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朝歌城外的超时代空间 殷商时代的首都名城:朝歌,在商纣灭亡之前,是个巨大雄伟的繁华城市。 只是,时光岁月便像是个最无情残忍的抢掠者一般,无论你有过什么样的光华, 有过什么样的雄图霸业,到头来,美人依然成为髑髅,任你如何英雄豪杰,到头来 还是只成一坏黄土。 酒池肉林、夜夜笙歌。 长夜巨宴、杯影交错。 这里,曾经是天下最繁华之处,也是一代雄主纣王和绝世艳姬妲己的丧身地点。 这里也是封神群雄经过“血流漂杵”的改朝换代混战后,杀声震天攻入的所在。 此时的朝歌城便位于宋国境内,城中早已荒草菲菲,荒烟四起。 站在高岗上仰望下去,古朝歌城像是一个残败待死的老人,已经无法让人想像 昔日的热闹与芳华。 “你看,那儿便是著名的摘星台,”夷羊玄羿遥指着朝歌城中一处焦毁的高台, 感慨地说道。“相传便是纣王不甘受缚,从那儿坠楼自尽的所在。” “他荒淫好色,残暴无情,”东关旅说道。“这种不世出的暴君本就应该有这 样的报应!” “这商纣王荒淫好色可能是有的,古今以来的帝王一旦掌了权力,又有谁能够 克制得了这一关? 你说他残暴无情,那也可能是有的,因为为人君者本来就是动辄杀人成山,血 流成河。 只是这末代君王总是被人说成万恶不赦的神奸巨恶,却是大有问题的。“ “大有问题?”东关旅奇道。“难道商纣不是个暴君?” “是不是暴君,史书上当然自有公断,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每一个朝代的亡国 之君,既然已经亡国,都是什么样的人来写他的生平?” 东关旅想了一下,笑笑说道。 “那当然是接任朝代的君主。” “是啊!当然是下一个朝代君主写的历史,因为亡国之君的子孙即使不是尸横 当场,却也再也和权力无缘。 如果是下一朝的君主来写这位亡国之君,你想那还会有好话吗?不管是如何得 国,也不管得国时死了多少人,新任君主总爱说,是因为我仁民爱物,人民才来依 附我的。 所以啦!总之不管那位亡国之君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越坏,就表示我取而代 之更顺理成章。“ “难道亡国之君都是被污蔑的吗?”东关旅怀疑道。“他们真的都不是坏人?” “我并没有说他们不是坏人,”夷羊玄羿笑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世人的好 坏是很难判定的,一个昏君暴君,或是明君,其实因为不同的机缘,是很难判定的。 只因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你的仗打输了,人家要怎么说都行。 现在商纣被人说成是个荒淫无道的亡国之君,可是别忘了他的老祖宗商汤打倒 夏桀的时候,说的也是一样的理由。 商纣有炮烙,夏桀也有炮烙。 商纣为了寻乐,将老人的脚径生生剖开,夏桀也将人的脚径生生剖开。 天下事哪有这样巧法的?都一样的亡国之君,都一样的炮烙剖足? 不说别的,就说那场封神战役好了。 当年攻入朝歌城时是场多么惨烈的战争,人民各为其主,也不晓得死伤了多少 人,要不怎会有‘血流漂杵’的传说? 可是你去翻翻周王的祖史,上头会告诉你,说武王伐纣的时候,‘万民拥载’, 甚至还有人民交相呼喊,东边的人们大喊:“先来打我们啊!‘,西边的人们又喊 :”不,先来打我们啊!’…… 你说,世上有这样肉麻的事吗?“ 东关旅微微一怔,摇头笑道。 “的确听来不甚合理。” “哪里是不甚合理,简直是大大不合理,”夷羊玄羿大声道。“好的好到成圣 成贤,好到飞上了天,坏的就坏到了底,反正天下最坏的事都是他做的。这种鬼头 鬼脑的事,我第一个就不相信!” 两人谈谈说说,不一会儿便已经从朝城古城处走到山区,只见群山苍郁,层层 峦叠,如果不晓得方向,还真不晓得该从什么地方找起。 “当年我和东关就来过这儿一次,看到这片山整个人就先冷了一截,因为没有 方向,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虽然后来找了好些天,最后仍然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去。” 夷羊玄羿取出铜轴,像是最珍贵的珍宝一样,却没有将它展开。东关旅微一寻思, 便知道这老人当然已经在这段日子里将所有的山峦、方位记熟,早就不用再依赖铜 轴上的图案。 “只是我仍然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东关旅问道。“当日您看见这铜轴时,便 一口认定它指的便是狄孟魂师石窟的地图,却不晓得前辈怎会如此有把握?说不定 这只是后人好事假造出来的伪物,只是为了混淆视听罢了。” “这个问题很好,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将它当成如此的珍 贵之物,”夷羊玄羿将那铜轴熟练地展开,又成为一大片薄薄的铜片。“你看看这 铜片中的描述,第一,这狄孟魂之名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相反的,当年曾有前 辈先人偶尔得到了这个名字,穷其一生问遍了大江南北,却没有人听过‘狄孟魂’ 这三个字,因此,要不是因缘极深,不会随便将这三个字煞有介事地刻在铜上。 另外一点,则是这个铜轴是曾经有过记载之物,我从很早就知道有这件物事的 存在,只是穷数十年无法找到而已。“ “哦?”东关旅奇道。“这物事早就有记载过了?” 夷羊玄羿点点头。“事实上,在百年之前,羊城还是有人知道这狄孟魂石窟去 处的,因为羊城的桑羊家本就是奇人桑羊无欢的后代,自然不会随便让这个蕴藏浩 瀚智识的地点失传。 但是因为石窟中的秘奥实在太过深邃,就连桑羊无欢本人也只得其中皮毛,后 代子孙没有他的悟性,因此随着时光流逝,那石窟上的记载便越来越没有人知晓个 中的奥妙。 加上羊城后来又有了碧落门,碧落门中的真人比较起来更能相助羊城,因此这 狄孟魂石窟便成了没有人想去的所在,历年以来,也都只是派遣一二人前往看守, 为了怕后代子孙不晓得如何前去,这才镌下了这铜轴,以免到头来没有人知道如何 前去。“ “只是后来还是失传了,是不是?”东关旅问道。“要不为什么现在已经没有 人知道石窟的去处。” “大约在百年之前,羊城中已经剩下极少数人知道这个狄孟魂石窟的存在,最 后一个知晓的人名叫桑羊歜银,是静儿的父亲。 他因为一些奇异的冤屈和误会,早年便被逐出羊城,一生中有很长一段日子, 是生活在狄孟魂师的石窟中的,而不晓得为什么,这铜轴在那时候已经遗失,也不 晓得到了什么地方。 只因这石窟在羊城人士心中已不再重要,是遗失了这铜轴之后,众人也没有很 认真去寻找,只当作丢了件寻常的物事。 后来这位桑羊歜银曾经和我祖父夷羊九等人回到羊城,却机缘巧合地解救了一 场覆灭羊城的阴谋,尽释前嫌后,却因为他和前任城主的恩怨,意外死于一座精心 安排的机关。 也因为如此,羊城人为了感念他的功劳,才让他的独生女静儿破例以女儿之身 接任羊城城主。 只是这一来,羊城却断了最后一条和狄孟魂石窟连系的线索,因为桑羊歜银死 得极为意外,临终前根本来不及交待石窟的地点。 就这样,百年来羊城中没有人知道前去狄孟魂石窟的方法,成了个千古之谜。 一直到你带来了这个铜轴,这个蕴藏许多不世出奥秘的石窟才有机会重现人间。 “ 那朝歌山林中的林木因为已经多年鲜有人烟,有许多地方已经草木极为繁盛, 盘根错结的巨木高高地插入天际,如果不是有铜轴上的方位指引,不用说找到石窟 了,便是在密林中前进也大有问题。 这夷羊玄羿虽然已经高龄近百,但是他的体格却是天赋异禀,强健非常,东关 旅正值年富力强,但是在山路上奔走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跟得上这个百 龄老者。 如同东关旅的推测一般,老人夷羊玄羿已经将狄孟魂石窟的方位记得极熟,只 见他在山林中上下纵跃,有时跳上一株巨木,有时又跨入一处草丛,有时看见小溪, 还掬起溪水和石头辨视方位。 饶是如此,两人在山林中走了大半日,却还是没能到达石窟的方位,只因为那 石窟位于深山之中,数百年前桑羊无欢居住在此的时候,林木还没蔓延至朝歌城的 城边,只因这数百年来因为改朝换代,这古殷商名城逐渐变得人烟稀少,没有什么 前来居住,因此山上的林木层层繁衍,逐渐向平地扩展而生,才把整座山长得密密 麻麻,连昔年樵子们走的小径都已淹没在草木之间。 入夜之后,东关旅和夷羊玄羿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山腰空地,看看天色已经昏暗, 只得找了个树下略事休息,准备第二日再前去寻找石窟的所在。 睡到中夜,东关旅突然间心有所感,在睡梦中又梦见了童年时期常常梦见的奇 异景象。 在黑暗中,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发现空气不晓得为什么,已经开始出现了许 多古怪的游离光点。 红的光点烫,像火。 蓝的光点凉,像水。 只见树林的彼端,天空像是着了火一般地明亮无比,正在纳闷之际,只听见空 中陡地响地一阵凄厉震天的长声惨呼。 “你不记得我……你还是不记得我啊……” 然后,只见那天际的明亮陡地一暗,跟着“轰”一声巨响,树林彼端一株参天 巨木摇晃了几下,便像是一座小山似地缓缓折倒。 因为那株巨木实在太过庞大,落地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地面都要为之震动。 紧接着,一束庞大无比的火焰腾空而起,然后却又升起了一道比火光还要壮观 的水幕。 火水在空中相交,发出了丝丝的水气,更将整个天空映得壮丽无比。 火水交战之处,显然便是东关旅和夷羊玄羿白天曾经走过的一处空地,看见这 样的天际奇景,东关旅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悄然起身,从树林后的一处小山丘爬 过去。 在小山丘的后方,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他生平见过最惨烈壮观的一场水火战役。 (第六部完) ------ 卧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