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了这样严重的大事 几日之后,夷羊九果然在管仲的安排下进入接待鲁桓公来访的卫队,这卫队的 工作说来也并不繁重,真正保护鲁桓公安全的事由公子彭生负责,调去的也都是本 领高强的战将。 管仲将夷羊九安排在负责礼仪的卫队之中,这种队伍并不直接负责保护贵族的 安全,只是在仪仗的时候穿着漂亮鲜明的农甲,让整个场面热闹称头一些。 不过鲁国的一国之君来访毕竟是件大事,因此操练的时间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整天重复着相同的行礼阵仗,一天下来也是相当累人的。 初春时分,鲁桓公果然带着夫人文姜来到齐国,由齐襄公诸儿亲自前往迎接, 夷羊九跟着大队人马前往齐鲁交境的边城深水,迎接这一对和齐国关系深厚的夫妻。 在迎接各国国君的典礼中,夷羊九终于远远见着了一身华丽夫人装束的文姜, 虽然距离远了些,但是仍然可似看得见她美丽的绝世容颜。 经过了几年的岁月,文委已不再是当年娇憨的少女,言语行止间更增雍容的成 熟气息,比当年更增许多成年女人的风情。 但是这样的相会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身为齐国卫队的一名小兵,夷羊九只能 在深水的迎接仪式中远远地见到文姜一面,之后鲁桓公夫妇由齐襄公迎至临淄,便 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这一阵子,纪瀛初却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影,几年来她隔段时间便会这样 突然消失个一阵子,而且还是与初相识时一样,她不准夷羊九过问她的行踪,只说 要去别国探望亲人,只要夷羊九多问两句,便要发起怒来。 鲁候和文姜回到齐国之后,卫队的工作变得较为轻松,操练的时间也少了,倒 让夷学九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这一日,他趁着空档,便偷空到附近的小河旁乘个 凉,听听流水的好听声响。 小河之旁,柳荫扶疏,阳光映在潺潺的水波间隙,让人陡然神清气爽起来。 夷羊九百无聊赖地走到了河边,正要躲到自己常去的柳荫之中,却看见那儿已 经悄然地伫立一个纤巧玉立的身影。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人静静地转过头来,美丽的绝世容颜先是微感惊讶,等到 看清了夷羊九的面容,她的脸上便像是破晓的阳光一般,渐渐漾出灿烂的纯真笑容。 “是你!”文姜欢喜地说道:“我就在想,再来到这儿,不晓得会不会再遇上 你!” 两人有些矜持地互相对望,夷羊九静静地看她,环视四周,也在一处草丛上方 看见了她那淡红色的情欲元神“巫山”。 随着文姜的欣喜表情,“巫山”又缓缓地动了,它的长袖在空中静静飞舞,四 周围的空气之中,这时候又开始弥漫那种令人神驰的甜香。 夷羊九在心中暗叫不好,屏气凝神,暗自警觉自己的行止。 因为丈姜此刻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身为鲁国的夫人,她的身旁左近一定有随 从内侍,只要一个不小心,陷入情欲的温柔陷讲,那便是连公于纠和管件也解救不 了的大祸。 “巫山”催动的甜香此时也影响了文姜,她的媚眼如丝,矜持的神情逐渐溶化, 看着夷羊九高壮健伟的身形,忍不住抚着胸口,气息开始急促起来。 “你来,”她的声音甜腻,眼角尽是春意。“你来我这儿一下嘛!” 夷羊九摇摇头,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小人与夫人身份有别,不便相谈。” 文姜愣了一愣,露出失望的神情。而说也奇怪,便是这一转折,她身后的元神 “巫山”却也停止了动作,不再挥舞衣袖,空气中的甜香也渐渐散去。 夷羊九记得,文姜并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元押,当年夷羊九曾经约略对她说过 元神一事的原委,却被她讥为欺骗女孩的手法。 因此,对于文美的情爱放纵行为,夷羊九向来是比较谅解的,因为她有许多行 止其实都受了“巫山”的催请作用影响,常常无法控制自己。 这时候,文姜的情欲之感也转淡了些,她的脸上、眼眉间不再春情荡漾,而是 淡淡地浮现失望神情。 “人哪! 真是有时候想要找个老朋友谈心都不可得了……” 她静静地说道: “真正的朋友,一个一个也都散掉了……” 夷羊九听见她这样的低声细语,心中不禁有些难过,一阵热血上涌,什么顾忌 也不管了,于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文姜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神情,眼眶微微含泪,一个箭步过来,便搂住夷羊见的 颈项,将他深深地拥住。 “真好,看见老朋友真好……”她的声音深埋在夷羊九的胸膛,听起来极为遥 远。“这些年来,我好寂寞,也好孤单……” 夷羊九有些不自在地任她搂着自己,想要抚抚她的发,却又觉得不妥,一只手 已经举了起来,却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你已经是鲁国的夫人了,又是齐候的亲妹妹,”夷羊九柔声道:“天下所有 的女孩里面,就属你的地位最尊荣,你还不觉得快乐的话,还有谁会觉得快乐呢?” 文姜不语,只是将脸更深地理进了夷羊九的怀里,仿佛那儿才是她最亲密的依 靠。 水声潺潺,风吹过柳树的树梢,发出悦耳的沙抄声响。 夷羊九想起,几年前文姜要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抱着他,想起自己和这齐国 最尊贵的女孩之间奇异的情缘,总会让人有着几许迷离之感。 过了良久,文姜才笑笑地抬起头来,美丽的大眼睛仍有泪痕。 “真是对不住你了,每次都要这样抱着你哭泣,”她带着眼泪笑道:“可是我 心里头苦,真的苦,却没有人可以说。” “有什么话,你可以对我说的,”夷羊九轻轻地说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 解决,却可以听你说。” 文美一双妙目凝视着他,过了良久,才幽幽地摇头。 “你说得没有错,其实你是不可能帮我的,这世上也绝不可能有人帮我。”她 擦了擦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我该走了,你也该离开,否则被人见到,你就有麻 烦了。”她的口气中有着与几年前截然木同的成熟与威严,也到了这个时候,才让 人忆及她身为鲁国夫人的尊崇身份。 夷羊九默然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而文姜也坦然地受了这个礼。 两人身体一离开,又变成了身份相差许多的贵族妇人与平凡卫兵。 文姜缓缓地转身,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又回过头来。 “喂!” 夷羊九一怔,睁大眼睛远远看着她。 文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其实,困住我的,还是同样的事情, 我始终解不开自己心中的结,永远,永远也解不开。” 说着说着,她取出一幅丝绢,纤手轻放,那丝绢便轻飘飘掉落在地上。 “是‘他’派人送我的,我回了‘他’的诗,却觉得不应该送还给他,只好请 你帮我收藏起来。” 然后,她便长叹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缓步离去。 不一会儿,也就在河边消失了踪影。 夷羊么沉静地看着那方排落地上的丝绢,想了许久,才过去将它捡起来。 丝绢之上,有着两行字,仔细一看,一行字的字迹斧凿秀伟,显然是男子笔迹, 另一行字则是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所写。 看了两行字的内容,夷羊九忍不住深深地皱了眉头。 第一行字,男子的笔迹写上:“桃树上长了美艳的春花,像彩霞一般的灿烂, 桃花开在我的门边,我却没有将那机会把握,将她摘下,岂不令人悔恨轻叹?” 而女子的笔迹却是一行回信,娟秀地写上:“桃花有着美丽的花蕊,像人一样 有倩有灵,今天你没有把握时机摘下,但是明年春天桃花依然开放,这便是我对你 的嘱咐与叮咛……” 夷羊九常有机会在宫中出人,偶尔也见过几次这个男子的笔迹。 写那第一行求爱诗的,便是当今的齐侯襄公,也是文姜的异母亲哥哥。 “……灿烂的桃花开在我的门边,我却没有将那机会把握……” 而写下回信的,当然便是文姜。 “……你没有把握时机摘下,但是明年春天桃花依然开放……” 这一对亲兄妹的乱伦恋情,夷羊九当然仍是记忆犹新。 却想不到过了这么久的时日,文姜已经嫁给了鲁桓公多年,两人之间却仍然如 此地牵扯纠缠,藕断丝连。 不晓得为什么,四周围的空气这时仿佛森冷了不少,隐隐然之间,已经可以意 识到那场将要出现的可怕风暴。 事实上,这场夷羊九已经预见的风暴,来得却比预期要早上许多。 第二日清晨,夷羊九一大早来到王宫旁的司礼院落,却发现院落的四周围已经 喧扰震天,闹成一团。 他挤进人群之中,好奇地想要一看究竟,却看见别官宫门的外头,有一群甲胄 鲜明,全副武装的外国军士正在和守宫门的卫兵们拉扯对峙。 再仔细一看,那群外国军士居然便是鲁桓公的亲兵部队。 此刻鲁桓公的卫队队长正在那儿和卫兵大叫大嚷,再看看鲁军后方不远处,居 然看见了鲁桓公的车辇。 不晓得为什么,鲁桓公居然亲率了自己带来的军士,来到齐国别宫前大吵大嚷。 按理说,鲁桓公来到临淄是客,在这齐国的首善之城带着本国军队横行,是一 件犯了国际大忌的事,这种事可大可小,小则会爆发争端,如果闹大了起来,则可 能酿成国际间的兵戎相见。 虽说鲁桓公当年和齐僖公在纪国曾经交恶开战,但是齐襄公即位之后,齐鲁两 国致力于改善两国关系,加上两人又是姻舅之亲,这几年来,齐鲁两国的关系算得 上是极为融洽的。 但是这融洽二字,用在此刻鲁国卫队和别官传队的争吵上却是不搭调的,除了 纷乱之外,更增几分蹊跷。 夷羊九在人群中环视四周,看见管仲夹杂在卫队之中,脸上露出困惑焦急的神 情,他推开人群,走近管仲的身旁。 此时管仲的脸上已经满头大汗,急得什么似的,他是公子纠手下掌管司礼的重 要人员,此番鲁国和齐国部队起了争端,便是他的责任范围,但是这样没头没脑地 争吵,也着实让他头痛万分。 他一个转头,看见夷羊九的身影,却像是见着什么救星似地,大声叫道:“九 哥儿,快过来!过来!” 夷羊九依言走到他的身旁,好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搞成这样大 的阵仗?” “唉!那就别提了,”管仲唉声叹气道:“也不晓得为了什么大事,今天一大 早鲁桓公便派人围了别官,已经吵了好一阵子啦!” “为什么要带兵围别宫呢?”夷羊九奇道:“他们又有什么理由?” “这理由说起来啊!倒真是没头没脑的,”管仲没好气道:“只不过昨晚上文 姜夫人前来拜会咱们主公,除了一叙兄妹之情外,也顺便回来探望当年宫中服侍她 的宫女,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也不过是留宿一晚,却不知道鲁桓公在那儿紧张个什 么劲儿,一大早就在这儿吵吵闹闹。” 夷羊九一听,心下便雪亮了起来,眼睛圆睁,不自觉便长长地吸了口气。 如果换了是别人,这样的“兄妹相叙”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今却是文 姜和齐襄公诸儿“相叙”一晚,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一想到事情的厉害严重之处,夷羊九的脸色也不禁微微变色。 那管仲却是个绝顶精明之人,此刻他看见夷羊九的神色有异,眼珠子一转,便 沉声问道:“九哥儿,你可是知道了什么蛛丝马迹?”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的紧张。 “此事事关重大,一个处理不好,便要血流成河了,你可不要瞒着我什么哪!” 夷羊九知道这管仲虽然平时行止轻浮浪荡,但是在公事上却是个一等一的干练 人物,平素见识、阅历也凌驾常人之上,他只思索了一会,便决定将文姜与齐襄公 的私情一事告诉给管仲知道。 管仲细细听了夷羊九的讲述,知道了这场惊世骇俗的乱伦之恋的来龙去脉,听 着听着,脸色便苍白了起来。 惊骇归惊骇,他毕竟是个行事镇定的能人,此时他的脑中不住地思索,不一会 儿便已经想出了因应的对策。 “九哥儿,这事实在关系太大,我们是办不来的,我看我们得找个法子去弄清 楚状况,然后看看有什么方法能躲得远远,不让这档子事牵扯到身上来。” 两个人悄悄混入人群之中,从侧门进了别宫,本想要找别宫内相熟的卫兵问问 究竟,却看见文姜让几个宫女扶着,云鬓散乱,匆匆忙忙穿上衣裳,坐上车辇,缓 缓离开别宫。 管仲心念一动,便和相熟的卫兵首领打个招呼,与夷羊九混入保 护文姜回到鲁桓公别馆的队伍。 别宫之外的鲁国卫队看见文姜的车辇已经走出,便不再喧嚷下去,鲁桓公铁青 着脸,看着文姜的车辇走出别官,眼睛却像是冒出火来一般,忿忿地一摆衣袖,便 坐进了自己的车辇之中,也不去理会文姜,便径自转头离去。 这时候,一场气氛诡异的喧闹这才平息了下来。 只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极为短暂的宁静,真正最大的 变故,就要在不久后席卷而来。 -------------- 书 路 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