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一回 公园跌撞 被送去执法机关,而且又是现行犯,单纯的男子若想要当天离开,自然就得 找人来保释自己,否则的话,便必须吃上好几个礼拜的免钱饭。 根据法律规定,嫌疑犯向外联络的电话,以一通为限,所以要找谁来担保自 己,就成了一个值得再三思量的难题。 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三年级生,因此不会有专属的家庭律师,而父母方面也 不可能,以眼下辩无可辩的窘境,以老爸老妈卫道的思考逻辑,把他们二老找来, 多半只会有一个收场,那便是,感叹家门不幸的大义灭亲。 开玩笑,自己在父母的心目中虽然不杰出,但也聊算是个素行端正、心地善 良,值得父母骄傲的乖儿子。也因为是那样,所以父母才会放心的让上大学以後 的自己,搬出来住并且提供一切生活之所需。 这样想一想,把父母找来担保自己的後果实在太严重了,不但要挨棍,甚至 还很有可能会被带回家严加管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自己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 的自由,回到双亲俱在的家中,肯定会别死!因此梁图真很快的就否决了向近亲 求助的念头,转而将目标放到了远亲。 亲戚和朋友虽然不多,但算算好歹也有二、三十人,可是摸摸裤袋,梁图真 想起自己从来都不喜欢带皮夹,也讨厌背电话号码,所以现在,那本写有每一位 亲朋好友电话号码的电话簿,就如同往常那般,乖乖的躺在客厅的茶几上。 这样一来,便再明显也不过了!目前他唯一能够拨通的电话,就只剩拨往自 己家里的那一通。 要是如今的状况爆发在前些时候,那梁图真一定会搥胸顿足,因为执法机关 是不可能让一只拉不拉多犬来保释他,无论那只拉不拉多犬的毛发有多洁白,也 都是一样的不可以。 但是现在,他就不用担心那种问题,因为眼下的家中,除了西恩以外,还有 个欧大军。 於是梁图真就联络到了发色金银相间的不良少年,告诉了他自己的情况。而 听完请求的後者,虽然不很明白梁图真的状况,但师父有难,弟子应当服其劳, 一口答应,说是马上就会赶来。 然後单纯的男子便放心的挂下了电话,耐心的等候徒儿到来,那一刻的他, 完全忘了大军还没满二十岁,尚未成年,是没有保释他的资格的。 不过尽管师父糊涂,徒弟却还算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并未到达保释他人的法 定年龄,於是,跑去请出了他在这个城市,除了梁图真以外,唯一熟识的另一人, 关晓彤的姊姊。 所以下一刻,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才会上演这样的景况。 「图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难怪说什麽怕我太晚回家会遇到内衣贼,原来 喔!是怕我认出你就是内衣贼。」关晓蕾面带微笑的说道。 欧大军摇头叹惋的说道:「师父,你也太不小心了,干这等事,可以叫我去 帮你把风嘛!」 「喂……你们有完没完啊…」对於以上已经将自己定罪的问候词,单纯的男 子是听的有些头痛:「我像是那种会去偷拿内衣的变态吗?晓蕾,大军跟我相处 没几天,说那种话也就算了。可是你!拜托,别说的好像终於认识我的真面目一 样,似乎我真的是那种人。」 关晓蕾噗嗤一笑:「哈哈!我当然知道你这种呆瓜不会去偷内衣,刚刚那样 讲,是为了让你先习惯。」 单纯的男子继续摸摸额头:「习惯什麽?」 「先前我进来的时候,有碰到指证你的那几个小女生,她们都是我们学校今 年的新生,你认为,她们之中有多少人会认得你?」 「不是吧……」 「就是的。」关晓蕾比了个手势说道:「学生会会长癖好偷拿内衣,这会是 全校最热门的八卦话题。图真你可以想见,所有的师长和同学,都将对你发出质 问,以及投来异样的眼光,因此,你还是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吧。」 梁图真拍桌而起:「天啊!我梁某人真的是清白的啊!」 「那种话没有人会相信的。」关晓蕾事不关己的说道:「你还是默默的承受, 别回应太多比较好,免得越抹越黑。这是学生会副会长,给予你最良心且正确的 忠告。」 欧大军插嘴道:「师父,你要忍辱负重啊!」 「负你个头啦!不要乱用成语,那是指为了大局着想才忍辱的,而我,哪来 的大局要顾,干麻要把这款变态的罪名扛在身上。呜……」单纯的男子看看表, 刚过午夜:「为什麽我还不能走,你们不是办好手续了吗?」 「手续是办好了。」关晓蕾叹了口气,把双手摊到桌面上:「但那个警官说 指证你的人太多,尽管你是打死不承认,但他们还是得考虑,是否直接把你送去 给检方比较好。」 梁图真脸色大变:「哪有这种事啊!人证多就可以定我的罪吗?」 关晓蕾解释说道:「我们国家的司法制度是采用行自由心证,常常人证就比 物证要来的有用很多。」 「怎麽这样,难道我真的得坐牢啊!」 在单纯的男子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的呐喊的时候,欧大军大手一挥,豪情万 丈的说道:「师父你放心,要是他们敢收押你,我就拿……。」 「拿菜刀!还是西瓜刀?」关晓蕾一副大姐模样的说道:「笨孩子!小时候 喜欢扮黑社会,到了现在还是一个样。」 发色金银相间的少年埋怨说道:「晓蕾姐…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要拿的是 ……」想当然他想拿的是焚海戟,但那种东西就算说出来关晓蕾也不知道为何物, 所以只好改口:「是、是义气!」 「呵,真棒,那你就拿义气去帮图真打气好了,这样他坐牢才会有毅力。对 了,你为什麽喊图真师父,他教了你什麽?」 「师父他教我……教我…。」实话是不能说了,但大军认识梁图真才不过几 十天,完全还不晓得这位师父有啥专长,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想了一会之 後,将目光望向梁图真。 「教的可多着呢!」梁图真急智骗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流畅的补充说明道: 「诸如人生的大方向,生涯的规划,感情的开导,我梁图真都能教给他。」 「就凭你?呵呵!别误人子弟了。」给了单纯的男子一句负面评语,关晓蕾 面向同乡的小弟说道:「大军你专程从乡下跑上来,就是为了听图真说这些有的 没有的?」 配合着梁图真自信满满的态度,欧大军孺慕的点头说道:「是啊,与师父相 处,可以让我开创更美好的明天。」 关晓蕾摇摇头:「这种荒废学业的明天,能有多美好。图真,这样不可以啦, 大军的高中还没念完,你赶快劝他回去。」 单纯的男子还没答话,欧大军抢白道:「不要,我不回去。」 关於这个问题,梁图真早有打算:「我会想办法让他转到这附近的学校的, 你放心,绝不可能让他成为辍学少年。」 「能这样是最好,但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办法让自己离监牢远一点吧!」 一句话打的梁图真哑口,是啊!如果不洗清偷内衣的罪行,那别说大军的未 来了,就连自己的未来,都已经开始晃荡。 手撑着头,梁图真无奈的说道:「尽量罗!」 船到桥头自然行,尽管情势对自己极端不利,梁图真还是没有任何积极的举 动。与其制造事端又或者引导事端,对单纯的男子而言,那还不如参与事端会来 的轻松。换血之後,有了绝对的实力当靠山,无论如何都拥有扳回结局的能力, 既然如此,梁图真的处事态度,也就只会更加的随波逐流了。 大约又呆坐了半小时,执法机关终於答应放人,在听完了嫌疑犯必须随传随 到的警告之後,尽管可以脱身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但只要想到自己在名义上 已经与罪犯画上等号,梁图真走出警察局时,就显得相当有气无力。 「唉……大军你自己先回去吧,现在太晚了,我得送晓蕾。」无论心情是如 何的低劣,单纯的男子仍然不会忘了把关晓蕾摆在思虑的第一顺位。 欧大军自然不会违逆师父的交代:「好,那晓蕾姐晚安了。」 在得到关晓蕾的礼貌回应之後,发色金银相间的不良少年转身大方迈步,头 也不回的迅速离开了两人。 梁图真的住所离这里约二十分钟的步程,欧大军来的时候是坐公车,然现在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车,他只能选择慢慢的走回去,反正太古遗族的体力充沛, 当作是散步吧! 时节已入初秋,夜风的凉意里带着些许乾冷,路旁行道树上附着的秋蝉,正 不负其秋天昆虫之名的,发出阵阵唧唧又唧唧的嘹喨音波,老实讲,那声音实在 很刺耳,绝不是如古诗里那般萧瑟的美赞。或者,古时候的秋蝉,傍晚时不需要 跟汽车的喇叭声对杠,没有受过特训,所以才可以让诗人听的悦耳吧! 「彤彤啊、彤彤,你可知道,我有多麽的想你!」 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会想起思念的事物,欧大军平常就时时在痴心妄想关晓 彤了,又何况是现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呢! 单相思的情结很容易醉人,不知不觉中,离梁图真的住处已经不远,只要穿 过二二八公园,再拐完两条巷,就到了。 对於二二八公园,发色金银相间的不良少年,可说是熟悉的很。数天来,当 梁图真还在睡大头觉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在此晨跑,附带一提的是,清晨带领西 恩散步的责任,也已经由他一肩扛下。 不过夜晚的二二八公园,欧大军还是第一次看见。由於树木的茂密,步道的 长远,此刻的公园,就只能形容是林深不知处,一眼望不穿。 欧大军嫌绕到公园的入口太过麻烦,於是撑手直接翻进了公园。 明明是一个样的石板步道,白天和夜晚看来,就有着一定程度的差别,彷佛 置身两地那样。 边走边打哈欠,欧大军很想睡了,虽然是个不良少年,但同时,他也是个道 地的乡下人,作息比善良的民众还要正常。其实他这个不良少年的标签得来的还 真冤枉,不过是染个头发、偶而打个小架、以及成绩爆差而已,本质上,他或者 比梁图真还要单纯。 差不多走到了公园的中心的时候,突然,路灯发生了故障,欧大军的所有能 见视野,陷入了只有上弦月照明的黯淡环境里。 「怪事,怎麽停电了吗?」不以为意,太古遗族难道还怕漆黑夜路吗! 「噢!」 就在这视线不清的时刻,欧大军冷不妨撞着了东西,听声音,应该是个女生。 他的体格差与梁图真比拟,所以晓得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被自己撞到的女生, 一定已经摔倒在步道上。 蹲下了身子,欧大军伸出双手探索,很快的,摸到了脚踝,然後小腿,接着 …… 「啪!」欧大军被踢了一腿。 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说道:「你……你、你乱摸什麽?」 「抱歉、抱歉,我想确定一下你有没有受伤。」欧大军扶了扶被踢中的下巴, 这麽有力的一脚,应该是无恙。 女生继续质疑道:「你…你可以用问的啊!干麻毛手毛脚的?」 欧大军语带诚恳的说道:「我真的是很抱歉,我没想到那麽多,只是觉得直 接碰确定比较快,小姐,你站的起……」来字还未出口,故障的路灯再度放光, 欧大军眼前一亮,看清楚了自己所撞之人。 这是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穿着高中生制服,发型清汤挂面,前额有 浏海,整个面孔让人感觉,是个常常坐在家里弹钢琴,没事的时候会插插花、写 写书法、又或者吟吟诗歌的乖乖优等生。 与她的双眼对望,不知怎地,那青涩的眼神,竟让欧大军後颈发麻。 在欧大军感觉怪怪的时候,女孩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嗓音仍带有警戒的说道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发色金银相间的不良少年,摸了摸发麻的颈子,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 好,真的很抱歉撞到你……呃……拜拜!」 这种时间,遇到陌生的男子,的确是应该小心的,所以欧大军不介意女孩的 态度。走了四步,欧大军没头没脑的回头:「抱歉,小姐,我知道我管的太多, 但是现在很晚了,你待在这儿会有危险吧?」 高中女学生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耸耸肩说道:「……可能吧!」 「你是在等人吗?」 「不是。」 「找东西?」 「不是。」 「散步?」 「不是」 连问了几个通俗的可能,都得到否定的答案,欧大军皱眉道:「那麽,小姐, 你干麻不回家啊?」 高中女学生望望夜空,叹道:「我……不能回家…」 「哦!我懂了,跟亲人吵架了对吧?小姐啊……」没有感觉到女孩的无奈, 欧大军只以为女孩是意愿上的不能:「一家人何必计较那麽多呢?这个世界上, 没有什麽比家人更亲的了,随时随地都愿意给你安慰的,只有家人而已,小姐你 听我说,回家吧!」 他自己没有什麽家人,这一番话都是白沙里的一些老伯、大婶常常对他念的, 现在拿来借花献佛,也聊算物尽其用了。 「是啊……家人…最好了………」女孩的嗓音有些鲠噎。 欧大军以为自己的婆妈道理说动了对方,微笑的说道:「既然你明白,就赶 快回家去吧!」 高中的女学生又叹了一口气,心道你是不会明白的,我何尝又不想回家呢? 也罢,他也算是一片好心,就顺着他的意吧:「谢谢你的忠告,我待会就回去,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叫我大军就可以了,呵呵!欧大军。」发色金银相间的少年傻呼呼的说道: 「我是从南部上来的,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在这里还没有朋友。」 「好啊……」大军,真是适合他那爽达个性的名字:「叫我小珊吧!」 ◎◎◎ 有些颠簸、有些震动,罕拉姆躺在一张手术用的铁桌上。为了让胸口深及见 骨的伤势能早些痊癒,他展露兽变徵,双耳较平时更为尖耸,晋入这样的状态, 就能加速他体内新陈代谢的功能,增进造血的功率。 他知道眼下自己最好不要挪动身子,但自己身上所包裹的这一层透明塑胶纸, 就让他有一种想发劲将之鼓破的冲动。 「法肯达!该死的怪胎,干麻用保鲜膜把我包起来?」 现任的兽王就坐在离铁床有六步之遥的皮椅处,专注的拨弄着掌上的迷你电 脑:「谁知道你身上会不会有什麽莫名其妙的病菌,这里可是我家耶,怎麽可以 被你污染。」 法肯达的家,两人现在所置身的长方形室内空间,仔细一看,竟是处货柜的 内部。由於天生有着超乎常人的洁癖,再加上家产丰厚,法肯达从来都只使用自 己专属的任何用品,而起居的住所,也没有例外,买了辆硕大无朋的货柜车,要 去哪里都可以带着走。 此刻,货柜车就处於开动的状态。 「病菌!?妈的你在我身上喷了快两罐的消毒水,哪还有什麽劳什子病菌能 够活的下去。」想起这件事,太古遗族的头号杀手便怒从心头起,法肯达居然不 理自己已经去掉半条命的伤势,无论如何都只肯在将自己由头顶到脚指俱皆消毒 以後,才帮自己疗伤。 拿起红外线光笔,法肯达在掌上型电脑的萤幕上划了划:「喷消毒水只是因 为我要扛你回来,那没有持久性,等你的伤口结痂之後,我帮你砰点杀虫剂,然 後,你就可以不用包在保鲜膜里了。」 「你妈个蛋!放我下车。」罕拉姆的双眼瞪个老大:「老子的生死不用你管, 与其被你这怪胎恶整,我还不如一死痛快。」 两人的交情不浅,所以法肯达很明了罕拉姆的一切:「何必呢?你无处可去, 还是留在这里吧!而且,你欠我一命,没报答就想走,这不太好吧!」 「欠你一命?哈哈!」罕拉姆的表情相当不以为然:「前辈根本就没有杀我 的意思,你有何理由在那边冒充是我的恩公。」 「蠢货,你以为我二叔真的没有杀你的意思吗?」法肯达终於放下掌上型电 脑,专心的和罕拉姆对谈:「具有货真价实院士资格的他,会放过你这两院通缉 榜上有数的蠢货?信我吧,要是昨晚我不在场,你就只有化成露水的份了!」 「你二叔是真的院士?」还以为前辈只是个普通的牧师,罕拉姆不可思议的 说道:「我们太古遗族会有人成为教廷的狗腿?」 基本上当然是不可能,法肯达缅怀的说道:「听族里的人说,二叔是个魔法 痴,对於两院咒术的好奇,促使他甘冒一切可能丧命的风险,混入了教廷。」 听到这里,罕拉姆又不以为然的说道:「他是因为好学才去当狗腿的!那他 怎麽会杀我,他又不信上帝。」 「那是一开始的时候而已,人常常都会被环境所改变,你不晓得,在我小的 时候,二叔说过多少圣经童话给我听。依我看,他早就舍弃了身为太古遗族的认 知,转而信奉了上帝。」 没有了兽王武装的兽王,也就等於失去了盖世的强横。两千年前兽王武装与 当代兽王共同消失,接下来的长远岁月里,寻找兽王武装,便成了每一代兽王的 终生己任。 法肯达行年二十九,他的兽王血统来自於母亲,九岁的那一年,母亲与父亲 照例进行每年一次的出游异国找寻兽王武装,从此,杳无音讯。而从未谋面过的 二叔,就在那个时候出现,陪伴了他半年。 罕拉姆续问道:「就算他认同了上帝,但,上帝认同他吗?很难吧,教廷怎 麽会接受他?」 「我也不清楚,这是我们族里一直都搞不懂的地方。总之,你是欠我一命, 伤好之後开始偿还,哈哈哈!」 「啧!都是你的话。」罕拉姆始终伤势严重,言谈至此有些疲倦,决定不再 发话,阖上了眼皮。 而法肯达,也端起掌上型电脑,继续他的未完成工作。 像这样相应无声的状况持续了近二十分钟,他们绝不是在山路上行驶,但整 个货柜却一路颠簸,因为这个国家的柏油马路品质,堪称世界知名,永远坑洞不 少、断层不缺。 「……法肯达………」罕拉姆忽然双眼再度睁开,平静的问道:「想要我帮 忙的,还是那件事吗?」 「嗯……我还能有别的愿望吗。这一次,绝对要攻破神威狱。」 听着现任兽王坚定的语气,太古遗族的头号杀手没有丝毫错愕,淡淡的说出 一句:「真是疯子…」 -------- 科幻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