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章失忆3 半个钟头后,我肯定这套工作服里,不论是口袋,夹缝,栈口或次里,什么地方也 没藏有东西。人们有句俗语说:你知道某样东西不在那儿的话,那你就快会知道它在哪 儿了。嗯,不管它是什么,我知道它不在那儿,现在我要是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就好了 ……但想来想去,我仍然莫名其妙,最后我不再找,给医生挂了个电话,至少他对我那 非常真实的腿上灼伤还感到兴趣,虽然在我脑子里,并不觉得这是件愉快的事。说起来 ,我那些灼伤也是够神秘的了,虽说至今仍摸不清是什么灼伤,但却很神秘,不用提那 种不舒服的滋味了。跟看发生的事,也是“不愉快地真实”的,我家的房子追到搜索。 那是一个星期六,没有下雨,天气晴朗,所以父亲和妮娜决定要好好地度一个周末,驾 车沿看海岸,再去看看红杉林的风景。我看得出这是我们这家人从我小时起每年都去游 玩一次的,去年我不在,也就没有去游玩,虽然目前我并无心情去游玩或观光,但却不 忍心逆他们的意,我想还是由得他们按他们的家庭习惯去玩吧,我不好意思桔塌他们的 兴趣。有趣的是,一路上的景色我免得似曾相识,我记得起加利福尼亚北部海岸的名胜 呢。海伸展到一望无际,蓝晶晶的,有时飘过薄雾,那参天的红杉木林是那么巨大,高 耸入云,当你从树脚抬头往上望夫,你会免得目眩和惊愕,就像觉得是望进一个很深很 深的井,这是天上的井……这一切我都出奇地感到熟悉,在某方面来说,也是使我感到 慰藉的。说不定我真的是在这地方长大的,也许所有其它的事都只是一场恶梦罢了。也 许在那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一年里,我是看了太多科幻泛影吧。我们在俄罗斯河区过夜 ,第二天驾车驰上高山峻岭,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伯克雷,云妮早已趴在我的肩头睡看了 。 妮娜去把屋哀的灯摔着,我把云妮叫醒,扶她下了车,然后去搬行李,我父亲则去 打开车房的门,将汽车驶进车房。我正提看衣箱,走上园中的小径,就听到妮娜的尖叫 声。 我扔下衣箱,三脚两步冲进屋去,妮娜站在客厅中央,那儿乱得一塌糊涂。椅子都 翻了转来,连地毯也卷了起来,活像有人曾仔细搜查过地毯下有没有藏看什么,饭厅里 的瓷器械也推倒了,两三样名贵的瓷器打碎掉,全屋到处也都大同小异。没有一个房间 、一个抽屉、一个床铺是幸免的。父亲站在被破坏得一囚桔的东西中间苦笑,他紧闭看 嘴唇说,至少我们是买了保险的,所有破坏会得到赔偿。不过我看得出,不管有多少赔 忙,也赔偿不了妮娜面上的那种惊吓。她看看我的那种目光真使我难受,虽然她并不是 在怪责我,这一切发生时我都同他们一起在汽车上,而是像说我又再次将某种难以置信 的恐怖带进了他们的生活。那事令人十分费解,全屋都被破坏无遗,他们甚至连云妮那 个玩旧了的玩具熊,也撕了开来,把缝线全拆开,里边的填塞棉花,撒得整房都是。这 事使我最难过,云妮没有哭,她只是拉长了小脸,说了声哎哟,不过她也长大不再玩那 旧玩具了,只是她显得那么迷惘,这真令我心碎。 我父亲当然立即报了警,但他不把我牵扯进去,也没提过那件雨衣的事,自然他也 没有讲出电话威胁,因为我根本没告诉过他。 我睡的房间是破坏得最严重的,奇怪的是一件东西也没有失,只是不见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我曾拆开来找过东西的那件棕色工作服,我甚至说不上是不是被偷走掉,因为 也说不定妮娜早把它扔掉了呢。 等到警方和保险公司的人来过,最后走掉时,已是午夜时分了。妮娜和爸爸也累坏 了,决定不再进一步讨论,先上床睡觉。可是我却无法去睡,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咬 着嘴唇,望着墙壁,想到了一样奇怪的事。 这次他们来搜索什么呢?我心中有数了,因为这一次,我把那小铜龙放在口袋里, 带着它到加州北部去旅行,上次他们搜查我的雨衣,我没放那铜龙在雨衣里,这次他们 搜查我全家,我又偏巧把它带在身边,这不是可以推理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我把它在手里翻来翻去,它并不值钱,他妈的!它并不是用什么特殊合金制造的, 只是块破铜烂铁罢了! 铜龙是用普通的铜铸制,用针可以刮削它,我试过所以我知道。在它的一面有着一 处粗糙的地方,就好象是从什么东西上断裂出来似的,是在烟灰缸上吗?在那铜龙里是 没有东西的,这点我也想到了,我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过它,这东西绝对是实心的,连一 条头发丝般的裂缝也没有,即使是傅满洲博士这犯罪魔王也不可能在里边藏有任何东西 的。 算了,难道我完全是在患妄想症吗?流氓强盗也会入屋打劫,阿飞也会闯进人家去 进行破坏,即使是在伯克雷山这地方,他们要干这类事是完全不用讲什么理由的,难道 这有必要一定得同我生命中失去的一年连系上吗?但是不论我怎样说服自己,我仍然害 怕躺下来睡觉,我不知道自己是怕作恶梦呢,还是怕有更可怕的事发生,总之我睡不着 觉。 第二天我花了很多时间帮忙妮娜清理房间,父亲也请了假不去上班,留下来帮手。 他一定看出,每一次电话铃一响,我就跳起来的那副模样,最后当妮娜停下工作去弄点 三文治给我们吃,父亲把叠进衣物柜的毛巾放下,转过身来对我说:“现在别理那些东 西吧,巴利,你过来。” 我什么也不说,走到他身旁,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儿子,我并不想唠叨你 ,可是你是知道一些其中秘密的,对吗?” “不,”我伤心地说,“不,我要知道就好了。” “那么,你怕什么呢?” “我……”我紧张得张口结舌,最后我才能说出话来,“我只希望我能知道其中的 秘密。” “巴利,如果不是你害怕得那么利害,我是万万也想不到你同这事有关的。” “我怎么会同这事有关呢?”我叫起来,“我是跟你和妮娜在一起的啊!”我咬着 嘴唇,喃喃地说,“我的确同这事没有一点关系啊!” “你能向我保证真的同这事没有一点关系吗?”父亲严肃地问。 我犹疑不决了。 他赶快说:“我并不责怪你,可是你能向我保证,巴利,我想我会理解的,要是你 陷进了什么事,比如参加过匪帮,又逃了出来,他们在设法铲除你,……我并不想象一 个严厉的父亲那样,如果你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你,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忙你,如 果你不告诉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我摇摇头,说道:“这很有道理,但我所能说的也只是已经讲过的那句话,我记不 起来,诚恳地说吧,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呢,我敢发誓,我真的记不起来埃”我真想 哭,你会认为我是个多么差劲的笨蛋,竟让这样一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家庭,要是我自 己真知道其中秘密就好了,他准是以为我知道是什么回事却不肯讲出来。 “可是你是知道一些事的。” 这当然不成为一个问题,可我能记得起,猜得出,理得通的线索,却只导致可笑的 梦幻,就好象我是在一个古怪的地方生活过似的。 他再看了我一两分钟,然后耸耸肩头道:“好吧,现在妮娜捧午餐出来了,你应该 为她着想一下,她再也受不了啦,不,别说了,去吃饭吧。”他苦笑了一下,弯下身来 捡起毛巾,“我会收拾好的。” 我走去从妮娜手中接过托盘,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了,我知道他不相信我,这令我 伤心。我早已知道,他正是我所需要的那种父亲,我需要他信任我,我也知道妮娜已受 够了,再也经不起刺激的。唉,现在我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了什么呢? 我设法不显示出来,但电话铃一响,我仍然惊跳起来。 我无疑是不希望妮娜,或者更糟的是让云妮接听电话,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真 实的声音,发出呼吸的声音,作出可怖的恐吓。 常言道:看紧的茶壶,水老是不会开的。那一整天,电话铃一响我就跳去把它抓起 ,但只是保险公司或大学里某个人找父亲罢了,要不就是个记者来打听消息,问一些问 题;或者就是云妮的同学约她去看电视。 第二天,我去医生那儿,我的灼伤已在好起来,但仍需要去换药。我回到家里那一 刻,就从妮娜的脸上看出准又出了什么事了。 “巴利,你出去时有一个长途电话找你呢。” “是谁?”我几乎叫起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谁,他没说名字,我说你出去了,他就把电话挂断,电话接 线生说,你可以挂电话到得克萨斯州阿比林第十七号分机。” 我连外衣也不脱,就向电话走去,一边骂道:“那鬼东西要什么?” “他没说,”妮娜冷淡地说,“不过肯定是从你那神秘的过去冒出来的某个鬼魂。 ” 我楞住了,忘了电话,望着她。 我头一次想到,别人曾认为我是个逃兵,我父母亲也可能这样认为吗?我的父母? 紧跟着,我心里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我希望他们信任我,这是否不自觉地意味着我已真 的承认他们是我父母呢?现在,时到今日,我真的相信自己就是他们的儿子高巴利吗? “巴利,对不起,”妮娜有点刺耳地说,“别这样望看我嘛。我是不该讲那话,只是… …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死掉,突然你回来了,成了一个长大了的陌生人,所有这一切… …这一切可怕的事发生了……”我觉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想我应该搂住她,安慰她, 但却不知所措。 我真不知如何回答她,楞了一会,我才说:“喂,妮娜……妈妈,”我有点儿尴尬 地说,“为什么你认为我对这一切那么急切呢?我要疯了,我急于要找出它,而克萨斯 是他们找到我的地方,说不定这能给我提供出一点线素来,嗯,我焦虑的部份的理由正 是我不希望这些事发生在你、云妮和父亲身上埃”她的面孔已经控制住了,她对我苦笑 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膊。 “我们也不想它们发生在你身上埃去挂电话吧,如果有什么线索,告诉我一声!” 我根据那指示给得克萨斯州阿比林市的接机生挂了个电话,问她:“有个长途电话是找 高巴利的吗?” “请等一等,高先生,”接着是接线的声音,跟着我听到远处电话铃响了,它响了 又响,过了好一会,再次听到那接线生的声音:“我非常对不起,高先生,那边没有人 接听,这次长途电话一定已经消了号了。” “是谁给我挂电话?”我真想骂人了。 “那边没留下名字,”接线生用唱歌似的调门回答。 “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吧,电话号码是几号?”我激动得发狂地追问。 “对不起,我们不能提供那情报的。”她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气得七孔生烟,为什么每一道门都迎面关上? 妮娜从门口探头进来,望着我问:“巴利,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是对劲的呢?我又想骂人了,不过何必拿妮娜出气?我木然地说:“没有, 只不过又是一次无聊的玩笑,那边没有人接听。” 等妮娜走开去忙她的家务时,我坐在电话旁,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谁会从得克萨斯挂电话给我呢?又为什么要挂电话来?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关键性的 问题,在我失去的记忆中,有如被一个迷雾般的帷幕掩蔽着,使我无法探究出来。 洛伦?我一想起他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不过至少他曾公开地显示出对我有兴趣 ,而且并不掩饰。我突然得出这个结论,就抓起电话,但我停了一下,喊了声:“妮娜 ,你在哪里?” 她从厨房的门探出头来,问:“什么事?” “假如我挂一个长途电话你不会计较吧?” “我不会的,不过如果你等晚上电话收费会便宜些,那时再挂就更好些。”但她看 见我那副急切的样子,也就作出一个“算了吧”的表情,“你挂好了,我们并不穷,能 令你不担忧花一点钱也是值得的。” 不过,等我挂了电话到阿比林,接上线后,我就意识到是行不通了,因为我根本不 知道洛伦的地址,而且可能洛伦并非他的真实姓名呢。我只好向接线生道歉一声,把电 话放下。 妮娜正脱下在厨房工作的围裙,上三楼去,在楼梯口看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走 到我身边来,问道:“怎么回事?又没人接听吗?” “我不知道该挂到哪儿去呢。” “巴利,你在得克萨斯进过医院,对吧?在那儿总该有个医生治理你,认为你已恢 复健康,允许你出院的吧?再说……嗯,医生都是忙人,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你复电时没 有人接听了,你再等一等,说不定他会再给你挂电话来。” 我听了这话,倒也高兴了些,这肯定是最合符逻辑的解释,巴隆医生曾要我有便把 离院后的情况告诉他,那为我医疗灼伤的医生也可能同阿比林医院联络过。想起医院, 我心情在某种程度感到快乐,那是想起那笑得很甜的小护士,叫白什么的,对,白丽莎 ,就是这名字。 白丽莎对我很好,不只是一种职业上的好法,比一般护士对病人更友好得多的。我 突然想念起她,也许正因为她是我在医院醒过来时最亲切的朋友吧。 我坚决地把电话拉到身边来,毫无困难就挂通了阿比林市的韩力克医院,找巴隆医 生听电话。 很短一会儿后,他那我所熟悉的缓慢而愉快的声音,通过长途电话传过来了:“我 是巴隆医生。” “医生,我是高巴利,你还记得我吗?” 他只迟疑了一阵,就记起来了:“哦,是你吗?我当然记得,就是那个失忆症的病 例嘛。巴利,你怎样?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还未完全恢复,不过医生,我有些别的事想请教,你在最近有挂过电话给我吗? ” 现在他的声音听得出有点愕然,“为什么?没有呀,我得向你抱歉,这几周来我都 没有想到过你,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一问可把我问楞了,他当然不会整天想着我,我早已不是他的病人,他有什么理 由还会担心我或再想着我呢? “啊,我只是因为刚接到从阿比林挂来的一个长途电话,刚巧我不在家,我想不起 会有谁会从阿比林挂电话来,巴隆医生,真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关系,谈不上什么打扰,”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恨高兴能听到你的消息,实 在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帮你什么忙,会是谁挂电话找你呢?你有听到过那个认为你是他 儿子的洛伦先生的消息吗?” “我也想到可能是他,但我不知道他的地址,不知道……”巴隆医生说:“我相信 他曾在医院留下地址的,如果你要,我可以给你查查,等我查到再告诉你吧。” 不到几分钟,我就获得了地址,这是在西蒙斯大街的,但没有电话号码,我相信只 要通过电话公司的接线生,可以找出这地址有没有电话的。 现在,古怪的事开始了。 我没有办法使自己拿起电话,问接线生有没有那个神秘的洛伦的电话号码,我没法 做到,那是我心理上没有这种能耐,我好多次说服自己,这是无稽的,这是傻气的,应 该拿起电话,但我每次拿起电话,总是把它放下,感到浑身无力,满头冷汗。 活见鬼,我到底怕什么呢?相隔一万六千里他又能奈何我什么呢?即使他像神怪小 说里的怪物一样,有着可以伸长的手臂,也伸不到那么远来抓我的! 是不是我怕在他出其不意接到电话时,会听见那种古怪的呼吸声和那种令人心寒的 讲话声呢?难道我会因为某个流氓讲话口吃就发恶梦吗? 我大概呆坐在那儿有两个钟头,如果不是前门砰的一响,妮娜购物回家来,我可能 还会呆坐下去。 “巴利,吃了午餐没有?你挂了那电话了吧?我买到了一些你喜欢的蒙特利乳酪, 我们夹三文治吃吧。是那得克萨斯的医主挂来的电话吧?” 我告诉她不是巴隆医生挂来的,吃了午餐,我设法不再去惦记这件事了。我突然心 头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得克萨斯离加利福尼亚不那么远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到 那儿去,找出洛伦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会令我心惊肉跳的。我总不能永远看见黑 影就吓一跳的,我会发神经的。我不禁大声笑起来,令到妮娜瞪着眼望着我,我会神经 错乱吗?对于大多数人来着,我早已神经失常了啊! 我知道再不突破,是不能活下去了。 我知道,一切事物都是在运动变化的,没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变的,如果它不自动 停止,那么总会发生什么事。考虑到目前我们的处境,应该会出现新的情况,而且会很 快就发生,果然,正如所料。 自从房子被人搜过之后,我父亲和我每晚巡视过所有门窗都上了锁才睡觉,不过, 当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感到令人窒息地气闷,我熄了灯,把窗门打开。我认为妮娜是太 过紧张了,我是住在二楼,除非那是个飞人,否则是不能到达我卧室的窗口的。 我站在窗边,望着夜色。在远处可以望见金门大桥,灯光串串,形成了一道光的拱 桥,精美非凡,很像圣诞树的灯饰。在桥再对过,天上充满明媚的月光,一轮满月当空 。 在我窗下的花园,黑暗寂静,偶然传来一阵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我躺了下来,望着被月色照亮的窗口,无法入睡。 也许是这月色,引起了非常清楚的记亿,我回忆起我曾站立在一个大沙漠里,四周 有一些浓密低矮的爬地草科植物,头上也是月色明亮,那是一种奇怪的青色的月光,而 月亮出奇的细小,也出奇地光亮。 这种奇怪的回亿是来自何方?它们只是失忆症产生的幻觉吗?失亿已经够糟了,但 当我开始记忆起事情,却发现这些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我该想什么好呢? 不过,跟着发生的事,我明白并不是梦魇,我太过紧张,根本毫无睡意,我只是躺 在床上,望着月光,设法绞脑汁强迫自己去追忆,跟着,窗口有什么东西在动了。 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它是怎样爬上窗口来的,但我很清楚地看出它的轮廓,头、肩 、手臂,在月光照亮的窗口突然现出来,我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哎,喂!你在干什么?” 只听见一声巨大的怒吼声,响得整间卧室轰鸣,有某种东西呼哨着从我的头边擦过 。 我跳去把灯掣打开,灯一亮,那鬼魅似的形状一跃跳出窗外,就不见了。 我跑到窗口,看看它是跌下去还是跳下去,在下边的花园里,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 跌落,那东西很巨大,很丑陋,令人吃惊,而且是黑黝黝的,我禁不住要恶心,同时又 感到恐怖;我要反胃,作呕,立即跑向浴室。 我才一呕出来,还在浴室里不断反胃,就已听见大家都被吵醒,走到走廊了,过了 一阵,我父亲走进浴室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拿了条毛巾,在洗脸盆弄湿,递给我 ,我抹了脸后,仍然不断冒冷汗。 “巴利,什么回事?” 我只能说:“有什么东西爬上窗口……”我感到自己讲话的声音发抖,而且词不达 意,“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合情理,但确是有什么东西,我想它是个人吧,但我看出它并 不是人,它是某种东西,是个怪物……”“我听见你喊叫,”高文博士说,“我真的听 见了,虽然我没看到任何东西。巴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母亲和妹妹再也受不了的 ,而你……”他满心同情地望着我,但我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认为我该走了吧?在我没惹更多麻烦之前,收拾行李离开这儿好了。” “老天!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确吓坏了,但他十分诚恳,“我从未想到过 这念头,儿啊,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家人啊!不管你出了 什么事,我们是为你分担的!但我们得找出到底是什么回事!我们得弄清这是不是真的 ,还是……”“是不是真的!”我痛苦地说,“你仍在认为我发神经,要是你看到的话 ,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高文博士道:“不,我承认最初确是认为这一切是由于你经历过的事,使你遗留下 精神不平衡,现在我可不那么肯定了。再说,我一听见你喊叫,就跑进你的卧室,这是 在地板上捡到的东西。”他伸出手,在掌心里有一个细小的圆形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 什么,我说我没见过它。 “这是一个子弹壳,”他说,“是来复枪的子弹壳,有人向你射击呢。” “可是,我看到那怪物……”我又浑身哆嗦起来。 “儿啊,你一定是作恶梦,把梦同真实发生的事混在一起了,不过,那应该是一个 人,不管他是怎样爬上二楼窗口,他是真的,梦魔是不会真刀真枪的埃”那一夜,我再 也无法入睡,我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天,绞尽脑汁想个解决的办法。 天亮时,我知道该怎样办了。当然这可能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这是我唯一想 得出来的,也认为自己只能这样办。 吃早餐时,妮娜和父亲都没提起昨夜的骚扰,我想也许他们在等我自己讲出来吧。 可是,吃完早餐,云妮背了书包上学去了,父亲也在收拾公文包,我在书房里把他强留 下来。 “父亲,在我刚回来时,你会告诉过我,说我有些自己存起来的钱,是在暑期做工 赚的钱。” “一点不错,正因此我认为你过去并非离家出走,否则你会把这笔钱带走的。这些 钱是你的,虽然你存起来是为了读大学,如果你要用,你可以用它们,这你是知道的。 ” “我现在需要用它们,”我说。 他愕然地望着我。 “干吗?它们是你的,你不必向我要,如果你是用途正当,我们会支付得起你需用 的钱的。” 父亲慈祥地说:“巴利,我们不论在道义上或是法律上都准备支持你,你要钱作任 何普通的事,我们都能支付得起的。” “我知道,”我说,“但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我要回到得克萨斯去。” 我在他的目光中看到惊愕的疑惑,在他还未说话前,我匆匆地一口气把要说的话全 兜出来。 “我确实失去了记忆,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事!我需要走一段回头路,追踪失去一 年的踪迹,找出我曾到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弄清时间、地点、情况,做一番侦察 自己的工作!” “你认为自己能做得到吗?”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一定要试一下。” “假如你永远也找不到呢?”高文博士问,“儿啊,我想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 你认为这样做会有用处吗?我怕你会再次陷于绝望呢!”他的眼睛是敏锐的。“你说你 要去回忆,可是……你已经回忆起一些东西了,对吗?”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告诉他,“我无法相信记起的那些事是真实的,它们看来 难以使人置信。” “我愿意听听是什么回事,别人不相信,我会相信的,何不讲给我听听呢?” 我经受诱惑,真想把一切古怪的记忆讲出来,但是……连我自己都不信,他又怎么 可能会相信呢?他肯定会认为我胡说八道,认为这是幻觉,怎么会有人相信我那些古古 怪怪的回亿片段呢?诸如宇宙飞船,异星世界,具有人形而并非人的怪物……他肯定认 为这只是梦境,我自己也相信是梦罢了,但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回忆片段在我看来 会这么真实。 如果这些回忆不是真的,那我过去干过什么?到过什么地方?那铜龙是什么?为什 么我一见它就冒汗心惊,感到恶心呢? 父亲问我:“巴利,是不是为了女孩子?” 我不禁苦笑起来。 “不,父亲,这点你大可放心,我能想得起的唯一一个女孩子,是在那医院里的女 护士,她很好,我也想再见她一面,不过,她并不是我要追踪的过去的一部份,我也不 希望她是其中一部份。”我心中浮现出白丽莎那漂亮的面孔,想起了她那令人甜蜜的笑 容。 父亲说:“假若你永远也弄不清你认为不能理解的记亿,那该怎么办?” “那么,我就无可抉择,只好回家来,请心理医生治疗了。但是,首先请你给我一 个机会去证实一下,如果我失败了,我也服气嘛。” “这很合理,”他慢慢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父亲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他答应了,他就会全力以赴帮忙我的。他帮忙我向妮 娜讲明,甚至设法把理出讲得头头是道,使她信服。他带我到银行去,取出我那笔存款 ,换成旅行支票,还为我买了一个新的帆布手提包。 最难办的事,是把我离去的消息告诉云妮,我知道这次我回来,而且我竟记不起她 ,这令她十分震惊,这心灵的震撼还未过去,我又要走了,她是受不了的。我虽然设法 向她解释,但没多大用处。她站在那儿,绞着自己的辫子,咬着辫尾,眼睛睁得又大又 黑。 “云妮,我会回来的,我发誓,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别那个样子嘛,”我恳求 着。 她反驳我道:“要是你能够,自然会回来,但假如你又再次把我们忘记掉,那还能 回家来吗?” 我没有话可回答了,我要搂住她,但她扭身走开,跑出去了。我心里真难过,真想 大哭一常高文博士驾车送我到机场,一直陪伴着我,等到他们叫我那班机要登机了,我 就上了飞机。 我在飞机上,从机窗望出去,看见父亲还站在那儿,我心里想,不知道还会不会再 见到他了。我是动身去寻找生命中失去了的一年,而我只有两条线索:洛伦,他到医院 时,已知道我的名字叫做巴利。 还有就是在我的口袋里的那条铜龙。 在飞行的大部份旅程中,我发现自己总是在偷偷观察其它乘客,过去一段日子发生 的一系列事,已足以使我深信会有人跟踪我。但我在机上并没有发现一个可以认得出来 的人,没有可以引起我那神秘回亿的熟悉面孔,也没有那偷我雨衣的小个子,当然肯定 也没有那怪物,我也说不上它像什么,反正它曾差点从窗口爬进过我的房间,我只是看 见过它的形状,却说不出是什么。 高文博士曾经肯定那只不过是梦魇,我却不敢那么肯定,后来他说梦魇是不会带枪 的,我也同样不敢那么肯定。 从旧金山飞到达拉斯市要三个小时,飞机在达拉斯机场降落后,我就换机,搭小型 飞机飞到阿比林市去,那不是主航线,所以得换机的。我在换机后,一路上对自己说, 这事必须弄清楚了,若果我在到达阿比林市之前还决定不了该怎么办,那我肯定没有机 会成功的。 这是十月中,在旧金山开始凉快了,但我一下机,走下阿比林机场,就被一股灼热 的干燥的气浪吹袭,机场本身是一片白色的沙地,沿着乘客转运站四周种有一列树,这 些树活像在炎热中喘着气。我一手提着那轻便的提包,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出租汽车一辆接一辆驶过来,停在机场门口接客,这迫使我得立即作出决定了。我没有 地方可以开始进行侦察,所以我只好从我恢复知觉的地方开始,我上了车叫司机送我到 韩力克医院去。 --------------- 炽天使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