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城山,赤岸水 那几个起先一直呆立的黑影闻声而动,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道。 原来,他们之所以没有任何行动,是因为在等待他们的这个头儿。 那黑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重光颤声道。 “嘿嘿,”黑影冷笑道,“我乃相柳大将孟翼是也,今日奉命来取你性命!他 们只是些魑魅魍魉,当然没有完成这个光荣任务的资格!” 孟翼上前几步,月光刚好映照到了他的脸上。 重光和影姬一看,不由同时叫出声来——这却见这孟翼硕大的身体上竟长着一 个细小的鸟头,背上展开一双大翅,手中还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戈,煞是可怖。 分明就是一只成了精怪的大鸟。 “我根本没有见过你,谁是相柳我也不知晓!你们为何要杀我?”重光叫道。 “嘿嘿,谁叫你是救世主呢?不除掉你,后土大人怎么能安心呢?”孟翼笑道。 “你……” 孟翼扭转头,一双小眼色迷迷地将影姬全身上下扫了一遍,淫笑道:“小美人 儿,你放心,我怎么舍得杀你?你站过来,这儿没你的事了。” 影姬啐了他一口,怒道:“我可不会怕你!” “哟,”孟翼依旧嬉皮笑脸,“还挺倔的嘛……”说着,他拍了拍手,抬高音 调道:“小的们,把那两个家伙拖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魑魅各拖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走进门来。 真不知道门外到底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重光和影姬定睛一看,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呼:“大叔大婶!” 银白色的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出老冯夫妇惨白的脸上鲜血淋漓,已经断气了。 影姬一下子就流下了眼泪,跪倒在地:“大叔,大婶……” 孟翼冷笑道:“看到了么?这就是胆敢救助这小子的人的下场!” 重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老冯夫妇眼睁口张,惊恐之色凝固在脸上,可以想见他们在死前是多么的恐惧 和无助。 他们,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他们,原本在这里活得很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重光只觉得脑子里似有一团猛烈燃烧的火焰,快要喷发出来。 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因为巨大的愤怒,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啊!”重光突然大叫一声,怒吼道:“你这个臭鸟,我……我绝饶不了你!” 话音未落,他就朝孟翼猛扑了过去。 “重光!”影姬惊呼。 “哼,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和我斗么!”孟翼不避也不躲,讥笑道— —他似乎对重光的底细了如指掌。 重光怒吼着,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拳向孟翼打去! 就在重光的拳头触及自己胸口的一瞬间,孟翼只感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扑面 而来,不由猛然变色。他此时才发觉,这一拳的力道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想挡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翼急中生智,身子向后一仰,一下子摔倒在地,手中长 戈也飞了出去,狼狈不堪。 孟翼躲过一劫,他身后傻呼呼站着的一个魑魅可就惨了。这一拳直接砸在了它 的身上。只听“噗嗤”一声,重光的拳头竟生生从魑魅的腹部穿了过去! 魑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霎时化作了烟尘,消散在空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重光自己。 这一拳的威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重光举起自己的手,一时竟看得呆了。 影姬大喜:“重光,你可能真的是救世主呢!快杀死他们,为大叔大婶报仇!” 孟翼站起身,拾起长戈,心中已怯了几分,双腿不自觉地向后挪了几步。 然而,重光却感觉到,那一瞬间自己爆发出的强大力量已经完全消失了。自己 的右手还是像以前一样无力。 那股力量似乎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快啊,重光,别让他们逃掉了!”影姬见他站着不动,急道。 重光扭转头看着她,为难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孟翼敏锐地捕捉到了重光这个细微的动作。但是他还是不敢妄动,便向身旁的 一个魍魉挥了挥手。 魑魅魍魉们都是些最低级的鬼兵,没有思维,也没有任何感觉,只会绝对服从 命令。 因此,尽管才有一个魑魅被重光击毙,这个魍魉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它手中的巨斧在月光的映照下放射出阵阵寒光。 重光一惊,不由连连后退。 魍魉怪叫一声,挥舞着巨斧冲向重光。 眼见大斧就要劈到自己的头上,重光情急之下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孟翼见重光不还手,已经确定了七八分。但是为万无一失,他又向魍魉叫道: “好了,停手!走过去让他打!” 魍魉立即扔下巨斧,一步步向重光逼过来。 此时,影姬也觉察出了重光的异样,双手也暗暗运起了力。 重光见魍魉步步逼近,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许多了,放声大叫:“影姬救我, 我打不出那种拳了!” 就在他话出口的瞬间,孟翼、影姬同时向他扑了过来。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木屋内烟雾弥漫。 待烟雾散去,重光和影姬已经消失不见了。 孟翼骂道:“他娘的,就差了一步!”随即飞奔出门。 他站在山路中间,一双小眼向四周一扫,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嘿嘿, 小美人儿,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土遁之术,可惜你却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儿……” 他双手高举长戈,猛地劈向地面,大喝一声:“开!” “轰!” 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炸响,大地竟被孟翼生生劈开! 碎石土块四处飞溅,两个人影也夹杂其间被高高抛上了天空。 正是重光和影姬。 两人大叫一声,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嘿嘿,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孟翼冷笑着走近重光。 “你……你这个混蛋!”重光趴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重……重光!”影姬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双腿一软,又跌倒在地。 孟翼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长戈。 就在此时,红豹和花狐猛然从木屋里冲了出来,扑向孟翼。 孟翼斜眼瞟了一眼,摇着头讥笑道:“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家伙!”他手一挥, 几个魑魅魍魉就向红豹和花狐冲了过去。 只两三拳,红豹和花狐就被击倒在地,痛苦地呜呜叫着。 “住手呀!”影姬带着哭腔叫道。 孟翼恶狠狠地叫道:“救世主,去另一个世界表现吧!” 长戈狠狠刺向重光! 重光骇得魂飞魄散,动弹不得。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道褐色的光伴着清脆的琴弦拨动之声从树林中激射而出, 直取孟翼! 孟翼大惊失色,扔下长戈就飞身躲闪。然而那光来得好快,嗖地一下从他的左 肩穿了过去,鲜血喷涌而出。 孟翼大叫一声,捂着肩在地上翻滚。他只觉着肩膀像是火烧一般,痛得龇牙咧 嘴直叫唤。 “谁,是谁在背后偷袭老子?”孟翼气急败坏地望着树林叫嚷。 话音未落,就见那些大树竟像有了生命一般,悉悉簌簌纷纷向左右退去,露出 一条道来。 霎时间,万丈光芒从此道深处倾泻而出,照得周围数里如同白昼。 巨大的亮光一时晃得众人睁不开眼。 朦胧中,众人惊愕地看见,在光芒的笼罩下,在路的尽头,分明端坐着一位怀 抱瑶琴如梦如幻的白衣仙子。 “你……你是何方神圣?”孟翼顿时怯了三分。 影姬和重光也惊讶地抬起了头。 那仙子冷冷道:“大胆狂徒,竟敢在我青城山撒野!还不速速退去!” 声音清冷寒峻,让人心感阵阵寒意。 “莫非……你就是素女?”孟翼眯着眼打量着笼罩在光芒中的仙子,咬牙道。 那仙子并不答他,只是厉声道:“本座数三下,若你还不离去,休怪本座无情!” 孟翼怒道:“好,我却偏要看看你如何‘无情’!” 他一挥手,一群魑魅魍魉嗷嗷叫着冲了过去。 仙子仍是低着头,却见她雪白水袖一挥,如一层薄雾笼罩着琴上的弦线。 孟翼心头一惊。他隐约觉得,这清雅脱俗的动作中似乎蕴藏无尽杀机! 却见仙子左手抑扬,右手徘徊,几声清越的琴音霎时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数道绿光如闪电般从琴上“嗖嗖”射出,刺向涌上前来的 魑魅魍魉。可怜这些家伙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竞皆化作了烟尘,消失不见。 孟翼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长戈。 他定定神,咬牙道:“这是什么妖术?” “你知晓这五根弦代表什么吗?”仙子面无表情地问,仍是不看孟翼。 “不……不知。” “那我来告诉你。五根弦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魑魅属土,刚才致它于死地 的就是绿色的木属性弦……你是属水,那么……”仙子抬头扫了孟翼一眼,一根纤 细的手指按在了那根褐色的琴弦上。 孟翼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大叫道:“撤,快撤!”说完他就展开双翅纵上天空, 逃之夭夭。 那些魑魅魍魉们却仍然不慌不忙,一个接一个转身向山下奔去。 仙子看着这些鬼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淡淡一笑,五指倏地急顿,铿然一声, 琴音戛然而止。 那一道道刺目的亮光也逐渐淡去,四周又恢复了夜晚的幽静。 重光心头一松,一下子晕了过去。 当重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软的铺着白绸的大床上,四周是一 片雪白的帷帘。 这又是哪儿? 重光一骨碌爬起来,跳下了床。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四周仍然一片雪白。 “重光,你醒啦?”一个熟悉的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重光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微笑地站在门口看着他。 正是羿。 “羿!”重光一楞,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真的是…羿…是你吗,我……我 不是在做梦吧?” “傻小子,当然不是做梦啦!”影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羿的身边,笑着对重 光道。 羿笑了笑:“影姬全都告诉我啦,你小子一个人也做得不错嘛。” 重光一下子扑向羿,喜极而泣:“羿,我还以为自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太好 了……” 羿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好啦,好啦,你可是救世主呢,怎么还像个孩子似 的哭个不停啊?” 影姬抹了抹眼睛,道:“重光,你别哭啦,弄得人家也要掉眼泪了……” 重光抬起手擦去泪水,笑着点了点头。 “对啦,这是什么地方啊?”重光问。 “是素女娘娘的行宫。”羿道。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是素女娘娘昨晚上救我们到这里来的。”影姬插嘴道。 “哦,原来那个白衣仙子就是素女娘娘啊。”重光恍然大悟,“她可真是了不 起。” “嘿,你们不提我还差点把正事忘了,”羿一拍脑袋,笑道,“素女娘娘还在 大殿上等着见你呢,走吧。” 重光看着羿,问道:“羿,你为何也会在此?” 羿笑了笑:“说来惭愧,我也是多亏素女娘娘相救呢。” 羿一边走,一边把两人走散后自己的情况告诉了重光。 原来,他坠入树林后就立刻四处寻找重光。结果人没有找到,反而吸引来一群 马腹。由于右臂受伤,羿拉弓很困难,而且射出的箭大多也失了准星,因此尽管有 几只被射杀,马腹们也并未退缩。马腹们一路紧追不舍,羿一咬牙,使出浑身解数, 忍着巨痛连射数箭,马腹们一只只倒下。而他在射杀最后一只马腹后——也就是老 冯看见的那次, 已经筋疲力尽了。加之伤痕累累,右臂又失血过多,走了没多久 就一头栽倒在地。素女通过天眼看到了羿,就把他救了回来。 “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重光忙问。 “好多了,可惜还是暂时不能拿箭,”羿有些遗憾地道,“要不然昨晚我也去 了,让那只臭鸟尝尝我的箭!” “对不起,全都是因为我……”重光难过地道。 其实素女娘娘一直在看着你们。因为看到你们住在山民家里,以为没什么危险, 就打算今天一早来接你们,但是没想到那孟翼居然午夜偷袭,唉……“羿说到这里, 叹息着摇了摇头。 重光一下子又想起了老冯夫妇死时的惨状,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 影姬鼻子一酸,道:“还有,大叔、大婶家附近的山民也全都被杀死了……” 重光一震,不由摇着头喃喃道:“都是因为我,全都是因为我……” “不要自责了,”影姬劝道,“发生过的事已经没法子挽回了,你真想为他们 报仇的话,就更应该尽快寻回你的记忆呀!” “对啊,”羿看着重光,“这个世界能否得救,就全看你的了!” 重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穿过几条走廊,三人就来到了大殿上。 大殿的色彩仍然是雪白一片,肃穆而典雅。 一身披着飘逸白纱的素女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 三人上前行过礼,分别到两边就坐。 素女仔细打量着重光,点头叹道:“果真是个少见的人物!” 影姬奇道:“娘娘,你怎么看出来啊?” 素女淡淡一笑,道:“万物万相,然而其属性却皆逃不出金木水火土这五行。” “哦?娘娘,那我是什么属性呢?”影姬嘴快,问道。 “你是山鬼,乃山中的树木凝聚之精气所化,自然是属木。” “那他奇在何处呢?”影姬指着重光,又问。 “五行中,属金者皆为上界大神大仙。重光为救世主,必是位大神,所以属金 也不奇怪,”素女说着,话锋一转,“可奇怪的是,他这‘金’的属性却又并不纯 粹,似乎又有土的属性在里边……” 羿一楞,继而点头道:“对啊,我昨日告诉过娘娘的,重光当日是从一块巨石 中走出,属土也说得过去。” “这的确奇了,数千年来,除了在人间的神裔,我还未曾见过同时有两种属性 的人……”素女一脸疑惑,“难道说……” 说到这里,素女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重光,停住了。 “娘娘,你说啊,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重光急道——他现在对任何有助于恢 复自己记忆的机会都不想错过。 “是啊,娘娘您就告诉我们吧。”羿和影姬也道。 素女犹豫片刻,一字一顿地道:“重光他,很有可能是上任人皇舜的子孙!” 此言一出,重光三人皆惊。 半晌,羿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叫道:“是了!重光是重瞳子,舜帝亦是;女 娲娘娘告诉我们在湘江、淮河、洛水三者之一,附近有一个知晓重光身世的人,而 舜帝的两个妃子女英、娥皇是管理湘水的湘君和湘夫人——女娲娘娘说的应该就是 她们!” 素女沉吟片刻,点头道:“照此说来,倒有八九分是这么回事了。” 重光却茫然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女英、娥皇啊。” “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去湘水吧!不试怎么知道呢。”影姬道。 就在此时,一个侍女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满身血迹斑斑。她气喘吁吁地叫道 :“娘……娘娘,一……一大群怪物杀上山来了……” 话犹未了,她一下子倒在地上,死了。 “英儿!”素女叫着那侍女的名字,满脸悲愤。 重光大惊:“难道那个孟翼又来了?” 影姬又气又急,带着哭腔道:“他们太过分了!为何连一个侍女都不肯放过啊?” 羿取弓在手,怒目圆睁,咬牙道:“今日我拼了这条胳膊也得让他们知道我的 厉害!” 素女道:“你们和我一道出去,然后就直接去湘水,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拖住就 行了。” 影姬急道:“可是这里很危险啊!” “如今整个世界的希望都系在你们的身上,你们一定不能出事,”素女道, “我生在青城山,我死也不会离去。山在人在,山亡人亡!” “但是就你一个人也太危险了啊!”影姬急道。 素女自信地笑了笑:“你认为这些小爬虫是我的对手么?它们进了青城山,就 休想活着出去!” “可是……”影姬还想说什么,羿发话了:“影姬,听素女娘娘的吧,我相信 她。而且,我们现在在这里,只会拖累她的。” 影姬扭头看着羿,又看了看素女,这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在素女的带领下步出了大殿。 重光这才发现,这个大殿居然是处在一个巨大深幽的山洞之中。洞口一个横匾 上书三个俊秀的大字“玉女洞”。 素女独自前往迎敌,让重光等人从一旁的小路下山。 重光一行人一路疾行,掩映于繁茂苍翠的林木之中的峰峦、溪谷、山泉、飞瀑 从眼前不断飞掠而过,但他们却无心观赏美景,心中都在担忧素女的安危。 她一个人能抵挡得住那么多鬼怪的攻击么?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素女没行多远,就见到一群群的魑魅魍魉和虾兵蟹将如潮水般涌上山来,黑压 压的一片。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手持方天画戟,长着九个脑袋的蛇首人身怪。 正是相柳。他的旁边站着孟翼。 在他们的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素女侍女的尸体,鲜血淋漓。 素女咬牙道:“大胆孽畜,竟敢在青城山撒野!” “嘿嘿,传说素女播琴,可以温风冬飘,素雪夏寒,鸾鸟自鸣,凤鸟自舞,灵 寿自花……”相柳不怀好意地笑着,一步步走上前来,“我倒想见识见识。” 素女细眉一挑,冷冷地道:“只怕你没有欣赏琴韵的修养!” 相柳大怒,右手一挥,一大群魑魅魍魉、虾兵蟹将就手持兵器一步步逼上前来。 素女却全无惧色,自顾自地席地坐下,将琴放在膝间调起弦来。 相柳大手一挥,一只魑魅挥舞着巨斧冲了上去。 素女剑眉倒竖,右手中指在琴上轻轻一挑,就见一道绿光从琴上激射而出,直 奔那魑魅的面门。 绿光一过,魑魅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叫喊,就蓬地一下化作了烟尘。 巨斧“哐当”一下落在地上。 相柳心头一惊,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孟翼慌道:“大人,末将说得没错吧,这女人的妖术厉害得紧!” 相柳瞪了孟翼一眼,扭头对素女冷笑道:“你这一招的确很是了得,可惜对我 却没用!” 言毕,他九个脑袋晃动着,一步步向素女逼近。 步履中充满了自信。 素女双手如游隼般在琴上俯冲滑翔翻飞,只听得琴音急骤纷繁,节奏急促,数 道褐色的亮光嗖嗖射向相柳! 却见相柳的九只蛇颈快速游动,竟将光束一一避开。 虽然有不少道光射到相柳的身体上,并且击出了数个小洞,但是他却不以为意。 素女不由一怔。 相柳怪声怪气地笑道:“嘿嘿,只要我的头不被你斩尽,你就奈何不了我,更 何况你一个头都打不下来!” 素女并不答话,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疾走,霎时间,绿光、褐光划出一道道美丽 的弧线,从琴弦上射出,在激扬的乐声中飞舞于空,显得美丽异常。 然而对于那些魑魅魍魉和虾兵蟹将们来说,却是一种美丽的死亡。 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击成了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狡猾的孟翼此时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然而,琴声止时,相柳依旧丝毫未损。 相柳冷笑道:“你打够了吧?现在该看看我的了!” 说罢,他的九个头猛地向前一伸,大嘴一张,九股漆黑腥臭的毒汁射向素女。 素女大惊,赶紧弃琴跃上天空。 只听“滋滋”几声响,瑶琴在弥漫的毒雾中化为乌有。 素女落到一边的一块大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相柳。 “嘿嘿,你琴都没了,还如何和我打?”相柳得意地笑着。 此时,孟翼也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高声叫道:“相柳大人,千万别对这个 女人留情!” 相柳的一个脑袋掉转过去,瞪了孟翼一眼,道:“我需要你教么?你即刻带人 去追击羿他们,别让他们逃出我们的范围!” “相柳,大话可不能说得太早。”素女冷冷地道,“青城山可不是你想象得那 么简单!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哦?你是不是吓傻了?这山有何可怕的?”相柳哈哈大笑。 “好笑么?”素女依旧冷冷地道,“看看你的周围!” 相柳九个脑袋转了转,不由大惊失色——却见数棵参天大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 袭了过来! 相柳赶紧猛张大口,朝四面八方狂喷毒汁。 毒雾弥漫中,大树近得他身前时皆已残缺不全,只剩些残根破枝。 可没等相柳松口气,他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了数列的大树,一浪又一浪向他冲将 过来。 相柳骇得大汗淋漓,哪里还敢喷毒汁,只得向后退却。 他感觉,眼前的这些大树分明就是一道铜墙铁壁,他根本不可能突进去。 他往左右一看,更是惊讶异常——这无数的大树居然列在一起,组成了一道不 断向外扩展的绿色城墙! 一旁的孟翼和他的一帮手下也被不断地向外驱赶。根本无法靠近山路小道,更 别说去追击重光一行了。 孟翼气急败坏地边退边嚷:“臭婆娘,到底你使什何妖法?连树都会打人!” 素女道:“你等知晓青城山的得名么?” “你且说说看!” 此时相柳已经跳出数丈外,叫道。 素女道:“因为此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空翠四合,状若城廓, 故有此名。换句话说,山本身就是一座大城池。这些大树就是最有灵性的城墙了。 哪里能让你们轻易进出?” 相柳一怔,寻思道:“这娘们的鬼法术挺多,并不好对付,我们在此耽误了这 许多时间,看来也是追不上羿那几个家伙了。不如返回建木去,万一那里有变,可 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于是,他高叫一声:“小的们,撤!”自己一下子又跃出了数丈远。 孟翼其实早就想撤了,一听相柳发了话,赶紧带着一帮残兵败将跟着向山下逃 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这个家伙本事一般,逃跑的速度倒的确可称得上是一流了。 再说重光这一边,为防止相柳的部队追击,他们走得特别快。 重光骑着红豹,却也悠闲。 不多时,青城山就只是他们身后一个笼罩在迷雾中的模糊影像了。 羿这才停下来取出《山海图》看了看,确定了前进的方向。 他问影姬道:“我们去湘水,你怎么走?” 影姬笑着道:“当然和你们一起啦,过了湘水向北走不了多远就是青要山啊, 正好顺路呢。” 羿道:“也好,路上多个伴好有个照应。” 重光赶紧附和:“对呀,对呀。” 影姬笑道:“你舍不得我走吧?” 重光忙点头:“是啊,是啊。” 影姬脸一红,轻轻打了重光一下,嗔怒道:“你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啦?” 重光嘿嘿一笑,其实他舍不得的是他屁股下坐着的红豹——走路,那多累啊。 三人继续前行。途中虽然也遇到过不少精怪,但是都被羿弯弓吓吓就逃远了。 走了好几个时辰,三人来到了一个大泽边上。 却见周围方数百里,烟波浩淼,一望无际。 在阳光的照耀下,水面上像是飘着片片金箔,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微风轻吹,一股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众人顿觉舒畅不少。 影姬一屁股坐到地上,嘟着小嘴撒起娇来:“好累啊,不走了,歇会儿吧。” 重光道:“不行啊,还有很远的路程呢。” 影姬向他做了个鬼脸:“你自己不走路当然不觉得累,我们可完全是靠自己的 双腿在走啊,当然要休息一下啦。” 羿擦了一把汗,也道:“影姬说得是,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就歇歇吧。” 影姬得意地向重光吐吐舌头。 重光撇撇嘴,颇不屑地把脑袋歪向一边。 羿笑笑,正要坐下。却猛地看见,水泽远处上竟悄悄探出了一个人头! 大惊之下,羿挽弓上箭,怒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我箭下 无情!” 那人赶紧叫道:“英雄休要放箭,我……我非什么歹人!” 是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三人都楞了一下。 那个女子渐渐靠了过来。 羿紧紧攥住了弓箭。 越来越近了。那女子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半截身子露出了水面。 “啊!” 三人同时惊讶地叫出声来。 羿一脸尴尬,赶紧把脸转了过去。 影姬捂着嘴,瞪大了双眼。 重光则是看得傻了。 因为这个女子根本是一丝不挂。 她雪白无暇的身体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像是挂着 一串串透明的珍珠。 影姬很快回过神来,狠狠敲了重光的头一下:“喂,她没穿衣服呢,你看什么 呀?” 重光疼得龇牙咧嘴,捂着头叫道:“好痛啊,我只是好奇而已,用得着这样打 吗?” 影姬不答他,而是红着脸对着那女子叫道:“喂,你……你真是不知廉耻啊, 什么都不穿在水里做什么?” 那女子一副委屈的神情:“我……我就住在这水泽里啊……” “什么?”影姬一楞,“难道你……是这里的水神?” “不是,”那女子道,“我是氐人国的百姓,因为水怪侵占了家园,所以逃到 这里来了,水泽里还有我的家人和朋友。” “氐人国?”羿闻言赶紧翻了翻《山海图》,“哦,是南方海外的一个海底小 国啊……” 重光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却见图的一角赫然画着一个半人半鱼,赤裸上身的 人像,不由惊奇地看着那女子:“你……你们是人鱼?” 那女子笑了笑:“是啊,所以我们不习惯穿什么衣服。” 正说着,就见几条巨大的鱼尾在水面上拍打了几下,水花散去,又有七八个人 头浮出了水面。 羿这才转过身来。 这些个人鱼缓缓朝岸边游了过来。 男女老少都有,中间被簇拥着的是一个白发老人,似乎是他们的首领,虽然什 么表情也没有,但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至高无上的气息。 在这一瞬间,羿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总觉得这个老人很像一个他熟悉 的人,但是却又不敢肯定。 重光道:“那老头儿看起来好威风呀。” 影姬却奇道:“他……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呢……” 很块,这些人鱼来到了他们面前。老人笑咪咪地看着羿,开口道:“羿,没想 到,几百年不见,老夫居然在这儿又见到你了,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影姬和重光顿时瞪大眼睛看着羿。 羿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已经知道了,他的猜测没有错,但是那个人应该死了呀! 那眼前出现的这个活生生的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他呆立了半晌,终于跪拜下去,一字一顿地说:“小子参见颛顼帝!”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