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彼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然而,艾美拉的话却像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他的 心脏,将血淋淋的事实,活生生的挑明在他面前。 她没有说错,正如闼罗一开始就提醒过他,这样做会遭天谴。只不过,他根 本不在乎。 天神们犯得错误难道还少了?光是艾美拉自己,醉酒驾驶,造成雏的意外死 亡,事后不但不补救,反而一错再错,意图销毁罪行。怎么就不见她遭到什么报 应? 所以,所谓的天规定律,只不过是一纸废文,可笑之至。 他为什么要在乎? 低头再看怀中的雏,那么小的脸庞,那么轻的身子,就像他为她取的名字雏 菊一样,脆弱易折。 可是,正是这么一条弱小生命,却使他的世界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漫漫 长旅不再孤单,有了欢声笑语陪伴——她是他的同行者。 同行者,比冬日阳光更温暖的一个名词。 雏嘤咛了一声,渐渐醒转,睁开眼睛。彼临从她的瞳仁中无比清晰的看见了 自己的影子,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像是生命从此有了牵羁,变得鲜明而真实。 “彼临大人……”她虚弱的低唤一声,然后开始微笑,弯弯的眉、弯弯的眼 睛、弯弯的嘴唇,说不出的美好可爱。 彼临看着她的笑容,终于也笑了。 “雏,”他说,“下次,早点使用魔镜。” 当彼临和雏回到中心街时,远远便看见赫丝的屋外围了好些人,指指点点, 议论纷纷。 两人对视一眼,雏走过去,好奇的问道:“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妇人幸灾乐祸的回过头来,答道:“什么事?好事!天大的好事!那妖姬 总算是被带走了!这下大家都有清静日子过了。” 雏不解的眨眼睛:“妖姬?” 妇人自知失言,连忙四下环顾了一番,见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没人会来责备 她对公主不敬,也就不怕了,于是更毫无忌惮的说道:“可不就是妖姬么?自从 她搬到这来后,就没一天安分过,夜里吵得跟什么似的,闹得大伙儿都睡不好。 没办法,谁叫她是公主呢,我们平民小百姓的可得罪不起,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你倒是说说看,有这副德行的公主么?成天和男人厮混,都十九岁了还 没嫁人… …“ 这时另一个胖妇人凑过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可不 是她不想嫁,而是——根本没人肯娶她!” 周遭发出一阵会意的窃笑声。 雏偷偷扭头看了彼临一眼,彼临静默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睛,越发 的幽蓝了起来。 不太妙哦,大人有点生气呢…… “便连当年那么迷恋她、为了见她一面而在圣庙外等了足足七天的维萨,还 不是要另娶新娘了……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被抛弃也是正常的……” 人们犹在絮叨,彼临已推开众人走了过去,金紫色的大门第一次没有敞开, 而是紧紧关闭着,女神赫特的挂毯不知被谁砍了一刀,一半依旧悬在门上,另一 半跌落于地,上面全是脏兮兮的脚印——看的出来,赫丝走时,必定经过了一番 激烈冲突。 “是谁把她带走的?”也许是他问这句话时的表情过于冷酷,旁边的那个胖 妇人吓了一跳,说话顿时结巴了起来:“那、那个,是、是是法老派人来带、带 走的……” 胡夫?彼临微眯起眼睛,怎么不是艾美拉吗? 刚才见到赫丝住处的凌乱时,他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调虎离山 计!艾美拉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雏,而是欧若拉,毕竟,比起什么都不懂的雏来 说,艾美拉更加嫉恨欧若拉。因此,故意假装要杀雏而将自己引开,并趁机对赫 丝下手——这很符合艾美拉一贯的行事作风。但现在旁人却告诉他是胡夫、也就 是赫丝的爸爸带走了她,那么他之前所担心的一切就都不成立,但是,为什么他 不但没有释怀,反而觉得事情更加诡异,有种被设计了的不悦感? “雏,”他毅然转身,叫上小跟班,“我们走。” “噢!”雏应了一声,正要跟他一起离开,一个女奴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走到彼临面前说:“请问……那个,是你吧?” 彼临微挑起眉。 “我是赫丝公主的奴隶,我叫明加,公主派我留下来等一个有着‘像把天空 与海洋交融在一起、再折射出浅浅波光的蓝眸’的黑衣男人,我想,应该就是你 了。”女奴显得有些紧张,颤颤畏畏的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入他手中说, “这是公主让我交给你的。” 东西入手圆润冰凉,定睛一看,原来是块玉石,色泽鲜红如血,完美绝伦。 雏在一旁好奇的说:“真奇怪,她为什么要留块血玉给大人?有什么特别的 喻意么?” 明加说:“公主还留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 “公主说,她只等你三天。如果三天内你没有成功,就永远不用再出现了。” 明加抬起眼睛,很慎重的复述说,“因为,你是她给这个世界留的最后一点 信任,如果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她会非常非常生气;但如果连你也做不到, 不能够救赎她的话,那么她对这个世界就更不需要抱有任何幻想。” 她说完这段长长的话后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只留下彼临握着手中的血 玉,望着她的背影,好一阵子神思恍惚。 “大人……大人?”雏叫了他好几声,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只好用手拉了 拉他的衣袖,“大人,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彼临的视线没有焦距的投在远方,过了许久之后,才轻唤一声:“雏。” “嗯?” 他转过来,望着眼前的精灵少女,声音如飘在水上,浮浮沉沉:“我要去六 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533年的埃及。” “为了还债吗?”雏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迷惑。 “不。”他摇头,“我要去救人。” 停了一下,又补充说:“我的恋人。” “我找到欧若拉了。” “你——找到欧若拉了?” “所以,我必须在三天内赶去,带她离开。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人。” “笨蛋……彼临,你真是个笨蛋!” 所谓的悲剧就是在那样全心全意拼上性命的争取过奋斗过后,依旧眼睁睁的 看着它流失,一切,无可挽回。 当彼临说出“开启,时空之门”,而预期的门并没有出现时,他就知道先前 那种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很明显,有人在针对他。而有能力让时空之门暂时封锁且有理由这样做的, 只有艾美拉。 “永生无尽,昨日再归来!” 一点金光出现在半空中,然后砰的一声绽开,变成十尺见方的一扇圆门,门 里的世界扭曲着,颜色五彩缤纷。 彼临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门面,就被一股力道弹了回来,圆门着了火,开始 熊熊燃烧。 他望着那些跳动着的火焰,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冷笑说:“有些人就是有本 事把你心中最后一点内疚都消耗的干干净净……”说完双手翻结成印,在胸前划 了道十字弧,轻叱一声“破!”。 火焰呲的一声变成白烟,随风散去,门里的颜色逐渐沉淀,恢复正常。 彼临转身将手递给雏:“拉紧我。” 雏依言抓紧,跟着他穿入圆门。走过长长的白灰色通道后,彼端的世界却已 不是埃及——明媚的阳光,整洁的广场,衣冠楚楚的行人,以及摩天大厦。 雏歪头疑问说:“咦,我们不是要回公元前2533年的埃及吗?” “去那的时空隧道被封闭了。” “那这是哪儿?” “2003年的中国。”彼临凝望着某个方向,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你在这里 等我,我半个小时后回来。” “是。”雏很乖的找了把椅子坐下。 彼临确定在这里她不会出什么事后,转身走进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是间酒 吧。爬山虎覆盖了大部分窗户,青石地面,和雕花红木门,使其看上去天然古朴, 别具风味。 门上还栓了个铜铃,彼临拉动那根麻绳,铜铃叮叮铛铛响了一阵子后,门吱 呀一声开了,一人边揉眼睛边探出头来说:“我们下午五点才开门,这位客人你 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些?” “我找崇恩。” 那人一愕,用揣测怀疑的目光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没什么好口气的说: “进来吧。”说着让出通道让他走进去。 酒吧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很暗,鞋子踩到柚木木板上,吱吱作响。墙角 一处沙发后,一只手风情无限的抬了起来,朝他打了记响指:“嗨。” 彼临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