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恒魁(2) 看着甄梓平静如斯的眼,恒魁低吼一声,道:“怎地,还要吾解释么?以你的 灵识之深,已可达到由剑窥人心的地步,对吾之来意,还有何疑惑?” 甄梓淡漠地一笑,却仍不答话。恒魁浓眉一轩,杀机从眼底腾起,却又勉强压 了下去。“是了,吾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冷哼一声,道:“这事儿确有些荒唐, 两国交锋,死伤在所难免,吾一败军之将居然会来求对方的听剑师去破对方主帅的 灵犀。可你该知道吾所为何来,吾不为官场事务,只为西夷枉死的百姓们。作为领 兵之人,眼睁睁看着守护的百姓在眼前被屠殆尽,这……这……”男人坚硬的声音 哽咽起来,他深吸了口气,猛一挥手,低吼道:“你破是不破?” “……恒先生,恕晚辈不能答应您的请求!”甄梓淡淡回绝道,“晚辈破不了, 让先生失望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胸膛的伤处,缓缓转过头去。 听他断然拒绝了自己的要求,男人神色一紧,猛地伸手揪住甄梓的前襟,大力 将他向旁一推,摁在墙上。“姓甄的,你小小年纪怎地竟这般没有人心!吾背着懦 夫的恶名从晖城逃来此,难道你竟怀疑吾别有所求么?若需要吾发下毒誓,吾便发 得。吾说过,吾只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来求你。是,他们是西夷人,吾也知道吾来求 你有些不近情理,可吾别无他法,吾不能看着更多的百姓枉死。他锋王若是单靠智 慧谋略赢得胜利,只能说是吾西夷无能人,连百姓也保护不了。但他靠的是一柄剑, 以及剑中的魂!灵犀之前,锋王当佩得上战神的名号,灵犀之后,他不过是个嗜杀 的魔鬼。你这个做灵犀之人,怎地竟无一丝惭愧之色?你若不愿破,那吾便要你解 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恒魁的动作牵动了甄梓胸膛上的伤口,骤然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半晌才回过 神来,将目光重新聚在恒魁杀机浮动的脸上。 “晚辈无法解释!”他吸了口气,静静回应道,“而且,就算晚辈当真说出来 了,先生想来也不会信的!就如同先生从西夷来东极求晚辈破灵犀一样,很荒唐!” 甄梓脸上残留的痛苦之色令恒魁神色一缓,男人松开手,退后一步,低叱道: “说来!” 甄梓抬手在胸膛上轻轻按揉着,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恒先生也曾做过听剑 师吧?先生能以卸剑之术逃离晖城,想必修为不浅。那么先生可曾听说过,剑会驭 人?” “什么?”恒魁高声惊呼。 甄梓静静地看着他,只等着他自己把惊讶平缓下去。 恒魁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苦笑道:“吾早年确是听剑师,并如你一样, 是先天的灵识。但因懒于练习,早被师父逐出了师门。吾能逃出来,靠的可不是什 么御剑术,本能而已。吾于听剑之道浅薄得很,你所说的,从未听说过!但,好像 这本就是不该有的吧?剑会驭人?哼哼!” 看他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甄梓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笑道:“先生信也罢不 信也罢,这确是事实。先生以为,晚辈可以向王上举剑吗?晚辈并不是孤身一人百 无牵挂的!请先生不要难为晚辈了。告辞!”他转身便走。 恒魁伸手要拦,手只伸出了一半,灵识内便传来凛凛的警告声。虽然他已不做 听剑师多年,灵识内的感觉也大多被理性的思维所取代了,但这一次他却无法忽略 这警告。来自于那年轻人身上佩剑的警告之声雷一样在他的灵识内劈响,令得他不 由自主地停住了势子。是了,这年轻人并不是他能拦得下的,若因此引起不必要的 麻烦,也划不来。 “吾就住在东天街的东来旅店——”他喊了一声,甄梓却恍若没听见一样,径 直朝前转过街角消失了。恒魁重重地吐了口气,将斗笠重新戴好,转身往另一个方 向走了。 耳中听见恒魁的脚步声消失了许久之后,甄梓重又转回到那条僻巷上。巷内早 已空无一人,太阳当头照着,天上正有鸟飞过,投下一个眨眼即逝的淡影儿。 甄梓叹了口气,转身折回大街,沿路向住处慢慢走去。 这本是自己的执念,却需外人来提醒,甄梓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在离开青界山 之后的二十多天时间内,他的脑中其实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由王的话中得知,初 时的灵犀尚做不到离剑驭人的地步,充其量不过是在锋王的意识里蛊惑他,那么, 到底是什么令得锋王最终听从了青犀的蛊惑而做了如此的选择?能够令一个人甘愿 抛弃自己的心魂并把肉身交给一柄剑来掌控的原因,实在是太可怕了些。 想起锋王当日的欲言又止,甄梓猜测锋王也许从一开始便明了青犀的意图。为 王者,当有许多不为外人所道的隐秘的痛楚。既然王明白,那么之后的事,即便是 再难以想像,也已不是一介平民的他所能管得了的了。管不了,就当真不管了么? 一切都线索得已清楚,心里面怎地竟冒出这么一个消极的念头来? 甄梓恍然有些怀念之前自己不管不顾夜闯宫闱时的勇气,只那么一剑,竟会连 少年人该有的勇气都劈削掉了么?难道真的能够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枉死剑下么? 近在咫尺的真相,就这样放手可以么? 碾转思量了一个下午,甄梓终没能耐得住。入夜后便悄然起身,往东天街行去。 东来旅店里,满腹火气的恒魁正要上床睡觉时,却有人轻敲了敲房门。 “客倌,外面有人找您!” 声音很和气,是旅店的店伙。恒魁忙又抓起斗笠罩在头上,压低了帽沿,将房 门拉开条缝,沉声问:“谁?” 甄梓从店伙的身后绕过来,迎着恒魁惊诧的脸,露出淡淡笑意。 两人星夜出城,耳边只听得夜风呼啸而过。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在头顶上 明灭不定。 当天晚上,又一张夺城的捷报从接近西夷洲内陆的第一大城“朝”一路传来。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