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私心 两日后 芙伊蕾丝已可以起身走动了。 绿之原今年天气十分异常,在春天一开始却出现了连夏天也少见的高温。 「怎会如此的热?」 在书房挥汗如雨,富康金手持羽毛笔不断书写。他书案前叠起了一卷卷的羊皮 纸。这些不是什么伟大的剧本,而是绿之原村民各种的资料。失踪的、死亡的、现 存的,农产、人口、劳动力。 富康金有点后悔在村民会议提出要重新普查村民户口的提案,当然这种只在大 陆有数的大都市才有的行政制度,绿之原村民那可能会有丝毫概念。所以富康金这 个唯一知情者只有把所有工作一肩担下了。 但是他相信,在绿之原日后的复兴中,这份资料一定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 幸好他不是孤军奋战的。村中上过私塾的青年学生全派给他当助手了。 只是他却不知道,随着艳阳高照,另一场的风暴已经开始蕴酿了。 半塌的碉堡大礼堂 即使是充当停尸间的阴暗地窖,此刻也雾腾腾的像个闷热的蒸笼。依照页林岛 上的惯例亡者本当供灵七日才入土的。但为恐尸体腐败引发新的疾病流行,新任的 族长决定打破惯例乘早埋葬。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决定,却因为新任族长的枉法循私引来众人的愤怒。 理由之一是新任族长动用的是全族的人力,先埋葬的却是自己所有的家属,而 且还是挑着风水好的地方埋。还有……刻意避过自己的土地,却毫不吝啬的征用他 家的土地当墓地用。即使引起了许多人抗议,依然我行我素。 由于埋葬死者是头等大事,为了自己亲人赶快下葬。对新任族长的蛮行大家就 隐忍了下来。但是等到所有死者安葬妥当,夜色来临时,不满的人群就再也按耐不 住了。 新任的族长「萨本」是个商人,在族中以买卖头脑灵活而著名。但在村民会议 中早就有人指出他天性爱贪小便宜,并不适合当族长。这天的事证明他们的顾虑是 正确的。 批评萨本和支持萨本的分成二个阵营,为了白天工作分配争论不休。 沙拉基虽然被尊为贤者,但他不是绿之原的人,对族中权力的转移不便发表意 见。芙伊蕾丝看到这种情况也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为沙拉基整理沙丁大人留下的 手抄卷。沙拉基正犹豫要不要问问芙伊蕾丝的看法。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村人急忙忙跑进了大殿堂,跌不急待报告道:「贤者大人!请你主持下公 道!村西的阿勇说什么也不服萨本先生的裁断,被羞辱了一番愤怒的离开了村子的 会议场。他血气刚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沙拉基面色一变,站了起来道:「别慌!我立刻去看看。」 突然一声怒吼喝破了外头寂静的夜空,有人诅咒般骂街道:「天杀的萨本!狗 娘养的贱胚!肮脏黑心的无耻商人。我们不能再容许他用族长的权力图利自己、剥 削同胞。绿之原有良识的血性男儿都站出来!让我们擎起刀剑声讨萨本的恶行。我 们不是甘当宰杀的羔羊,我们是保卫尊严的荣光战士。起来吧!打倒萨本!」 「该死!」沙拉基披起了外袍,举起了法杖,临走时停顿了一下,向芙伊蕾丝 道:「我非常希望你也能跟着去,有你在旁出主意我就有更多把握化解纠纷。但我 又怕冲突的双方动起干戈会有危险。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乖乖安静的休养,我会很 快就回来。」 沙拉基转身离去,那被门框框住的背影突然在芙伊蕾丝眼前重叠出许多刻骨铭 心的梦靥,不由急切失声叫出。 「不要走!」 沙拉基停步回过头来,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请等一下,我要和你一同前去。」 芙伊蕾丝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道:「就算再虚弱,我也是村中为数不多的药 师。有同胞受伤的地方我能不去吗?只剩孤单一人的我再也经不起任何的责怪了。」 「只要你答应我不过度的操劳,我很乐意有你同行。并且……我会保护你不受 委屈的。」 「你有了成熟大人的气概了呢,我不能再当你是个未经世事的小毛头了。沙拉 基大人,一切麻烦您了。」 村内一偶 沙拉基走在前方,芙伊蕾丝头巾包头跟在其后。整个村子的空气都弥漫紧张的 气息。 一名举着火把、手持长剑的战士,用几句义正严词的吼声回绝了妻女父母的哭 泣挽留。另一名同样举着火把全副武装的男子用剑猛招,示意他快点出发,那人就 弃下了亲人,头也不回的奔向群众的聚集地。 「到底是怎么了?没人知道这愚蠢的冲动会令多少人失去宝贵的生命。到底有 什么争执不可调解非要刀剑相向呢?为什么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又要自相残杀。」 「感叹是无济无事的,能否阻止还要看您这位大贤者的调解功力了。」 沙拉基苦笑道:「贤者的功能是调和万物,至于人和人的争端却没什么好办法, 否则老师也不会平白死于敌人的长枪之下。」 「那身为贤者的沙丁大人为何为绿之原犯险呢?」 「贤者也是人啊!救急扶危本就是理所应为,更何况我师父是高洁且受人尊敬 的魔法师呢?芙伊,你不是也一样吗?当劫难之夜以你年龄大可推托掉救人这吃力 不讨好的工作,但你还是二话不说一肩担下了不是?」 「沙拉基,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啊,我看见那么了不起的你,真的深深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惭愧,我才明白 原来我是那么的不知长进。所以我不断的努力学习,我要大家都承认我,成为大家 都能放心依靠的真正贤者。」 聚集地本来就离大殿堂不太远,几句话的时间沙拉基和芙伊蕾丝就到了现场。 沙拉基板起了严肃的面孔,正待分开人群站到前方,芙伊蕾丝拉拉他的衣角在他耳 边轻声说道:「等等,先看看情形再说,贤者出面可是最后一张王牌。现在还有人 努力劝说着双方,在此刻你好好考虑待会要说些什么吧。」 「芙伊!你肯帮忙了吗?」沙拉基喜道。 「我只是为了村子,巴结未来的大贤者罢了。」 芙伊蕾丝回答的冷淡,沙拉基苦笑了一下,要明白芙伊蕾丝的心思,他可能还 要修练一百年。 回到了现场,广场上聚集了各约八十名战士,两方人马隔着三四公尺的长桌阵 对峙着。萨本和阿勇各自在自己阵营中架起高约三公尺的讲台(用木椅叠成的), 在簇拥的战士群中突拔出来,比手画脚激烈的交互指责和辩解。 护住萨本和阿勇旁的战士,装备齐全、神情严肃、目光隼鹰般关注四方的动静, 这拨人正是绿之原正统的战士群。而位于前锋,和对方怒目相向,不断做出推挤等 小动作,仿佛随时要破栏而出的猛犬的,则是年纪尚轻的血气青年。 在外围环绕着不少关心族群及亲属的村人。而随着辩论的进行,越来越多零星 战士挤过人墙,加入对峙双方的阵营。 对了。还有一群商议族中重要事务的精英份子。纵然是分属阿勇或萨本的阵营, 但同样坚持反对诉诸武力解决争端。看见他们在两阵营之中力劝及安抚着情绪激亢 的战士,芙伊蕾丝松了一口气道:「也许用不着你上场了,大贤者。」 「情势不会失控吗?」 「不会了,起码没时间失控了。萨本就要输了。他终究是理亏的。」 经过一个小时的辩论,两人几乎都喊哑了喉咙。 萨本利用职权不断营私是人人亲见的事实,即使他口若悬河,学识更非阿勇这 乡下野人能比的。但阿勇有的是不服输的精神,他更有着萨本无隙可钻的清白身世。 当阿勇反复发言,加上旁人的指导抓住了重点后,有力有理义正严词的质问把对方 逼的由攻击转防守、由防守到节节后退。手足无措的萨本,失败的末日不远了。 萨本见大势不妙,要是输了这场辩论,不但先前图私的利益将全数归还,连好 不容易投下血本才争得的族长宝座也得拱手让人。对计算利害比任何人都精明的商 人那舍得这金蛋和金鸡(生黄金蛋的鸡,不是金子打铸的鸡)呢?灵活的算盘一打, 出了另人意外的一著棋。 「天杀的命运,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的错啊!」 萨本突然呼天抢地,令众人着实吃了一惊。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