧下应声答道:“原来还 有这么一说,若非子泰提醒,我是完全想不到的。就依你所言裁掉此赋,其他各赋 等郡内情形好转时在酌情裁减。” “如此我便替全郡百姓谢过大人了!”田畴长跪席上郑重朝我叩首。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安抚过田畴我又环视在座四人,正色说道:“诸位,虽 然太守一职由我出任,但论起治理这一郡之地,大家各有所长,总之都强过我这个 太守。所以今后我再有处置失当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指正。诸君三两句话,兴许便 能令我郡躲过一次劫难。在此公孙选先谢过了。” 由于我说的郑重,四人均是神色严肃。口说:“不敢,正当如此。” 这时审配又昂声说道:“太守大人也不必过于为钱发愁。右北平南临大海,此 前我曾查办过数起暗制私盐案,知道海边本就有官办盐场,只是由于初平年间动乱 不安才被迫关闭。我等正可派人煮海为盐以充军资。如果能贩到塞北,说不定还能 换到好马” 又是一个好消息,我刚要再开口,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轻皱皱眉,我将正 要说出的话又咽回去。正值议事期间,此处是我养病的卧榻,谁有什么大事一定要 来见我? 推门进来的是管家。在众人狐疑的注视下,他蹑足来到我的病榻,俯下身子在 我耳边悄声说道:“大人,府门外有十几位百姓前来探病,不知大人见还是不见?” 百姓?我愕然。印象中,一直以来土垠城中的百姓对我这位长官的态度可并不 怎么友好,至少也该用冷漠这个词来形容。虽说这里也可以算是我的故乡,但自打 来当太守的第一天到现在,还没有谁会亲热的把我当成自家人。就算走在街上,一 般人也会刻意躲避。今天却有百姓来我府上探病,他们这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想到这里,我故意用诸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询问道:“你没有听错?这些人真是来探 病的?应该是另有事情,探病只是个幌子吧?” “绝不会错的,大人!”管家见我质疑他的话,激动的胡子都一阵抖动,抢着 辩驳道:“您昏迷的这几天,他们每天都会来打听消息,来了就不肯走。知道您醒 来更是执意要我通传。若不是看这些人年纪大了,一天一趟来的辛苦,我又怎敢在 这种时候进来禀报?” “那就先请他们进来吧。”我吩咐管家下去,趁机问审配的意见:“审先生, 依你看这些人是什么心思?” 审配扬眉笑道:“什么心思?父母官受伤,百姓自然该派代表前来探看。聊表 爱戴之心而已,还能有什么心思?”他的笑意味深长,我总觉得里面有更深层的意 思 我苦笑一声,“审先生就不用挖苦我了,我自家知自家事。之前出征时,城中 的百姓也还未能完全接受我这个太守。他们怎么可能在两个月内态度发生如此大改 变?天天来我府上探病,我可是从未敢奢望过。除非……是不是审先生在我不再期 间做了什么?” 审配摆摆手,潇洒的一声大笑。“与我无关。太守也无须妄自菲薄,此事问过 夫人,真相便可大白。” 说完他又似回忆起什么,捋须颔首,自言自语般赞道:“小小年纪,便能用此 三窟之计,夫人果非寻常女流。佩服啊,佩服!”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