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有个儿子在龙族 经过几番斟酌,虎儿和熊侣决定速战速决,议定在第三日清晨率领四十名箭族、 巫族的属下强攻星箭荒场。 东关旅虽然想到那日可能要害死不少人命,在心中仍然有些不安,但是既然已 经答应了虎儿和熊侣二人,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阵。 为了彻底保密,这件强攻行动东关旅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公孙剑妤也没有说。 好在这几日公孙剑妤也没有出门指点斗晴霜练剑,自从那次在浚水水边看见斗 子玉辇车中的齐国王女之后,她变得有些沉默,只是成天坐在家中沉思,东关旅本 想劝她出门走走,但是为了怕露出口风,便打算等到行动过后再带她出去散心。 日子,便在等待中很快过去,不多时,便已经到了虎儿约定秘密进攻星箭荒场 之日。 这一日清晨,虎儿和东关旅领着熊侣手下四十余名死士从城外悄然出发,为了 避人耳目,两人和这些人早在前一日便已经变装出城,躲在城外一处小屋之中,等 到天光将明未明之际,便快步往星箭荒场所在的山区而去。 到了山区,只见熊侣和几名随身的卫士已经等在那儿,其时天空已经蒙蒙地露 出鱼肚白的颜色,在这个城内大多数人仍在酣睡的清晨,三个人再次聚集一起,但 是这一次要行的事,却是关系着日后千千万万人命运的大事。 至少在熊侣的心中是这样想着的。 所以,虽然他向来便是沉静少言,但是此刻却很少见地出现了激越的热情。 “众位兄弟,”熊侣在山风之中大声说道。“若果我今日能够得偿夙愿,得到 我楚国的大位神兵,我熊侣在此对天发誓,绝不会忘了各位!” 这四十来名熊侣手下虽然水准良莠不齐,有的人甚至只是市井流氓,但是此时 却也被熊侣的慷慨呼声所感,一时之间,众人在森冷的山风之中只觉热血沸腾,顿 时觉得自己果然是要前去做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众人在山道中悄然而行,到了山区更是噤声不语,生怕被镇守在此的楚兵发现。 到了虎儿探知的第一个楚兵站哨之处,只见两个楚兵在山风瑟缩而行,仿佛连 走起路来都有问题,虎儿观察了一会,伸手一招,两名箭族之士无声无息摸过去, 登时便将两名楚兵撂倒在地。 一行人在山道中悄然而行,不多时便已经攻破了四处楚兵岗哨。虎儿和熊侣这 些年来虽然对军事作战之事颇有钻研,但是两人毕竟都极为年轻,少了几分沉稳之 气,两人见这四处兵哨都是人力单薄,极易攻下,心中不禁大喜,认为斗子玉对这 星箭荒场果然毫不看重,只是意思意思放了这几处兵哨,一时之间,两人心中都是 暗自窃喜,心想星箭荒场已经近在眼前,要将斗子玉势力打倒显然已是指日可待之 事。 只是他们却没有发现,在众人的身后,已经不时开始出现闪烁的奇异光芒,仿 佛在阴暗的黎明时分,有着什么怪物在暗中窥伺。 前行了不多时,此时已经可以见得到星箭荒场所在的巨大石窟,看着石窟黑黝 黝的入口,东关旅心头巾不禁砰砰砰跳了起来,想起自己登上大位的重要关键便在 其中,忍不住便狂喜起来。 但是虎儿却要比他慎重上一些,此时他环顾四周,发现山林间一片空寂,四下 寂静如死,显是没有任何异状。 他在暗自欣喜之余,却也没有忘记交付给东关旅的任务。 “喂!小旅,”他在山风中低声说道。“就照原来所说的,这边应该没有事了, 但是为了预防万一,你还是要到后方等着。” 东关旅点点头,前几日和虎儿商议之时,便是要他独自一人在山后守着,以防 有楚兵从后山绕至郢都城报讯,虽然眼前一切看似无事,但是虎儿却是颇为谨慎, 仍然要他前去守候。 于是,在一处转角处东关旅和众人分路而行,虎儿和熊侣在曙色中向星箭荒场 悄然走去,东关旅则是取道山径绕至后山。 走了没多久,只见天空逐渐蒙蒙地亮了起来,东关旅从小就在这样的山林之中 长大,此时吸了口冰凉的山林之气,顿时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走着走着,绕过一处山径,东关旅往前不经心地一看,这一看,整个眼睛却像 是看见了最不思议的事物一般睁得极大起来。 此刻在山径的旁边一株小树之上,施施然斜倚着一个神情悠闲的人,看见东关 旅惊讶万分的神情,那人还淡淡地笑了一笑。 那笑容对东关旅来说,当然绝对不会陌生。 因为这个悠然坐在山林中的人,便是“光剑”倪负羁。 看见倪负羁陡然出现在此,东关旅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一时之间只觉得极不对 劲,但是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甚对头。 他惊疑不定地往来处一看,又惊惶地转头看了看倪负羁,只见倪负羁还是如往 常一般,笑容极为温和亲切。 只是,为什么他会在此刻的深山之中出现……? 便在此时,只听见远处的山间传来闷闷的轰然巨响,听声音便是星箭荒场的方 向。 而且,还隐隐然可以听得见有人惨叫呼痛的声音。 东关旅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叫苦,一转身想要往星箭荒场的方向奔去,却冷不 防从身后悄然出现两道迅捷似鬼魅的身影。 东关旅只觉得两边肩头,两个膝盖同时一麻,整个人便不自觉瘫软下去。 他大惊失色,转头看去,却看见那两人一个脸色苍白,身上的衣饰有着半羊羊 鱼的奇兽图案;另一人却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手上一柄透明的长剑。 记得当日倪负羁曾经介绍过,这两人都是十三玄将中的人物,脸色苍白的男子 叫“神羯星”里李克,女子则是“室女剑”叔孙紫兰。 两人无声无息地将东关旅一举制住,倪负羁负着双手缓缓地走了过来,东关旅 大急,连忙大声叫道。 “倪负羁师父,你不要这样,快放开我,我要去帮虎儿!” 倪负羁摇了摇头,对他温言说道。 “我不想放你,不是因为怕你去帮他们,而是我不愿意你涉入楚国的王位之争 太深。 日后如果熊侣得了大位,说老实话,对你和虎儿能有什么好处,我还真看不出 来。 但是如果斗子玉争赢了,如果你在争夺王位时和他结怨过深,我也很担心你会 有惹不完的麻烦。 既然你称我一声‘师父’,我对你的苦心,你能了解吗?“ 但是此刻东关旅却是一心只想到战阵上帮虎儿和熊侣解围,对于倪负羁说的话 一点也听不进去,只是一迳地大叫。 “快放开我!说那么多干什么?快放开我!” 倪负羁长叹一声,双手轻轻在他身上一拂,东关旅的双手登时恢复了活动,腿 上也逐渐有了知觉,他正要起身狂奔而去之际,倪负羁却淡淡地说道。 “如果你留在这儿,我就答应你不伤虎儿和熊侣,如何?” 他轻轻松松地拍了拍手,淡然地笑道。 “但是如果你去了,我就不能保证他们安然无事了,这样又如何?” 听见他这样奇异的说法,东关旅转过头来,无法置信地盯着他看,心中却想起 认得这个奇异中年人以来,他果然总是说到做到,从来不曾有过失信之事。 过了良久,他才颓然地低下头。 “好,我一切听您的,只是您说话要算话。” 两人静静地坐在山径之中,远方星箭荒场的闷然巨响依然不绝,只是那些惨叫 声过了一会就不再听到,东关旅有些惊惶地看了看倪负羁,倪负羁却沉静地说道。 “我答应你不伤虎儿和熊侣,便是不会伤害于他们,这点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 心。” 东关旅苦笑道。“我当然放心,他们在那儿努力作战,我却坐在这里和您瞪眼 发呆,安全得要命,我当然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倪负羁饶有深意地看着他,悠然地说道。 “人世之间,宿命纠缠之事,常常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上天既是安排你在这儿 安然而坐,你就坦然受之也是不妨。” “只是我却不晓得,您硬要将我留在这儿有什么用意?” “用意便是,我因为对你前日所说的龙族之事有点挂怀,便去探访了一些东西。 最后,证明我的推测没错,所以我才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听见倪负羁这样说,东关旅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怎么又会和龙族扯上关系?” 倪负羁静静看着他,那眼神因为太过专注,开始令人有些不安。 “倪师父,”东关旅叹道。“您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您这样盯着我看,我很 不舒服的。” 倪负羁又想了一会,这才像东关旅一样,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宿命,也真的只能怪是宿命。” “什么事情只能怪是宿命?”东关旅疑惑地问道。 倪负羁摇摇头,沉声说道。“我这几日以来,对东海龙族做过很透彻的研究, 对他们的习性、生养多了不少认识。 因此,我想那个龙三公主所生的婴孩,应该是你的孩子!“ 此话一出,东关旅便是大皱眉头,而且还微有怒意。 “倪师父,”他微带愠色地说道。“我向来对您极为尊敬,请你不要胡言乱语, 龙三公主的孩子,怎可能是我的?” “小旅,”倪负羁饶有深意地看着他,沉声说道。“从你认识我以来,我有没 有对你胡言乱语过?” 东关旅微微一怔。“没有。” “那么,你觉得以我的个性,我会是这样无聊透顶之人,编这样的故事只为博 你的取笑吗?” 东关旅想了想,由衷地说道。“不会。” “那就是了,”倪负羁静静地说道。“若不是此事太过令人难以相信,我也不 会花那么大的心力去求证。 为了找出事实的真相,我还连找了半个郢都城,直到找到东海龙族的人问清楚 为止。“ “只是那还是不可能的事,”东关旅急道。“我和龙三公主虽然在鬼域天庭相 处了一段时间,但是我和她却……却完全没有怎样,她生的孩子又怎会和我有关? 而且我们进入鬼域天庭不久,她的肚子就大到遮掩不住了,当时我还推算过时 间,发现如果不是在之前受孕,又怎会怀孕如此之快?“ 倪负羁叹道。“其实,这其中的关键便在于我们对东海龙族并不了解,对他们 的生养、寿命、长成完全不了解,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误会。 事实上,龙族之人的生养和我们凡人大不相同,他们的受孕方式是‘感生’, 因有所感应而孕育成胎。 这种感生方式听起来似乎是无稽之谈,但是其实在古史之中,有许多著名之人 便是这样孕育而来的,常常都是未婚少女踩着了雷神的足迹,偶有所感,便生下孩 儿。 当然这些传说之中未必全然可信,但是我向龙族之人问过,众人都说这‘感生 ’一事,是真正存在于龙族之中的。“ “感生……”东关旅喃喃地说道。“那我……”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进入鬼域天庭之前,曾经为了救龙三公主一命,在雷 电光芒中与她相触,对不对?” “对。”东关旅点点头。 “在与她相触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奇异的情事发生?” “奇异的情事……没有,”东关旅迟疑地说道。“不过好像有点暖洋洋的,酥 酥麻麻的感觉。” “暖洋洋的,酥酥麻麻的感觉?”倪负羁叹道。“凡人世间,男女情事也有这 样的感觉啊……依我看,‘感生’便是发生在这样的接触之中。” “只是碰一碰,不会那么严重吧?”东关旅有些固执地摇摇头。“要不然天下 男女岂不是动不动就要生出一大堆孩子?” “那是龙族和人族间的差异与不同,而且还是因为阴错阳差,才会让你们二人 ‘感生’的。” “什么阴错阳差?” “据你所说,说那魔族王子鹰黑翎与龙三公主已经打算婚配,我想,他们很可 能是打算在进攻碧落门之后便立行婚娶结合之事。 也因为如此,可能龙三公主才会将自己调理成准备好要‘感生’的状况。 谁晓得在碧落门中会发生那样的时空异变,将你二人卷至鬼域天庭,才会有感 生受孕之事。 如此说来,我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宿命安排’,那难道还有错吗?“ 听得倪负羁这样详尽的分析,东关旅已经从方才的嗤之以鼻,转为逐渐相信的 态度,他仔细回想,想起在鬼域天庭中龙三公主说过的一些奇怪话语,现在和倪负 羁所说的情状对照一想,果然颇有道理。 要不然,为什么她要这样生气? 为什么她又要说,“你不用帮这孩子找父亲了,这是你这一生最后一次抱他”? 想着想着,当日许多奇异的情节一一涌现脑海,而龙三公主的许多古怪情绪, 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原来当日那个可爱的婴孩,竟然是自己的骨血! 想到此处,东关旅的脑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陡然爆开一般,变得全数空白起来。 龙三公主生的孩子,居然是他东关旅的后代! 在这个世上,居然已经有一个孩子,是流着他东关旅血缘的后代! 一时之间,东关旅只觉得有些晕眩,却不晓得该当如何反应。 倪负羁看着他的神情,微一叹气,又悠然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证实那龙三公主对待你极为不同。” “什么事情?” 倪负羁伸出手来,指着东关旅胸前挂着的那串玉丝。 “这个。” 东关旅愕然,不自觉地伸出手来碰触手那串晶莹柔润的玉丝。 “这个……有什么特别之处?” “龙族人对我说过,说龙族的王族之女每一个人都有身分为证的玉丝,那是她 们在王家的身分象征。 这种玉丝随着她们而生,随着他们死后入土,那是终生不会离开身子的。 唯一的例外,只有在她们婚嫁之后,会将这种玉丝放在夫家,或是留给自己最 钟爱的后代。 龙族王女们的玉丝,据说每一个之中都蕴藏着龙族和天下玄奇之事的起源和奥 秘,根据那个龙族之人说,他从来没有听见有任何玉丝携出龙族国度的事。 因此,不管我如何告诉他,他还是不相信你真的会从龙三公主那儿得到玉丝。 “ 便在此时,那两名玄将又轻飘飘地出现在眼前,看见他们二人,东关旅这才想 起在星箭荒场那儿,虎儿和熊侣的战局不知道变得如何? 方才倪负羁说出来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撼,一时之间,东关旅只是心乱如麻,却 全然没有想到虎儿和熊侣的事,直到此刻看见两名玄将出现,这才想起来大事不好。 以倪负羁和十三玄将的埋伏情形看来,熊侣部队这一次的行动十之八九已经一 败涂地。 看来,事前虎儿和熊侣的估算已经证明全然错误。 原来斗子玉并没有轻忽星箭荒场的重要,也许他并不知道星箭荒场的奥妙,也 许他也没有掌控星箭荒场的能力,但是他却仍然慎重其事地将这个神秘地点守了个 水泄不通。 比起这样的计谋和盘算,看来,便是再多十个虎儿和熊侣,也许也还对付不了 斗子玉的一个小指头。 想到此处,东关旅忍不住眼睛圆睁,望向倪负羁。 看见他惶急的神情,倪负羁只淡淡地道。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什么,只要我答应过你不伤害他们,你就可以看见他们两 人毫发无伤。” 听见他这样说,东关旅这才放下心来,倪负羁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了东关旅 的肩头和膝盖,登时将他的麻痹解了,于是东关旅再不迟疑,便往星箭荒场的方向 奔去。 ------ 卧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