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夜(一) “朝”城已空。 杀戮已过数天,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却仍凝结不散。 锋王站在被用做临时住所的西夷守城官的府邸的二楼平台上,静静地看着士兵 们处理着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尸体。 府邸正门的青石大街的街面在阳光下闪着一种青中带红的诡异光泽,明亮的光 线下,隐隐有赤色的细小灰尘随风跳动。 锋王的手搭在腰间的青犀剑上,剑在鞘内微微震动。锋王叹了口气,摇摇头, 黑曜石一样的深沉眸子带着一种绝望之色瞥过一队扛着尸体横过大街的兵士,便转 头回了房间。 侍从端茶进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恭身退去。锋王端起漆瓷的茶杯,淡 青色的液体在杯内轻轻摇动,那青色在锋王的眼中水一样的漫开,渐渐盖住了他纯 黑的瞳孔。青犀轰然间大声震响,锋王抬起头来,露出淡而诡异的笑容,“很好, 很好!”他点头自语道。眼中的青色倏地一亮,随即消退,那绝望的黑色重新浮上 来,他又摇头轻叹:“何苦来哉!” 恒魁逮到了一只野兔,去了毛和内脏,架在火上烤起来。 “明天下了山,便是朝城了。”恒魁头也不抬地道。 甄梓倚着树斜躺着,出神地看着头顶上被树枝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月亮玉盘 似地高挂天空,稀疏的星隐晦地亮着。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风过林间树叶哗啦啦的 响声和火上的兔子滋滋冒油的声音。 两人出了东极洲的地界,便拣野外小路一路疾行,沿途过晖城,夕城,雁城, 逸城。抱着希望由西夷洲的外边界一直向内,却一直只见得空城。继续往前,便是 西夷洲内陆的第一大城“朝”了。 往朝城的小路多是山道,马行不便,两人只得步行。这一拖,便更迟了。在山 上的一天一夜里,恒魁几乎不再说话。这个落魄的将军脸上早已了无笑意,黑紫色 的眸子里是几乎隐忍不住的杀意,肃穆的一张脸上,更是挂着让人一见便会揪心的 悲凄表情。 甄梓闭上眼,叹了口气。他想不出什么可以安慰的话,或者说,安慰根本是无 济于事。如此星夜疾追,却依然连着见了四座空城,而即将见到的第五座城,也定 是座空城了。对于这个眼看着晖城死去却无能为力的将军来说,该是何等锥心的痛 苦? 空气中充溢着烤肉的香气,这个夜晚似乎又要在一片沉静安详中漫长地渡过了。 就在甄梓以为自己快要睡着之时,清静的灵识内突然响起紫麟的示警之声。他猛然 坐直了身子,毫无察觉的恒魁面带惊诧地看向他。 甄梓竖起手指示意他嘌声,然后站起来,拔出紫麟剑。他双唇微动,一连串快 而疾的字节从他口中漫出,紫麟随着他双唇的动作开始发光,然后他轻转手腕,剑 尖在虚空中留下了个亮紫色的环。甄梓屈左指弹剑身,紫麟剑大声震响,那亮紫色 的环骤然放出万千光华,映得黑漆漆的林子刹那间有如白昼。光芒的极远处,十几 个毫无准备的黑衣人仿佛被光线缚住一样,呆呆地看着光线发出的方向。 恒魁看得目瞪口呆,口中只迸出了一连串的惊叹音,却始终没有下文。有那么 一瞬间,他竟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他想自己早年若勤于修行,即使及不上他,怕 也早已是个高位听剑师了,又何苦遭此苦痛? 甄梓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些黑衣执刀之人。他不需要多 想,便知道这是青犀遣来的人。青犀不会坐等着他来破灵犀的,早在他和恒魁踏上 这条山路时,灵识内便隐隐多了一层时隐时现的波动,那便是青犀的魂灵在窥探着 他的行踪。 “想来他也不会让我们这么容易就接近的!”甄梓转头看向恒魁,淡然一笑。 “他?谁?”恒魁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沉声问道。 “青犀……”甄梓转过头,看着那些已经回过神来正步步逼近的黑衣人。“… …锋王!”青犀的魂灵又在灵识内波动开来,渐渐的,波动中竟凝结出了一双青湛 湛的眼,之后,便是那张挂着杀戮欲望的锋王的脸孔,清晰地呈现在灵识内。 甄梓大惊。如果仅仅是以波动触碰他的灵识,甄梓并不会觉得吃惊,青犀的灵 是他所见过的最强大的剑灵,能做到这一点已在他意料之内。可若是在这样远的距 离外要现出一个清晰的样貌,对一个剑的魂灵来说,却着实有些强得离谱了。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