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情深如石 情比金坚 桑羊歜银急步而行,此刻也已经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看见纪瀛初在「贲羊」的 攻击下已经化为石头,脸神微微一变,眼睛睁大,却不像夷羊九一般地悲励无法自 己。 便在此时,老人阳无畏已经施施然又走到夷羊九和桑羊歜银的身後,哈哈一笑。 「好感人,好悲凉,」他神色轻松地说道,又转头瞄了玄蛛首领一眼:「却想 不到你这手下和那小伙子倒有一场感人的生离死别。」 玄蛛首领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桑羊歜银冷眼看了看阳无畏,又看著他身後的巨大「贲羊」,他虽然一生历险 无数,见识渊博,此刻和这凶狠元神面对面接触,心中仍不自主涌起几分的怯意。 而夷羊九却仍然抱著纪瀛初冷硬的身子,彷佛失了魂似地,只是楞楞地跪在那 里。 桑羊歜银眉头一皱,想要呼喝他一声,却看见一旁已经出现了奇特的现象。 在夷羊九身後不远处,他的元神「萝叶」此刻像是妖魔一般,身上开始冒出狰 狞的尖角和鬃毛。 原先萝叶是个青青绿绿的小个子,长相朴拙可爱,但是此刻它的身上光芒却逐 渐转为明亮的橙红,身形逐渐胀大,而外貌也像是变形龟裂的泥地一般,变得骇人 可怖。 而且从几道裂痕之中,居然还冒出灼亮的金光。 桑羊歜银张著嘴,看著「萝叶」奇特的变化,猛然想起一事,心下大惊,一个 箭步倒退便走。 一边走,还一边向易牙等人大喊。 「快逃!快跑!」 而易牙等人也注意到了萝叶的变化,他们三人曾经在夷羊家灭门的一役见识过 这种威力,於是也纷纷向一旁走避。 更重要的是,他们和夷羊九从小玩到大,知道这红发小子此刻已经怒极悲甚, 而他这种发著楞,失魂落魄的神情,更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 没有见过,却不表示看不出其中的含意。 只有他们才知道,这红发小九一旦发起狂来,会有多麽可怕。 而像这种狂风要来之前的宁静,只有他们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多可怕的事情。 那旁观的青脸胖子卢生却没有和夷羊九交过手,只在不久前随著众人追杀过他。 既然看过他逃到哭爹叫妈的模样,现在看他这样失魂落魄,不来捡些便宜,岂 不是天底下最亏本的事? 因此,卢生便打声哈哈,走了过来。 而在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元神「八足」便已经出手。 出手攻的,便是夷羊九的身後。 元神的长爪,卢生的重拳。 然後,卢生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也不觉得怎麽,反倒还觉得那光芒有些暖洋 洋的。 「格克」的一声,金光後却是一阵闪神的黑暗。 黑暗过後,自己的元神也不见了,眼前的景象,却是一幅前所末见的稀奇视野。 因为胖子卢生看见了自己的背。 肥肥胖胖,厚厚实实的背。 一个人怎会看见自己的背? 胖子卢生有些纳闷,直觉摸了摸头,却发现摸了个空。 便在这一瞬间,他彷佛想起了什麽似的,然後全身所有的肌肉陡地拉紧,接著 又是一阵松弛。 一身的汗、泪、屎、尿便在这一刻全都溢了出来。 连眼上、唇间都溢满了红腥腥,甜滋滋的鲜血。 然後整个世界便逐渐转为黑暗。 永远不见光明的黑暗。 「砰」的一声,卢生的尸身缓缓软倒,因为夷羊九已经将他的头扭断,颈椎碎 折,一颗大脑袋只靠皮肉相连,软软垂在身後。 而他的元神「八足」没能接近「萝叶」,只让萝叶的金光一闪,便像是炎阳下 的冰雪一般,化为乌有。 馀下的几名元神族人哪见过这样可怕的力量?那矮小的范午子最为警觉,也对 「萝叶」的能力最了解,一挥衣袖,元神「虫皇」散出万千小虫,搭住「虫皇」巨 大的身子,便这样一跳一蹦地悄然离去。 拥有涕状元神「浮世」的端木氐也想要逃,但是夷羊九的动作更快,登时便已 经来到他的身边。 端木氐想要出手抵抗,但是「浮世」却像是遇上了最可怕的天敌似地,「萝叶」 的金黄色光芒甫到,便整片软软地垂到地上,融成水状。 而端木氐连看也不曾看见什麽,只觉得鼻子上一酸,眼前黑影一闪,便被夷羊 九兜脸击了一记重拳,脸上涕泪并出,「格」的一声,鼻骨、脸骨,还有一口的好 牙便已经全都碎裂。 夷羊九一拳打倒端木氐後,在他身旁的便是「断发」时任三娘,时任三娘看见 他如此猛恶,一转身便想要逃跑。 但是这一转身,却发现全身已经不听使唤。 她「格格格」地眼睛睁得老大,想要转头,却发现自己颈项也已经无法转动。 「砰」的一声,时任三娘的头脸尚有一半残存知觉,但是身体却已经被人打成 碎片,顿时,石片、碎屑散了一地。 她的头脸掉在地上时,还有馀裕见著了身後的「贲羊」阳无畏。 方才老人见地想要逃跑,便陡地出手攻击,将她瞬时化为坚石。 然後,还将她立刻打碎,想要利用她阻住夷羊九的攻势。 「你……老小子好狠……」时任三娘翻了白眼,困难地说道:「……连自己人……」 话还没说完,便在地上化为片片碎石,留下了交杂失望、励悔、怨恨的复杂神 情。 时任三娘化为石头,碎散开来时石屑如刀锋般激射而出,有几颗还打中了夷羊 九的脸,登时便是一脸鲜血。 原先阳无畏想用这招阻住夷羊九的势子,伺机攻击他,但是夷羊九却恍若未觉, 只是冷著脸,挥起重拳,便要将重拳招呼在他的脸上。 此时阳无畏身後的「贲羊」又是灰光大炽,凝聚光团,便要将夷羊九当场化为 土石。 但是出乎意料,一道迅捷至极的金黄色光芒从眼前闪过,此刻一身闪著红橙光 泽,面容狰狞的萝叶突地纵跃而起,将巨大的「贲羊」死命抱住。 原先萝叶矮小的身子与巨大的「贲羊」是无法相比拟的,但是经过一阵异变後, 萝叶的身量变得极为高大,一张双臂,便将「贲羊」抱住。 因此,「贲羊」那道能将任何物事化为坚石的灰色光团便无法发射出去。 而萝叶此时的光芒大盛,竟然开始将「贲羊」溶化。 而那巨大的「贲羊」却像是生物一样,彷佛是吃痛一般地长声惨呼。 元神的痛楚传到了宿主阳无畏的身上,老人不禁又痛又惊。 他一生战斗无数,但这「贲羊」却是土属元神中最强大的异类,从未被人如此 制住,他在慌乱中,突地想起范午子说过,这「萝叶」曾经有过「天下第一元神」 的称谓。 阳无畏是元神族中的顶尖高手,向来便对其他元神族人不屑一顾,他本就极度 看不起范午子,因此也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此刻,他却後悔了。 因为这看似不起眼的「萝叶」已经让他受到了生平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剧痛。 痛苦强烈的程度,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和死亡居然已是如此接近。 他的脑中心念电转,但是速度却仍然比不上夷羊九的动作。 因为此刻他只觉得脖子一紧,已经被夷羊九强壮的手臂环住。 这看似好朋友间亲热相拥的动作,却是将这不可一世的「贲羊」宿主带离世界 的最後一个动作。 只听见「格」的一声,这心狠手辣的老人阳无畏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再也见不 著世上的任何景物。 片刻之间,这几个看似无法打败的元神族人,居然一一死在夷羊九的手上。 但是将阳无畏扼死之後,夷羊九却彷佛仍然无法宣泄心中的激烈情绪,只见他 的神情更是癫狂,一旁的萝叶也像是发了狂似地,光芒灼亮吞吐,从「贲羊」倒地 不起的形体上纵跃下来,身形却越来越大,金黄色的光芒过处,却在地上泛起烧灼 的难闻气味,显见它的力场已经出现了烧灼的破坏力量。 一旁的玄蛛黑衣队伍见了夷羊九的癫狂模样,不禁心生惧意,玄蛛首领大声怒 喝,却仍然没有人敢上前去和夷羊九打斗。 只见夷羊九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狂汉一般,脸上血汗模糊,口中荷荷低吼,往玄 蛛首领的身前缓缓走去。 那玄蛛首领虽然凶狠,却从末见过夷羊九这般的疯汉,加上他的身後又有著能 力强大,且此刻极不稳定的元神「萝叶」,他心念电转,便猛一跺脚,转身便逃。 夷羊九见状还想追上去,身後的桑羊歜银皱了皱眉,便大声叫道: 「小九!别追了!你还有瀛初要照看呢!」 这一句话居然十分有用,原先夷羊九是一副无可救药的疯狂,但是「瀛初」两 个字传入耳中,脑子便登时清明了起来。 而那满腔的怨恨怒火,登时便转成了哀伤。 便在此时,远远已经传来了大批人马的嘈杂声响,管仲急忙上马,大声叫道: 「都走了!连称的军队从夸父山下来了,再不走便走不了啦!」 夷羊九抱著纪瀛初已经化为石头的身体,眼泪籁籁籁地掉落在她宛如生人的脸 上,对於管仲的呼唤却是恍若未闻。 易牙等人在一旁也有些不忍,但是看见管仲惶急的模样,易牙忍不住说道: 「小九,反正就是这样了,大夥先逃了性命再说吧!」 他一边说著,还不住地看著瑟缩在一旁的家眷。 「走吧!你没听他说吗?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但是不论旁人怎麽说,夷羊九却像是失了神一般,始终只是抚著纪瀛初的脸, 不住地掉泪。 这时候,桑羊歜银若有所思地走过来,拍拍夷羊九的肩。 「我看,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否则只怕瀛初就永远救不回来了!」 这最後一句话,夷羊九却听见了,他睁大泪眼,想起这个神秘的桑羊家人有著 绝世的不凡见识,而听他这样说话,似乎仍有希望救活纪瀛初。 「您……您是说,有法子可以救瀛初?」 桑羊歜银沉吟一会,点点头。 「是有法子,不过你得先逃得了性命再说啊!」 夷羊九大喜,便将纪瀛初的石身负在背上,大声说道: 「好!那我们就走!」 言犹在耳,整个人居然已经跨出去了十来步,跑在部队的前方。 这红发小子性格仍和少年时代一样,说风是风,说火是火,动作之乾脆,果然 仍有当年卫城大街上「不要命的心九」雄风。 桑羊歜银看著他的背影,神秘地笑笑。 一旁的开方看了他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小九那纪瀛初,真的救得回来吗?」开方好奇地问道:「还是您只是安慰他 的?」 桑羊歜银又是淡淡一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开方楞了楞,便点点头,也 向易牙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便转身走到「贲羊」的身旁。 奇怪的是,这元神却没有因为阳无畏的死亡而消失,仍然残留在地面上。 易牙和开方互望一眼,便凝神观想,把两人的元神「庖人」和「解忧」叫过来, 由它们伸手探入「贲羊」的体内。 过不多时,空间中突地泛出淡淡的灰色光芒,映在两人的脸上,两人不禁露出 开心的笑容。 而一旁的桑羊歜银也欣慰地笑著,三人便随著管仲的部队,抄小径逃出临淄城 去。 一禅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