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特劳特说:“弗里昂·苏诺科从国家卫生研究院大楼跳入下面的停车场死了。他身 上穿着那套永远也到不了斯德哥尔摩的新燕尾服。 “他意识到,他的发现证明,做出这样的发现他没有什么功劳。他搬起石头砸了自 己的脚,因为凡是做出了像他那样伟大成就的人,都不可能只凭人的大脑,只凭脑壳里 面狗的一顿早餐,就可成功。他只有得到了外来的帮助才能为之。” 十年的间隙过后,自由意志再次闯入时,特劳特从似曾经历过的错觉状态转入无限 生机,这中间的过渡十分平稳。 重播把他带回到时空连续统一体的某一个环节,他又重新开始写那个脑袋长在两腿 间该长家伙的地方、而他的家伙却长到该长脑袋地方的英国士兵的故事。 没有任何预兆,重播突然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这对任何正在操作自行驱动运输器械的人或乘坐这种器械、或站在这种器械路径当 中的人来说,是灾难性的一刻。因为十年来,机器像人一样重复着它们前一个十年的动 作,当然也常常出现致命的后果。正如特劳特在《我的十年自动飞行》中所写的:“不 管是否‘重播’,现代交通是一场生死就在几寸之间的游戏。”但是,来第二遍的时候, 造成所有伤亡的责任在于打嗝的宇宙,而不在人类。有些人看似在驾驶,但并没有真正 在操作。他们不能操作。 再引一句特劳特说的话:“老马自识回家途。”但当重播结束时,这匹老马——从 轻便摩托车到大型喷气式飞机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却不认识回家的路途了。必须有 人告诉它下一步该怎么跨,不然的话就完全成了牛顿运动定律的超道德的玩具了。 特劳特坐在文学艺术院墙壁自己的帆布小床上,操作的是既不危险也不难驾驭的圆 珠笔。自由意志闯入时,他只是接着写下去。他写完了小说。那呼之欲出的故事,展开 翅膀将它的作者带过了裂着大口的陷坑,而我们中大部分人都有跌落的危险。 只有当他完成了自己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即他的小说,特劳特才有可能去注意外面 的世界中,或者说整个宇宙中正在发生些什么,如果正巧有事情在发生的话。由于他是 个没有文化背景和社会背景的人,他有特别的自由可以在几乎任何场合使用奥卡姆剃刀, 或称节俭法则。也就是说。 对某一现象最简单的解释,十之八九要比花哨玄乎的理论更接近真理。 讲到他如何完成那篇被耽搁了那么久的小说,特劳特的解释全没有传统论证的那一 套繁琐:什么生活的意义啦,宇宙的能量啦,如此等等。正因如此,这位老科幻作家能 够直截了当地切中最简单的真理:过去的十年里每个人都经历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没 有发疯,没有死去,没有下地狱,只是宇宙突然收缩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膨胀,使得每 个人、每件东西都成了木偶,重复着自己的过去。这同时也证明了,过去是不可更变、 也是不可摧毁的。这正是: 巨手划过时空。写下历史,完成了篇章又挥笔不止。 所有的虔诚和智慧。都无法使它回头,或使半行消失,再多的泪水也冲刷不掉已经 写下的一句一词。 接着,二○○一年二月十三日的下午,在纽约远离市区通向地狱的西一百五十五大 街,以及所有地方,自由意志突然之间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