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明州的紧急情况,由于百年不遇的雪灾关系,炎汉国内其它地方都还没有察觉, 安汉四郊正在做春耕的准备工作,人们情绪高涨,都想要在这一年好好生产。就连 迁移过来的俄族贫民,现在于炎汉的生活远远好过以前做农奴,因此生产积极性也 是不错。 炎汉朝廷之所以将伏尔加河东岸各城的居民往内迁移,主要是因为一时之计, 毕竟俄民之心不可能很快稳定下来,还要防他们跟俄军里应外合。 长远之计,则还是要接纳俄族加入国家,甚至要招俄族壮丁们组成军队,当然, 不让他们去打俄邦就是,调到东线来对付蒙古人还不行吗? 乱世中的人民才不管谁当权,只要自己能保命、能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就行。炎 汉连俄族都受宽容,别的民族就更不用说了,在这个时代,真正是一个多民族和睦 共处的国家。 不过,西人惟力是视,容易背恩负德,对他们宽容便可,平等却与不必。真要 与他们平等了,反而消折了敬畏之心,至少在立国之初有弊无利。至于长久威慑和 压制也会出问题,那就是后世才要考虑解决的事情了。 远在天边的赵矜,并不晓得明州之事,现在正珍惜最后一次时空飞越的机会, 想要做出多一点的成绩。前几次嘛,终究有些游戏心肠,没有没有挖空心思来考虑 怎样做才是最最有利。 至于这次来云南,又能够做出什么成绩呢?赵矜最想要的,其实还是美女。美 女跟国家兴盛有什么关系呢?有,有!至少可以让大王精神愉快嘛!精神愉快了, 国家就治理得好、妙计就想得多嘛!还有就是,会更有决心要为保护好自己喜爱的 人而保护整个国家! 答里不花已经杀了,仇已经报得一些了,苗人更加信服了,美女姐妹也更加崇 拜了赵矜也就打算回归,只差和议还没谈成。 不缔结和议的话,实在不放心回去,因为自己一走,四族随时有可能被元军灭 掉。 苗人内部的说服工作,赵矜已经帮苎玉贞做得差不多了,三位酋长葛姒娥、仇 美蕈、龙猷都已经认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策略。 问题是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样向元军写降书、要求条件? 众人正在议论,赵矜故意等酋长们都发表过一番意见,这才笑道:“其实,才 不用写降书呢!之前连回书都不写,现在写什么降书!” 众人大喜,都请问赵矜有何高见。赵矜却要他们再等几天。 不消几天,就在第二天,重新设防灵龟阪中的义军押来一人,就是赛典赤第三 次派遣的使者。 赵矜让义军将使者带走,把赛典赤的书信交给奚孔雀,念给众人听。 奚孔雀的声音圆润清新,赵矜当天在大理城下就喜欢上了,但现在除了赵矜以 外,别人都留心听信的内容,谁还去品评念诵的声音! 信中的大意是:我代表朝廷招安你等苗人,乃是诚心;答里不花擅自进击,实 违将令。现在我再派使者,赦免你等罪过,你等可归顺朝廷,朝廷既往不咎。 这赛典赤心地仁慈,以往曾经多次周全苗人,劝阻屠杀。这次要不是出兵陈朝、 暹罗的需要,朝廷催逼得紧,也不至于动用武力围剿。现在经过几战,元军没有讨 到什么便宜,大将又被杀死,川中来的部队又纪律败坏,反而奸淫掳掠扰乱本省, 湖广的部队又迟迟不进因此赛典赤打从心底希望苗人能接受他的招安,快速解决内 部问题,好向皇帝和朝廷交代。 苗人们多少也念些赛典赤的恩,虽然觉得他最近做得过分,但毕竟是被朝廷所 逼,情有可原。这书信也算是苦口婆心,不是存什么歹意。 于是酋长们商议,就要答允。赵矜却道:“想不想听我的意见啊?现在可以告 诉你们了。” 众人便齐声道:“敢请勇士大哥指教。” 赵矜道:“你们回书应该这样:第一,说些赛典赤以往的好处,表示你们还念 他的恩惠;第二,对他最近的举动表示不满,就说虽然这是他的第三封信,你们还 是怀疑他的诚意;第三,以答里不花入山的事,说你们不会再轻信任何言语。第四, 跟赛典赤挑明,盟约可以谈,但是要他亲自入山来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赵矜为何要这样安排。这样不是太无礼而苛刻吗? 赵矜便再解释道:“第一要念好处,让他知道他在你们中间还是有威望的。第 二要表示不满,作为谈判的筹码啦。第三只是进一步表示气愤,借来达成第四点。 第四就是最关键的,他肯冒险前来的话,你们订盟约就会比较有利。而且对他也有 极大的好处——敢于为国冒险,说明他非常忠心;一举‘收伏’看起来这么气愤、 这么想要继续干仗的你们,岂不是又说明了他很能干?忠心又能干,他在朝廷中的 地位也会提高了。总之,只要他觉得有把握,就会肯于冒险入山。而我们要的就是 这个!”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苎玉贞道:“原来矜哥哥要我们念他的恩惠,是使他觉得 我们虽是气愤,终究不会害他。” 赵矜笑一笑道:“就是这样,妹子你好聪明。此事若成,四族可以高枕无忧一 段时间了。你们急需要修养生息,看你们的男丁都这么少唉。不过也别气馁,人家 春秋时的越国,都曾经打得没什么人了,后来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养,最后还不 是灭亡了强敌。人最难得的就是忍辱负重,只要你们能做到,将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于是四位苗人酋长好好商议了一番,写了一封回书,交给使者复命。书中虽然 尽量保持客气,但仍可明显看出字里行间所带着的怨恨。 元朝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赛典赤,收到回书后,斟酌一番,便下令备马,一个随 从也不带,就要入山来与苗人订盟。 官员们慌了,纷纷站起来劝阻。 一位官员道:“大人,苗人心存恨意,虽经掩饰,不免有所流露。要提防他们 想要赚您入山,对您” 后面的话都不敢再说了,正是不堪设想。 于是众官同声劝阻,不管是汉人官员、苗人官员、色目官员还是蒙古官员,议 论纷纷,都不同意平章大人亲自冒险。 赛典赤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苗人愿受招安,便是朝廷之福,我为 国家,也无法顾忌那么多了。” 说完便大步出外,随从牵来坐骑,但是众官员追出来,将缰绳拉住,不肯放平 章大人走。 赛典赤大喝一声:“咄!”斥退众人,扬鞭打马便走,十步之外再回首说道: “你们放心,苗人性子憨,只要以道理和利害说服就可以了。要是说服不了他们, 我还做什么行省平章?” 众官员只好眼睁睁看着平章大人单骑飞驰,出城入山去也。 苗人酋长们得报,知道赛典赤果然有胆量,单骑便要前来和谈,无不佩服赵矜 的策略。 赵矜便如此这般吩咐一番,让苎玉贞等四酋长面见赛典赤,自己偷藏起来,窥 看这位历史上颇有名气的治政能臣赛典赤,究竟是何等人物。 一看之下,原来他虽然穿着文官服饰,身体却非常高大健实,说话时声音宏亮, 威风凛凛,但是不说话时又总是和颜悦色,看起来非常仁善——跟赵矜看过的元帝 忽必烈画像倒有一些相象。 酋长们按赵矜的吩咐,令义军荷枪持刀,分列两旁,排了整整一里长的队伍来 “夹道欢迎”,但是赛典赤脸色从容,带着笑容进帐,然后响亮地通报一声:“大 元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赛典赤,特地前来与各位酋长解冤结和!” 按赵矜的预先安排,酋长以下的众苗人头领便面面相觑起来,一副没料到赛典 赤敢于单刀赴会、现在不知所措的样子。 奚孔雀通晓蒙古话,便将赛典赤的言语翻译了一遍。 苎玉贞聪明能干,当下也与葛姒娥、仇美蕈、龙猷三位酋长似模似样地对视了 一番,然后以大酋长的风度,施礼道:“有劳平章大人入寨,敝寨十分荣幸。” 奚孔雀依旧翻译不提。 赛典赤道:“惭愧,都是本平章威望不高、治军不严,多给贵方造成骚扰,实 在违反我治国安民的本心。” 听这样说,苎玉贞顺水推舟,表情中敌意减少了两分,请赛典赤上座,洗耳恭 听。 赛典赤便将大道理好好解释了一番,只是说理,却不拿兵威来炫耀。 良久,苗人酋长们终于打开心结的样子,吩咐手下端来盛酒和器皿。 赛典赤熟知苗人风俗,于是也不犹豫,接过一把锋利的短刀,率先在自己手掌 上割了一小道,将血滴入器皿中。 苎玉贞、葛姒娥、仇美蕈、龙猷依次滴血,然后将酒倒入五个杯中,一齐饮尽。 赵矜就在左近的一座帐子里捅了个窟窿看着,看到苎玉贞满饮一杯,脸色红也 不红,暗自喜道:“成了!这下我们可安心去也。” 苎玉贞又吩咐设下酒宴款待,赛典赤也不推辞。赵矜自不去注意他们吃喝,只 听苎玉贞说道:“平章大人,我们乃是信赖大人名望,将合族老小性命寄托于大人 身上。明日便由四族寨丁携带礼物,往大理城中献以诚款,如此,今后当无变卦?” 赛典赤道:“本平章言出必行,你们可曾听说我以前有毁约之事?” 酋长们又对视一下,然后露出欢喜的神色:“有赖大人了。” 龙猷道:“若是再要欺我苗人,定拚个你死我活!若如大人所言,让万民安生, 我等便依时纳贡,不敢有缺。只是莫要再让人马入山骚扰。” 赛典赤道:“这是自然。” 最后,就要宴散之时,苎玉贞冲着赛典赤行大礼拜倒。 赛典赤惊道:“大酋长有何话说,只管道来。” 苎玉贞道:“解冤之后,我也放心了,这便要去天竺之国求取经书,回来好大 造佛堂,以安我苗家。先前戎马倥偬,都未曾礼佛,我等心中多有不安。如今有大 人坦诚相待,便是佛祖赐福!大人莫怪我等先前冲撞!” 赛典赤先上前将苎玉贞扶起,听奚孔雀翻译完后,忙道:“哪里!哪里!你只 管安心前去。我正也要建造佛寺,让佛祖保佑云南永久安宁。” 苎玉贞特意又请求道:“我走之后,堂弟年纪小,由三家酋长与长老们扶持, 朝廷可莫要背信弃义,又来侵攻我苗人。” 这话说的这么毫无保留,显得诚恳和直率,赛典赤举起手来向大都的方向一拱, 抚慰道:“朝廷许我长镇云南,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让一个军人入山骚扰!” 不仅苎玉贞,众苗人酋长、头领们都喜悦不尽,将赛典赤恭送出寨,龙猷还特 地骑马远送到三十里之外。 好一番单骑赴会,一举收伏自从攻克大理以来就反乱不断的苗人!赛典赤回归 之后,向皇帝和朝廷禀报,得到了极大的赞扬。连阿合马都十分欣赏他,一来因为 同是色目人,二来更因为出征陈朝符合阿合马的私人利益,而赛典赤平定云南,促 成此事,也就是无形中帮了阿合马的忙。过不多时,朝廷来了敕使,在赛典赤留居 本职的基础上,给他加官一级,从此比一般的行省平章高上一等。这些是后话,自 不待提。 赛典赤走后,赵矜出来,问道:“酒宴中听到他好象有问起我,你们是怎么说 的?我听不太清楚。” 苎玉贞笑道:“我就说矜哥哥是天竺之邦来的高僧,武艺高强。” 赵矜一听,也忍不住笑:“啊哈说起佛,你们还真有共通点。他也就信了?” 苎玉贞点点头:“他还要见矜哥哥,我就说你在面壁思过。” 赵矜奇道:“面壁思过?哦,我知道了,是说我这个和尚忍不住出手,犯了戒 律是吧?哈哈” 苎玉贞笑道:“是极。那赛典赤还为之抱歉不已,说改日来向大师赔罪,实是 他不好,被朝廷逼迫,来动刀兵,大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算是怎么犯了戒律。 他还要我转告大师,中土有座少林寺,便是天竺来的高僧创建,历来能够吃酒肉、 管俗事的。大师若是有意,他可向朝廷申报,选个好山好水之地,给大师也建座宝 刹呢!” 赵矜越发想要大笑,但是碍于葛、仇两位酋长在旁边,狂笑有损形象,只好忍 住,轻描淡写道:“可惜本大师还要娶妻,恕不奉陪。” 苎玉贞道:“我便说,大师马上要到真腊去。再搪塞了一阵,那赛典赤总算不 问了。” 赵矜连连点头赞许:“你真是很聪明伶俐的,表面上却看不出来呵!那么,你 最后为何又要告诉他,你将要离开这里?” 苎玉贞道:“玉贞自是要追随矜哥哥到海角天边。堂弟今年十一,还忒小一些, 不过有葛家姐姐、仇家姐姐和龙家弟弟同气连枝,还有长老们辅佐,应该可以安心。 将这些告知赛典赤,也是不妨。否则过年过节,我老是不到大理去,一年两年尚可, 久了不行。” 赵矜叹道:“原来你已经有了跟我长远相随的打算。真是难为你了。跟我到那 边激战中的国家去,恐怕还有很多苦头要吃。” 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姐姐不怕,我也不怕。我虽然不会武艺,也不懂治理, 但若照顾起矜哥哥的起居饮食,还是使得的。矜哥哥莫要嫌弃。”原来是苎玉香来 了。 赵矜大为感动:“阿娇、阿奴,你们姐妹对我可真是情深似海!这福气不知是 几世修来,我也就只有接受并且珍惜,你们的心意。” 还待再说什么,葛姒娥先道:“勇士大哥这话说得对了!我们爱恨分明,恨便 恨死他,爱便也有你们汉人所说的,‘一意孤行’之勇气。你也是好男子,爽快得 紧,若是那种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我等最是厌恶!” 仇美蕈亦道:“勇士大哥帮我们重获安生,我等敢拚一死以报!安顿族中之后, 我便也去那炎汉之国,相助大哥东征西讨!” 赵矜忙道:“那是非常好!我的国家就缺人才,你们和那位出去送人的龙兄弟 都是文武双全,我当然是非常想要!但我只能带两个人,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 你们也别太过掉以轻心,别以后万一又起什么风波,族中缺乏能人应付。所以我想, 就阿娇、阿奴与我前去便好。” 葛姒娥、仇美蕈相视默然,便拱手道:“那么恭祝大哥与两位妹子荡平西疆, 有朝一日再来相会!” 赵矜大喜:“好!爽快!两位姐姐,你们切要谨慎,宁可委曲求全,不要造次 生事。这是苦口良言,你们要能做到,我就稍微安心了。” 葛姒娥、仇美蕈齐道:“敢有不遵!” 稍后龙猷回来,并无异议。 次日四族各派一位头领,率领寨丁抬着贡礼到大理城中订约,这事彻底敲定。 第三天,赵矜便要带着玉贞、玉香回归。但是玉贞道:“一来,我已跟那赛典 赤说了,要去天竺之邦求佛。二来,有好些寨中姐妹舍不得我,定要跟随孔雀都哭 肿眼睛了。因此,矜哥哥,不如这样,你带阿奴、孔雀先回,我领数百族人,远道 投奔。” 赵矜惊道:“如何使得!现在的天竺之邦,也就是印度,正分裂为南北两边很 多国家,互相打仗,不安全啊!而且你就算出了天竺,要到我国,中间还必然要经 过海都汗国或是伊儿利汗国,更加危险!” 玉贞道:“不打紧。我寨中有位世代经商的长老,他的一子一女都曾随他去过 天竺多次,道路熟悉。我等正可装束成商队,沿途小心些儿便可。” 赵矜还是摇头:“不行,音讯不通,我怎么能够安心?” 玉贞却道:“矜哥哥,如此怎能做个国主?难不成甚么事都得你亲自跟着?” 赵矜凝视玉贞片刻,终于松了口:“说的也是。没想到妹子这样有担当,但我 终究不能不担忧,这万里道路,非同小可。这样吧,你可到北天竺的一个国家,名 叫德里朝,我部下有位叫做车楚尔良的将军行商惯熟,曾到彼国,我让他带领人马 扮作商队,去那里接你。” 玉贞道:“那是最好。” 于是赵矜再跟苎玉贞商量好了怎么接应的问题,虽然还是很放心不下,但时间 不容耽搁,只好由苎玉贞自己筹划入印之事,赵矜先带苎玉香和奚孔雀回归。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共同作战,感情已经十分融洽,分开之时真有说不出的离 愁别绪,不时何时才能重聚?也罢,如玉贞所言,身为君王要有气概,须放宽心。 至于妖蟒宝弓,由于是苎家的镇族之宝,不能带去,这倒没什么,任何宝物也 不如人!一时的离别都是为了重逢的喜悦,且说珍重吧!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