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于鹏忍气吞声交了钱,女人瞧瞧签筒里的签子,大致数目不错, 刚要交给于 鹏,不料后院一声喊,女人连忙应声,不知何事火烧屁股一样起来就走,于鹏急道 :“哎哎哎,别走啊!”女人道:“有急事,有急事,哎呀你自己……对了对了, 印光师傅,你帮他算算吧,我先走了!”她手指着院中一个扫地的老和尚,边说边 走掉。 老和尚闻听将粗笨扫把靠在石阶,慢腾腾踱来,看看于鹏,看看签筒:“施主 可是求签?”于鹏有种被戏弄的感觉,那粗俗女人倒也罢了,这会儿又换个扫地的 粗和尚,怎么能算呢?即便求了签也不会准。他起身想走,和尚呼呼吃吃在门口似 要进来,似挡他去路,又问:“施主可是求签?”于鹏皱眉,淡淡道:“求签,不 过……”老和尚将签筒递给他,指指佛祖塑像:“佛前问签,心有所想,签有所云。” 于鹏拿了签筒跪在蒲团上,一个戏弄和尚的念头滑过,他心里暂时空起来,诸事不 想,只是摇筒,哗啦哗啦半天跳出一根签来,也不看,直接递过去。和尚不看签, 微微笑道:“两头点土,中心虚悬。人足踏跋,不肯下钱。”于鹏不懂,问:“师 傅为何不看签?”和尚道:“施主心无所想,此签不看也罢。”于鹏一振,这老和 尚原来深藏不露,顿时和气起来:“烦劳大师为我再次看签。”老和尚道:“再看 再交钱。”于鹏递过张十元票,老和尚摇头,竖起食指。于鹏掏出百元票递过去, 和尚笑而摇头:“贫僧借施主一元钱。”于鹏纳闷,这老和尚怎么要这么少,既然 就一元倒不如不要,最上没说,只在身上一阵乱抹,最后递过一枚一元硬币。老和 尚接了,道:“施主此签不用求,施主胸中魔障贫僧已了然。我想略做法事以求破 解,请施主退至殿外等候。我不叫你,不可开门,也不可观瞧。” 于鹏觉得老僧古怪,没说什么,退出去带上殿门。他背过身看着四周景物,游 人此刻几乎没有,和尚们也都午休,整个院落出了鸟鸣,再无其他声息,连山风也 止了。红墙威严,黄瓦肃穆,十数棵古松如华盖接云,昂然虬劲。于鹏无心观赏风 景,侧了耳朵听殿内动静,怎奈里面声息皆无。好半天,只听扑通一声,似有人跌 倒,但和尚并没有叫他进去,于鹏也没敢动,又过了十几分钟,只听和尚苍老的声 音道:“施主可进来了。” 大门开处,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于鹏同那香气撞了个满怀,那气味决不是香火 烟气,也非香料挥发,香得纯朴天然,毫无痕迹。老和尚萎顿在地上,僧袍不整, 喘息不定,于鹏过去将他掺起来,只见蒲团前一个香炉无端炸成两半,再看老和尚 面色苍白,略有颤抖,问道:“师傅,您没事吧。”老和尚咳嗽一声:“施主,你 这魔障怕有些麻烦,不过,拿好这个……”和尚递过一元硬币,于鹏接过,感觉那 硬币似铁非铁,温润滑腻,虽为金相,却有玉感。和尚道:“拿了它,可以避些祸 事,但运虽能转,命却天定,生死关头,要看施主你的造化啦!” 于鹏待要继续问,老和尚又道:“施主胸口那块顽铁,还是不带的好,不带的 好。”这时,原先管事的女人回来,眼见殿内变故大呼小叫起来,印光和尚朝她摆 一摆手:“我年老里衰,不干这施主的事,由他去吧。”于鹏还想问什么,印光只 说一句:“天机不可泄。”别过头不再看他。 朱城客运站。 于鹏将叔父的骨灰放入黑色旅行包中,手机在老家算是废铁,银行卡也成了摆 设,所以除了钱和换洗衣服,别的都没带。黄晓晓买了两张长途车票给他,一个他 坐,另个座位放骨灰。于鹏感激她的细心,坐好后拉开玻璃,说了几句贴心的感激 话,黄晓晓脸有些红,车开了,她就没再说什么,挥挥手,一群土头土脑的民工刚 好挤过去,于棚就看不到她了。 从朱城去下角村基本都是乡间土路,于鹏的车子地盘太低,对凸凹不平的路面 吃不消,只好坐长途车,从朱城到榆树钱镇,再从榆树钱镇换乘方便车去下角村。 这一路运气好时要走4 个小时,运气不好,中途住下也不好说。于鹏只是在小时候 来过一次,儿时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极淡的影子,同窗外葱茏的山丘和碧 绿的农田一对照,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这一带属微丘,山麓起伏不大,更谈不上奇峰,只是山形平缓随和,颇有些韵 味,至于什么味道,于鹏也说不好,只是傻傻地看,傻傻地想,慢慢的,困意冲上 大脑,窗外景色模糊起来。 一个古装的人,身披麻片“衣服”,挥舞长剑…… 一个女人扑向一团红红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 无数的人,无数的兵器,烟、血…… 无数看不清的面孔挤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肉色漩涡,越来越大,越转越快,没 有声音,只是飞快旋转,旋转…… 当! 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 于鹏醒过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西服被划了个口子,老和尚给的硬币掉在地上, 骨碌碌滚出好远,掉进地板上修理口的夹缝里。 小偷!于鹏差点喊出来,如果不是那个硬币,衣服里怀早被划烂了,里面是三 千块钱呢。他四下张望,车上人有的看风景,有的打盹,都一幅“和我无关”的模 样,乘务员向这里望望,和他眼神一对,旋即转开去。 于鹏抹抹钱还在,没声张,猫腰去捡那硬币,硬币卡在夹缝里很紧,也很深, 没处下手。于鹏招呼乘务员过来帮忙,乘务员见是一块钱,非常不以为然,扔给他 一把螺丝刀,于鹏费了半天劲才把硬币抠出来,吹吹。硬币还是那么温暖,仿佛是 个恒温小动物,他把它揣进最里面的口袋,回到座位,却发现,装叔叔骨灰的黑色 背包被拉开了。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小偷!”于鹏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 博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