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责任 「天杀的命运,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的错啊!」 萨本突然呼天抢地,令众人着实吃了一惊。 「我卑鄙!我贪婪!但我原来是有豪厦华宅、僮仆成群又乐善好施的富人呀! 岂知飞来横祸,一瞬间凶狠的强盗来袭,我义无反顾提供英勇的战士马匹…… 是我所有的马匹去对抗盗贼。贼势滔天,力不可抗。我又叫家人仆从拿起武器,和 退入屋邸继续奋战的战士共抗强敌。就连前任的族长勃萨克大人也是在我的宅院中 击退红发魔人发起的七次突击。在他不幸负伤濒危之际,他还命令我要救出困于大 殿堂的同胞。告知我秘道的位置,并把英勇的战士借给我。我所有的家人和僮仆都 留在宅邸之中照顾受伤的大人和战士们。岂料这一别竟成永诀,一阵狂暴的黑龙紧 接着袭击村子。事后我赶回去一看!完了!全完了!我一生的心血化成泡影。死了! 全都死了!我一家四十几口全跟着埋在废墟底下。那种欲死的悲痛把我打的再起不 能,那种对家人蚀心钻骨的愧疚,你们可曾体会……。」 萨本握拳捶胸,声泪俱下。村人们也是经历了那场可怕的灾难,触景伤情,渐 渐安静下来。 阿勇望着天上的明月,频频拭泪。他和他的对手只有唯一相同之处全家死净, 独活一身。 「蒙众人不弃,选了我这个老头当族长。我本应尽心尽力回报乡里才是。但因 兴起一个念头,令我不能把持公正的立场,做出偏颇的决定。请听我的罪状吧!」 「身为一家之主,无法保住众多家人性命苟且偷生,这是男人的耻辱啊!所以 我在他们身故后所能做补偿,就是把家人们全部不分开的葬在一起,就葬在那片他 们生活过的故园,他们壮烈牺牲的地方,并立起净祠好生奠祭,这是人之常情。事 情计划也安排妥当,就等七日的颂经守灵过后入土下葬。岂料今天日犯瘟暑。必需 立即安葬所有的遗体,在墓地未规划完成前只有乱葬一通,从村北到村东集体合葬 掉,连石头的牌碑也没法立。我不禁顾虑,就算过段时间想再好好重新迁葬,大概 也已无法分辨谁是谁的尸骨了。我再一次不能顾全我的家人,我的心锥痛著!我曾 发誓过我要补偿他们!」 「所以……我不可以让他们连个可祭祀的地方也没有!所以我就做了错事!忘 了公义在前,就莽撞的先找块地方把我的家人集体埋葬。我本来是要他们埋在自己 的家园下,但那是勃萨克大人的殉身之所,未经族人的同意是不能便宜行事的。」 「我错了,我深刻反醒自身的错误。但这一点私心是我这个糟老头仅有的心愿, 你们当然要指责我,但请不要怀疑我对绿之原的忠诚和爱。为了补偿我的过失,我 愿意变卖我所有的绵羊牲口筹措村中重建的经费,至于我侵占村中的土地,我可以 发誓等到亲人们尸骨安置家园后完璧归还。很抱歉我给村子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 万分愧疚,但眼前的大事是要赶快结束内部的对立。这很重要,绿之原的灾难还没 过去,家园整理重建的速度缓慢,族人生计物资储藏明显不足。除了这二项急迫要 解决的问题之外,我们春耕的时节也到了。不光是种籽,连肥料和工具也没着落, 错过了这次耕期今年绿之原都要紧缩腰带,乞讨于绿之原的诸友邦过活了。各位想 想,那一件绿之原将面对的工作不需要有经验又擅长交际的族长去周旋呢?大家要 废除我再选新的族长也是应该的,但时间很紧迫,村中没有多余时间再震荡一次了, 建设的大事不能延宕,下任村长能力未必比我强。与其如此,我萨本厚颜的要求让 老朽在此关头充当先锋吧!让我收拾迫切的危局吧!我有此能力和信心。在现场的 诸位,我相信你们都有雪亮的眼睛。萨本不会也不敢再重蹈覆辙。原谅我的过失! 并给我热切的心愿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我萨本诚恳在此的请求了。」 萨本深深一鞠躬。 「原来是打着这主意啊……。」芙伊蕾丝道:「萨本真是精明的商人。在失去 一切的威胁下,突然认错和拋弃仅存的财产以保住族长的位置,不致全盘皆输。」 「你说这个萨本继续当族长行吗?」 「被打过的狗总会听话一阵子的,有一半的村民会紧盯着他看。量他也玩不出 什么花样。」 「芙伊,你和他没有过节吧,口气好冲呢?」 「这个老头,领受勃萨克大人的旨意,把大殿堂村民救出的不是他,是阿利罗 安姐姐!他只是在离敌人很远很远的地方把风,竟敢说得好像他一个人的功劳似的。」 「好个假冒伪劣,无耻贴金的老贼!你要上去桶破他的牛皮吗?我帮你。」 「傻瓜!我只是说说气话。你存心要我当绿之原的罪人是不是?这种对峙的场 面还是早点结束的好。你就当个见证人出场吧!让在场的村人自己举手表决萨本的 去留,你最后就是宣布一下大部份人的意志,平息这场纷争。」 沙拉基依芙伊蕾丝的方法,很快的化干戈为玉帛。双方都同意用举手表决的方 法,萨本的英雄事迹和泪水攻势发挥了效果,以些微的多数保住了族长的位置。 眼看冲突就要烟消云散了,众人笑颜顿开。 「萨本先生,有个问题你似乎健忘了,我相信绿之原每个人的心理也埋藏在同 样的疑问。在十一天前村中发生的大灾难,整个事情的经过是如何?又是如何发生 的?我们的仇人是什么样的角色?为了什么向我族发动侵略?有没有人必需为此事 负上责任?老朽已七老八十,视茫茫而发苍苍,虽然就要不行了。但前有先我战死 的袍泽兄弟,后有继续为绿之原奋战的勇敢同胞,我要求族长大人给大家一个明明 白白的交待。」 「老前辈言之有理,萨本我就乘着大部份的村人都在,证人众多。把来龙去脉 好好盘查个清楚吧。」 萨本命所有的人围成个大圆圈。本来的两个高台叠成一个较高较宽的讲台。数 名善于写字的人在前排用笔纪录,请经历过惊险片断的村人一一上台讲诉经过。村 人发言十分踊跃,各种惊险场面重叙时引起的感叹声此起彼落。台下人奋笔疾书, 纪录者此时巴不得多生出两支手似的抄录各方资料。 冰雪聪明的芙伊蕾丝听了半个小时,已了解绿之原变故的梗概(绿之原中芙伊 蕾丝是知道最多内情的人,所以一点就透)。论叙还未终止,编纂整理更不知要花 多少时间,芙伊蕾丝以身体不适而告退了,沙拉基则陪着她离开。 那一夜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没有睡。 第二天,关于各种考证的枝节的争论开始到处都流传,每个人都在猜测事情的 真像。重建工作因为大家心不在焉几无进展。萨本有点后悔轻易答应了追究始未的 工作,但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催促着各方人士快点解决这烫手山芋。 当然,这各方人士中有一个顶梁柱般的存在。 撒本眼前是幢红砖砌成的大屋,因为离村子稍微远一点,逃过了风灾的危害。 他敲了敲青铜制的房门。 「没锁,进来!」 很不高兴的声调从地下室传来。撤本整个臀部都紧崩了起来。 「小兔崽子,跟你说过多少次,称谓称谓,你又安错了!」 撒本硬着头皮走下楼梯,在斗大的地下书房中,到处堆满了各式各样不同材质 的书稿。 比前天多上两倍的助手人员,富康金正像奴隶贩子挥舞长柄烟斗役使着他们。 「富康金大人,工作可进行的顺利?」 「顺利……顺利个屁!我本来村民普查做的好好的。你干嘛多事给我接下事故 调查的工作。第三个穿红衣服的!谁叫你加入自己的意见的!」 「这个……有富康金大人在,绿之原还有谁比您的意见更公正权威。」 「老夫是个剧作家,又不是历史学家。我说的话又代表那门子的公正立场了。」 「历史……也不过是被统治者精心修饰的剧本罢了。」撒本笑道。 富康金愤怒目光如电疾射,瞪的撒本肥胖的身躯吓退二三四五六步。直直撞到 书柜才停了下来。 富康金抽着烟斗,两眼炯炯看着他。 撒本知道说错话惹怒这个老人了,忙不跌夺路而逃。 「绿之原的公道就全拜托先生了。」 撒本肥胖的身影已消失门外,青铜制的门扇呀呀做响。 「小人!」 烟斗倒扣,火红的烟炙把羊皮纸上烧开了个洞。 「要继续下去吗?富康金先生。」学生问。 「我们的笔不是为了撒本,而是为了绿之原,即使刀斧加身,也没人可叫老夫 停笔。」 第三天黄昏,一份事变的详细报告送到萨本的桌上,看过文件后精明的萨本脸 色十分难看。 外面己是夕阳西下。今天夜晚,就是前族长勃萨克大人的火化归天,和新任族 长萨本的接任仪式。 萨本的家园中,火化遗体的高台搭设了起来。虽然绿之原现在残破不堪,但这 幢高达两丈的祭塔可是做的一点也不马虎。古时代的人民为宗教奉献的力量是很强 大的。 看见这塔的完成,萨本总算定下了心。建造这高台所需庞大的人力物力很令萨 本担忧,但绿之原的人以他们的骨气证明了他们的骄傲。这祭台的象征意义是「送 往开来」。送别死者无疑是够庄严了,但要安抚住受到受难者亲属的怒气,却仍嫌 得不够。 「难道还要绿之原堆上祭品吗?大神奥汀啊。」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