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住宿营特劳特旁边床位的一个叫化子祝他圣诞快乐。特劳特回答道:“叮儿—— 铃!叮儿——铃!” 你也许会以为,这是圣诞老人驾着雪橇从屋顶上走过的铃铛声。他的回答与节庆气 氛相符,纯粹是巧合。任何人说些没内容的话向他打招呼,如“近来好吗?”或者“天 气不错”或者诸如此类的话,不管什么季节,他都可能回答“叮儿—铃!”。 根据手势体态不同、音调和社交场合不同,他的意思确实可能是“也祝你圣诞快乐”。 但这话就如夏威夷人说的“阿罗哈”一样,也可以用于取代“你好”或“再见”。这位 老科幻作家还可以使它的意思变成“请”或“谢谢”,或者“是”或“不是”。或者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或者“给你脑子里塞满炸药,也不够把你帽子炸飞”。 二○○一年夏天我在离宫问他,“叮儿——铃”是如何成了他交谈中不断出现的一 种appoggiatura①,一种装饰音的,他给了我一个解释,后来我发现他只是敷衍搪塞而 已。 他说:“那是在战争期间,每当我发出炮击的信号,炮火正好击中目标时,我就发 出欢呼,‘叮儿—铃!叮儿——铃!’” 那是海滨野餐会之前的那个下午。一小时之后,他勾着手指向我示意.让我到他的 房间去。我进屋后,他就关上了房门。“你真的想知道‘叮儿——铃’的意思?”他问 我说。 当时我相信了他前面的那个解释,但是特劳特有更多的话要告诉我。我刚才那个无 辜的问题,使他回想起了在北安普顿的可怕的童年。不说出来,他心里无法平静。 “我十二岁的时候,”基尔戈·特劳特说,“我父亲谋杀了我的母亲。” “她的尸体藏在地窖里,”特劳特说,“但当时我只知道她失踪了。父亲对天发誓 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也许她到亲戚家去了——许多杀妻犯都是这么说的。 那天上午我上学去后,他把她杀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我们两个人吃的饭。父亲说,如果明天上午还没有她的消息, 他就去警察局报告她失踪的事。 他说,‘她近来好像一直很疲倦,很紧张。你注意到了吗?’” “他神经不正常,”特劳特说,“如何不正常?那天半夜他走进我的卧室,把我唤 醒。他说他有要紧的事要对我说。 其实什么要紧事也没有,他讲的是一个下流的笑话,但这个可怜的病人却认为,这 故事是他一生遭受的各种可怕打击的一个写照。故事讲的是一个逃犯,他来到一个他认 识的女人家里,躲避警察的追捕。 “她起居室的屋顶像教堂,也就是说从墙到屋顶最高处成拱形结构,下面横架着粗 大的椽木,形成中间的空间。”特劳特停顿了一下,沉浸在故事里面。他父亲当时肯定 也是这样。 他在以自杀的欧内斯特·海明威命名的套间里继续说:“她是个寡妇。他把衣服脱 光了,她去找她丈夫的衣服给他更换。但他还没来得及穿上,警察的警棍已在拼命地敲 打着前门。于是,逃犯爬上去躲在木椽子上面。当那个女人开门让警察进来时,他巨大 的睾丸从椽子空隙处悬垂下来,暴露无遗。” 特劳特又停顿了一下。 “警察问女人那个男人在什么地方。女人说她不明白他们说的是谁。”特劳特说, “一个警察看到睾丸在木椽上悬着,便问那是什么。她说那是中国寺庙里挂的铃铛。他 信了她的话。他说他一直想听中国寺庙的铃声。 “他用警棍抽了一下,但没有声音。于是他打得更重,又一下,然后又非常使劲地 再抽一下。你知道那个躲在木椽子上面的家伙怎么尖叫的吗?”特劳特问我。 我说不知道。 “他叫了起来,‘叮儿——铃。你这个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