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过了半晌,按摩的手又失踪了。蓝馨蕊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不禁爬了 起来,抓起搁在旁边的白色浴巾裹住胴体,打算询问美容师是不是要去泡花瓣浴了。 但是,旁边只有青绿的树林与鲜艳的花朵,屋里断断续续传来人声与阵阵水花声, 以及朦胧似远的哀恸声,就是没有见到美容师的身影。 她下了床,一手横亘于胸前,压住毛巾,蹑手蹑脚地往声音的地方走去。当她 步下只有三阶的阶梯,目光掠过花木扶疏的周遭,视线再往下在花丛里探寻。 倏然,她吓得蹲坐在地上,惊声尖叫! 那位美容师的嘴被贴上两块厚厚的胶带,双手齐腕被切断,肥沃的泥土已被鲜 血染红,两只原本柔嫩灵活的断掌孤苦伶仃地躺在血泊中,恰似供奉给湿婆神的祭 品般摆放整齐。她,哭红着眼,气若游丝地凝望赖以为生的那两只手掌。 像狼般的一道人影掠过了草丛,身手佼健的翻墙而过。 「谁叫你要帮她按摩,算你倒霉!她的身子,只有我才能碰触!」身穿美容师 制服的史圣文拍去沾附于手掌泥土,喃喃自语。 当时,他很想翻过蓝馨蕊的胴体好好欣赏,可是绝对不能这样做,他只能抱着 遗憾幽幽叹了口气。 残缺,也是一种美!他安慰自己。 蓝馨蕊跟她同学王丽泽的峇里岛Spa 之旅,如今变成在警局接受警方盘诘。就 在警方透过翻译问话之际,到旅馆调查蓝馨蕊的警察拿了张信纸递给问话的警官, 那名警官瞥了一眼,就叫那位警察把信纸放在桌上请那名翻译看,要他翻为印尼话, 因为上面打印的字是中文。 「小心背后的陌生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永远猜不出会发生什么事,站的是 怎样的人!」对案情已有概略了解的翻译,略微颤抖地用印尼话说。 警官跟那位警察嘀咕了几句之后,就请翻译将内容告诉蓝馨蕊。 蓝馨蕊听完之后不由地一阵寒颤,胃部猛地抽痛。遽然,她忆起那双按摩的手 从柔嫩变成彷佛是男人的手,这才惊觉后来帮她按摩的人可能就是伤害美容师的那 位男人。而这个在旅馆留下纸条的人是那名凶手,还是有人好心警告她呢? 她想到自己的性命在那一刻就掌握在凶手手中,而且他还摸过﹑看过她的胴体。 好不容易逃过艳容的索命也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如今又碰到可能是变态的男人。她, 眼眶泛着泪水,满脸恐惧与无辜地凝望警官。 那名警官请鉴识人员检查信纸上面的指纹,化验之后,上面只有旅馆的服务生 和到旅馆调查的那位警察的指纹。而且,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除此之外,贴在美 容师嘴上的胶布上面只有蓝馨蕊当时撕下胶带所留下的指纹,那些精油与保养品的 瓶子只有美容师们的指纹,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另一方面,警方也找寻不到凶刀的 下落。 警官询问了一会,认为王丽泽与案情无关,就请她先行离去。不过,如今发生 这件悲剧,那份渡假悠闲与渴望狂欢的心情剎时全没了,她只能在旅馆的房间与游 泳池畔消磨时光。 因为那张警告意味浓厚的信纸的关系,蓝馨蕊仍然留在警局继续被侦讯。 那位美容师在医生的抢救之下,断掌已经接了回去,只是以后再也无法像以往 那样灵活。不过,至少保住了性命与双手。 警察经过医生的许可之后,询问美容师当时的情况。 那时,她正在帮蓝馨蕊按摩,觉得蓝馨蕊的肌肤像婴儿般柔嫩,不禁称赞了几 句。可是蓝馨蕊的英文并不好,因此她就不再继续攀谈。 突然,有人拿条手帕使劲压住她的鼻嘴,她就觉得头晕目眩。那个人从后面抱 住她,使劲拖出凉亭。她想呼喊﹑甚至想踢翻放置精油瓶和美容品的小架子,引起 蓝馨蕊的注意。但是她已经逐渐昏迷,手脚无力。不过,在昏厥之前她看到那个人 是个男人,戴着墨镜和口罩。 然后,她就在摧心裂肺的疼痛中醒来,睁眼一看,却见到自己的手掌跟手臂已 经分离,血流如柱。那个男人用蜂蜜裹在伤口上面,血才缓缓止住。她,痛得想大 声哀嚎,可是嘴已经被胶带贴住,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接着彷佛窒息般气一岔,就 晕了过去,然后又再剧烈的疼痛中醒来。 她除了伤口痛苦难耐之外,无法哀喊的窒息又是另一项椎心刺骨的折磨。而且, 看到吃饭的工具没了,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最后,蓝馨蕊撕开胶带,她这才尽情把肉体与心理的痛楚完全释放出来。而蓝 馨蕊则全身哆嗦地赶忙捡起那双断掌用清水冲洗,再拿条干净的毛巾包裹起来。此 刻的她,最想感谢蓝馨蕊,若不是她处理得当,那双断掌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手 中。 那名当导游的翻译发现信封上写着兰欣纬收,跟蓝馨蕊三个字只是中文发音相 似,更甭说英文了。 而且,那位拿信到旅馆柜台的男人,用英文询问从台湾来的“兰欣纬”是不是 住在这里?那位服务生当下认为他要找的是蓝馨蕊,就告诉男人她刚前往他所介绍 的Spa 美容,还送给男人一份简介,希望能多赚一笔回扣。不过,当男人请服务生 把那封信转交给蓝馨蕊,他剎时拉下了脸,外快没了。 毕竟印尼住了为数不少的中国人,历史上更引发数次排华的血腥冲突,因此有 些印尼人晓得中文的模样大概长得什么德性。当华裔的翻译告诉警官这项发现,警 官顿时觉得很有可能。 警官核对了兰欣纬和蓝馨蕊这两组方块字,发音一样,字型完全不同,当下认 为那位凶手认错人。而且当时蓝馨蕊是趴在床上,脸朝下,凶手根本没办法看到她 的脸,才会错杀那位摸过蓝馨蕊的美容师,目的在于让蓝馨蕊陷于恐慌之中。不然, 就是美容师与人结怨,才会发生这桩惨剧,而且那封信跟这件案子毫无关系。 种种的迹象显示蓝馨蕊与本案无关。当晚,蓝馨蕊终于自由了,不过隔天还是 必须警局协助调查。 坐在渔船上面的史圣文,听着滔声﹑眺望满天繁星。 「你应该自由了吧!瞧,我对你多好,除了警告你,还留下让你洗脱嫌疑的线 索。」他喃喃自语着。 渔船在黑魆魆的大海发出噗噗低沉的引擎声,浪滔不时哗地撞上上来,船头遽 然跃出洪涛,斜躺在甲板上的他不禁产生幻觉,镶嵌在天际的银河正在远方飘流。 他的手一扬,一个塑料袋飞向夜空,噗通一声,装在塑料袋的那把擦拭干净的 凶刀沉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海。 史圣文突然忆起英国诗人米尔顿在失乐园里的一段话,撒旦对他的属下丘拉宾 说… 不管是行事或受苦,如果你软弱就是可悲;而有一点你要确信,做善事绝非我 们的本分,作恶多端倒是你我都很喜欢… 他的嘴角漾着诡诈的笑容,彷佛嘲笑住在穹苍的上帝。 当金橘的曙光一道道撕裂黝黑的布帘之际,渔船在一座小岛的浅滩外围停了下 来。金黄色的晨曦抹在岸边的几幢茅屋,漾起闪耀璀丽的光芒,与波光粼粼的海水 交相辉映。苍翠的棕榈树和槟榔树伫立于小渔村的后方,岸边斜倚着几艘独木舟与 挂着三角帆的小渔船,此情此景构成一幅令人眩目迷醉的景象。 一位在海上等待已久的原住民瞧见渔船上面闪烁的红光,立刻把独木舟滑了过 来。史圣文身手俐落地跳下来,独木舟顿时左右摇晃。憨直的原住民拿起一根船桨 递给史圣文,两人合力滑进一条河道,两旁尽是林荫茂密的森林,不时传来清脆悦 耳的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史圣文望见远方是个河湾,才晓得这不是河道,而是两座小岛 之间的水道。 那位光着上半身的原住民把船驶向一块小泥地,带领史圣文进入热带雨林。四 周尽是苍翠高耸的树林,杂草断枝满布小径的两旁,鸟儿或扬起嗓子在树稍高唱晨 曲﹑或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架高的茅屋前面,那位原住 民此时变成了警卫,拿起AK47自动步枪伫立于木梯旁边。 几只天堂鸟在附近扬起噪音般的鸣叫,可是它们的身子却绚烂璀丽,黄头﹑绿 颈,红色尾巴像一把倒挂的绯红扇子,两条黑色的流苏垂挂于扇柄。它们在树稍尽 展色彩艳丽的羽翼,扭腰摆臀地跳着求偶舞,是一出炫耀似的精彩表演。 史圣文踏上了摇摇晃晃的梯子。这是一间没有墙壁的高架茅庐,里面铺着几张 草席,几位回教徒正跪在草席上面朝麦加方向祷告,他只好站在外面等待。 他凝望他们虔诚的模样,再次想起失乐园里面的句子。撒旦因为叛乱失败,上 帝把撒旦和他的部众从静穆光明的天庭打入烈焰冲天的阴黯炼狱,以示惩戒。也剥 夺他们的天使身份,变成魔鬼。在卷一的中页,岿然而力的撒旦对部众说道… 「原来他是存心陷害我们,使我们沉沦。从此以后,我们该不可轻视他,这一 点我们也有自知之明,按道理不能再向他挑战,但也不必多考虑,我们要再与他一 拼。 我们现在不如从长计议,我们既然力不从心,就须智取,一定要使他知道我们 也是不可轻视的,要他知道虽然他能以力服我们,但那不算全胜…」 失乐园里的他,是指上帝。而在这个树荫茂密﹑古木参天的地方,是指美国! 过了半晌,祷告结束了。一位四十几岁的男人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笑脸迎向 史圣文。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