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精灵礼赞 夜深了。 新月如勾临中天。 祭典欢笑已趋平缓,众人心情宁静下来。 是要结束这难忘的一天,辛苦的这一年,听听未来,感受神明的声音的时候了。 一声锣响,所有村民不约而同停下。 族长扯动披风站了起来,贤者举着杖站了起来。 「精灵礼赞开始。」 为这一刻准备多时的助祭人员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族长向贤者道:「精灵礼赞就交给娜谛般琳了,请放宽一百二十个心。那小孩 可不是未经世事的,自她十岁就已经为谋求一家温饱在大人前演唱了。在音律面前, 神也不能让她退缩。」 「这点我也知道啊!所以我才会应允她。」 「这是天份引来的宿命啊,今日不唱,她总也会有一天要挑战精灵诗曲的。」 族长贤者走入了广场中心,那儿为他们留下了主祭位置。 篝火突窜的火苗已然不见,剩余的残薪哄热着片碎的红光 「可以开始了吗为?诗弦的巫子。」披上祭服的贤者道。 瞑目以待的娜谛般琳,退下了罩头的布巾,昂起了头,捕捉大地夜空中不可目 视的波动。 暗金色的头发盘起,插着玄乌木的束髻。巫子的肤色白晰,有种没有血气的苍 然。脖子和肩膀的曲线并不圆满顺滑,它充满了异样的张力,像根琴弦般绷蓄不发。 她无疑很美,但她的专注得让人忘了她的美,而把她当成乐器的一部份。 大约一笺茶的时间,娜谛般琳的眼睫露出新月一般的光晕,五指轻向七弦竖琴 的湖面拨去。 众人很静,静的只听得薪柴火星此起彼落的迸跳之声。 娜谛般琳拨动的慢弦如远方沙滩的拍岸海潮,揉和沙沙的风声,一丝一缕的哀 愁如轻扬起的细沙,不着痕迹不可抗拒的堆积在每个人的心头。 助祭者用九个装满醇酒的醰子围起了营火。 娜谛般琳开始吟唱了。 「火会烧尽,」 「酒会喝干,」 「一切美好的事物终会凋逝。」 「大地、生命,无情重复相同的乐章。」 「结束是必然的,但绝不长久。」 「没有任何存在能阻止复苏的到来!」 「精灵啊!(咏唱四方精灵之名)!请把你那美妙的歌声和宽广的胸襟借给我!」 「一个手握七弦竖琴,跟随带您的背影足迹,未敢称是成熟的娜谛般琳在此向 您呼唤。」 「宽愿您的慈悲,允许小女子借你的大名。」 「把大地重新苏醒的消息,告之天地四方的生灵。」 「给您庇佑下的子民们,重新凝聚起奋发前进的力量。」 「春之众多神明啊!(以下省略呼唤数十名神祉的祷词数百字),」 「时间可否成熟、时机是否到来。」 「请让我这个小小的人之子传达你的暖意,让我为大地唱出春之歌吧!」 一阵风无征兆的袭来,一股焦热从篝火中的余烬中带了出来。空气中没来由的 金色火光把娜谛般琳包围了。 娜谛般琳有点害怕,虽然她自信把所有的音律祷词都背的纯熟,但还第一回正 式召唤精灵。那是她从未踏进的领域、那是她从未接近过的存在,神鬼总是难测的, 娜谛般琳还有一些忐忑不安。精灵是天生的艺术家。身为乐巫,她到底能不能令挑 剔的精灵们喜爱呢? 在她十指控流庞大的音律时,一道模糊的人影跳入娜谛般琳的眼前。那是一个 纤细高挑白肤青发,远超过人类可拥有美貌的俊俏人儿。 「风之精灵王!」 娜谛般琳心中大惊,手下一乱,本是应是祭神第十八段的庄严之调律一下越过 几个音域,奏起了该排在之后的花赞之歌。 「果然是不成熟啊!」风之精灵王笑道:「不用慌张,我只现身在你眼前,其 它人是看不到我的。呼唤我的人啊!你的琴你的音,早在你五岁你初次执琴时就传 到我耳里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和你相见的。那些小家伙(指有着透明薄翅,蝴蝶 大小的小精灵)早就想和你的琴音共舞了。但你年纪尚轻,小家伙们又太顽皮了。 怕你会抵不住他们诱惑掉入精灵之乡。所以直到现在,等你长得和我一样高时, 才让你得到相应你成就的响应。抱歉!娜谛般琳,我来迟了。」 「请千千万万别这样说呀……精灵王大人。」娜谛般琳想说出这句话,但舌头 却紧张的吐不出音来。 精灵王手一指那股环绕娜谛般琳的焰光,以精灵话驱逐道:「闪烁光和热的朋 友啊!不要恶作剧了。你瞧!吟唱者的衣衫都被你烤皱了。」 一团火光从将熄灭的薪柴中轰然冲天而起。燃烧烈焰的火蛇不断跳跃。 「我是一番好意,为她把受了无尽寒冬的手脚舒缓开来。」火蛇道:「吟唱者, 你不知道我,不欢迎我吗为」 娜谛般琳眼精张着贼大,拼命的摇着头。 火精灵王道:「吟唱者啊。不要像那些榆木脑袋的吟游诗人一样,以为漂荡在 空中的风精灵才是音乐家。那只是风精灵不爱受限制,喜欢在人前卖弄风骚罢了。 跳跃在人心和地心的烈火、温柔包含万物的水泽海洋、还有深深沉默的大地呀! 都是被神赋于了同样美妙的乐章。吟唱者你不需害怕,接受天地间所有的感觉、唱 起万物的心底歌声吧。」 一片奇景引起了观众的低声私语,族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沙丁贤者持杖站了起来,以平和的语气对族长道:「勃萨克啊!你瞧这孩是是 多么有天份。竟在第一次的精灵礼赞就得到了风、火两大精灵王的垂爱。接下来我 们有耳福听到百世难闻的天籁和音了。但我们也要祷告,盼望我们不会失去了娜谛 般琳这个绝世的歌手。」 娜谛般琳在精灵王眼光的引导下,进入了一种空无而深沉的瞑想。 「我身为琴!我身为歌!听我的吟唱吧!」 娜谛般琳脸上浮出了莫名的神情,如果在场的人能看的见风的精灵王,他们会 发现他们的吟唱者和精灵王的神情是如此一致。娜谛般琳五指一画,正式扬起了复 杂交织的美妙乐章。 「风的私语……。」贤者道:「风精灵们也在一起欢唱呢?」 「风的私语」是以轻快活泼的曲调来唱的诗篇。据传页林岛创生之初,整个岛 上笼罩着未曾消融的严冬。数百年后,一只初次降生的风精灵受了春之众神的请托, 要把春天到来的消息一一传递给大地的生灵。可是只有人类听不到风精灵的声音、 看不到风精灵的身影,也不知道有春天这么一回事。小风精灵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 引起人类的注意,焦急的哭了起来。这时一名流浪的吟游诗人听到了精灵的哭泣声, 精灵告诉了那诗人事情的原由。诗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搭起了巨大的篝火,点 起火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精灵和着吟游的美妙歌声终于使人知道了春天的到来, 了解了春天的样子。于是狂欢庆祝,成了页林岛上第一个节庆。精灵礼赞这一仪式 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虽然人们无法看见风精灵,但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美妙歌声,足令他们感觉到 他们的确存在。 旋律流转,每个人的心情好象没桨的小舟,只能让之随音乐的海洋起浮漂流。 「该我了!」 篝火上的火焰突地猛窜起来。 娜谛般琳脸色一变,凝结出战士般坚毅的神情。 「是炎之吐息。」族长刚听娜谛般琳唱出清跪的第一句歌词就喝了个爆采。 「炎之吐息」是一曲节奏明快而热血沸腾的进行曲,在页林岛大地深处,一群 众志成城勇敢无畏的火精灵是如何把因偷懒而睡在此处数百年的巨大严冬之神弄醒, 把它驱逐到别的地方的故事。 火精灵王歌声雄浑无比,娜谛般琳却一点也无困难的应和那洪亮的低音。女子 是不该有那么大的肺活量和低沉的嗓音。众人不得不赞叹这种和精灵合一的神奇唱 功。 在一次篝火的极大爆裂后,一切归于宁静。 娜谛般琳赢得了满堂的掌声。 娜谛般琳脸上充满了汗水和兴奋。 「吟唱者啊……你真的很棒啊。令我想起了第一次来到大地时的心情。」 :风精灵王笑道。 「哈哈哈!我终于不必使人抱头鼠窜的听我的歌声了。」:火精灵王也笑道。 「风精灵王、火精灵王,娜谛般琳还有一个要求。」 「哦!请说吧。」火精灵王顽皮的笑道。 「精灵礼赞的最后,我想用一首歌向伟大的精灵王们致敬。谢谢你们引导我和 族人进到音乐的天堂。」 「但是你的声带还承受的了吗?」风精灵王担忧的说。 娜谛般琳笑着点头道:「我娜谛般琳是绿之原野的一员,精灵王如此热情,我 怎么能不有所报答呢?我可不能让好客的族人们蒙羞啊!」 「也许我太自大了,竟敢想在曲艺无双的精灵面前献唱,但请接受娜谛般琳的 一点小小心意吧。」 「我从不排斥你的歌,即使是你在五岁时哑哑学曲时我也喜欢听。」风精灵王 道:「你现在要演奏的,是你那从未能好好弹成的「春靖颂」吧。」 火精灵王道:「为什么非要现在弹呢?不是还不熟练吗?」 娜谛般琳道:「春靖颂是大陆流传的梦幻名曲,想弹出他单靠努力是不够的。 现在我虽然很疲累,但此时却也是我状况最高亢的一刻。如果这种状况下我还 抓不着这神曲的神髓,那我一辈子肯定也不能学会此曲了。」 「为了挑战自已的极限,请给我这次机会。」 「第三曲:春靖颂 」 「春靖颂」是万物交响曲,它是出自大陆有音乐大君之称的大音乐家「阿布罗 迪斯」的代表乐章四季转移曲的其中一部。因此在此曲中神话叙事诗的精灵完全不 存在。有的只是枝头的飞鸟、地底的种子、伸懒腰的动物这些平凡的存在。而每一 种事物都有叙说其苏醒独一无二的旋律。全乐章中最奇特的地方是突显「靖」这个 字。在大地仍是一片霜雪之际,每一种生物迎接春天所做的不懈努力。借万物之生 来激昴人们奋起不息的意念,用生气勃勃的朝气迎接新的一年。以这曲来做新年祭 典的终结,以这曲来响应千年看照人间如一日的精灵们,春靖颂无疑是精灵礼赞最 适合的压轴。 春靖的乐音四野同唱 人们听到, 精灵看见。 时光加快了百倍。 万物复兴此起彼落。 一起让人神陶醉无边。 曲罢,营火的热光也全部隐入黑暗之中。 广场中一片沉静。娜谛般琳坐着抱着竖琴,如进入了最安详的梦乡。 现场中人如痴如醉,迷醉在一片乐海的遗韵。 贤者急忙来到灰烬之旁,两位精灵王正包围着娜谛般琳。 「老贤者,你别慌张。吟唱者只是累的睡着了,她没有去我们的美妙故乡。」 风精灵王回头一笑道:「虽然我也想就此把她带走。」 火精灵王道:「但先借我们两名精灵王的力量唱歌,又倾注心神独力完成了春 靖颂。精神上的疲惫,大概也够小女孩睡上个三天三夜了。」 「精灵王,感谢你们的慈悲。老朽看得出是你们的暗中相助,这孩子才能如愿 完成她的春靖颂的。」 「何必称谢呢?是不熟的吟唱者的努力,才让我们精灵和人类都沉醉其间不能 自拔了。贤者啊!我们保持这个空间的宁静好吗?这种美妙的声响不知要过多久才 能听到了。在太阳照耀大地以前,月夜织舞的幻梦未醒之际。让我们和现场的心灵 的拙者,多留连几次、多重温几次吧……。」 风精灵王举起双手,细砂般的光芒从指缝间漏下,接着万物更加沉静了。 时间……似乎不再流动了。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