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鼓励 第二天早晨,能渡过危险期的就存活下来,不能的就只有招受死神的召唤了。 重伤者五十几人中被芙伊蕾丝救回的只有一半,她本来可以为她初次执刀的成 果感到自傲,但仍有二十五人是在她眼前无助的断了气,她又那里可以兴奋的起来 呢? 伤患的救急工作告一段落,剩下的只剩看护和观察了。没有伤痛手底有空闲的 村人开始翻动残破的家园,寻找可供营生的物资及行迹不明的亲属。 大殿堂倒塌了一半,它算是绿之原现存最完整的建筑物了,乱石堆得5 个人高, 要从正面打开石窖是不可能了。幸好秘道出口没被掩盖得那么严实,众人花了一个 上午的时间才清理掉障碍物,救出了仍藏在地窖中受困的同胞。 成功救出的五十几人令众人欢欣鼓舞,亲人能再重聚仿如隔世一般。这五十几 人可说非常幸运,没有受到艾斯拿的迫害,又避过了龙卷飓风。而在艾斯拿复仇剧 抵抗到最后的勇士和新娘子中,除了杜毗和布鲁托伤势较重,受了一枪的见习贤者 沙拉基昏倒了外。其它的都是皮肉之伤并没什么大碍。 原本稍微轻松的芙伊蕾丝又忙禄起来,布鲁托的肩膀脱臼好办、倒是全身被妖 兽雷瓦汀毒火烧伤的杜毗连沙拉基也束手无策,是芙伊蕾丝不眠不休的照料和毫不 吝啬的砸下许多珍贵的药材,才把他慢慢的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沙拉基受伤不重,半日就可以站起来走动。离开帐棚看见芙伊蕾丝治理过的一 大片伤者,不禁惊讶的目瞪口呆。 「这……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芙伊蕾丝小姐。」 对于沙拉基这红发少年的视线,芙伊蕾丝本能感到厌恶。 「要是你昨晚也在这里,有你的帮助的话这里应该能躺更多的伤者,而不是… …死人。」 「别这么说!我只是个见习生而已,所学的不多,顶多只能治点小病痛。就如 杜毗先生和布鲁托小姐的伤……我根本只能做初步的包扎罢了。我看得眼前出这些 人都曾在死亡边缘徘徊过,能有这些数目活转回来全是你的功劳。」 「昨天晚上……真像是活生生的地狱,我这双手掌握了多少人的性命。明知是 在救人但我心中却非常害怕啊!我无所依托只凭自己的推断盲目操刀。救活了也就 罢了,但要是死了呢?不就是因为我不负责任的推断而送掉性命吗?那感觉就好像 是我亲手杀死的。就如同琳姐,要不是我的多话,她说不定就不会……。」 「不!不是的芙伊蕾丝,这是医者的天职和宿命,我相信没有人会怪你的。你 的年纪这么小就能果敢的决断,实在是非常的了不起啊!那像我这个废材,师父一 死就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沙拉基说着说着,斗大的泪珠悬在眼眶。 这个红发少年视沙丁贤者为唯一的亲人,他也比芙伊蕾丝大不了多少啊……。 芙伊蕾丝也勾起了心底的悲伤,她的姐姐们也一样一去不回了。但她不能哭! 在责任未了前她仍掌握众多伤者的生命,她要是回复成一个软弱小女孩的样子 哭泣,肯定会影响伤患对她的信心。乐观的情绪能带来活力、悲观的软弱会催促死 亡,一念的差别就能使可以复原的生命恶化死亡。 掩盖心底的酸楚是那么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尽量虚张声势。 「沙拉基。努德!你可是大贤者沙丁大人的唯一弟子啊!你师父没有办法完成 的事就全靠你完成了。现在可不是像个女生一样哭哭啼啼的时候,快给我振作起来!」 沙拉基被芙伊蕾丝的大吼一震,呆了半响,哭的更大声了。(汗||||| ) 「我根本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 「贤者能沟通一切事理,掌司天地万物的代言人。对兴旺于大地上友善的人间 有出生的洗礼、结姻的左证和临终的祷祝三种天赋的职责。绿之原的同胞们正遭受 失去亲人的巨大悲伤,他们正需要你的一点指引,让死者安然超生、请生者节哀顺 变,早日脱离悲伤的阴影,重建残破的家园。而且……而且……」说到这里芙伊蕾 丝的气势再也撑不下去了:「也请大家不要怨恨我……那些我无能为力的同胞……。」 「我……我可以办得到吗?」 「我何尝不是临危授命,毫无点心理准备之下就执刀救人的。只要你牢记身为 贤者的责任认真去做,别人的眼光是别人的事!你不行谁能行!手足无措不是更令 沙丁大人蒙羞吗?」 沙拉基点了点头,擦去泪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芙伊……我可以这 样叫你吗?我会努力做好贤者工作的,也请你不要为挽救不了的人而自责了。你己 经尽力了……。」 看着摇晃红发离去的少年背影,芙伊蕾丝心中生出一丝丝的暖意。 「也许那个晚上,他不是存心偷看的吧……。」 浩劫过去的第四个夜晚。 今晚的月亮特别漂亮,又圆又柔和。 情况时好时坏的杜毗终于醒过来了,芙伊蕾丝终于可以放下急症看护的工作, 让布鲁托来接手了。两人一番生离死别,几番折磨终能生聚,喜悦缠绵自然不在话 下;芙伊蕾丝也不做电灯泡,悄悄的离开了帐棚。 所有的伤患情况都稳定下来,临时可遮风挡雨的帐棚也搭建起来。早些教导了 简单护理常织的妇女们也能上轨道的帮忙了,芙伊蕾丝第一次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信步走着,芙伊蕾丝经过了大殿堂之前。家属们彻夜守着死者的遗体,大约有 二百余盏的灯火莹莹生辉。百余名不幸丧生者都暂时停放在大殿堂中的地下室中。 沙拉基充当贤者之职端坐在中央,喃喃唱着安魂的祈祷词。 放眼四望,除了百余灯火外四方一片冷清。属于黑夜女神的睡眠也许是这百孔 疮痍的村子唯一的温暖角落,大家……都很疲惫了。 芙伊蕾丝抱紧了孤单的身子,但可让她休憩的地方又在何方呢? 「真的要和你们告别了吗?村子里的好心人找了两天都没发现你们的遗体。姐 姐们啊!我该再抱着一丝希望等待下去?亦或该接受死离的现实为你们点上守灵的 烛灯?我是否就要在这样的一夜间,一个人长大到足以独对人生一切?我实在不想 承认,但当时的凶险任谁可以不死?我所等待的真的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奇迹吗?」 芙伊蕾丝终于可以哭了,在没有人需要她响应的现在,在荒野郊边边流着眼泪 边磨着脚步声踱向薄绿小丘的家园。 那是她们三姐妹的家园,有着无数回忆的故土。芙伊蕾丝拖着身体和心灵的疲 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经历了人祸天灾的变故、担当奋战死神的沉重责任、她一天 没能阖眼一个小时。现在她只觉得好累好累……。 推开了大门,正庆幸故园没受到风灾破坏(仓库倒是被村人翻了个底朝天),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缩在屋檐角落,定眼一看,来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垂下 头去。 雷欧!?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雷欧哥哥,你想信罗安姐还会回来而一直在这里等待吗?」 雷欧眼神倦怠,沉默不语。 「还有最后一个病人呢?」芙伊蕾丝道:「雷欧哥哥,请你再忍耐一下。远来 是客,我姐姐们都不在了,让我来尽地主之谊吧。」 芙伊蕾丝走进屋子,点亮了灯光,一边烧热水一边煮着腊肉,同时准备要为雷 欧脚伤更换的药草。 雷欧被搀扶到了客厅,芙伊蕾丝摆出尚称丰富的一餐。 「我的手艺自然比不上琳姐,请多包涵了。」 「吃完饭后你该先洗个澡,待会我还要为你更换伤口的药草。对了,你双腿不 便行动,让我帮你洗个背吧。」 「芙伊!」雷欧倦怠的眼神透出了严正,说道:「我心目中的芙伊蕾丝是个清 白聪明的好姑娘,我认为你不该会说这种不谨慎的话的。」 「雷欧哥哥不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为何镇日意气消沉,一点也 不像平日的你呢?」 「啊……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我雷欧竟被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女孩子打气呢。」 「总要有人要在这个非常时期担任起支柱的角色。勃萨克大人不幸过世了,杜 毗先生也有伤在身,大家都期望你能出任下一届的族长带领绿之原渡过眼前的难关。 你却不图振作,只会躲藏在悲伤里。罗安姐在天之灵,你想她会好受吗?」 「但造成这一切灾难的人不正是我吗?是我连累了村子无辜的同胞。阿利罗安 因为我丧身虎口、琳也是因我而行踪不明………。可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却好端端的 活着!上天为何不让我承担过错,为何只降罪给我重视的亲人呢?我很愧疚,我很 灰心。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去领导绿之原。我该如何是好? 我该如何向因我受难的人道歉………。」 「雷欧哥哥……。」芙伊蕾丝温柔的说:「这次的不幸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 风雪,卷走的不止是村中很多的人命和财产,也使同胞的心灵冰封,对未来的路充 满迷茫。绿之原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重建的工作虽然陆续展开但步调却不 能一致,为了食粮和物资的配给所发生的冲突也逐渐浮出水面了。再这样群龙无首 下去,绿之原恐怕内部会起分裂矛盾,同胞之间会流淌不必要的血,这些道理你该 比我更清楚才是。」 「但是我……。」 「人的身体和心灵陷入无助时,往往会忘记平日的坚持和道义。黑暗的私心稍 然高涨。雷欧哥哥现在的沉沦就是私心在作祟啊!求你回复平时的自己吧!你身负 大部分同胞的期望,你的能力可以所承担比一般人更重责任。所以你要坚强起来, 为心爱的人追悼的时间就只能减缩了………我没有资格勉强你。雷欧哥哥!乘菜肴 温热时赶快用膳吧。以后的事,就请你好好休息一晚,精神好转时再慢慢考虑吧, 大家都很累了。」 点了点头,雷欧苦涩的表情还是像吞下了十五六颗黄莲,伸出了手,吃力的拿 起(还在发抖)了汤匙,勉强自己一口口吞下盘中的菜肴。看见雷欧肯吃东西,芙 伊蕾丝也松了一口气,起码他已从悲伤的深渊迈出了第一步。 雷欧用完餐,洗完澡(当然是雷欧自己洗的),换上了崭新的旅人装(阿利罗 安为了和雷欧渡海远行事先淮备好的),看起来真是英姿焕发,那种天生的风采自 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换下的衣服交给我洗吧。」一旁瞧着的芙伊蕾丝登时觉得呼吸困难,急忙拿 起雷欧换下的衣物出去。 星星燃烧的声音在耳际回荡。 她急忙避开雷欧的视线逃进自己的房间里。 倚着关上的房门,芙伊蕾丝心脏剧烈跳个不停,她也明白自己的失态不止是因 为雷欧逼人的魅力而已,使效应数倍暴发而无法自抑的……是那压抑了许久许久的 愿望。 芙伊蕾丝她也是,被迫放弃,但原先喜欢雷欧的女孩子呀…… 「雷欧哥哥……。」紧紧拥抱着散发雷欧体味的衣物,她的感情,又将依托何 处呢?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