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得罪了楚王怎么办 “那天夜里,我已经熄灯要歇息了,突然之间,大门外突然‘砰砰砰砰’地响 了起来,”桑羊冰柔红着眼眶说道。“我心里还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结果一 开门,却发现是虎儿,手上拎着一壶酒,脸上却是一片通红。 那天夜里,虎儿说话说得不清不楚,舌头也大了,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一会 儿说他一定要让我终生幸福,一会儿又说他一定要让熊侣给我一个正正当当的名份。 我告诉他我并不在乎,只要能够好好的过日子,我也不奢求什么。 至于熊侣喜不喜欢我,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只是我真的好想告诉他,说我真心喜欢的,其实是虎儿。 从头到尾,我真正喜欢的人,除了虎儿,还是虎儿。 只是后来我还是没说。 后来,夜深了,虎儿的酒也喝个一滴不剩,然后他说要走了,摇摇晃晃地走到 大门边,他突然把我紧紧抱住,抱得我骨头都痛了,只是我好高兴,只要被他抱在 怀里,就是要我一生就此停在这个时刻,我也心甘情愿。 只是,过了那夜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虎儿。 平常在郢都城里,我隔一阵子都会见到他,因为虎儿很不喜欢待在家里,喜欢 在大街上和朋友们聊天喝酒,纵使我不去找他,但是还是常常会在街上看见他的身 影。 只是这一次,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着他,连街上那些市井之人也都说 很久没见过他的踪影。 后来我觉得事情不对头了,便到他的府第去问,一开始他的一些从人属下还跟 我说虎儿到别国去办事了,但是我想要再问清楚些,他们却从此避不见面。 只要我一去虎儿的家里,所有人便一哄而散,也不晓得躲到了什么地方。 这样过了几天,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头,便四下在郢都城找认识虎儿的人, 无论找到谁,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样,不是说不晓得他去了什么地方,要不就含混地 说他有重要事被派去了别国。 但是等到我想问清楚一些的时候,这些人就突然间找不到踪影了,也不晓得他 们去了什么地方。“ “你不是说,还有个什么嬷嬷告诉你虎儿和熊侣打架吗?”夷羊玄羿沉吟问道。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嬷嬷,是我在菜市场偶然遇到的,是虎儿府上一个烧菜洗衣的佣妇,从 前我有件事帮过她,所以欠我一次人情。”桑羊冰柔凄然说道。“实际上的情形她 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在洗菜的时候,听见几个虎儿的属下交谈时偷听到的。 那几个属下说,虎儿为了熊侣要迎娶王后之事,对熊侣非常不满,总觉得熊侣 辜负了我。 但因为熊侣现在已经贵为楚王,所以虎儿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机会向熊侣说 去。 然而事有凑巧,那一天熊侣不晓得为什么,找了几个随从便在大街上喝酒聊天, 又碰上了虎儿。 熊侣大约是喝得极醉,看见虎儿就无论如何要他留下来陪他喝酒,虎儿拗不过 他,便只好勉强留下来和他一起喝酒。 那天夜里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虎儿属下其实也不清楚,只知道虎儿和熊 侣两人喝得非常不痛快,也不晓得为了什么缘故,熊侣突然发起性子来,开始大骂 虎儿。 刚开始的时候,虎儿还算忍得住,但是后来熊侣便开始破口大骂所有人,用最 肮脏下流的字眼骂遍他们两人认识的旧友,听说还扯到了我的身上……“ 说到此处,桑羊冰柔的眼眶一红,眼泪又掉了来。 “听说那天夜里场面极为难看,最后听说熊侣还拔出楚王配剑,胡乱砍伤了几 个人。 虎儿大约是要抵挡,也可能是气不过,于是便动了手。 你知道虎儿的身手是非常了得的,当日熊侣的身旁又只有几名卫士,根本挡他 不住,听说虎儿三两下便将熊侣的楚王配剑打落,而且还一巴掌把熊侣打倒在地… …“ 听见桑羊冰柔的叙述,东关旅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夷羊玄羿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那么,虎儿就这样被熊侣抓走了吗?”他盘着双手,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 情。“不管虎儿和熊侣有过什么样的交情,熊侣终究是楚国之主,不用说打他一巴 掌,就算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只怕也可能是身首易处的下场。” “没有,”桑羊冰柔摇摇头。“因为那嬷嬷说,听见几个属下说这件事的时候, 大约已经是事故发生后的好些天了,那一阵子虎儿出现过几次,只是后来才无声无 息不见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外头没有什么人知道,要不是这个嬷嬷不小心听到了, 只怕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发生过这样惊人的大事。“她说到这儿,脸上的悲凄更为 深切。”东关大哥、夷羊前辈,虎儿已经死了,对不对?他一定是被熊侣抓去杀死 了,对不对?“ 夷羊玄羿闭着眼睛思索良久,过了一会,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虎儿已经死了,这个推断也许还太早。 熊侣是楚国之主,任何楚国人的性命在他的手下都只是蝼蚁虫蛄,便是十个八 个,也是说杀就杀。 以虎儿冒犯到熊侣的严重程度,熊侣大可用千百种罪名将他处死,看是用通敌、 谋反、犯上,每个罪名都可以让他死个十次八次,甚至还可以诛灭全族。 现在虎儿只是无声无息地的消失,以我的推测,应该是监禁起来的成分居多。 “ 听见夷羊玄羿这样的分析,东关旅的心中总算略为放下心来,勉强笑道。 “如果是这样,那当然就好太多了。 我也认为熊侣不会不念旧情的,毕竟我们都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伙伴!“ 夷羊玄羿皱了皱眉,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我只说虎儿可能没死,只是被监禁起来,但我可没说是因为熊侣顾虑旧情才 会这样处置,”看见东关旅困惑的神情,夷羊玄羿忍不住喟然而叹。“小旅啊小旅, 你这些年来多逢奇遇,智识早已超越一般的凡夫俗子,怎么对人情事故依旧是这样 天真无知?” “天真无知?”东关旅奇道。“我又怎样天真无知了?” 夷羊玄羿若有深意地看了看东关旅年轻的脸庞,神色庄重,静静地说道。 “人世之间,只要是提到这君王国家的大事,就再也没有这‘情’字可言了, 知道吗?王位争夺之事,那是要杀尽多少生灵才能完成的刀兵之事,便是父子、父 母、兄弟,只要是对王者至尊之位有碍,那也是一刀杀了个干干净净,哪还有什么 亲情、人情可言? 没有错,过去你们二人和熊侣的交情不浅,而且对于他的继任之路也大有功劳。 只是这并不表示熊侣的心中对你们有任何的感谢。 不,更可怕的是,也许他在心中对你们有所感谢,甚至感激涕零。 一个平常人对于自己感谢的人,也许是买些礼物相赠,也许是找到对方,说些 感谢的言语,即使是真正的大恩大德,也总有方式可以表达感激。 只是对一个君王来说,如果是真正的大恩情,一个君王不能只送点礼物作数吧? 即使是说些感谢的言语,也可能大失人君的应有礼节。 如果是真正没有办法报答的大恩,而你又是个一国之君王,你会怎样处理?“ 东关旅微微一怔,心中隐隐已经知道夷羊玄羿的答案。 而且是个极度令人憎恶的答案。 他这些年来就如同夷羊玄羿所说,已经经历过许多凡人不能及的奇遇,对于这 人情事故之事,其实并不如夷羊玄羿所说的那样天真无知。 只是有些事情真的太过丑恶,那便是连想也不要去想他就可以了。 “我想,事情还是不会这样糟吧……”东关旅勉强笑道。“我想熊侣应该不会 对虎儿太过严苛才是。” 夷羊玄羿长叹一声,慨然说道。“你和虎儿都是心地忠厚之人,甚至连熊侣的 本性也并不凶恶。 只是这世上却尽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只盼你事事小心,有时候也要知道如 何保护自己。“ “这一点我会长记在心,”东关旅由衷地说道,说着说着,脸上又显出担忧的 神情。“只是虎儿这件事,却不晓得前辈有没有什么可以指点我的地方。” “你和虎儿的情谊,我还不知道吗?”夷羊玄羿苦笑道。“若是不让你前去楚 国营救,那定然是比要你死去还要更艰难之事……”老人说着说着,突然间豪气陡 起,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几场战役前夕。“好吧!老夫就和你们一起前去楚国 营救虎儿便是!” 东关旅和夷羊玄羿两人既然知道虎儿可能已经遭遇凶险,救人如同水火,当然 便不再耽搁,连狄孟魂石窟也不回去了,于是立刻和桑羊冰柔一起下山,火速向着 楚国而去。 因为情势紧迫,东关旅一行人兼程赶路,不数日便已经来到楚国。 进了郢都城,只觉得这座楚国的南方大城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街道上的行人 们人人神情戒慎肃穆,不时还可以见到许多挺胸突肚的楚兵,有时无缘无故将路人 拉下盘查,三句两句不合楚兵的意,登时便是将人抓走。 东关旅和夷羊玄羿、桑羊冰柔三人的服色都不是楚国当地人的服色,走在大街 上显得与众不同,连一般的行人都为了侧目。 看了看街上的情景,东关旅心中知道不能再这样走下去,如果一旦遇上了盘查 的楚兵,要想营救虎儿可就会更加困难了。 于是他便领着夷羊玄羿和桑羊冰柔尽量往小巷子走,远远看见楚兵的身影便避 去而行。 走了一会,终究还是在城西附近被一群楚兵盯上,东关旅等人左绕右行,却仍 然摆脱不了那群楚兵,一时情急,只见巷子旁有户人家的门虚掩着,于是只好推门 进去,悄然地躲在那户人家里面。 等到那群楚兵过去了,东关旅等人这才松了口气,一转头,本以为空无一人的 房子内却是有人的,只见那人坐在榻上,只是不停地喝水,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用 阴沉的眼神看着东关旅等人。 这样贸然地闯进别人家中,不论怎样也是无礼的行为,东关旅抓了抓头,有些 尴尬地笑笑,正想说几句话化解这样的沉闷气氛,一旁的桑羊冰柔见了这人的长相, 突然间大声叫道。 “我认识你!你不就是那位斗家的门客盖夷鹏吗?” 东关旅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自己也见过这个盖夷鹏,当日还曾经和虎儿与这人 有过小小冲突。 转念一想,想起这人曾经是侍卫一类的人物,虽然此时斗子玉已经去世多年, 但说不定他会对虎儿的事略知一二。 于是他笑了笑,对盖夷鹏说道。 “这位盖兄,我们此次前来是要找虎儿的。您应该还记得虎儿吧?我的这位朋 友说近日找不到虎儿的踪影,却不知道您晓不晓得他的下落?” 盖夷鹏冷然一笑,对东关旅的话仿佛置若未闻,坐在水缸旁边,只是不停地咕 嘟嘟地喝水,仿佛那缸水是天下无出其右的上品佳酿。 便在此时,小巷中突然传来了嘈杂的怒喝声音,纷乱的重踏声响中夹杂着“砰 砰砰砰”的拍门巨响,由远而近,有时还传出小孩的惊声哭号。 东关旅脸色微微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盖夷鹏,只见他枯黄的脸上露出微微的 冷笑,“砰”的一声将水瓢掷在地上,战巍巍的起身,却在门旁的墙上一拉,居然 拉出来一个暗门。 只见暗门后方黑黝黝地阴暗一片,显是个挖入地底的秘洞,看看大小,大约是 一个人出入的宽窄。 门外的怒骂声、拍门声越来越近,盖夷鹏森然地打量着东关旅等三人,一边嗄 声说道。 “要不要躲,随你们的便。” 东关旅又惊又疑惑地看看夷羊玄羿,老人深吸一口气,听见那些喝骂声已经越 来越近,心念电转,便拉了东关旅和桑羊冰柔一个纵身奔到暗门前,将两人推了进 去,然后自己也敏捷地钻进暗洞里。 然后,只见眼前一黑,却是盖夷鹏已经立刻将暗门封上。 几乎是在同一刹那,盖夷鹏的房门也“砰”的一声巨响被人重重喘开,脚步杂 沓声中,走进来好几个挺胸突肚的狠恶楚兵。 看看几个楚兵的服色,正是斗氏家族的亲兵。 只见那群兵士中带头之人是个麻脸胖子,肥嘟嘟的身子摇晃晃地走进屋里,尖 声叫道。 “这里有没有乱党?” 东关旅和夷羊玄羿、桑羊冰柔藏身在狭小的暗洞之中,只能够凭着暗门上的小 洞略为窥视外头。 那暗洞挖入地底大约及胸之深,从狭窄的视线中,只见一众狰狞楚兵的大脚在 室内来回走动,从这些腿的间隙中,偶然才有角度看得见盖夷鹏坐在水缸旁的身影。 只见盖夷鹏冷冷地瞪了那带头胖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有,这里哪有什 么乱党?” 那胖子啧啧啧地赞叹几声,突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大事似地,失声大叫。 “咦?”他的声音尖利,传入耳中令人极为不快。“这位是熟人哪!这位不是 当年子玉爷麾下的盖夷鹏盖老大吗?” 盖夷鹏冷冷地哼了一声,却并不答话。 那胖子嘻嘻地笑了几声,突然间又大声问道。 “老子问你话,难道你聋了吗?”他怒声地大叫。“我问你这里有没有乱党?” “没有!”盖夷鹏同样也大声说道。“我说这里没有乱党!” “有没有乱党,是由大爷我来决定的,”胖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咱们弟兄搜 了这大半日,也渴了饿了,您老大有没有钱哪?看在子玉爷的份上,拿些钱出来就 算你不是乱党!” 盖夷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没有钱。” “很好,你没有钱,哈哈哈,很好,”胖子干笑了几声,突然间笑容全数消失, 怒声大叫。“你们几个狗腿子还没听见吗?这里有乱党,快快给我抓回去审问!” 只听见“砰砰磅磅”几声巨响,显是摔破了几个锅盆,然后又是几声闷哼,人 影晃动之中,只见盖夷鹏一脸扭曲,转眼间便被几名如狼似虎的楚兵扭倒在地。 躲在暗洞中的东关旅看见盖夷鹏的惨状,心中不禁热血上涌,身子微微一动, 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只觉得脖子上一紧,却是夷羊玄羿重重地拎住了他的脖子。 “别妄动!”老人低声地说道。“你救不了他的。” 东关旅微微一怔,想起整个郢都城内的戒备森严,一旦和这些人动上了手,即 使能够将他们全数打倒,只怕也会惊动了城内的军队。 到那时,想要找到虎儿的机会可就又难上了许多。 一念及此,他只好静静地再次蹲在暗洞之中。 只见盖夷鹏痛苦地趴倒在地,几个楚兵一阵拳打脚踢,那胖子呵呵地干笑几声, 便走出了房门。 几个楚兵便将盖夷鹏架了起来,也一哄而散地走出房门。 而自始至终,盖夷鹏完全没有望向东关旅等人藏身的暗洞一眼,因此一众楚兵 当然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距离间,居然藏着三个外来之人。 然后,这阵像是蝗虫般的喝骂吵杂之声才在长巷的彼端逐渐消失远去。 楚兵的吵闹声消失后,东关旅等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暗洞中 走了出来,只见盖夷鹏简陋的小屋之中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地上破了一地的瓦罐 水瓶。 “这样的楚兵,这样的强凶霸道,”夷羊玄羿叹道。“我看,熊侣这样的治理 国家,只怕要出了莫大的祸事。” 东关旅有些发怔地站在残破的房室之中,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当如何。 看了一会,只见盖夷鹏的房子里极为简陋,没有几样东西,但是在墙角处却摆 了一付弓箭。 看见这付弓箭,东关旅突然心念一动,登时想起了一个也许问得到消息的人。 “神箭”养擎玄。 ------ 卧虎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