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乱世浮生人皆醉 斗子玉微微一笑,耐人寻味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大声说道。 “这片锦缎,便是当年包裹熊溪骨肉的襁褓之物,我经过多年的明察暗访,最 后终于在山林中一家猎户家中找到。 这个猎户没有姓氏,只有个名字叫狗儿,他与妻子始终不曾生育,后来却在山 中捡到了个婴儿,当年这婴儿身上包裹的便是这片楚国王室锦缎。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这个孩子却有了个姓氏,姓东关。 是的,这个孩子长成之后,便是此刻大家眼前的这位东关旅先生! 这位东关旅先生,便是当年‘堵敖’留在人间的唯一骨血!“ 此语一出,众人便是惊讶地大呼出声,有的人这时才仔细打量东关旅,又回头 看看人群中的熊侣,有个老臣便失声叫道。 “是啊!是啊!你看他和世子长得颇为相像,不不不,和谷於菟也长得很像。” 有人大声说道。“那是当然,如果锦缎的证据属实,他们就是同血缘的王室之 人了,长得像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斗子玉面有得色,知道自己今日办这场聚会的目的已然 达到,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是人群中的熊侣却是脸色极为铁青难看,一旁的虎儿神情尴尬,看着东关旅, 又看看熊侣,显是有些不安。 在众人的嘈杂议论声中,斗子玉朗声说道。 “今日既然上天如此安排,让当年蒙冤的熊溪骨肉再次重现人间,我子玉自然 不可逆天而行,从今以后,我宣布将全力辅佐熊溪后代,为楚国霸业更尽一份心力, 大家说好是不好?” 他这样的说法其实仔细一想是大有问题的,因为此时楚国的穆王仍然健在,而 且世子熊侣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又哪需要他来“辅佐熊溪后代”? 更何况如果东关旅真是熊溪骨肉,若是平时那也罢了,此时面临了穆王即将死 亡的接班关键,他这一拥载东关旅便是活脱脱的夺权态势,一不小心就是天下大乱 的局面。 但是此刻众人却仍然对当年熊溪遇害极为同情,也觉得如果不是当年成王的加 害,熊溪一脉本就是楚国的正统,此时得知熊溪还有后代尚在人间,一众老臣便也 毫无疑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为之欣喜雀跃不已。 因此,斗子玉此次聚集众人的目的,可以算是完全地达到了。 在纷乱的人群之中,熊侣的脸色更是铁青难看,他的天资聪敏,又是从小便在 王室长大,这几个转折之下,便知道自己登上王位的希望又减低了许多,于是他冷 哼一声,便排开人群大踏步离去。 斗子玉也不去阻挡于他,只是远远望着熊侣的背影,露出得意的冷然微笑。 此时在斗子玉的大厅中极为混乱,熊侣和虎儿怒气冲冲地离去之后,东关旅在 人群中有些茫然,他对斗子玉刚刚揭露的身世之谜毫无兴趣,自己有没有楚国王族 的身分,对他来说也完全不重要。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气闷不已,在人群中好容易排开一条路来,便迳自离去, 而斗子玉利用他造成气势之后,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在众老臣群中大谈治国理念, 大谈正统与非正统的差别,根本对东关旅的行踪一点也不在乎。 从热闹吵嘈的空间中走出来,走入寂静空荡的花园,东关旅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此刻的心中却是纷乱非常,打从凌晨随虎儿等人攻打星箭荒场开始,一椿 椿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陆续发生,先是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龙族的儿子,后来居然 还扯出了自己的身世,而且这个身世还极不普通,居然是当年“堵敖”的后代! 还有,虎儿和熊侣不知道此刻会有什么样的感想,想起自己在星箭荒场时没有 机会投入战场,对于虎儿和熊侣两人颇感歉意。 他在花园中想了想,便走出大宅,往熊侣的世子宫中而去,想要找到虎儿和熊 侣,和他们解释一番。 但是此刻世子宫中却是警戒极为严密,东关旅在门口和那些凶恶的看门之人说 了好一会,怎么样也不得其法,不用说见到虎儿和熊侣了,便是询问他们人在何处, 那些看门人也是怒目不耐烦地对他大吼大叫。 没奈何,只好摸摸鼻子离去,东关旅在街上漫无目的,脑中一片空白了走了好 久,直到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这才慢慢走回虎儿的宅第去。 沉静的夜色之中,东关旅心念一动,便往公孙剑妤的房中走过去。 走到房前,只看见公孙剑妤静静地坐在窗前,仿佛正在对着夜色沉思。 听见东关旅的脚步声,公孙剑妤微微一笑,头也不回,便淡淡地笑道。 “你来了。” 东关旅默然,只是静静地站在公孙剑妤的身旁,与她一同看着月色。 过了一会,公孙剑妤若有所思地盯着东关旅看,柔声问道。 “你有心事,对不对?” 东关旅沉默了一会,望着她美丽的容颜,突然之间,觉得天地之间自己真的是 无依无靠,他心情激荡,便咬着牙说道。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在柔软温暖的夜色里,东关旅将自己在鬼域天庭中的事情说了,如何在雷电之 下与龙三公主肌肤相触,如何她在跋涉途中挺着大肚子,而生出孩子之后,她的举 止又是多么的不比寻常。 最后,当然也说了倪负羁告诉他的事。 公孙剑妤屏着气息,仔细聆听东关旅叙述自己和龙三公主的诸多情事,听了之 后,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天哪!小旅,那是真的,”她吃惊地说道。“她对你的情感,还有那个生出 来孩子的事,都是真的。” 其实,早在倪负羁说出龙三公主之事的时候,东关旅便已经信了八九分,回想 了当时诸多情况之后,更是已经知道倪负羁的推测并不是虚言。 只是突然间知道了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生骨肉,总是很难立刻接受的事。 “哇……”公孙剑妤轻轻地笑道。“我们小旅居然已经是爸爸了呢!” 东关旅苦笑道。“这种事,没有那样值得高兴吧?” “当然值得高兴,”公孙剑妤正色道。“从此之后,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和你 血缘相似的人,你便再也不孤独了,我很羡慕你呢……” “我本来就不孤独,”东关旅说道。“因为我有你。” “有我吗?”公孙剑妤淡淡地笑道。“可是我应该不能陪你一辈子吧!总有一 天,我的小旅还是会长大,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有你自己的天空,而我也不一定会 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哟……” “不,”东关旅固执地说道。“我要你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听见他这样说,公孙剑妤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中仿佛有着奇异的火光在闪烁。 “其实,就是因为有你,我才决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悠然地说道。“但是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其实打从他离开我之后,我便一次也没有见 过他。 来打我骂我的,都是他的属下,以为这样就可以讨他的欢心。而我的手并没有 废掉,是我自己弄折的,每次只要快好了,我便会将它们再次弄折,因为我怕自己 会忍不住去杀死他。 如果我的手安好无恙,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有办法杀了他。但是我不愿意, 所以我弄折了自己的手,而每次只要我想念他,就会去招惹那些他的手下来打我, 这样我就会思念他少一点。 但是现在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因为你,我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好好的活下 去。 真的,小旅,我今天要很慎重很慎重地告诉你,我会很努力地忘掉他,好好过 我的日子。 因为我还要陪你去龙族,要去看看你的儿子小小旅呢……“ 听了她这一番诚挚的说话,东关旅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在泪光中,他高兴地笑 了出来,只觉得豁然开朗,仿佛从此人生再无任何阻碍。 “来,我们来约定,”公孙剑妤伸出来,像小孩子一样和东关旅勾了勾手指。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一定要到东海龙族去看看他们。 看龙三公主,也看你的孩子。“ 东关旅点点头。“一定,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过了数日,公孙剑妤在手臂中敷上伤药,果然逐渐好了起来,手掌已能略为屈 张动弹。这几日之中,东关旅和公孙剑妤谈笑甚欢,两人说说谈谈,仿佛过去诸多 不愉快的过往都已经淡去,连斗子玉的名字也不太提起,倒是常常聊着龙三公主和 那个在鬼域天庭出生的小男孩。 倒是房子主人虎儿却一直没有出现,问问他的随侍之人,只知道他这几日都在 世子宫中和熊侣商谈重要大事,但是问及是什么大事,众人却都是瞠目不知。 但是第五日时,虎儿的府中却来了个不速之客,原来便是斗子玉府中的使者, 此番前来,却送了一部请帖,言明他数日后便要大婚,诚挚邀请前来参加婚礼,并 且邀请东关旅为席间上宾。 如果邀请的对象是虎儿那也罢了,因为虎儿是世子熊侣的得力助手,是国中的 重要人物,但是这封请帖邀约的对象居然是东关旅。 不多久之前,斗子玉刚刚利用过他的王族身世,拉拢了不少反对他的楚国老臣, 此刻又来打东关旅的主意了。 收到这封请帖后后,东关旅先是大惊,然后是大怒,一气之下便要将那使者当 堂轰出。 但是公孙剑妤却淡淡地说道。 “只要他来邀,你收下便是,要不要去就随你高兴了。”后来,她更对东关旅 说道。“我要忘了他,本就不应该避讳他的事情,一个人要能坦然面对一些事,才 能说是真正走出了这些事的阴影。” 因为有了这个理由,公孙剑妤便坚定地说道。“所以,既然他已经邀了,你就 该去,我也要去,只有这样子,我才能够彻底地忘了他。” 但是这样一张凭空出现的请帖,个中蕴含的复杂意义却远超过东关旅的想像。 当日夜里,虎儿回来了,他听见东关旅接到斗子玉的请帖,又看了看请帖的内容, 不禁面露忧色。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最担心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虎儿皱着眉说道。 “难怪熊侣不肯见你,难怪熊侣不肯信任你。” “不肯见我?不背信任我?那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东关旅困惑的神情,虎儿叹了口气说道。 “我想这件事告诉你也没有关系。事实上,斗子玉那边的图谋已经很早就在进 行了。他们那天找到的匠丽姨,的确是我母亲旧时的好友,他们找到的,当年成王 熊珲杀害熊溪时的诸多证据,也都是真的。 你在羊城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我们两人一个是成王熊珲之子,一个是废王‘ 堵敖’熊溪之子,但是实际上的情形却又更复杂一些。 原先我们以为我是成王的儿子,你是‘堵敖’的儿子。但事实上我娘生前说过, 说当年因为堵敖熊溪想要留下自己的骨肉,所以两个婴孩其实是已经换过的,所以 这样一算,我才是熊溪的儿子,而你,却是真正成王的儿子,也就是熊侣的叔叔。 但是谁是谁,此刻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斗子玉要的只是一个傀儡,只要 他达成了目的,不论谁是真正楚国的正统,都只能听他的命令行事。 现在,斗子玉为了争夺楚国的权利,他已经开始散布谣言,说当今楚国的王位 是穆王杀父的不义之位,所以没有合法继承的权利。 他会这样做,是因为穆王最近已经病入膏肓,几乎是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所 以如果他今天找到了一个先王堵敖的子孙,便可以用‘得位不正’的方式将熊侣挤 下来,扶正一个他能够控制的楚王。“ 东关旅皱眉道。“不管我的父亲是谁,你应该知道我是对这种王位权势毫无兴 趣的。” “你的看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分的确有这样的继承权利,”虎儿 叹道。“也因为如此,斗子玉才要拉拢你,熊侣才会怀疑你。” “你回去告诉熊侣!”东关旅大声道。“我东关旅不是这样的人,即使王位就 在眼前,他熊侣是我的好朋友,我就绝不可能这样出卖他!这楚王宝座也许对某些 人来说重要得很,但是我却不稀罕!”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虎儿喜道。“我也知道你不是贪图王位的人, 但从你的口中听见这番话,意义当然更是不同。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放心了。” “不放心的话,我也没办法了,”东关旅冷冷地说道。“连斗子玉大婚我也不 去了,你叫熊侣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这场大婚,你却是不能不去的,”虎儿摇头道。“如果你不去,说不定斗子 玉会起疑,会对我们的事不利。” “你们的事?”东关旅奇道。“你们的什么事?” 虎儿一怔,有些不自在地笑道。“总之不就是国家大事吗?总而言之,大婚那 天,你还是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再和你说。” 说完之后,虎儿便匆匆离去了,本来东关旅还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他来去匆 匆,便是几句话的工夫,人就又重新不见。 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东关旅隐隐然觉得,时光的流逝,已然带走了一些 原先以为理所当然之事。少年时代的亲密交情,随着年纪逐渐成长,却已经距离渐 渐遥远。 日子,便在奇异的忐忑中逐渐过去,转眼间,斗子玉的大婚之日已经到来。 这几日之间,楚国全国上下都是一片欢欣鼓舞,斗子玉和他的家族刻意将这次 的大婚典礼办得隆重豪华,和王室的婚礼不相上下。 迎娶当日,东关旅一大早便被斗子玉的从人迎了过去,连公孙剑妤也一并带走。 原先以为她和斗子玉的旧日关系会造成困扰,斗家从人会拒绝让她参与,但是也许 是为了刻意迎合东关旅,斗家从人并未在这件事上作文章。而公孙剑妤也似乎已经 抛开心结,她的双手既然不再自残便已经逐渐痊愈,几日以来她精心打扮,在脂粉 华服的衬点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光采。 斗子玉此番迎娶的是齐国王女,行礼之时,会场是在城东的空地之处,此时因 为这个大典,空地上早已张灯结采,搭出无数豪华庭台楼阁,豪华不可逼视。 在热闹欢乐的气氛之中,大婚典礼上也动用了数以万计的楚兵维护周全,以免 典礼上出现任何状况,便是楚王公宫的亲兵也被远远隔在外头,围绕在斗子玉周遭 的,全是斗家的直属亲兵,外来的兵力除非正面强攻,否则绝对无法接近斗子玉分 毫。 在热闹的典礼乐中,来自各国的使节纷纷入座,斗子玉主理楚国国政,在国际 间的地位比寻常国家的君主还要高上一些,因此各国的使节当然不敢怠慢,像齐国、 晋国、鲁国、秦国来的也都是大夫以上的高官。 过不多时,“轰”然一声,围观的楚国人民齐声欢呼,原来是楚王宫的队伍也 到了,此时楚穆王多病,本人不能前来观礼,因此率领大队人马前来的便是世子熊 侣。 也到了这个时候,东关旅总算远远见着了熊侣,只见他留着整齐的胡子,脸容 依旧俊美脱俗。 只是东关旅、虎儿、熊侣却不知道,这便是他们三人此生最后一次平安无事地 共聚一堂,和平共处。 斗家的领礼官将熊侣等人迎到最大最高的一座高台上坐好,只见那高台装饰极 尽奢华,显见斗子玉虽然大肆掌握楚国权柄,但是在表面礼数上仍对楚国王室极为 敬重,只是这高台的位置离行礼之处较为遥远,但是因为高度够高,却也不致影响 观礼。 虎儿森然地尾随熊侣走进会场,凝神一看,却看见了坐在贵宾席中的东关旅, 东关旅和公孙剑妤入座之处虽然没有熊侣等人的高台那么豪华,但是却和斗子玉的 行礼处极为接近,以礼法来说,显然是刻意凸显东关旅在斗家的心目中,地位要比 熊侣高上一些。 虎儿有些无奈地远远看着东关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熊侣,却发现这个楚国 世子看似神情木然,眼神却也盯着东关旅的方向,眼神有些怒意。 想起这两个人未来可能出现的冲突与不快,虎儿不禁偷偷叹了口气,手上却暗 自探入腰间,摸着了偷偷带进来的兵器。 楚国律法规定,在贵族的典礼之中绝对不能私带兵器,他有点不安地看着四周, 额上的冷汗不禁流了下来。 事实上,他、熊侣,以及随行的数百名死士都带了兵器,因为局势所迫,穆王 之死已经近在眉睫,如果不在穆王归天之前将斗子玉的势力铲除,也许明天死于非 命的人便是熊侣等人。 因此,便在这大婚的典礼上,熊侣一方的死士们决定冒险,要在这个斗子玉可 能较为放松的大日子里将他剌杀! 正当熊侣一干人等在高台上忐忑不安时,斗子玉穿着紫貂玉冠已经出现,只见 他形貌俊伟,站在人群中,无论怎么样都能够在第一眼看见他。 在楚国的传统热闹乐声中,他志得意满地站上行礼台,准备开始与齐国王女的 大婚典礼。 他轻轻张开手上的传统礼器,对着楚国人民张开双臂,接受众人的欢呼。 这时候,斗家的长辈、亲人们纷纷站起,斗子玉缓缓在众人面前经过。他自己 是人中龙凤,站在众人之中极为显眼,但是,此刻在他的眼中望出去,成千上万的 人群都突然黯淡下来,在眼前不远处,突然有个光华万千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而这个身影,却曾经是他最熟悉,也最亲密的身影。 斗子玉脸色一沉,便缓缓走了过去。 成千上万的人,也因为看见了这个绝世容光的美丽身影为之屏息。 公孙剑妤一身绝艳的华服,静静地从座位站起,像是神话中最美丽的凰鸟。 她的手上持着一束灿烂鲜花,看见斗子玉走过来,她轻轻露出贝齿,温和地微 笑。 看见她如此绝美的身影,想起从前的情缘和缠绵,斗子玉忍不住心中一荡。虽 然因为她的出身低贱,得到齐国许婚后,自己不得不将她甩开,但是想起她温润白 滑的身躯,深夜中嘤然的娇喘,斗子玉还是忍不住走到她的面前。 “你来干什么?”他低着嗓子,有些不快地说道。“我不是说再也不想见你了?” 只见到公孙剑妤堆着一脸的微笑,仿佛整个人漾着极度的欢欣,那笑容实在太 过迷人,斗子玉只觉眼前陡地一花,耳中却听她轻轻地说道。 “你啊!你这个男子,也不晓得为什么我会这样爱你,也不晓得我前世会这样 欠你……” 只听得她轻轻地说着,语声却越来越低。 斗子玉听不真切,不自觉便俯身前去,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然后,公孙剑妤仿佛站立不稳,“啊呀”一声,整个人便向前仆跌。斗子玉一 怔,只见她脸朝着地上,却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清澈晶莹的泪海。 “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是你……”只听见公孙剑妤伏着脸静静地说道。“…… 但是,我这一生,最恨的人也是你!” 然后,只见明亮炽烈的剑光一闪,斗子玉的生命中最后一眼,便是那昔年与公 孙剑妤狂恋时,月下见过的夺目剑光! 只见公孙剑妤由下而上,舞着公孙大娘门下的不传之秘“袖中剑”,三尺剑芒 由斗子玉的喉头刺入,从天灵盖穿出! 因为这一剑力量太大,只带着斗子玉和公孙剑妤两个人划出一道血红血箭,飞 中空中,然后重重摔倒在地。 一时间,所有的乐声、人声全数停住,在众人瞪大的眼神中,两个人血液交融, 漫出满天的血光,然后跌入大地。 只见公孙剑妤静静伏在斗子玉的胸前,脸色微笑,眼睛闭起,胸口插着一柄短 剑而亡。而斗子玉虽然喉头洞穿,但是却像是午后酣然甜睡一般,静静仰躺。两人 卧在那儿,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相恋相爱之时,相拥而眠的亲密情况。 只是,在两人的尸身下方,却像是浸渍的水布一般,逐渐漫出一片刺眼的血潭。 而不论有着什么样的狂吼惨呼,多么大的纷乱杂沓,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没 有了意义。 公元前六一三年,楚国穆王驾崩,权臣斗子玉意外身亡。因此,楚王之子侣便 顺利登上楚国王位,登位之时,听从史官的意见,改名为“审”,号为庄王,那便 是历史上著名的楚庄王。 春秋五霸的第四霸主:楚庄王! 只是斗子玉在大婚当场死于非命之后,虎儿和熊侣军队才发现,原来当日在他 们入座的高台下方已经藏好一千名死士,因为斗子玉在谋略方面始终比他们更胜一 畴,他久经封国间的斗智和争战,对于两个年青人的心理早就了然于胸。 斗子玉早就料到他们会在大婚当日发难,只要虎儿和熊侣一旦出手,便会被底 下的千名死士全数歼灭。 但是俗话有云:“机关算尽太聪明。”,任斗子玉如何的才智超人,胜过多少 敌手,最终还是输在了命运的手中。 而东关旅坐在公孙剑妤的身旁,当她刺死斗子玉之际,鲜血也飞溅到了他的身 上,也到了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她始终没有忘记斗子玉,而她所谓的“忘掉一切”, 便是要在这千万人的见证下,与斗子玉同归于尽。 公元前七世纪,楚王国的星箭荒场依然矗立在大地之上,只是人间的悲欢喜乐, 却已经是时光世界中遥远的绝响。 ------ 卧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