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心那女子的五色石 烈日灼空,远方的白云清晰不已。 而穿着薄薄的破草鞋,走在郊外的石板道上,那已经被骄阳晒得滚烫的地面针 炙着脚底,感觉更是难受。 年仅八岁的小乞儿柱子此刻正一跳一蹦地走在三山关外的荒地上。 小乞儿柱子并不是一出生就是乞丐的,不久之前,他还是在附近山脚下的农家 儿子,生活虽然清苦,靠着几亩地,父母亲却还能勉强养活几个孩子,吃穿虽然不 足,但是都还能凑和着过日子。 有一天,出门耕田的父亲突然不再回来,原先每到黄昏,父亲便会荷着锄头, 一身大汗地回到家来,然后母亲热着一锅的菜和几个窝窝头,一家子和乐融融地吃 着笑着,等到天黑上床睡觉,再一觉到天亮。 可是父亲却在一个多雨的午后不再回来,小柱子不晓得为什么父亲没有再回来, 只听见母亲从此之后天天啼哭,还有几个邻近的农家送回来几件破破的残布。 小柱子大了一点之后,模模糊糊地听了几回哥哥们的说话,才知道父亲是在荒 野上被野兽吃掉了的。 “战争连年,乡野上的人家越来越少,”小柱子曾经听哥哥这样说过:“山里 面出来吃人的野兽就越来越多……” 但是说过这话的哥哥有一天也不再回家,这时候小柱子的年纪大了些,已经可 以站在大人跟前听大人说话,听着听着,才知道哥哥给西歧的军队拉了去,硬给抓 去做民了。 然后,家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一个的数目越来越少,母亲生了病,为了 不分担弟弟妹妹的吃饭,有天就自己一个人踉踉跄跄去了深山,再也没有回来。哥 哥们一个个被抓去打仗,也不曾有一个回来。 而几个更小的孩子有一顿没一顿,饿得有气没力。有一天,最小的妹妹在怀里 咽了最后一口气,小柱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孤单单一个人。 从此以后,他就变成了小乞儿柱子。 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小柱子现在住在三山关外的一个小茅屋里,这座小 茅屋搭得很结实,屋旁还有几畦野菜田,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搭的,小柱子来的时候, 里面还有锅碗飘盆,住起来舒服极了,平素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扰。 只有一次,曾经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将军来过,那个女将军看起来脾气非常的 不好,手上功夫却很棒,“啪”的一声用皮鞭将茅舍门抽开,看见里面是小柱子, 脸色一沉,就转身离去,从此小柱子便再也没见过她的踪影。 此刻虽然脚下踩着滚烫的石板路,但是小柱子想起自己的小茅屋,还是忍不住 微笑起来。前一日他在附近的森林中猎野兔,猎着猎着却在山林中迷了路,走了大 半夜才从山上的另一边走出来,却已经离开了茅屋二十多里,白走了好长的一段冤 枉路。 越过前面的那座小坡,就可以看见茅屋了,想到这儿,小柱子忍不住加快了脚 步,一跳一蹦,便跑到了小丘前面,爬过了山坡,看见眼前的情景,却整个人发傻 发楞了起来。 自己最喜欢的那座小茅屋,此刻早已经不见踪影,放眼望去,黄沙漫天,而在 三山关前的平野之上,此刻竟然无声无息地站满了衣甲颜色鲜明的上万名战将! 小乞儿柱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壮盛的两军对峙场面,他身上发着抖,一泡尿几 乎就要尿湿了裤子。 猛听得一声巨大的号角声响起,衣甲鲜明的两军阵势带开,在中央让出好大一 片平野,小乞儿的一生只在农庄和田野里渡过,当然不会知道这便是西歧大军和三 山关守将邓九公大军的对峙场面。 那巨大的号角声绵延不绝,壮阔的声音在平野上远远传将出去,在号角声中, 一名黑衣的将士从邓九公的阵营中策马飞奔而出,他出身的行伍也是一字排开,数 千名将士都是一色整齐的黑色装束,将士所持的旗帜上绣着大大的一个“苏”,原 来这便是冀州侯苏护的黑衫部队。 那黑衣战士一人一骑从行伍中冲出,动作煞是矫健好看。只听得西歧阵营之中 也是一阵清朗的长声呼喝,出来一名一身白色银甲的猛将,向前来挑战的冀州黑衣 大将迎去。 但是很奇怪的是,两人的手上居然都是空空如也,都没有带上任何的兵器! 在众人的纳闷眼光中,黑衣大将和银甲大将逐渐接近,眼见得就要短兵相接, 只见得那黑衣大将放声大喝,他的声音粗豪,声震四方。 “我乃是冀州府督粮官郑伦!来将通名!” 银白衣甲的的西歧大将也不甘示弱,同样大声喝道。 “我乃是西歧前锋官陈奇!郑伦小子,速速前来受死!” 随着两人的喝叫声中,两骑已经逐渐接近,突然之间,那黑衣大将郑伦一个纵 跃,身手俐落地站在马上,居高临下,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像只饿鹰一般,便往白 衣大将陈奇方向猛扑而去。 有趣的是,那陈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间,也使出了同样一个动作,两人像 是镜中的倒影一般,同时纵跃,同时立在马上,也同时腾空,向对方的方向猛扑而 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得两人交手的一瞬间,空间中突地闪出明亮的黄色光芒, 黄光中却也夹杂着白色的强光,只听得两人几乎在同时传出截然不同的两声闷响。 “哼!” “哈!” 黄光和白光闪耀过处,两人的身影一坠,却同时摔下马去,软瘫瘫地晕倒在地, 再也动弹不得。 一时之间,交战的两军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几名 眼尖的大将们看见了交战时一刹那的情景,那情景古怪至极,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这两名分属不同阵营的大将居然有着性质相近的本领,那冀州府的郑伦能 够在鼻际现出黄光,黄光过处,便可以让敌人骨软筋麻,失去知觉。这一门独门绝 招是郑伦交战时赖以致胜的绝妙武器,在长年征战的岁月中,也着实为他立下多次 不凡的战功。 但是西歧阵中的陈奇却也有着同样的本领,他也可以在交战的一刹那间张开口 来,发出一道白光,同样可以让敌人失去知觉,束手就擒。 而在这一场奇特的战役之中,两人从来不曾听过对方的名号,也不知道敌将有 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本领,于是便在同样的动作中,同样的姿势里双双中招。 在郑伦“哼”的黄光之中,陈奇立刻抵挡不住,栽下马来。 但是在中伏的那一瞬间,陈奇也“哈”的一声吐出白光,同样也让郑伦倒地不 起。 一时之间,两军之间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尴尬气氛。 而一黑一白,“哼”、“哈”两名大将却仍然昏迷不醒,软软地瘫在战场之上。 突然之间,在西歧的阵营中,有人再也忍俊不住,大声笑了起来,那发笑的人 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子,他的笑声仿佛有着传泄性,像是慢慢浸泄而开的水渍,在西 歧阵中有几个将士也开始为这幅诡趣的场面掩口而笑。而在邓九公的阵营中,有几 位大将也不禁露出莞尔的神情。 两方的阵营都没有为难这“哼”、“哈”两名大将,只是个自派出士兵,将郑 伦、陈奇分别抬回阵中。 生死交关的决战阵线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古怪插曲,倒是战阵中极少见的现 象,但是笑容毕竟和战场是绝缘的,因此笑声止歇,三山关前突地又出现了一股令 人不安的肃杀气氛。 只有西歧阵营中的那名矮个子仍然笑个不停,好像遇上了天下最好笑的事一般, 突然之间,从三山关的阵营中迸出来一阵怒气冲冲的娇声喝骂。 “土行孙!你这卑鄙小人,快快前来送死!” 众人定睛一看,看见出声的人是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将,身着亮眼的粉黄银盔甲, 威风凛凛地策马而出,西歧中人有人认得此将便是邓九公的独生女儿邓蝉玉。 而在一旁偷看的心乞儿柱子也看得分明,知道这便是当日曾经来过茅舍的那名 女将军。 小柱子正看得入神,却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糟了,怎么是她?” 那声音虽然极低,却仿佛近在身后,年幼的小乞儿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一看, 却只看见了一地的空旷寂然,晒着阳光的滚烫大道上,空荡荡地一个人影也没有。 “听……听错了吧?”小乞儿这样想着,楞了一会,听见战场土又传出鼓躁声 音,于是又把注意力转回三山关前的平野之上。 那邓蝉玉仿佛火气极大,巴不得将土行孙揪出来乱剑砍死,当日土行孙得了申 公豹的引介,前来投靠三山关的阵营,但是后来又让他的师父惧留孙给抓了回去, 这才乖乖地投入西歧阵营之中。 邓九公部队当然对这个擅长土遁之术的小矮子深恶痛绝,加上土行孙在三山关 时曾经不止一次对邓蝉玉透露出爱慕之意,更是让这个娇生惯养的烈性女孩气得暴 跳如雷。 “土行孙,你这混蛋!”邓蝉玉在阵前大声怒骂。“是个男子汉的话,就出来 和我一决生死!” 但是那土行孙却仿佛对邓蝉玉极为忌惮,看见她一出来,小个子的土行孙便身 子一缩,登时不见人影,也不晓得是躲在什么人的身后,还是干脆土遁离去。 西歧阵营中,这时候只看见红光乍现,走出来一个形貌白晰秀伟的高大男子, 随着他的出现,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因为在他的身边仿佛还吞吐着红艳的火苗。 而他的脚下也没有任何座骑,只有着一对火光耀眼的奇形轮子,他的手上围着 一具晶亮的巨形手触,肩上随便地披着一件红绫,持着长枪,此刻他缓缓排开众人, 离地数尺,慢慢向邓蝉玉的方向走近。 这个形貌特出的大将,自然便是西歧阵中的另一名先锋官:“风火”哪吒。 哪吒看见邓蝉玉气鼓鼓的模样,不禁也皱了眉头,大声叫道:“那个女子,你 不在闺房内刺绣弹琴,跑来这战阵上干什么?” 邓蝉玉叫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又不在房里刺绣弹琴?” 哪吒笑道:“我便是西歧先锋官哪吒。你们女子五体不全,体轻弱质,不在家 里生儿育女,跑来这儿抛头露面,去去去,我也不来为难你,回去找别人来和我打 上三百回合!” 邓蝉玉更不答话,手上的双刀一低,双腿一夹,往哪吒的脸上便砍。那哪吒没 料到这名看似瘦弱的女子刀法竟然如此快捷,身手这样灵活,一时间被她攻了个手 忙脚乱,手上的长枪左支右绌,还差点被她划了一刀。 但是哪吒却是个越斗越勇的厉害角色,邓蝉玉这一轮猛攻让他更加振奋了起来, 大声笑道:“好好好!好身手,我哪吒打你就不用留情了!” 只见得哪吒身后的火光更加明亮,一支长枪使得灵动如蛇,交手几招之后,反 倒是邓蝉玉落了下风。 哪吒打得兴起,正要使劲再次攻击,邓蝉玉却将双刀一摆,叫道:“不奉陪了!” 语声末歇,回马就走。 哪吒一边乘胜而追,一边在心中暗自笑道:“果然是女子弱质,打没几回合便 没了力气。”脚下却丝毫不停,仍然追了上去。 这样一场精彩的交战,只看得旁边的小乞儿柱子手心全是汗水,血脉贲张,正 看得入神时,身后那低低的声响又再一次响起。 “这哪吒看不起女人,这下子他要糟了。” 柱子闻言一惊,直觉地又回头一看,却仍然看不到半个人影,正在惊疑间,只 听见战场中“啊呀!”一声惨呼,整个战况急转直下。 原来,邓蝉玉的退走只是个佯败之计,她策马急走,便是要哪吒得意忘形地追 了上来,等到追得近了些,她便从手上扬出缤纷的彩色光芒,使出自己的法宝“五 色石”,“砰”的一声响,登时便将哪吒打下风火轮,打得他鼻青脸肿。 哪吒正在吃痛之际,却听见身后一阵清朗的笑声,“咻”的一声从他身后掠过。 在满眼金星的状况之下,哪吒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其中却听见有人得意地大 笑,他勉力睁眼一看,却看见来者也是个少年,乘了一匹色呈淡青的玉麒麟,认得 便是名将黄飞虎的儿子黄天化。 那黄天化虽然年少,却也是西歧阵营中最勇猛的战将之一,此刻他看见哪吒一 脸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少年的顽皮心性一起,便笑道:“哪吒哪吒,打仗时要看 得清,闪得明,你怎么连一块石头也闪不开去?人家都说鼻子是男人一生的幸福所 系,你今天打断了山根,日后漫漫岁月,一生要怎么过?” 哪吒闻言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看见邓蝉玉正悄悄地欺近,手上双刀一摆, 又要偷袭黄天化,于是他忍不住失声大叫°° “小心!” 黄天化自恃武功高强,他眼角已经瞥见邓蝉玉欺近而来,有心要显个自己的本 领,身形居然一动也不动,嘴上还轻松地笑道:“哪吒哪吒,你不用担心,我会帮 你出气的,你打不赢的人,我会帮你打赢……” 只见邓蝉玉双刀一举,黄天化使的是一双金锤,正要挡格时,却听见邓蝉玉冷 笑一声。 “你也打不赢!” 刀光过处,却电光火石地闪过一道五色光芒,原来邓蝉玉这双刀乃是虚招,真 正的招数还是那惊天动地的五色石,等到黄天化惊觉,回身要闪时早已经来不及, 同样也被那五色石打在鼻梁上,而且力道比打哪吒时还要狠上许多。 “砰”的一声,只见黄天化也是应声落马,重重摔在哪吒的旁边。 “住手!” 邓蝉玉依稀只见得蓝影一闪,直觉便往旁一躲,却看见一个生着双翅的蓝脸怪 人从天而降,手上一柄雷公杵,石破天惊地击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而哪吒和黄天化便趁了这个空,掩着重伤的脸急忙奔回西歧阵营,只是不知道 为什么,哪吒却是哈哈大笑,有时还指着一脸羞惭的黄天化,笑声之大,倒让人以 为被这五色石击在脸上是什么欢畅不已的乐事。 那蓝脸怪人当然便是周文王的第一百子雷震子,此刻他在空中灵活地翻飞,与 邓蝉玉战在一起,但是他也忌惮邓蝉玉那神出鬼没的五色石,并不敢离她离得太近。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