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魂魄毅兮为鬼雄 众神闻言大惊失色:“怎……怎么可能!” 重光更是一头雾水:“你这话怎讲?” 大禹道:“你在后世也应该有所听闻羿射日之事吧,太阳便是帝喾的儿子三足 乌幻化而成啊。” “对,倒是听过这样的传说……”重光想想道。 “他的确是有最大的嫌疑……”伏羲皱眉道,“也许是对他的存在太习惯了, 居然从来没人想到他……” 羿咬牙道:“我们一直忽略了这个时刻能看见我们的家伙!” 大禹道:“对啊,他和你是有很深仇怨的……” “可他毕竟是天帝之子啊,怎么可能……”大多数神祗还是不愿相信,毕竟这 三足乌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而且儿子帮外人反了老子,成何体统? 重光道:“把他抓住问问不就知道了。” 羿点点头,望着头上的红日,大喝道:“三足乌,你给我下来!” 但是,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羿勃然大怒,弯弓搭箭,叫道:“你下还是不下?我这箭可没有长眼睛!” 话音刚落,便见那太阳颤动了几下,就见一个黑影展翅跃了出来,颤声高叫: “箭……箭下留情!箭下留情!” 是一只长着三只脚的火红色乌鸦,一身羽毛如火一般。 三足乌落到众神面前,身子一晃,化作了人形。 他战战兢兢地望着众神,必恭必敬地一一施礼。 重光强忍住满腔怒火道:“我们的行踪,可是你一一透露给鬼军的?” 三足乌低着头不敢看人,怯怯地道:“是……” 众神哗然。 重光只觉浑身血液奔涌,直冲脑门。 无辜的老冯夫妇和青城山的山民、影姬都是被眼前这个家伙害死的! 重光猛地冲上前,一把拎起三足乌,脑门青筋绽出,怒道:“你……你为何要 这样做?” 三足乌面色惨白,大汗淋漓,连连道:“救世主大人饶命……” 伏羲忙道:“救世主息怒,且听他怎么说。” 重光哼了一声,一把将三足乌扔在云上。 三足乌满脸堆笑,爬起来连连向重光和伏羲致谢。 伏羲怒目而视:“你贵为天帝之子,为何要助那后土作乱?” 重光也问道:“后土到底给了你甚好处?弄得你居然与你爹爹乃至天下人作对?” 三足乌面露难色,支支唔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重光有些火了:“你说倒是不说?”说着,掂了掂手中的金箍棒。 三足乌吓了一跳,赶紧道:“我说,我说。”他叹了口气,瞪了羿一眼道: “这个……羿应该最清楚。当年你接连射杀我九个兄弟,我……一直耿耿于怀,可 是却又无法为兄弟们报仇。我恨我自己没本事,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痛!” “果然与此事有关!我就是想到此节才对你产生怀疑的。”羿怒道,“接着说!” 三足乌接着道:“其实,我都对报仇的事快绝望了,毕竟我是天帝之子,要注 意自己的身份……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前的一天,机会却突然来了。那日, 后土突然入我梦中,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说……说……” 三足乌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继续说!”羿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弓箭,“我们可没耐性跟你耗!” “是,是,”三足乌连连点头,接着道,“他告诉我说,他要准备造反,希望 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当时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后土见我不相信,便丢下一句话:” 你等着瞧吧,我会再来找你的。‘然后他便离开了。我醒之后,很快也淡忘了此事。 可没想到,几日之后,后土果真造反了。而且,他也真的再一次向我托梦……“ “他将救世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告诉我:”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能助我监 视羿和他身边的小子,那我得了天下,好处少不了你的。‘我……我当时很害怕, 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却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又道:“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的九个兄 弟念念不忘,这其实再简单不过。只要你答应助我一臂之力,我便保证让你们兄弟 团聚!你想好了,那羿可是杀你兄弟的元凶。而且不需要你出手,我自能找机会除 掉他。以仇人的命换回自己的兄弟,这样的好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他的话 击中了我的要害……我……我已经没得选择了……” 众神面面相觑。 这一招的确够绝,以仇敌的命换回亲人的生命,换了任何人,也都难以抗拒。 “看来后土此次真是势在必得啊。”伏羲忧心忡忡。 “诸位大神,”三足乌哀求道,“你……你们现在可以放我走了么?后土若发 现我没守在太阳神殿,他……会把我给射下来的。” 众神看了看重光,又看了看伏羲。 重光对伏羲道:“羲皇,你看如何处置他?” 伏羲沉吟片刻,道:“看在他父亲的面上,先让他去吧。破敌之后再一起听候 帝喾发落。” 三足乌大喜:“我……我真的可以走了么?” “等等!”大禹道,“放你走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 “助我们监视后土行踪!”伏羲厉声道,“你自己想清楚,是后土的箭利还是 羿的箭快!更别忘了,你若不听我们的,是在和你自己的父亲作对!” “是,是!”三足乌赶紧应允——他清楚,此时的他压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小子,别耍花样啊!”羿举起朱弓敲了敲三足乌的头。 “不敢,不敢。”三足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好,你走吧。”伏羲道。 三足乌赶紧一溜烟飞入了云霄。 重光看着三足乌远去,皱眉道:“这样狠毒又善变的家伙,为何不干脆结果了 他?” 羿摇头道:“不能杀他啊。如果他死了,就等于太阳死了,大地便要陷入黑暗, 到时候就与幽冥界没什么两样。” 伏羲心头一震:“羿,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能杀三足乌。”羿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边那句!” “如果他死了,大地就要陷入永久的黑暗,到时候就与幽冥界没什么两样……” “这便是了!”伏羲猛地一击掌,脸色大变。 “什么意思?”众神都莫名其妙。 伏羲神色严峻,道:“既然只要杀了三足乌,人界便会变得与幽冥界一样,那 后土为何不这样做?只需要一箭射上去便可完事……为何他要费这许多周章?看来 他的目的远非我们想的那般简单!” “是了!”大禹也道,“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他一直派兵围困建木,但又从 不主动进攻,即便最初一度还稍占优势……似乎只是在拖延时间……” 伏羲若有所思:“他们不敢全面开战,是因为没把握赢么?可是他们还有刑天、 风伯雨师啊,为何一直不露面呢……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 重光皱眉道:“总之我们必须尽快进入幽冥界,这个后土实在比我想象的实在 厉害太多!” “可是敌暗我明,海上又是大雾弥漫,如何去得度朔山?”禺强揉着刚涂上灵 药的伤口,叹了口气。 众神一片沉默。 伏羲看着脚下雾蒙蒙的一片,半晌才道:“救世主,如今这大雾弥漫,实在无 法前行,我们对鬼军的虚实完全不知,贸然攻打实在危险。不如先在东海边上扎营, 一边观望一边再商量对策。” 重光点点头,叹道:“如今也只能这般了。” 一声令下,诸神将、十万天兵齐齐按下云头。 转眼便过了一日。 鬼军也并没有趁着夜色前来偷袭。 然而,大雾也没有丝毫散去的意思。 重光、伏羲、羿和大禹四人站在海边,看着漫天浓雾,心急如焚。 “师父,师父,大……大事不妙啊!”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遥遥传来。 重光等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人沿着海边疾步向他们奔过来。 是逢蒙。 “此是何人?”伏羲问。 羿道:“他是我在阳城收的弟子,本事很不错的。” 大禹惊道:“他到这里来做什么?难道阳城出了什么变故?” 正说间,逢蒙已到众人面前。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一一向众人施礼。 重光看了看逢蒙,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 大禹忙问:“出什么事了?” 伏羲看着逢蒙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道:“小子,你慌什么,慢慢说便是。” “此……此事可慢不得!”逢蒙摆摆手,喘着粗气对羿急道,“师……师父, 我看……看见师娘了!” “什么!”羿闻言一惊。 重光和大禹也是一凛。 羿一把拉住逢蒙,颤声道:“她……她现在何处?快、快带我去!” “你随我去,她就在这附近,她……受了伤……”逢蒙有些犹豫地说着。 “什么!”羿脸色大变,急问,“她……她伤得重么?” “应该比较重……”逢蒙道,“我一路跟着她,看见她飞入一片树林中……” 羿赶紧对重光、伏羲道:“我……我得去看看她!” “她如今可是后土的人,你一个人去……”重光有些担心。 “你放心吧!我相信她再怎么也不会对我下手的,再说她受伤了啊。”羿急道。 “可人是会变的呀,就像她当初背弃你而去,你还不是没想到?当心啊……” 大禹也道。 “若她真要杀我,我……死而无憾……”羿说完这句,转身牵过一条龙,便拉 着逢蒙跃上龙背,远去了。 众人不由一阵叹息。 飞出去没多远,逢蒙突然指着地面上的一片丛林叫道:“对,师娘现在应该还 在里面躲着,我们快下去!” 羿赶紧拍拍龙头。 龙身子一扭,降落在树林边。 羿跳下龙背,四处张望,急道:“她在哪儿?” 逢蒙道:“你跟我来吧!” 说着,他就往树林中走去。羿快步跟上。 走不多远,羿便急了:“怎的还不见她?” 逢蒙道:“快了!” 走快乐几步,逢蒙突然停住,瞪大眼往羿身后看去,伸手指道:“在……在那 里!” 羿赶紧扭头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逢蒙猛然拔出弓,飞快地向羿射出一箭! 羿听得声后风响,赶紧将身子一扭,箭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 “逢蒙,你……”羿还没说完,逢蒙又射出一箭! 羿灵巧地躲了过去。 逢蒙见势不妙,竟一下取出三支箭,齐齐射了出去。端的是弓如满月,箭似流 星。 羿心中一惊:“他何时竟将我这一招‘连矢’都学去了?” 当下他也来不及多想,奋起神威,大喝一声,双手一伸,竟生生抓下两箭。 然而,还有一箭却直奔他面门而来! “看你怎么躲!”逢蒙大笑。 羿重重地倒在地上,那支箭插在他的嘴上。 逢蒙得意地笑着走上前,伸腿踢了踢羿。 就在这时,羿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逢蒙的脚。 逢蒙大骇,拼命挣扎,可那腿像被钳子夹着一般,哪里能动分毫? 羿忽地一下子站起身,扭头吐掉口中的箭,把逢蒙扔了出去,冷笑道:“就你 这点本事居然敢暗算我!我这‘啮镞法’你恐怕还没见识过罢?” 逢蒙顿时吓得浑身如筛糠似的乱抖,趴在连连叫道:“师父饶命,饶命……” 羿怒道:“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快说,是谁指使你!” “是,是,我……我说!”逢蒙爬到羿脚下,连声答道,扭头可怜巴巴地望着 羿。 羿得意地瞪了他一眼,昂首道:“说!” 就在这一瞬间,却见逢蒙猛地蹿起,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利箭,狠狠扎向羿! 羿实在太大意了。 这一下,他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锋利的箭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啊!”羿大叫一声,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逢蒙赶紧跳出圈子,得意地狂笑起来:“哈哈,怎样?”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羿怒不可遏,猛地咳出几口鲜血,而他的胸膛早 已被鲜血染红。 “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是后土的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逢蒙冷笑着, 从背后抽出一根棒子,复又一步步逼上前去,“三足乌的身份暴露了,我自然要除 掉你,你一死,便没人能要挟他为你们做事了,更重要的是,你死了,我便是天下 第一神箭手!从今以后,没人会记得羿,人们只会知道,神箭手就是我——逢蒙!” “你……”羿气得想骂,可胸口一阵巨痛,让他接不上气。 “我怎样?”逢蒙恨恨地一脚踢在羿身上,大叫着,“你知不知道,身为你的 徒弟是多么没有尊严!我做得再好,再出色,别人也只会说:”看,这是羿的徒弟! ‘——羿的徒弟,他们只会这么说,从来就没人问过我的名字!我没名字的么?我 叫逢蒙,逢蒙!我才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不杀你,我就永远只能是一个守着阳城 城门的小头目而已!“ “真……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羿切齿道。 逢蒙一脸坏笑:“你没想到的事还多得是!你糊涂得很呢。师父,看在你马上 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让你做鬼也不得安宁!” “什么秘密?”羿心头一震。 “呵呵,”逢蒙得意地道,“你知否师娘当初为何要吃下不死药?” “你……当日不是你告诉我她与后土鬼军勾结的么?”羿一脸迷惑。 “哈哈哈,”逢蒙仰天大笑,指着天空叫道,“嫦娥啊嫦娥,枉你如此爱恋此 人,他却到今天也不了解你的为人,不明白你的心意!你若有知,当日何不随了我!” “你……你说什么!”羿仿若当头挨了一记闷棍。 “哼,”逢蒙冷笑道,“当日,后土大人向我托梦,让我要抢在你们之前夺取 不死之药。谁知那嫦娥狡猾得紧,我软硬皆施她亦不肯将药给我。于是我干脆一不 做二不休,迫她从我。不想我逼得急了,她居然一口将药吞下,自个儿飞上天了! 至于后土托梦之事,后土给我交代得很清楚。而且我亦亲身经历过,你们自然看不 出破绽!哈哈,为了自己的男人连自己的一生都陪上去了,而这个男人却和别的女 人风流快活去了,她可真是个天下第一的傻女子!” “你……你好狠!”羿真如遭了五雷轰顶,一时悲痛欲绝,又悔又恨,右手紧 紧攥住胸口,“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哈哈,”逢蒙发出一阵狂笑,“你恨吧,要恨就恨你自己!这一切都是你自 己造成的!”接着,他举起木棒,道:“师父,就让弟子用这根桃木棒送您一程!” 羿怒目圆睁,本能地欲抬起手阻挡,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逢 蒙,竟放下手,低头轻轻地说:“你……动手罢。” “师父,这就对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逢蒙狞笑着上前,道,“你放心 地去吧,明年今日我会来祭拜您老人家的!” 羿没有答话,双眼紧闭,像个泥塑般一动也不动。 “师父,再见了!”逢蒙狠狠将大棒劈下。 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海边,天兵营帐前。 “救世主,你怎么啦?”伏羲见重光脸色有些不对,问道。 大禹也关切地问:“对啊,羿一走,你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好啊。” 重光皱眉道:“我……总觉着那逢蒙有些古怪,恐怕对羿不利……” “这次可真是你多疑了,”大禹如释重负地笑道,“他可是羿最得意的弟子… …” “最得意……对啦,我当初在阳城之时还见过他!怎的忘了?”重光猛地一拍 脑门,脸色惨白,失声叫道,“这下羿兄危险了!” “这有何不妥?”大禹奇道。 “后世传说中羿就是死于逢蒙之手!”重光咬牙道。 “啊!”众神均大吃一惊。 重光猛地站起身,咬牙道:“我去去就来!”说完,一个跟斗纵身入云。 “怎会如此……”大禹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要在茫茫林海中找出一个人来如同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 重光飞了半天,也没能发现羿和逢蒙的丝毫踪迹。 正心急如焚之时,突然,不远处的一片丛林中猛地腾起一条龙,背上还趴着一 个人。龙与人似乎在拼命撕打。 重光定睛一看,正是逢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逢蒙或许是想乘龙逃走,但是没想到那龙见他独自一人步出树林,便不让他乘, 因此扭打在了一块儿。 逢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想快点走,却主动撞到了重光的枪口上。 欲速则不达。 重光大喝一声,飞身便侵到逢蒙身前,像捉小鸡一般将他从龙背上拎了起来。 逢蒙一见重光,顿时骇得面无人色。 重光降到地面,一把将逢蒙扔了出去。 逢蒙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直叫唤。 “你师父呢?”重光厉声道。 “他……他……”逢蒙支支唔唔半天说不出话。 重光心中一阵痛——他清楚,羿多半已遭了毒手。 “他死了?是你杀了他?”重光强压着怒火,问道。 “不……不是我!”逢蒙惊慌失措。 突然,他看着重光的身后,叫道:“师父!” 重光一楞,回头看去。 在这一瞬,只听飕飕风声。那逢蒙估计重施,又使出“连矢”来。 重光却冷冷一笑,不闪不避。 “当当当!” 三支箭准确地射在了重光身上,但发出的却是金属撞击般的声响。 逢蒙完全看傻了。 三支箭接触到重光身体后,全部折断,掉落在地。 “怪……怪物!妈呀!”逢蒙惊恐万状。大叫一声,扔了弓箭转身就逃。 “逢蒙,你给我站住!”重光怒吼道。 逢蒙回头一看,不由打了个冷战,但他立即又发足狂奔。重光一个筋斗就飞到 了逢蒙的面前。 “是你,是你杀了羿!”重光的眼里简直能喷出火来。 “不,不……不是我!”逢蒙尽管吓得浑身筛糠似的乱抖,嘴里却还是不认帐。 他很快装出一副悲愤的样子,哭诉道:“刚才后土的一个大将偷袭了我们,师 父为救我被杀死了,我……我没用,我吓得逃跑,是我的错……” “住口!你别再演戏了!”重光狠狠一脚将逢蒙踢翻在地,怒吼道,“你骗得 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后世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逢蒙——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杀死 了自己的师父!” 一听此言,逢蒙的脸色惨白,四肢瘫软,全然不听使唤了。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重光喝道。 “我说,我说!这都是后土大人逼我做的,不关我的事啊!”逢蒙慌忙道。 后土,又是后土! 突然,重光猛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凛,问道:“那这样说来,嫦娥飞天的原 因也是假的?” “那……那是后土教小人编的谎话……” “什么!”重光大惊,“那事实是怎样?” “是……三足乌知晓羿他们要回阳城取不死药救你,便告知了后土大人。后土 大人随即托梦于我,叫我速速从嫦娥手中夺去不死药。我便先去找嫦娥,假意说是 你们派我来取不死药。因为这是羿与她的秘密,她见我知晓,也不多疑,便取了出 来。眼见就要得手,可我太急切了,一时有些露了马脚。嫦娥便死活不给了。我欲 用强,她便自个儿服了,飞上天去……” “你……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可恶至极!”重光听得怒火中烧,终于从耳朵里 掏出了金箍棒。 “救世主饶命啊,这……这全是那后土的主意啊,小人只是奉命行事……”逢 蒙赶紧哭着求饶。 重光咬牙切齿道:“你区区一个守城门的凡人,如何与他扯上关系?” “我……我也不知。就在一个多月前的某日,他突然入我梦中,对我说什么你 想不想取代羿,做天下第一的神箭手。总之他似乎完全知晓我心中的秘密……”逢 蒙急道。 “怎么又是这样?”重光一惊,“那后土竟有如此本事!” “对啊,当时我非常害怕,但是又有些期待……”逢蒙低着头,他的声音越来 越小,“因为……我确实不甘心一直活在师父的阴影下……” “所以你就要帮后土杀了羿?” “……是。后土还说事成之后会让我长生不老,永远做世间的第一神射手…… 我实在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逢蒙嗫嚅着。 “你……”重光气得眼里简直能喷出火来,猛地举起了金箍棒,“我……我杀 了你!” “救世主饶命啊!”逢蒙顿时骇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朝着重光又跪又拜, 哭叫道。 重光怒道:“你师父的尸身现在何处?” “这个……我不知道。”逢蒙道。 “什么?你杀了他,你却不知他的尸身在何处?荒谬!”重光大怒。 “我真的不知道啊,”逢蒙急道,“小人不瞒救世主,当时我用一根桃木棒敲 碎了师父的天灵盖。但是他一倒下去,竟瞬间消失了,就……就像融进了土里一般。 我……我当时很害怕,想捡了射日弓便走。没想到射日弓也……也消失不见了!” “此话当真?”重光一惊。 “小人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呀,若有半点谎言,我……我必遭天打雷劈!”逢蒙 慌忙道。 重光心想,若逢蒙有所隐瞒,那么射日弓必被他夺去,适才他便不会用那张普 通的大弓射自己了。想到此,他点点头:“好,我姑且信你。那么,你又是如何知 晓我们在此,如何来到此地?” “昨夜后土突然又托梦给我,说三足乌身份暴露,要我去代他跟踪你们,随便 除掉羿,那样,你们少了能威胁三足乌的人,我也不怕被三足乌揭发,而且羿一死, 我就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逢蒙道。 “哼,那可真是一箭三雕了!”重光冷笑道。 “救世主大人,我……我什么都说了。你就放我一马吧!”逢蒙跪着哀求道。 重光恨恨地瞪着逢蒙道:“你亲手杀了你的师父,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逢蒙骇得魂飞魄散,向捣蒜似的连连嗑着响头,带着哭腔道:“救世主大人, 你就饶我这一回吧,我……我一定将功补过,做牛做马,做……做什么都行啊!”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么?”重光面无表情,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金箍棒,一字一 顿地道,“去地狱向你师父说这些话吧!” “啊!” 只听得逢蒙一声凄厉的惨叫,旋即一切又归于平静。 几只小鸟被惊起,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羿兄,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重光看着躺在自己脚边已经脑浆四溅的逢蒙,一下子跪倒在地。 东海边,天兵军营。 伏羲、大禹等正焦急地站在海边等待重光归来,忽然听得几个天兵兴奋地高呼 :“雾散了,雾散了!” 这几句叫喊无疑是给百无聊赖的众人注射了一针兴奋剂,都冲到海岸边观望。 果然,漫天的迷雾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阳光柔和洒在海面,海上岛屿清晰可见。 伏羲大喜:“真乃天助我也!” 禺强也连连叫好,振臂叫道:“这下我可非要报那一箭之仇,出出我心头恶气!” 一旁的句芒笑道:“哪里是一箭之仇,先前你都被射得跟蜂窝似的了。” 众神竞接莞尔。 正说笑间,只见天边一团祥云卷来,重光阴沉着脸纵身从云上跳了下来。 “重光,怎么只有你?”大禹疾步上前,紧张地问道,“羿呢?” 重光木然地摇了摇头。 众神顿时大哗,议论纷纷。 “难道羿真的死了?”“那个逢蒙竟如此本事?” 大禹更是又惊又悲,一把拉住重光,颤声问:“羿……他真的……” 重光沉重地点点头。 “到底……到底是什么回事?逢蒙为何要杀他的师父?”大禹叫道。 重光长叹一声,缓缓将事情真相一五一十地道出。 众神一片叹息。 “真没想到,嫦娥那女子竟受了如此大的冤屈!”伏羲叹道。 大禹登时跪倒在地,双拳狠狠地砸在沙地上,泣不成声:“为何,这是为何!” 世事实在太作弄人了。 羿一直以为嫦娥背弃了他。然而当他一知道真相后,却又是天人永隔。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过了好半天,伏羲见重光的情绪渐渐有些平复,才走到他面前,安慰道:“羿 死了,这是事实,尽管我们都很难过,但也没办法再挽回了。如今大雾散去,正是 杀入幽冥界的最好时机。若要为羿报仇,这是最好的机会……” 一听伏羲这话,重光这才猛然发现,海面上已然是晴空万里。 重光有些诧异:“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禹道:“这已经表明后土气数已尽,看来连老天也不占在他那边!” 重光咬牙道:“好,咱们这就杀将进去,为羿,为所有被后土所害的人报仇!” 伏羲点头道:“我们就等你这一句话了。” 说罢,他便点起兵将。 随即他又看着禺强道:“你伤势如何?” 禺强拍拍胸脯道:“我的身子壮得很,那些小箭算什么?只当蚊子叮了,引路 之事就包在我身上,没问题!” 说着,他又化作巨鲲,呵呵叫道:“这次要让后土加倍偿还!” 他载着十万大军直奔度朔山而去。 没有了大雾作屏障,鬼军也没有再现身狙击。 很快,重光就遥见前方天边乌云郁起,电闪雷鸣,一座阴森的高大岛山隐隐显 出了轮廓。 那应该便是度朔山了。 远远地,重光便感到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不由打了个寒噤。 这样有些畏惧的感觉,只有当年西天取经路上在狮驼国才有过。 而那一战,他遇上了生平第二个真正称得上对手的家伙。第一个是二郎神,这 第二个便是那狮驼国的主人大鹏。在那一战,第一次,对手没有靠任何外力而战胜 了他,将他生擒。尽管,他输的或许只是飞行的速度。最终,全靠神通广大的佛祖 如来出面,才拿住了大鹏。但是对于战无不胜的孙悟空来说,哪怕是一点点的失败 都是耻辱性的,那也是他心中永远不愿提及的伤疤。 是的,在漫长的西天路上,我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本领高强或是拥有神奇法宝的 妖怪,但是,无论多么艰险,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有后路。每一次遇到困难,我都 可以求助诸方神灵。准确地说,他们都不是完全被我一个人打败的。可是如今,救 世主就是自己,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期望自己去拯救世界。自己已没 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救世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重光迎着海风,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握着手中的金箍棒,心中默默发誓:“影 姬,羿,还有所有被后土所害的人,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度朔山越来越近了,重光惊奇地发现,整座山都完全被一棵巨大的桃树所荫护。 他不由转身问伏羲:“这如此大的桃树是做什么用?” 伏羲道:“这棵大桃树蟠曲三千余里,几乎覆盖了大半座山,因此此山又被唤 作桃都山。在这棵桃树的东北一端,有一根拱形的枝干,树梢一直弯下来,挨到地 面,就像一扇天然的大门——就是我们所谓的鬼门,白日不开,至了夜晚才会开启, 万鬼便是由此出入两界。” “原来如此。”重光点头道。 很快禺强便靠岸了。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受到任何狙击。似乎鬼军一夜之间全都蒸发掉了。 重光第一个跳上岛山,凝神观望。却见此山高峰掩映,怪石嵯峨,处处黑雾缭 绕。显得诡异阴森。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寒意。 伏羲问道:“救世主,我们如今就在此先扎营罢,毕竟这里是后土的地盘,很 多情况我们都还不清楚,最好不要贸然行动。” 重光点头道:“说得是,这次我们居然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攻击,的确有些蹊 跷。”说罢他便下令就地扎营,整饬军马。 一切准备妥当,重光便对伏羲道:“我还是前去查看一番,探个虚实,再做打 算。” 伏羲赶紧道:“你可是主将,独自前去实在太危险了,万一有何不测,十万天 兵群龙无首,如何是好?” 重光摆摆手,笑道:“你放心吧,这样的事我以前……不,应该说未来的我更 合适,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了。你放心吧,我会全身而退的,大军就交给你来指挥 了。” 伏羲沉吟片刻,便拱手道:“那救世主你可要千万小心。” 重光点点头。 一旁的大禹忙道:“重光,我和你一起去吧。” 重光笑了笑,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些,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你就等着我 的好消息吧!” 说着,他身子一扭,化作一只小鸟径自飞向岛山东北角去了。 众神看得目瞪口呆。 大禹一笑:“难怪他不要我去哩,他如此本领,哪里还怕鬼军发现,我去了倒 是碍他的事了。” 且说重光变做小鸟,在大桃树和山石间轻盈穿梭,一路上竟见不到一个鬼怪。 他心中正纳闷,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根拱形的硕大枝干,树梢一直弯到地面, 形成了一道门,门处一片漆黑,散发出阵阵黑雾,袅袅飘散开去,看不清到底是开 着还是关闭。 这应该就是鬼门了。 突然,重光惊愕地发现,在鬼门两旁居然还各有一个长相可怕的怪人,被芦苇 索子绑着吊在树干上。却见一个面如蓝靛,眼如灯;一个脸似青松,口血盆。一个 獠牙凸暴如钢剑,一个海下胡须似赤绳。生得煞是可怖。然而,这两个看似凶神恶 煞的家伙此时已经全然没了一点神气,浑身伤痕累累,耷拉着脑袋。 他们是什么人,竟被绑在此处受如此酷刑? 重光心中不由一阵好奇。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猛地窜出数只斑斓猛虎,个头比一般老虎要大上数倍, 嗷嗷叫着冲到两个怪人面前。看它们干瘪的肚子,便知道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一个个眼露凶光,流着口水,龇牙咧嘴便朝这两个怪人扑过来。 却见那蓝脸的一抬头,两只大眼飕地射出金光,顿时击毙了几只猛虎。而青脸 的大嘴一张,就见一阵风起,一下子就将几只冲到他近前的老虎卷起来,狠狠摔在 地上,成了肉饼。剩下的老虎见状,惊慌失措,赶紧四散逃开了。 重光心中暗暗称奇——这两个怪人本事不小,为何会被绑在此地?是何人擒了 他们? 正想着,却见那二人有气无力地叫骂着什么,重光便侧着耳朵偷听。 那蓝脸气喘吁吁,咬牙道:“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后土实在过分……” 青脸的也是有气无力,看来刚才为逼退猛虎,他们的力量都用得差不多了。他 缓缓道:“此法本是惩罚那些在世间为非作歹的恶鬼,但是那些恶鬼被后土放出后 反将我俩绑在此受刑……” 蓝脸的怒道:“公然造反,又如此对待天帝派下之神,后土必遭天谴!” 青脸的点头道:“对,我……我等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听到此,重光已知此二人乃天帝派遣到幽冥界驻守之神,又看看四周并无鬼军 埋伏,便纵身下树,现出了真身。 那两个怪人见重光突然从天而降,大骇。 蓝脸的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我是来救你们的人。”重光淡淡一笑,向二人伸出了手。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