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所以当彼临从魔鬼丛林的沼泽里救了我起,从他朝我伸出那只温暖的手起, 我就不想再放开。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就像一个一直生长在阴暗处的植物突然接 触到了阳光,让它看见什么叫光明什么叫温暖什么叫生存的快乐,怎么舍得放开 呢?又怎么能放得开呢?你们所有人只看见我对他和欧若拉的咄咄相逼,就没人 看见我是如何在黑暗里苦苦挣扎,向光明寻找最后一丝救赎……最需要被救赎的 那个人是我呀,看不到吗?是我,是我艾美拉,而不是欧若拉!”艾美拉的眼泪 又流了下来,表情痛苦到了极点,使得一旁的雏看了都开始觉得心在阵阵抽搐。 这种感觉又是什么?她是在同情艾美拉吗?如果,仅仅只是同情的话,为什 么心会痛得这么厉害?好象现在绝望的哭泣的人不是艾美拉,而是她自己。 雏发现有很多事情,她开始说不明白。 “你见过欧若拉的,凭心而论,我与她谁美?” 雏抿了抿唇,避开视线低声回答:“彼临大人……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艾美拉呆了半响,苦笑:“是啊……我只不过是想抓住最后一点优势罢了… …” 雏没有再说话。 于是又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艾美拉靠着墙壁,微仰起头看着大理石天花板,缓缓说:“我从小就认识欧 若拉,和我完全不同的,她总是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欢和她在一起。我一直很 羡慕她,这种羡慕在当我听到她和彼临是公认的一对时,膨胀到极至,最终变成 了妒忌。然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她也只不过是单恋,可我的阻挠与刁难,却 最终促成了她和彼临的机缘。我很愚蠢吧?” 雏垂下眼睛。很多事情就是那样,期待与祝福不见得能推动一对男女爱上彼 此,反对与打压却能令他们因抗逆而同心协力,导致最后走到一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彼临在提及欧若拉时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而不是痴 迷和热情。 雏淡淡的想:那么,如果当初没有艾美拉,彼临大概也不会喜欢欧若拉吧? 一想到这点,她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不明就理,不知原因。 “我总是在自作自受……我处处为难欧若拉,结果却让彼临注意到她,爱上 了她;我将欧若拉以失职罪判处,逼她失去神位重新做人,为的就是把她和彼临 分开,结果谁知反而使彼临也跟着下凡,离我越发的遥远;我因失误而撞死了你, 想掩盖过错却让你也遇到了彼临,并成了他现在最亲密的人……我总是在自作自 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不做这些,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这么漫长 的生命,这么无所事事的生命,这么令人厌恶令人绝望的生命……” “永生……难道是一种不幸吗?”雏很小心翼翼的问。 艾美拉的眼睛变得说不出的萧索,回答也充满疲惫:“谁说不是呢?永恒与 短暂从来就是悲剧的代名词。我们和吸血鬼本质上没什么不同,甚至从某些方面 来说,比他们更为无奈。因为我们还要背负世人的期待和寄托,不能让他们失望 ……可我们自己的期待和寄托又是什么呢?彼临说的对,其实天界就是个肮脏不 堪的地方,漫长的岁月消耗尽了大家的热情和责任心,剩下的就只有麻木不仁、 日复一日的醉生梦死,于是勾心斗角成为一种调剂品,被怨恨、被讨厌也没什么 关系,起码不会无聊……” “但是……并不快乐吧?”雏怜悯的看着她,声音更轻,“即使永生是一种 无奈,也不该把无奈变成煎熬,那样,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不公平的。并不是 只有被讨厌的人才会感觉痛苦,要去讨厌别人,也是很辛苦的事情,为什么要让 彼临大人那么辛苦?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让他因你的喜欢而变得更 加快乐吗?” “我以前也曾经那样认为过……但是事后我发现不对,当你陷入痛苦中时, 唯一不让自己痛苦的方法就是让别人比你更痛苦。当你看见对方绝望的眼神,悲 伤的表情时,便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不幸了,获得了神奇的解脱。” “我不明白……” 艾美拉侧过头静静的回视着她,半响后,轻轻一笑,半真半假的说:“真是 个幸运的小精灵呢,你好运气的让人想毁掉你的快乐。” 雏没有被她的话吓到,依旧怜惜的看着她,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下,艾美拉觉 得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毫无防备的触动了。她闭上眼睛,长吁口气说:“你 走吧。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只会让我更加鲜明的意识到自己的不幸,从而再度 发狂。在我还没改变主意前快走,离开这里,最好永远跟着彼临,半步都不离开。 因为我不知道我将来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雏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 艾美拉错愕,“什、什么?” 雏松开手站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你肯定觉得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 的精灵,甚至连飞翔的法力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开导别人?但是,如果可以、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好希望你能够跳出这个死结,快乐一些。吉普赛老奶奶说, 只有豁达的人才能看见快乐,而豁达藏在智慧的眼睛里,智慧就是选择最善待自 己的方式,而善待,绝对不是指自残。” 快走出起居室时,她停了一下,扶着门框悠悠的说了一句:“我想看见彼临 大人的笑容,也想看见你的,你们都是这样好看的人,如果可以笑的话,该有多 美丽啊……” 艾美拉整个人一震,再抬起头时,雏已经走的看不见了,柔美的白光从门外 浅浅映入,神殿看起来明媚而圣洁。 她就那样痴痴的望着,望了许久许久…… 雏走出去时,彼临和崇恩立在花园的喷泉旁,远远望去,两人的身影都显得 异常寂寥,只有水花依旧欢快的跳跃着、喷溅着,源源不息。 崇恩将手搭到彼临的肩上,轻轻一叹说:“事到如今,无论是迁怒还是自责 都没有用,还是想想如何补救。你不会因此就失去信心吧?” 彼临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累。很累。很累很累。”他的声音很轻,并没 掺揉太多疲惫与沮丧,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听了更加难过。雏咬紧嘴唇,走 过去拉住他的手,柔声说:“大人,我们回埃及去吧。” 彼临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摸摸她的头——就像心情不佳 的主人对待宠物一样,难以掩饰的敷衍。 雏将他的手握紧了几分,“我们去找十九岁的赫丝公主,趁三天之限还没过 去,去找她,告诉她一切!她会明白的,会体谅你的!” 彼临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还是不说话。 “而且最需要救赎的并不是十三岁的公主,而是十九岁时的公主!就像我一 样,得到幸福的不是生前的我,而是死后的我啊……大人,你可以做到的!你让 我在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的情况下,获得了另一种新生,那么公主也完全可以!带 她离开令她痛苦的环境,我们找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风景宜人的地方,快快乐乐 的生活。如果说已经过去的日子无法改变,那么就改变现在和未来,她才十九岁, 还有几十年可以活,用剩余的几十年快乐去弥补六年的不幸,可以的,大人,一 定可以的!” 她的眼睛就像夜间升起的第一颗明星,充满希望,满是热情。而这种热情, 恰恰是整个天界所最缺乏的东西。 彼临脸上逐渐浮现出感动之色,反握住雏的手,低声说:“是啊……还来的 及的……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