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结盟异议 一处山谷,三面峭壁,只东方有缺口可供进退。银白的月光下,腥风吹拂, 空气里弥漫着尸臭味。 爆裂的头颅、扯断的四肢、从眉心被纵斩成两半的身躯、从腰际被横斩成两 截的躯干、以及为数最多无从辨认是何部位的大小尸块,满坑满谷的断肢残干堆 积如山,没有一具尸首是完整的。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零零碎碎遍布在最外围, 仍兀自在鼓动的五脏六腑。 这,已经超出了战场的范围了,这里,只能称之为是屠杀场。 一人立身于尸堆上,发长及臀、发色鲜红,他低头不语,垂下的双手上所沾 满的紫色液体,正滴答滴答的从指尖冉冉汨下。纵然他身上的创口不少,但汨下 的液体中却没有任何一毫微是来自于他身上的,那全是躺在地上的兽人们的血液, 成百上千的兽人们的血液。 掏心挖肺、拆骨离肢、开肠破肚、一击破脑,那些是他对付敌人的一贯模式, 与残忍或者嗜血无关,他选择这样的手段只是因为直接了当而已。在如切菜瓜般 将他们料理之后,激杀的兴头过去,脑海中代之而起的是茫然,空虚迷惑的一片 茫然。 乌云蔽月,能见度更低了。 “杂种!你风光够了吧。” 骤然间,东面缺口处人影晃动,为数可观,比躺在地面的死尸还多上数倍不 止。 “你本不该存在,只恨吾等当初一念之仁,让你苟活于世上,想不到竟酿成 如今的祸害。” “今天,就要让你这头不伦不类的杂种,永远的消失。” “该死的东西,杀了我族这么多人,本酋首决计不会让你痛快,等着吧,马 上就让你尝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舒坦!哈哈哈!” “现下这种局面,是命也是运,小子,我已经帮不了你,或者,有些事情是 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的了。” 讨伐声此起彼落,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听,从头到尾都是保持低头不语的沉默。 云去月来,华光再现,只见他昂首望向夜空,淡淡的道:“这是何苦来由呢 …………?” 语气不是感叹,而是疑问,至于是问谁,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蓦地一声厉叱“动手!” “杀~~~~~~!” 喊声震天!黑压压的人群带着怪叫呼啸,或翔或跃、或奔或窜的向他涌来, 看上去就好像滔天淹日的海啸巨浪一般,疯狂的要将置身于中心点的他,如孤帆 小舟般吞噬。 一场死伤可以预见比之前还要惨重的战役,就此爆发! 梅硕陡然惊醒!满身大汗的坐起身,喘气连连。 双手捂着脸孔,他静思。是诛兽的后遗症吗?怎么自己会作这种戾气横流怪 梦,而且,好真实啊!照理说梦里的景象和内容在清醒之后应该会有所浑沌才是, 但为什么现下的自己仍觉得历历在目呢?仿佛每一个画面都已经深篆入脑海里, 又好像它们一直都存在着。 那个身影,血红欲滴的及臀长发,好熟悉啊! “早安。”清脆可人的声音响起。 神恩海的见习院士抬起头,但见一名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金发女子,正驻足在 床尾凝视着他。 “早,培妮蕾尔。”梅硕不好意思的微笑:“来很久了吗?抱歉,我有点失 神。” “看你的样子,作恶梦了吧?” “可能是最近太刺激的缘故吧!的确是很让人不快的梦,但梦嘛!现实生活 的反映,没什么大不了的。” 培妮蕾尔柔声道:“梦不一定反映着现实喔,梅硕,你知道古柏家族吗?” 灵遥堂里的三位女院士,王茵妩媚、席丝蒂精明、而培妮蕾尔柔顺,培妮蕾 尔的身段不高,甚至比身为亚洲人的王茵还矮上几公分,但完美的比例使她看起 来仍有着一定程度的修长,面上挂着一副桃红眼镜,那让他增添了几分知性美。 “古柏家族?那个目前唯一拥有纯正吉卜赛血统的家族?” 培妮蕾尔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们,我的母亲姓古柏,现在的古柏家领导 人是她的哥哥。我的母亲时常教导我有关吉卜赛民族对于灵魂的知识,而梦,就 是其中很大的一环。” “占梦吗?” “不、不是的,梦所显示的东西有一半是没来由的胡思乱想,而另一部分所 谓的预知梦又大都浅显易懂,没有必要去深究,这点吉卜赛民族和两院的看法是 一致的。真正的重点在于,吉卜赛人认为除了胡思乱想以及预知梦之外,还有一 种类型的梦,那就是”讯息“。” “好笼统啊,什么讯息?” “来自前世的讯息!” “哈哈哈!”梅硕大笑:“听起来似乎很神秘的样子,不过那终归就只是过 去的事情,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别提这个了,你来,不会光是要跟我谈梦吧?” “的确不是。”培妮蕾尔不置可否的微笑:“因为临时要集会,我是来唤醒 你的。”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别急,还有十分钟呢!我先出去啰。” 目送培妮蕾尔走出房门,梅硕无可奈何的撩撩自己蓬松披肩的长发,反覆想 了想,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是因为她身上那百分之五十 的吉卜赛血统,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吗。 怎么会突然间要集会? 这个疑问让刻下聚集在礼拜堂里的五男四女,个个面上都蒙着一层不安。 索拿夫规则而缓慢的嚼着口香糖,汉斯擦拭自己那昂贵而华丽的武器,伊里 斯基仍是平常的棺材脸,席丝蒂若有所思,王茵微微转动手上的戒指,培妮蕾尔 没有多余的小动作,梅硕则是一脸没睡饱的样子,真是难为他了。唯一还精神奕 奕的就只有白亚哥,那双碧澄澄眸子永远充满着无限自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 他才会是从无败绩的白亚哥。 很清楚的可以看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往好处想,道理很简单,自到达此地以 来,除了首次的行动以外,之后的行动全部按照命令分组进行,不曾再有将所有 人集合于一室纪录。而且现在是兽血沸腾即将进入白热化前的最后阶段,像这样 慎而重之的集会,决不会是随便的宣言而已。 “有人知道这到底是要搞什么鸟吗?”索拿夫一副痞样的发言。 席丝蒂回应道:“我想多半是出现了难缠的角色。” 索拿夫大幅度的摇头:“得了吧,这又不是以前我们的力量还受禁制的时候,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即便是那些投身于杀手行列的强悍兽人,也至多派三个人就 能解决了。” “有没有可能是兽人成群结队了?”培妮蕾尔说道。 汉斯插一脚:“兽人本来就是成群结队的,至于那些嗜血的家伙,我倒还没 听说过有组合性质的,如果有的话,那可真的就是大新闻了。” “呵呵!别猜啦,要是那么容易就推测的出来的话,你们早就进”元老部 “泡咖啡享福睡大头觉了,哪还用像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到处追捕兽人。我来拿 个主意吧!要问,就问问梅硕!他可是懂云相的喔!” 王茵一句有心吹捧的话语,像是枚沉垫垫的小石子,让在场众人的心湖水面 上激起片片涟漪。 “梅硕懂云相!?” 惊呼最快、反应最大的是席丝蒂,她金黄色的瞳孔里放出难以置信的光华。 十六岁开始执行任务,在修业的过程中每每缔造于极短的时限内通晓艰深学问的 纪录的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秘术造诣是无与伦比的,不论是要与两院的前 辈相抗衡,还是要和同侪之间相比较,自己都没有理由会被贬下去。 可是,这个刚踏出神恩海大门,平常一副窝囊相的菜鸟,居然懂得自己苦修 不逮的玄奥相法,这叫她如何能接受呢? 没有注意到席丝蒂的异样,索拿夫兴致高昂的向梅硕说道:“真的啊!那梅 硕你说说看,我们集合的原因是什么?” 见习院士的脸上挂着尴尬的表情:“很遗憾,从刚刚起床到现在,我都还没 有仰望蓝天的机会。” “也就是说,没得相啰!”索拿夫转回原位咕哝一声:“真扫兴!” “那就让我来助助兴吧。” 豪迈粗旷的余衍神父,瞬然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胡渣在下颚丛生,像是没 刮一般,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其实他是很勤快于整理面容的,只是似乎毛囊激 素过于发达,一天就会长出约一公分左右的胡须。 “我知道你们都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要你们停下手边一切的任务不理。”刚 毅中肯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五男四女:“昨晚,一份由神恩海以及神威狱最高阶层 所联合签署的尚谕交到了我的手中。内容是……与本地的月识族接触,并且,尽 全力的配合他们所有的要求。” 索拿夫激动的站了起来:“跟兽人打交道!?” 汉斯跟着道:“这太荒谬了,就算我们不动安居乐业的兽人,就算对方是评 价还不错的月识族,我们都不应该与其扯上半点关系。” 神恩海以及神威狱的学员中,八成的学员是孤苦无依在天灾人祸后幸存的孤 儿,另外剩下的两成,虽然也是孤儿,但背景大不相同,他们都是被嗜血兽人侵 袭后满门灭绝的遗孤,或许是因为仇恨的缘故,他们的成绩傲人,学习速度较于 其他学员略为快捷,而在对付兽人的实绩上,他们的手段也较其他的院士残忍, 甚至还有人是只要遇到兽人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辣手斩杀,上述发言的两人,皆是 属于后者,所以才会反如此忿忿然。 有人抱持反对意见,这早就在粗旷神父的意料之中:“我说了,这是尚谕, 我个人也不是很茍同,但是,我们该做的就只是执行任务,其他的没有考虑的必 要!不过从幼时就打下的观念很难克服这我知道,所以,如果有谁无论如何都反 对的话,我可以阵前换将送他回修道院去。好啦,谁还有意见的?” 当然不会有人继续硬着头皮坚持到底,被遣送回修道院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且搞不好以后的下半辈子都会因为此事而只有看门的份,很难再有出头的机会。 余衍这招用的够绝,他的心思绝对与他那大马金刀的外表成一定的反比。 “那么……神父!麻烦你说明一下,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使得两院肯放下 身段去和月识族作出此等毫无保留的合作?说真的,我很好奇呢?”一直是很乐 观纵看事情发展的白亚哥,犀利的发问,直指此事的核心。 “关于这一点,那就更荒谬了,月识族他们需要我们协助的事项是,中断兽 血沸腾。” “呼呼!难怪、难怪……”白亚哥微笑的摇摇头:“这实在太诱人了,不过! 他们凭什么能够中断兽血沸腾?” “不清楚,必须要与它们接触之后才会有答案。” 索拿夫再度咆哮:“这算什么?那我方不就等若是一切盲从啰!” “索拿夫,此刻我无法反驳你的说法,但是请你记住,这项协议,是经由两 院的高层评议过的,利害得失以及值得与否,我相信高层都已经考核过了,用不 着你操心。” 索拿夫啐了一声,迳自离开席位走去,余衍和其他人深知他的性格,所以也 就那么放任他不管。 兽人! 这个索拿夫深恶痛绝的名词,这个让他的家园在一夜之间崩毁殆尽的名词。 他出生在现今俄罗斯贴近中国大陆的贝加尔湖湖畔,家里经营皮货买卖,他 永远也忘不了,六岁那年的夜里,饭后他与家中的三个兄弟姊妹捉迷藏,父亲叼 着烟斗细数摊在木桌上的一百零三枚古代银币,那是父亲苦心搜集来的,每晚就 寝前父亲都会习惯性的观视一遍。 至于母亲,则因为鸡舍那边发出阵阵骚动,怕会是饿婚头的野狼闯进来觅食, 所以来福枪端起就往院子里走去,这种事很稀松平常,每个礼拜总会来个两三次。 接着轮到小妹当鬼,他想了半天,决定躲到客厅底下的酿酒窖,酒窖的盖子 是以横条木钉成的,中间留有缝隙,他可以窥视到地板上兄弟姊妹的一举一动。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两声莱福枪的枪响,伴随着母亲的惨叫传来,父亲随 手拿起扫帚准备一探究竟,忽然,一头庞然巨物夺门而入,在父亲还来不及反应 的一刹那,扭下了父亲的脖子。 大哥、二哥还有小妹,他们凄厉的尖叫、死命的哀嚎,但没有持续很久,两 分钟之后,屋子里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了。 他没有喊叫,因为父亲的头颅恰好滚到酒窖的盖子上,不瞑目的双眼与他怯 懦的目光交接,那一瞬间,他吓呆了,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之重大冲击震撼着他 的脑海,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隔天,他被尾随而至的院士带回神威狱,修道院的长老将兽人的来龙去脉告 诉他,并且例行性的要他选择,看是要抹去惨痛的回忆,还是要加入神威狱。幼 小的他其实并没有听明白长老所谓的兽人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想要复仇,所以, 他宣誓效忠神威狱。 每一位兽人都该死,他是一直抱持着这个初衷活到现在的。 -------- 科幻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