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早上5点,卡尔宁来敲柯拉的门。天还没有亮透,只是稍微有点发蓝而已。教授 用皮包骨头的手指头轻轻一敲柯拉就醒了,尽管她只睡了两个小时。对于她来说, 睡觉是件可怕的事,因为她害怕作恶梦。 教授穿了件上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脖子上搭了一条毛巾。看到柯拉诧异的 目光,教授就: “尽管不太好看,但这样嗓子不会生病。” 当他俩走出平房后,教授悄悄地补充说: “可能你觉得可笑,在这种时刻我还考虑嗓子的问题。问题是,当冒险的事业 开始时,我可不想生病。” 教授的面部表情异常严肃,柯拉弄不清教授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为她鼓劲儿。实 际上,他真的是在等待冒险的事业的开始。 雨停了,但却升起了迷雾。在昏暗的夜空中,浓密的雾霭就像浅灰色的棉絮一 样,柯拉向前迈出一步,就陷入齐腰深的雾中。 “没关系,”柯拉悄声说,与其说她是对卡尔宁说,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天马上就亮了,而现在在浓雾中,我们会轻而易举地走出收容所。” 当他们走到岔道口的时候,天几乎大亮了。刚才还是一片灰色的花丛,现在已 经显现出五彩缤纷的色彩来。而天空也变成了蓝色。 后来,他们转向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这条小路通向‘彩虹’别墅。但是,他们 并没有沿着小路下去,到别墅那里去,因为目光敏锐、小心谨慎的柯拉突然警觉起 来:在清晨树林的热闹声中,夹杂着别的动物的声音。 柯拉扬起了一只手。 教授明白了,顺从地停住脚步。 柯拉尽量不拨动树枝,她向林间空地望去,发现在一棵结实的橡树下,有一个 人身上盖着一件雨衣,缩成一团,正打着呼噜在酣睡。他的雨衣随着喘气的节奏一 起一伏,就像气球一样。 “噢,上帝啊,”教授脱口而出,“这个老傻瓜一定会感冒的。” 教授说着,就穿过了林间空地,柯拉没敢阻止他。 教授伏下身子,抓住睡觉者的肩膀摇晃起来。 那位睡觉者一下子就醒了,就像没有在睡觉,而是在等着跟人接头一样。柯拉 一眼就认出,这是加尔布依。 卡尔宁对这次会面似乎并不感到惊奇。他等加尔布依爬起来,抖落身上积聚的 寒气,搓把脸,揉揉眼睛后,才问: “早就在这里等我们了?” “我是跑出来的,”加尔布依说,“他们随时会来找我的,甚至可能带着军犬 来,而你,却像没事儿似的,跑到哪儿休息去了。” “我昨天晚上等过你,柯拉可以作证。” “你干吗邀请外人来。”加尔布依皱了皱眉头。 “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柯拉比我还有用,特别是现在。” “关于有用没用的问题是抽象的。比如说,你很善于证明自己在最不合适的时 候的毫无用处。” “现在咱们别争了。”卡尔宁说。 “我也不想争吵。”加尔布依说。 “你怕什么?”卡尔宁问。 “我想,军人们已经决定处死我,”加尔布依回答说,“在这之前,我能够在 高层呆着,只是因为有总统的力量和技巧。总统为了政权,他需要我,而军人们认 为我对他们构成威胁。现在,他们已经把总统给杀害了……” “总统被人杀的?” “他们为总统安排了一次空难事故。我知道得很清楚:总统的副官同我联系, 他曾警告我说,我已经被排上队了。” “他们也想杀死您?” 加尔布依在原地不停地跳动着,为的是暖和一下。 “他们老是担心我,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想杀我,而是怎么也定不下来,怎样才 能更好地做成这件事——避免人们把我的死与总统的死联系起来,趁着他们犹豫不 决的时候,我跑了出来,是深夜跑出来的。” 柯拉向大海的方向走了几步,透过树枝可以看到闪着白光的大海。从山上向下 望去,‘彩虹’别墅就在眼底。别墅的旁边停着两辆军用汽车,车上坐着士兵,从 山上看去,这些士兵就像铝制的玩具兵一样。 “他们已经集合了。”柯拉说。 教授第一个走了过来。 “他们起来得很早。大概,他们醒悟到什么了。他们有军大吗?” “我怎么知道!”加尔布依说。 “他们给你安排警卫了吗?” “他们认为我还没有起疑心。” “这么说,他们要杀死你,这不是你自己的推论吧?” “你瞧,这些士兵也是我的推论吗?” “也许,他们被惊动,是因为行动计划的领导人失踪了?” “别瞎说,我的爱德华。”加尔布依把手一挥。 “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我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你现在毫无危险可言。” “你凭什么这么说?” 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向足球场方向驶去。在东方的海面上,天空开始出现金黄色, 太阳快出来了。 “军人们想立即,起码也想尽快把我们这些人都派回地球去。你知道吗?” “这可是胡说!这和他们想把一队突击队员派到地球上去缴获战利品的想法一 样,都是小孩的游戏。” “那你听听柯拉告诉你些什么。最近两天,她曾两次同霍夫曼讲过话。霍夫曼 你认识。” “我都认识。那么霍夫曼对你说什么了,亲爱的小姐?”加尔布依问。 令人惊讶的是,加尔布依的年龄很难猜测。他的面颊鼓鼓的,胖胖的脸上一点 儿皱纹也没有,但与此同时,看得出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霍夫曼死了,”柯拉说,“因此,我们这么急着见到您。” “怎么会死了呢?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报告?”大男孩儿生气了。 他一下子忘记了,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手下的医生,而是从并行世界来的外来人。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吧。”卡尔宁说。 “全部?” “你把一切都详细告诉他,不要白白浪费时间。” 柯拉发现,教授跟她说话时,已经改用“你”来称呼她。不过,这发生得很自 然。 看到柯拉还在犹豫,卡尔宁生气地说: “你还有别的助手吗?还有别的救世主,大救星?也许,你认为找拉伊—赖伊 上校更好些?” 柯拉把自己两次看米沙·霍夫曼的情况,把血写的小纸条的情况都给加尔布依 讲述了一遍。正说着,柯拉眼角扫了一眼‘彩虹’别墅方向。她发现有两个扎着鲜 艳围裙的医生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医生的后面有几个军官,军官们手里提着手提箱。 他们坐上汽车,汽车像刚才那两辆吉普车一样,向收容所驶去。看到这些,柯拉一 下子停止了讲述。 “现在,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可爱的行动计划领导人在哪里了?”卡尔宁说。 柯拉感觉得出,卡尔宁的话带有挖苦的味道。 “你住嘴!” “他们暂时还会珍惜你的美梦——要知道,如果没有你,那么让难民返回家乡 的行动计划就有可能实现不了。换言之,你是不是已经把人才培养出来了?” “人才还在培养,还在培养,”加尔布依说着,把脸转向柯拉,“请您接着讲。 这么说,您认为霍夫曼已经死了……” 柯拉又讲述了5分钟才讲完。柯拉还两次重复霍夫曼最后时刻的想法,也就是柯 拉感应到的那些没有用声音说出来的意念。 太阳已经从海上升起,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就像在 集会一样。柯拉心里想,米沙这个时候大概还那样地躺在那里,而刚才坐车去的那 些医生将会围在他的身边,分析造成米沙死亡的原因。 “有一点我不明白……”加尔布依说,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卡尔宁打断了 他的思路: “你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毒害霍夫曼!” “我想象不出来!” “我认为有两个原因,”卡尔宁说,“第一个原因很简单,你自己也能够想得 到:他们想弄清楚,人体器官的反应是否有差别,我指的是地球人的器官,对某种 病毒的反应与当地人的反应有什么样不同。” “这里说的不是致命的病毒,”胖胖的男孩儿说,“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呢?” “这第二个原因是,你,我的天使,你使他们相信,霍夫曼是从未来派到这里 的间谍。” “他们害怕了?” “他们认为,牺牲米沙比牺牲我和柯拉要好一些。” “这么说,实验成功了。” 加尔布依转脸对着柯拉问: “您说,他们是什么时间给米沙注射了针剂?” “昨天他就已经病了。” “这是一种高效的病毒,这种病毒我们以前还没有实验过。” “也不可能实验,”卡尔宁说,“应该选用别的方法。” “这么说很可能只有一昼夜的潜伏期,一昼夜过后就会发病。考虑得还挺好。” 柯拉的目光从一位科学家的身上转到了另一位的身上,但她不能完全跟上两位 科学家快速谈话的思路。 “细菌战的胜败,取决于能否消灭星球上的居民……或者说哪怕是瓦解它的防 御体系也好。但这未必管用。” “我们不知道这种病毒的生命力有多长,”卡尔宁说,“也不知道它传播的速 度有多快。我们现在一点也不清楚,而能搞清这一点的只有你。” “怎么,你是正式建议我回去?” “回到那步兵不去的地方,”卡尔宁说出了一段谜一般的句子。而加尔布依一 下子就接上去说: “在那里, 装甲列车不驰骋, 重型坦克不爬行, 只有铁鸟在飞行!” “您接着说吗?”加尔布依问柯拉。不知道为什么,他兴奋起来,变得年轻活 泼起来。 “我记不住这首诗了。”柯拉说。 “我们的后代,”加尔布依说,“没能记住这首诗。也就不知道这不是一首诗, 而是一曲战歌。也就是说,爱迪克,你认为我应当返回去?” “假如你没有参与这件事的话,连这种危险也不会有的。” “只是你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已经警告过我了。”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卡尔宁严肃地说,“可是你并没有听从我的话。” “是不能,”加尔布依并没有否认,“他们不会在临近成功的时候加害于我吧?” “你知道,他们现在还不会加害于你。但是,以后,当一切都搞妥当之后,他 们就会杀害你,就像谋害你喜欢的总统那样害你。” “别说了,爱迪克。总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如果你不想想他是踩着什么人的尸体才夺取了政权的话,你更会觉得他是一 个光明磊落的人。” “这已是20年前的事情了。” “20年还算远吗?” 柯拉看着两位上了年纪的小孩子,他们回想起了童年的什么故事。 “我不是小鸟,我是乌鸦。”卡尔宁说。 “你确信我应该回去?” “我在想别的事情,”卡尔宁说,他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镜片,眯缝着眼 看着加尔布依,“我要想想,我和柯拉最好应该怎么办。” “你们应该破坏他们的计划,但不能让他们猜测到是你们干的。” “谢谢你的好建议。”卡尔宁微微一笑。 “你们回去吧,等着听下一步的消息吧,”加尔布依继续说,“如果我用得着 你们,一定来帮我一把。你们也知道,我希望一个人呆着。” “他们打算干什么呢?”教授问。 “遗憾的是,我知道的并不比你知道的多。”胖男孩儿加尔布依着急了。“听 我说,爱迪克,我不想让他们把我抓住。已经7点钟了。” “你说得对,”卡尔宁表示同意,“但不管怎么说,你要回答我,他们打算怎 样威胁我们?他们要用什么方法把病毒弄到地球上去?” 加尔布依低下了头,就像第一次见到卡尔宁似的。 “这么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 “也没有考虑过?” “我只是怀疑?” “把你的怀疑说给我们听听。” “您是知道的?” “我要确认一下。” “那又怎么样?” “这个问题我们让姑娘来回答。” “什么问题?”柯拉问。在两人你来我往的口舌决斗中,柯拉已经看出了争论 的实质。 “如果你们比地球要落后得多,而归你们支配的时间又不是那么充裕,你们将 怎样占领地球?” “但供我们支配的有病毒。”柯拉提醒说。 “这就对了!” “那么我就把病毒布撒到地球上去。” “怎么布撤?” “把病毒的携带者布撒过去,把某种带病毒的动物或者是……” “或者什么?” “或者是人!” “这就对了,”加尔布依转身向着卡尔宁说,“小孩子嘴出真理。如果说刚才 咱们还有什么疑惑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没有疑问了。我们将使手里掌握的这些外 来人都染上病毒……” “所以,昨天就把我们的衣服还给我们了。”柯拉插了一句。 “衣服已经还给你们了?”加尔布依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还回来了,还告诉我们说,我们该回家了。” “见鬼,那他们怎样使你们染上病毒?”加尔布依不禁脱口说出声来。 “有许多方法可以使我们染上病毒,”卡尔宁说,“这些方法取决于病毒的传 播途径。所以,你应该向他们证明,你对什么事都没有疑虑,但是,你要弄清楚病 毒的传播方式。” “好吧,”加尔布依同意了,“你是对的,爱迪克。他们可以把病毒放在食物 里传播给你们,也可以通过通风设备……” “但要注意,自己可别被传染了。” “不要说一些人所共知又没有人反对的事儿。”柯拉说,“他们已经给米沙· 霍夫曼进行了注射。他们接着会把我们一个一个地带进地下室去注射。然后,我们 将会有若干小时的潜伏期,他们会在这段时间里,把我们扔回去。如果他们不出错 的话,地球上将会出现一片混乱……” “走吧。”卡尔宁说。 “那您干什么呢?”加尔布依问卡尔宁。 “至少我知道一件事,”教授说,“我们不能马上返回收容所。” “那其他的人怎么办?”柯拉问,“我们应该提醒他们!” “那你说说,你提醒他们什么?”卡尔宁一下子来了兴致。 “让他们小心病毒。” “可你要知道,现在维克托还没有告诉我们病毒是怎样传播和扩散的,我们不 知道提醒其他人什么!让他们不吃饭?不喘气?拒绝打针?他们怎么逃生?” “那就让他们去死,而我们活下来?” “如果您能够活下来,”加尔布依截住教授的话头抢先说,本来教授想反驳柯 拉的话,“你就能帮助其他的人们,一个死去了的你,谁也不需要,只有列伊将军 除外。因为你死了,也就成了死亡感染源。” “那到底该怎么做?”柯拉很着急。 “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加尔布依说。 “也不完全是这样,”卡尔宁纠正他的话说,“我们向那个方向走300米,从那 个地方可以看到收容所和那些平房。要紧的是要紧紧地盯住收容所,也许我们还能 看到什么感兴趣的情况。” “那好吧。”加尔布依表示赞同。 “上帝与你同在,”卡尔宁说,“快点回去吧。” “我尽力吧。”加尔布依说着,加快了脚步。 教授和柯拉看着加尔布依消失在一片绿色中。 “这就像看电影一样,”当加尔布依已经消失后,柯拉说,“加尔布依是他的 真名字吗?” “不是,”卡尔宁说,“他的真正名字叫加尔布兹。当他在当地成了名人时, 他就把名字改成了当地人的形式。” “您同他在一起学习过?”柯拉猜测着。 “你想知道这一切发生的真相吗?”教授问。 “那当然!” “我想,把每一时期发生的事情只简单地说一下就足够了。”教授回答说, “只是现在我们应该到那条小路上去。从那里,我们可以很好地观察收容所里发生 的情况。” “那您现在就讲,现在就开始。” “好吧。” 他们向收容所的方向往回走。已经是早晨了,小路上,鸟儿欢唱,晨风拂面。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铺洒在在树叶上。这时,一架直升机在教授和柯拉的头顶上低空 飞过,接着,又是一架…… “将军们又飞来了?”柯拉问。 教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们沿着小路向前走着,来到一个面向大海的小坡上, 从这里,可以眺望远处的大海。他们看见‘彩虹’别墅旁边的足球场上已经停了好 几架直升机。一些士兵正在从飞机上往下搬运一些箱包。再远处,有一群士兵正在 组装一个类似迫击炮的东西。士兵人数很多,还可以看到远处的海边上,有一队身 穿灰色军服的海军士兵正在登陆。他们的衣领是翻领的,呈波浪形,以显示海军的 特点。 “他们集结了整整一个集团军。”柯拉说。 “你观察得很细!”教授指出,“可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 “他们还是想把我们这些人送回我们的世界,我有点相信了。” “这么说他们并不害怕病毒?也就是说,他们有解药?”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希望维克托能把这事弄清楚。” “是维克托·加尔布兹吗?” “是维克托·菲利波维奇·加尔布兹,十月革命的同龄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他生于1917年。有时候我很奇怪,那么多很一般的东西你都不知 道。” “我是想知道什么是十月革命的同龄人?” “大概弄不明白了。你还记得法国的热月事件或者古罗马的三月望日事件吗?” “在三月望日尤里·凯撒被刺。我在托恩通·威尔德尔的一部小说里读过这段 故事。” “是新出的小说吗?” “不是,这部小说是作家在你们那个时代写的。也许,您还认识这个作家?” “不认识,没有机会认识。我担心他是一位美国作家,思想不是很进步,我们 就不把他的作品翻译过来。” “作家还有进步的和侵略性的之分?” “别胡说!”教授生气了。“作家当然有进步的和反动的之分。你最好听我的, 否则的话,我们可就没有共同语言了。” “这样不好吗?” “对于我来说,这很好。对于加尔布兹来说怎样,我不知道。而对于尼涅利娅 来说,大概就是悲剧了。因为所有的人,或者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返回自己的时代。 对于我来说,我是1949年死的。” 他俩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小路上,这条路直通收容所。 ※ ※ ※ 返回收容所的路上共花了大约10分钟。这段时间足够卡尔宁教授向柯拉讲述一 个令人吃惊的故事。 卡尔宁·爱迪克和维克托·菲利波维奇·加尔布兹,都是十月革命的同龄人。 他俩都出身于社会背景可疑的家庭:加尔布兹出身于一个俄罗斯小市民家庭,而卡 尔宁则出身于一个拉脱维亚人家庭。这两个男孩儿都酷爱数学和物理,居然都考进 了彼得格勒大学。30年代末大学毕业后,两人就各奔东西了——加尔布兹去了哈尔 科夫,在乌克兰。而卡尔宁则在约法附近的皮特尔工作。他俩生活都很美满,因为 他们都得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 “战争期间,我们俩没有能够上前线,尽管都有铠甲。”教授对柯拉说。柯拉 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些装甲战车,故事描写的英雄们正在驾驶着战车冲锋。其实,柯 拉一下子并没有明白什么是战争?什么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什么是第二次或者是第 三次世界大战。根据日期判断,可以认定这里说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这场战争 中,希特勒占领了半个俄罗斯,而斯大林把他赶跑了。 “战争结束后,我们又在辛菲罗波尔相见了,并通过邮政信箱保持联系。故事 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信箱,这可是保密的军事驻地的标志。” “谢谢,”柯拉说,“我的天哪,这个时代离我们那么遥远!”很难理解的是, 这些生命早就应该结束的人们的愿望和感情,竟会对柯拉和整个地球上的人产生影 响。 “最开始,关于并行世界的想法,纯粹是疯狂的数学抽象概念。这一概念是那 样的容易证明,就像推翻它一样容易。同行们嘲笑我们,但对于我和加尔布兹来说, 这纯粹是一种游戏,一种智力游戏。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游戏越来越具有精确 的数学研究资料的性质。我们开始相信,并行世界在理论上是可能存在的,并就此 撰写了论文……” 柯拉与教授走到一块长满灌木丛的空地上,这块空地对收容所呈居高临下之势。 从这里到收容所围墙大约有百十米,而距平房约有300米的距离。 透过树叶可以看到,办公楼前停放着两辆吉普车。工程师托伊正从平房里走出 来。一个系着肉铺用的围裙的医生跟在他的身后。清晨的空气清新纯净,一眼可以 看到好远的地方。工程师托伊正向办公楼走去。在这样的早晨,这座大楼显得一点 也不凶恶,甚至很难想象,在这座大楼地下室的某个地方,死去了的米沙·霍夫曼 正躺在那里。 “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柯拉建议说。 “好吧,从这里观察很方便,”教授响应说,接着又继续自己的故事,“维克 托首先猜测到,在我们的这个公式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一个物理现实。并行世界不 仅是存在的,而且已经同地球接触,甚至对地球的的引力场产生着影响。又过了一 年,我们计算出了两个世界的接触点。我们把我们的发现讲给同事们听。而我们发 现的这个现象是那样的规模宏大,我们俩是那样的走运,我们本想去打松鼠,没想 到却打中了一只熊。但谁也没有认真对待我们,人们甚至说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 的人’。可笑吗?” “大概是吧。” “你害怕出错吗?” “不,不害怕。”柯拉看着收容所,她很想回到那里去,不管那里等待她的是 什么。 “忍耐一会儿吧,”教授猜到了柯拉的心思,“加尔布兹很快就会来的。” “他会来吗?” “应该有所期望,不能成为最软弱的人。” “您这是对我说吗?” “是我对你说。你允许我把故事讲完吗?” “请原谅。” 山下的收容所里一切都静悄悄的。柯拉感觉听到了厨房里碗盘的碰撞声音,而 这只是一种想象。离早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大概,他俩还没有被发现。 “不论我们怎样进行计算——你要明白,我们当时连台最简单的计算机都没有 ——总是得出同一个结论,那就是在克里米亚的南岸地区存在着两个世界的接触点。 而如果准确地确定这一点,我们就有机会同那个世界建立联系。我们认为,这个世 界在许多方面跟我们是相同的,但仍然是另一个样子。你很难想象一项伟大发现之 后的喜悦!我们处于亢奋状态。我们不停地往杂志社投稿,努力向同事们详细解释 这件事情的本质,而同事们却远远地躲着我们。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似乎一 切都结束了,而维胡霍列夫从拉里莎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维胡霍列夫是什么人?” “他是拉里莎的第二个丈夫。拉里莎是加尔布兹的前妻。她离开加尔布兹嫁给 了维胡霍列夫,而这位认为,我们说的另一个世界指的是帝国主义世界,认为我们 想跑到那里去。” “为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还是不明白!” “所有的人都想跑呗!” “跑到哪里去?” “上帝啊,”卡尔宁教授叫了起来,他甚至有点狂喜的感觉,“难道你不知道 地球分裂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是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另一个是胜利的社会主义世 界。” “谁是胜利的?” “我很幸运,柯拉,在20世纪,我没有见到有比你还愚蠢的女人了,”教授说, “你不知道国家安全机关的志愿人员维胡霍列夫的官衔,不知道胜利的社会主义世 界需要天天保护,以防止腐朽的资本主义世界的侵害,而资本主义世界正散发着那 样的臭味……而遗憾的是,这些我们都知道。” “你们就决定逃跑?” “当时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但 是我们明白,1949年已经快结束了,对制度无所不能的迷信,对制度完美无瑕的迷 信,开始出现裂痕。当然了,我们的带头人是维克托。他总是比我果断。我们来到 计算出来的那个接触点。我们俩有仪器,是我们自己制造出来的。我们在实地确定 了两个世界的接触点,还收集了当地的传说……比如说,飞鸟堡,鸟飞崖……等等, 这些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 “你也是有意识地来到这里的?” 柯拉点了点头。 “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大约两个星期的时间……鬼使神差,不知什么原因使得维 克托还往单位打了一个电话。单位的人都很吃惊:难道没抓到你们——你们所有的 熟人都给收拾了。维克托又给拉里莎打了一个电话,女人建议维克托向有关机关自 首。维克托明白了,这个女人是在提醒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抓我们,最有 可能是在几个小时之内。我们连租住的房间都没有回,带上仅有的仪器和计算结果 就跑……” “你们是从断崖上跳下去的吗?” “为什么?”卡尔宁感到惊讶,“我们知道怎样从断崖上下去。两个世界接触 的位置就在断崖突出部上……我们才不会跳崖,我们不是自杀的人。” “就这么过来了?” “我们在海边苏醒过来……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我还记得当时维克托说 ‘这里到处是荒原,总比我们那里到处是集中营要好,事情不会太坏……’” 这时,柯拉看到工程师托伊从办公楼里出来了。他边走边平和地跟医生交谈着 什么,一个士兵跟在后面。他们的样子很是悠闲。工程师穿着自己夏季的衣服。太 阳已经很热了,说实话,天还真的很早,从来还没有这么早就把大家都叫起来,带 到办公楼里进行研究……也许,是让他去看了看霍夫曼?目的是什么呢? “莫非他已经……”柯拉说。 “等等看,看他们是否还带别的人去。” “那您讲讲后来发生的事情。”柯拉说。 “很快,人们就见到了当地的司令官……又过了几天,我们明白了,这里的世 界跟我们那里的世界有许多共同之处。当我们似乎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的时候,这里 就发生了争夺我们、争夺我们的发现和争夺对地球的控制权的斗争……” “他们为什么老想得到对地球的控制权?” “这是他们内部斗争的继续。” “您刚才好像说过,你们并不想参与他们的斗争。” “正如您所说的,我们是流亡者,是难民,我们带来了发现,想以此避免被投 入监狱,避免像外来人那样被杀死。他们给我们在‘彩虹’别墅里设立了一间实验 室。我们得以在当地工程师们的帮助下,‘研制出了一种仪器,这些仪器能够帮助 我们对位于两个世界接触点的那部分地球表面进行监视。” “这些仪器能看见地球?” “那当然。只要第一步迈出去了,那么,后面的步子也就轻松了。我们建立起 了文明的时空隧道。现在,有谁想到这里来的话,就用不着跳崖了,大门是敞开的。” 山下的平房里,尼涅利娅被带了出来。她还没有睡醒,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她没有来得及把衣服穿好,把头发梳理一下。一个医生从后面 推搡着她。尼涅利娅顶撞着,嘴里骂着什么。幸好她的骂声被百鸟的喧闹声盖住了, 没有传过来。 “他们把她给带走了!”柯拉惊叫一声,“她也面临着同样的威胁?” 教授抓住了柯拉的衣服袖子。 “你能帮助她什么?” “我要去提醒她。” “提醒什么?” “但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呀……” “最理智的办法是等待。我们惟一的一条路就是等待!”教授的声音变得严厉 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在用他的嘴说话似的。 尼涅利娅继续抵抗着,消失在办公楼的入口里了。 就这样过了大约二三分钟的时间,卡尔宁一直沉默着。还是柯拉打破了沉默。 “请继续讲吧,”柯拉说,“你们为什么发生了争论?” “在那个美好的日子里,我明白了,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不对的:我们在两个 世界之间建立了时空隧道,我们建立了对地球的监视,我们开始获得……” “大概是因为你们是科学家,而科学家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制造了许多可 怕的东西。”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种说法的?”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教授从一棵小松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开始驱赶在身边绕来绕去的黄蜂。 “不对,你说的不对……我们科学家都想成为家乡的著名人物,只是我们不走 运。我们生长在那样一个沉重的时代,那个时候,一项伟大的发现就可能毁掉你本 人和你周围的人。只是不要夸大我们的自觉性,柯拉。我们当时怕极了,我们害怕 被捕,害怕被枪毙,而被枪毙的理由就是我们干了本来并没想干的事。” “这就是我最不理解的!”柯拉说。 “我们有许多事情都是正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一旦形成了相反的情况,就不能 排除,这个星球本身就可能成为一个战场,一切都会有相反的结果。” “怪事!” “你生活的那个世界,据我理解,是一个饱受自我毁灭症折磨的世界,而我生 活的那个世界,一个疯子就可以按动按钮,而敌对的军队不仅互相残杀,而且也屠 杀一切和平的居民。”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真是太好了!” “但发生了别的,”教授赶跑了黄蜂,但黄蜂嗡嗡叫着,跑到柯拉的头顶上了。 我和我的朋友万没想到,又陷入了新的麻烦。你想想,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要在 这里待一段时间,找个避难的地方……但我们迟到的情况,和我们所要逃避的情况 很相似。当然了,并不完全相似,但还是令人不愉快。说实话,在当地的领导人中 也有一些有头脑的聪明人,他们倾向于信任我们。在这些人当中,首推死去的总统。” “您也认为他是被人暗害了?” “很像。他恰恰是在成为列伊将军夺取政权的道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时,才机 毁人亡的。” “总统是什么看法呢?” “总统认为,信息乃是我们今天最宝贵的武器。总统是对的。他认为,两个世 界之间的黑洞,就其本身而言,即使它是存在的,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东西。而在 利用这个黑洞之前,应该弄明白黑洞的利用方法。” “他是对的,”柯拉说,“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也会那样做的。” “你没有这种能力。总的说来,他们首先允许我们从事保密工作,然后,在整 个海边设立了多处哨所,把‘彩虹’别墅变成了一个科研中心,给我俩每人三室一 套的面向大海的住宅,还给我们提供了电焊设备和工作服…… “怎么会那样呢?” “我开玩笑。你从哪儿知道了这些话?一切都还不错,我们的研究工作进行得 很顺利,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善良的同事,而有些同事几乎就跟战友一样……但是, 我们没能抓住军人们对我们的研究项目感兴趣的那个时机。军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当军人们形成了一个把总统赶下台,把政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成熟想法时,我们 的那个《地球-2计划》就成了政治斗争的主要破码。对于总统来说,这顶计划是其 手中的王牌,而对于军人们来说,则是一下子解决一切问题的手段。当然了,我只 是简单地说了说,远远没有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而最主要的是,在一个美好的 日子里,我清醒过来,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再也不能于这件事了。在家里的时候, 这个都玩够了。我不想用那些企图杀害我的同胞的人站在一起。我的同胞当中,有 好人,也有坏人,但他们毕竟是我的同胞,归根到底,他们也都是人!于是,我把 自己的想法统统都告诉了维克托·加尔布兹。但他不想看到眼见的事实——他认为 一切都将圆满地结束,军人们也将同总统一起协调两个世界的联盟关系,而如果需 要回一下我们的故土,那也是有路可走的。” “您又夸张了?” “我又夸张了。这件事的本质在于,维克托害怕再一次从云中掉回地球上去。 他害怕当地的英雄们把他逼得走投无路。‘我离开了奶奶,我离开了爷爷,我更要 离开你,狐狸!’他开始劝说我,但更主要的,他是在劝说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和平的力量将会胜利,而军国主义者将羞耻地爬回自己的兽穴里……我没有同他争 论。但拒绝参加这项计划的工作。当然了,晚是晚了点,但我毕竟是拒绝了!” “很困难吗?” “能不困难吗!但结果是,我好赖还活下来了。住在专门的病房里,我保证保 守机密。肋骨痊愈了,皮外伤口长好了。哪个地方都不喜欢劳动战线和科研战线的 逃兵。” 教授笑了,但很苦涩。 “明白了。”柯拉说。 “明白什么了?” “现在,许多事情我都明白了。” “你的话里含有责备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在观察收容所。” 收容所里,尼涅利娅已经被带了回来。她平静地走着,也不叫骂了。 “您早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柯拉问。 “我说过,你在责备我。” “我可忍受不了你所忍受的一切。我们能够相信加尔布兹吗?” “他可不是笨蛋。总统死后,他认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抛弃他。只要他们认为 没有他也能行的话,他马上就会被吊到树上。” “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在这里已经干了……三个年头了。” “而在地球上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世纪了。” “大自然真是不可预料。” 教授看了看手表。 “您饿了吗?”柯拉问。因为她自己太想吃东西了。 “我都忘了吃饭这件事了。”教授回答说。 “不管怎么说,您毕竟做出了一大发现,”柯拉说,“您想想看,过了150年了, 而您的这一发现,没有任何人再重复。这太令人吃惊了!” “谢谢。” “如果我们回到地球上的话,您和加尔布兹至少获得诺贝尔奖是不成问题的。” “诺贝尔奖还颁发吗?” “得这个奖是很荣耀的。” “我告诉加尔布兹。我还要转告他说,21世纪一个狡猾的小姑娘强烈要求,请 他不要把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和我们那个星球上的居民给毁灭,因为否则的话,就 没有人给他颁发诺贝尔奖了。” 柯拉笑了起来。 “你真狡猾!” 在鸟儿的喧闹声中,传来了铃声,这是召唤他们去食堂了。 ※ ※ ※ 这时候,收容所里已经发现,有两个外来人失踪了。从山坡上,可以清楚地看 到收容所里寻找他们俩的情景。几个士兵开始在围墙旁边的灌木丛里寻找,但他们 并没有爬到山坡上的树林里来寻找:或者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或者是担心什么。 但有一点很清楚,寻找工作不会就此罢休,这只不过是延迟一下而已。如果加尔布 兹不来的话,那么,柯拉和教授只能跑进山里,或者是投降。 ……加尔布兹急如星火般地沿小路赶来,就像小路上有一群加尔布兹在奔跑似 的。 加尔布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脚下踩着枯枝败叶。他擦了一把鼻涕,四处寻 找柯拉和教授。当卡尔宁喊他的时候,由于没有想到,他惊叫一声,撞到了一棵树 干上。 “你吓了我一跳,”加尔布兹说,“你就不能小点声喊叫?他们会听见的。” 他的衬衣都让汗水湿透了,扣子扣得也不对,衣服的前襟歪歪斜斜。 “如果他们想听,早就听到了。没有人跟踪你吧?” “我身后没有尾巴。”加尔布兹说。 “那你就说说吧,要不时间可就不够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找我们了。你看那些士兵。” “有意思,”加尔布兹说,“你确信他们找的一定就是你们?”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平常一样高傲,”教授笑了起来,“你还是认为,除 了你,没有谁能引起人们的重视。那你就说说吧,你都探听到了些什么。” 加尔布兹用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卷发。 “总的来说,你说对了,”加尔布兹说,让他承认别人正确,可真是不容易, “他们都是一些毫无良心的恶棍。” “我很高兴,”教授说,“我早就很荣幸地告诉你这一点了。正因为这个,我 才住在这简易的病房里,而你高高在上。” “如果我不留在上层,谁会来帮助你?”加尔布兹反问。 “他擅长把任何情况都变得对自己有利。”教授对柯拉说。 “不要把妇女儿童拖进我们的事情中来,”加尔布兹感到委屈。甚至因为委屈 而憋红了脸,“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而为了救人,我做的就更多了。请原谅吧, 我可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我担心其余的人已经在拿生命冒险了。”教授回答说,“只是你干这一切是 有意识的,而他们却是你的牺牲品,他们一点儿疑心也没有。” “怎么,你还要长生不老?” “我没有任何想法,你到底打听到些什么?” “我的那些最坏的怀疑被证实了,”加尔布兹说着,吸了吸鼻子,整个一个受 了委屈的男孩儿的形象,“那个混蛋将军列伊,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国家的政权。但 是,反对他的人,其中包括军队中反对他的人力量强大。我努力想同反对派建立联 系。我希望我们能将他除掉。” “对了,这可不是你玩的游戏!见鬼,你能成为什么政治家?” “最起码我在这个国家的上流社会中待了三年的时间。而我的结局也不错。” “忘掉吧,忘掉这些吧!”卡尔宁想开导他一下。“当你有强有力的总统支持 的时侯,你是强大的。” “但是国内保留了健康的力量,这股力量将不会允许进犯地球的冒险行为发生。” “我不知道你的这股力量将会在哪里消失,最有可能的是,这股力量将在首都, 或者是首都的监狱里消失。可你向下看看,就看那里,你会看到,这里有多少军队 了?这是干什么?是来参加足球比赛的吗?” “我们可以假设,”加尔布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会采取特别措施保护收 容所……” “你自己都不相信这一点。” 加尔布兹坐到躺在地上的一棵树干上。当教授问他弄清楚有关病毒的什么情况 没有时,他好长时间没有回答。 “病毒是有的,”终于,加尔布兹开口说话了,“它只是在活跃期传播。也就 是说,当人已经生病了的时候传播。在潜伏期里,这种病毒是安全的。潜伏期的时 间是一昼夜,或者稍短一点。这取决于个人的身体特点……发病后,可在两天之内 置人死亡。症状是……” “等等,关于症状的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说,”教授说,“现在,搞清楚这一病 毒最初是怎样使人感染的,要重要得多。” “他们给霍夫曼进行了注射。” “就是这件事情需要加以证实!”可以设想,卡尔宁对他的这个决定是很得意 的。“也就是说,他们把针剂连同病毒一起注射到血液中去,这样你就成了感染周 围人的传播源……” “那时候潜伏期刚好结束,也就是说潜伏期在一昼夜后结束。” “这也正是我在考虑的!”教授一拳擂在松树的树干上。“我苦苦地思索一些 问题:工程师很可能是在办公楼里被注射了病毒,可为什么当他从办公楼里出来时, 与他同行的医生是那样的平静……而士兵还敢留在收容所里?” “你认为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吗?”加尔布兹感到吃惊。“这是不可能的!他 们向我保证过,一切行动都定在明天进行。是列伊将军亲口对我说的。” “不可能!他不可能亲口向你保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保证组建一个国家委员会,并邀请我也参加。在这个国家委员会里我有同 盟者,是真正的同盟者,我们将在委员会里同军人们进行斗争!不会有任何病毒……” “晚了,”卡尔宁说,“你要明白,已经晚了。” “可你要知道,把人发送到地球上的工作是要由我来实施的。很难想象,没有 我,他们怎么能行呢?” “而他们认为,该做的,你已经都做了。” “咱们别再拌嘴了……哪怕就现在不拌嘴也是好的!”加尔布兹哀求起来。柯 拉也认为他做的对。加尔布兹问:“你让我做什么?” “把时空隧道车捣毁。”教授说。 “你别太天真了。第一,那里不只我一个人。他们的技术专家比我更了解这台 设备。” “那你也应该做点什么。”卡尔宁坚持说。 “你们说的车是什么车?”柯拉问。 “现在不是旅游的时候。” “我说的是另外一回事,”柯拉说,“你们能派到我们的世界里去的不仅仅是 人吧?” “还能派什么呢……天哪,这里可真热!” 树林里根本就不热。现在还是早晨,清新的风从山上吹了下来。 “我担心柯拉的真实身分,根本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教授说。 “我外表表现出什么身分?”柯拉问。 “一个天真的、正在休假的女大学生,”加尔布兹说,“至少列伊将军是这么 认为的。” 卡尔宁正要张口说话,柯拉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实话告诉你们,”柯拉说,“我也是你们憎恨的安全机关工作人员。说真的, 我还不是正式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正因为如此,你们的主人才认为我是一个愚蠢 的小丫头。” “到此为止。”加尔布兹声音低沉地说。 “可不能无休止地脚踏两只船。”卡尔宁说。 他们把柯拉忘记了,柯拉甚至还跺了一下脚。 “你们停止争吵吧!请告诉我,能否通过你们的设备把消息传到地球上去?” 加尔布兹沉默不语,而卡尔宁回答说: “从原则上讲,这里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我们的这套装置,实际上就是面向 地球的一个窗口,它安装在两个世界的接触点上。我们已经倒腾过去了一些什么…… 动物,还有鸟儿……并对他们进行了观察。结果发现,穿越时空隧道并不会产生任 何不良的影响。” “那请你们把一封信给发过去。”柯拉说。 “什么信?”教授问。 “信上写的是:今天晚上或者是明天早上,将有八名俘虏被遣返回地球,他们 均已感染鼠疫病毒,潜伏期为两天。务请采取措施隔离……攸信人银河系警察组织 米洛达尔局长或者克谢尼娅。” 两位物理学家认真地听完柯拉的独白后,加尔布兹说: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能够成功地把这封请求把我们都拉去枪毙的信发出。” “既然能行,那就把事儿做成。”卡尔宁说,“再说了,我也不能抱怨你的领 导人,柯拉,他也承担着重大的责任。” “那么,我就留在这里好了,”加尔布兹说,“至少我不会被枪毙。” “至于你嘛,我想,他们是不会让你感染病毒的。”卡尔宁说,“作为一名投 靠分子,他们更需要你。” “你别出口伤人了。爱迪克!你和我是一起跑到这里来的,我同你是在一起的。” “可当我明白我们所从事的事业将危害地球时,我就离开了……” “你可真是20世纪的英雄人物!” “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咱们别在这里扯这些了好不好?”柯拉问,“你们最好能告诉我,这 封信能不能发送出去?” “我不知道,”加尔布兹说,“不过只有当我没有受到一点儿怀疑的时候才可 以。为此我应该回去。我也请求你们:暂时留在这里,因为我不希望他们把你们两 个也给注射病毒了。” “那下一步呢?我们就在山上闲逛?” “至少……可能一切都会过去,你们也不会成为实验用的兔子。” 加尔布兹艰难地说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柯拉说,“我认为这不行,我不想老是等待,我要去找其他的人。” “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了与其他的人在一起……”柯拉怎么也无法向加尔布兹解释为什么她应该 与其他的人在一起。正在为难时,出乎意料的帮助来了。 “姑娘说的对,”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就像是从肚子里发 出来的。列伊将军手里端着手枪,站在松树枝的后面。“每个人都应该选择自己的 立场。我最讨厌懦弱的人,这种人在你们和我们之间来回摇摆,目的是想通过这种 翻来覆去,多捞点好处。这是没有好下场的,加尔布依顾问。” “你们跟踪我?” “那当然!” “我要到国家委员会去控告。” “去控告吧!”列伊将军笑了。他很欣赏自己现在的状态——他站在林中空地 上,两个士兵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两手垂下,穿着靴于的两脚岔开,头盔推 到前额上,遮住了额前的刘海。“在你控告的时候,你的身后就会出现一名医生, 他的手中会拿着一支针。你明白吗?当你刚刚开始胡闹的时候,就会给你扎上这么 小小的一针……不会有谁去国家委员会调查你这位好人的死因的。明白了吗?你这 个软蛋。” “这不行!”加尔布兹喊叫起来,他忘记了眼前的现实。“这办不到!诚实的 人们定会知道你们在干些什么勾当!” “即使会知道,但是,他们当中可已经没有你了,你已经休息了……也许,不 是在这里休息,而是在家乡休息。我看到了这样一个场面:你的亲朋好友向你跑来, 而你对他们大声音喊着:我很危险,快把我枪毙吧,不要靠近我,你们要保护自己! 你想过这样一种景象吗?” “我不想再同您说什么了!”加尔布兹断然地说。 “别这样,”将军说,“请原谅,我不得不亲自动手来抓你,我很有兴趣回忆 我年轻时的情景,那时候我是团里的侦察员。谢谢你,是你带领我们找到卡尔宁和 这位小乖乖。” 最后一句话是针对柯拉说的。 “你有什么可说的吗?”列伊将军问卡尔宁。 “没有。”教授说。 “我想也没有。那样的话,我们只好分手了。国家顾问加尔布依,我诚恳地邀 请你回去,我们该准备登陆设备了。正像你们所理解的那样,我们不会随随便便地 就把你们放回去——我们把你们放回去,是为了让你们告诉自己的当局,你们来到 了一个怎样强大而爱好和平的国家里,告诉当局我们是多么友好地对待你们。明白 吗?走吧,走吧,回收容所吧,医生在那里等你们呢。” “干吗让医生在那里等我们?”柯拉问。她怀疑列伊将军刚才并没有听见她同 加尔布兹的谈话,他也没有想到他们已经知道了有关鼠疫病毒的情况。 “医生要给你们做身体检查,给你打一针,防止你们把什么疾病带回自己的故 乡。你们在我们这里,就像在先进国家一样,我们是不会吝啬钱的。走吧,这是新 政府,一个人道主义政府迈出的第一步。” “谢谢。”柯拉说。 柯拉忧郁地看了看四周,灌木林郁郁葱葱,一些灌木都伸到空地上来了。但是, 跑是跑不了的,再说了,这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快走,快走。”士兵对她喊着,用枪筒推了她的后背一下。 柯拉和教授没有犹豫,一起向山下走去。 ※ ※ ※ 卡尔宁教授心情沮丧,一直到收容所,没有说一句话。在收容所里,士兵把他 移交给了在围墙边等候的拉伊—赖伊上校,上校不知是从谁那里得知这件事后,就 跑到这里来等候了。他对柯拉看都没有看一眼,但却像对待贵宾一样亲手拉着教授 的手。其实,他与教授早就认识了…… 柯拉坐在房门紧闭的平房仓库里,等待着对自己命运的摆布。等待了一段时间 后,一个护士探头看了看。这个护士的围裙肮脏不堪,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凶恶。 “出来吧!”护士命令说。 柯拉本指望在平房旁边的路上,和在穿过操场时能够见到谁,但她谁也没有见 到。只有从大海的方向传来喊口令的声音一一二士兵们正在那操练步伐。在天空中, 军用飞机在高空中飞过……天气变得炎热起来,而饥饿可怕地折磨着柯拉。现在, 当同加尔布兹见面的激动,以及后来同列伊将军碰撞的紧张过去后,柯拉年轻的肌 体最需要的是食物。 但是,柯拉一点也不想向眼前这位脏兮兮的护士要吃的。但是,一直走到办公 楼里,柯拉也没有见到一位正常的人。 在办公楼里,有一位医生在等着她。他问了问柯拉的名字,在记录本上记了下 来,就像是一位秘书在接待来访者似的。 “还剩下一个。”医生对护士说。 “上校说,他亲自带来。”护士回答。 显然他们在说教授。 只是别带我去地下室,柯拉在心里祈求着护士。只是别带我去米沙在的那个地 下室! 柯拉到底还是被领进了地下室。 柯拉被带着向玻璃隔离墙走去。昨天夜里,柯拉曾经来过这里。不过,护士并 没有领着柯拉一直向前走去,而是向右一拐,走进了走廊右侧的一个房间。脸色红 中透青的克列里医生已经在那里等着。柯拉一眼就认出了克列里! “很高兴,”克列里医生说,“好久没见面了。” “另一个医生被杀死了,”柯拉说,她一点儿也不想委屈克列里,她只想指出 这个不幸事件,“他被杀害了,而您还活着?您也会被他们杀害的,因为您知道的 太多了。” “别胡说,”医生说,“谁也不会杀害谁。只是在惊险影片里才有这样的镜头。 我的同事是发生了意外。” “不对,他是被残忍的上校杀害的,”柯拉说,“是我亲眼看见的。” “不会的,你不可能看见!别再说这种胡话!你已经妨碍我了。” “我妨碍您什么了?” “妨碍我对你进行检查。今天你们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这是新政府的 人文行为,难道你还不知道?” “是人道行为。”柯拉纠正医生的话。 “我们这里就叫人文行为!”医生愤怒了。 现在,我要把他激怒到极点,让他拒绝给我打针,柯拉心里想着。但要做到这 一点并不容易。 “请把袖子挽起来,”医生要求说,“我要给你量一下血压。” “用不着。”柯拉说。 “你影响我工作!” “可米沙·霍夫曼就死在隔壁的房间里,您后来去看过他的尸体吗?” “你在说什么!你疯啦!” “在您的病人里,今天有霍夫曼吗?” “霍夫曼在几天前因患热病去世了。不是我,是布拉伊医生给他看的病,” “这就对了。米沙在布拉伊医生给他看病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奥尔瓦特,我拒绝给你检查!” “我可以走了吗?” “愿去哪儿就去哪儿!”医生气得怒气冲天。 柯拉感到一阵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轻松,她走到走廊里,迎头碰上了拉伊一波伊 上校。 “你在干吗片上校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在克列里医生这里看病,他给我打了一针就让我出来了。” “是吗?”上校很警觉,他不相信柯拉的话,“那你走吧……” 柯拉沿着楼梯向上走去,她感觉到了上校的眼神儿。 “奥尔瓦特,你站住!”上校命令说。柯拉就好像料到会有这个喊声似的,她 快速向上跑去。上校哈哈大笑起来。 楼梯的上面站着一个护士,她系着一件肮脏的、肉铺里用的围裙。 “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上校已经走到了跟前,把一只细长的手搭在柯拉 的肩膀上,使劲儿捏着说,“你能不能指给我看看,针扎在什么地方?” “在胳膊上。”柯拉说。 “指给我看看!” 柯拉稍一迟疑。 上校看了看柯拉干净的胳膊肘的弯处,说: “我就知道会这样。” 克列里医生似乎也感觉到出了什么意外,他推开门探出身子来。 “怎么回事?”他问,“怎么回事?” “你怎么忘了给这个年轻的姑娘扎针了?” “怎么可能让她从我这里跑掉呢,”医生假装愤怒地说,“我正要去叫警卫呢。” “那你就给她打吧!” “臭尔瓦特女士,欢迎光临,”医生说,他的声音不听使唤,有点颤抖,“我 们需要打个预防针,请把您美妙的胳膊伸过来。” 他的脸色已经不是红中透青了,而是发黑了,就像大雷雨前天上的乌云一样— —他快要被吓死了。 “不!”柯拉开始挣扎,她忽然想起来了,但为时已晚,因为上校对她的这种 反应已经有所准备。 “你已经知道了!”上校吼道,“你已经知道了,你不承认?”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上校扑到柯拉眼前,用整个身子把柯拉逼到桌子跟前。上校的身上散发着大蒜 味和汗臭味。 医生把注射器准备好,说; “您只要抓紧点,抓紧点……我就能扎了。” “她跑不了,”上校回答说,“扎吧!” 把柯拉逼迫到桌子跟前,给上校带来了一股满足感,而柯拉感到气都不够喘的 了……她感觉到了针的刺痛,她觉得毒素正在向她的全身扩散,她屈服了……她已 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行了,”医生说,“行了,亲爱的。” “放了你太可惜了,”上校说,“可应该放,只能再找别的。” 上校退到了房间的一角。 柯拉站起身来,她站立不稳,只好手扶着桌子站在那里。 “你处理几个了?”上校煞有介事地问。 “她是第八个。” “都给打针了吗?” “那当然,上校。” “都像她这样打的!” “她是一个例外,而我刚想去抓她。” “我可看见你怎么个刚想去抓她了!” “您想干什么?您没有权力……” 柯拉听到一声枪响,她忙转过身来看。子弹打穿了医生后又打到了墙上。药柜 上的玻璃唏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医生怎么也不甘心死去——他试图站起来,他的身 边到处是血,柯拉一阵恶心,拔腿就从房间里跑了出去。柯拉只是感觉到自己刚跑 出门,就摔倒在走廊里,一下子就呕吐起来。后来,上校把手枪别到腰里,走了出 来,对她说了几句话,好像说的是移栽秧苗的事: “他的事情都做完了。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除死。我们不能留下证人,在历史面 前,我们是没有权力的。” 按照上校的吩咐,一个护士沿楼梯跑进地下室,抓住柯拉的格膊,把她拉了上 去。 ※ ※ ※ 这一次,柯拉被带到了食堂里。在这里,柯拉看见了怒气冲冲的骑兵大尉波克 列夫斯基。他的眼袋乌青发暗,带着伤疤的脸上又增加了一些擦伤。大尉在房间里 气得团团转。 “他们把她给带走了!我一定要把她给追回来。” “你谁也追赶不上了。”工程师告诉他说。 尼涅利娅也在这里,而茹尔巴却不在。 原来,他也被带去“训练”了。 “他们找到你了?” “找到了。” “针也打了?” 该怎么办呢?现在已经到了该做出决定的时刻了,说出真相还是不说出真相呢? 柯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波克列夫斯基问柯拉: “如果真的让每一个人都回去,回到自己的那个时代的话,我是不是真的再也 见不到帕拉了?” “我担心情况比您认为的还要糟糕。”柯拉说。 “要糟糕得多。”工程师说。 “米沙·霍夫曼已经死了,你们知道吗?”柯拉问。 “你从哪里知道的?”尼涅利娅问。 “我知道,我见过他。” 我不太了解他。他是病了,还是怎的?” “他们给他打了针,跟我们打的针一样。” “还打什么针了?”波克列夫斯基问。 “跟大家打的针的都一样。” “我也打了。”工程师说。 “我也打了。这是抗破伤风血清。”尼涅利娅说。 “这是一种可怕的病毒,”柯拉说,“咱们都成了武器,成了这些将军们的武 器,他们想把地球的的人都传染上病毒,我们将死去,亿万人也将死去。然后,他 们就可以占领我们的城市。” “喂,你也太过分了!”尼涅利娅生气了。“你干吗冤枉好人。我跟上校关系 很好,你可以相信我,他跟我说了那么多温柔的话……那么多。难道他还能对我隐 瞒这些东西?” “你的上校刚刚把克列里医生给杀了,他怕他把事情说出去……” “他能把看书的人给杀了?”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自己人。” “你听着,柯拉,”尼涅利娅大怒,她的肚子气得鼓鼓的,“你不要再迷惑我 们了。我不知道你想得到的好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是在为谁干事。但是,哪怕是 到了法庭上,我也要证明,从当地同志的身上,我只感受到了好的东西,而没有其 他任何不好的。他们要在第一时刻把我送回故土。” 波克列夫斯基等尼涅利娅的慷慨演说结束后,问: “他们真的指望占领地球?” “他们想尽可能多地杀害、消灭地球上的人们,”柯拉说,“破坏地球人的组 织机构,使我们不能起来反抗。” “我们指的是谁?”这时,教授走了进来。他也那样挽着衬衫的袖子,没有穿 外衣,用一根小棍压着胳膊肘。 “指的是人们。谁给你打的针?”柯拉问。 “我不认识的一个医生。是在办公楼里打的。最开始他们把我带到‘彩虹’别 墅,建议我留下来工作,继续研究把部队投放到地球上去的问题。他们需要扩大窗 口,但他们又指望不上我的朋友加尔布兹。他的身体不太好,患有心绞痛……” 除了柯拉,谁也没有完全听懂教授话里的意思。 而柯拉明白,教授拒绝合作,因此,就成了死因之一。 “教授,”工程师托伊对教授说,“柯拉说他们给您注射了致命的病毒。是这 样吗?” “很遗憾,正是这样。” “撒谎!”尼涅利娅喊叫起来。实际上,她现在已经害怕了。于是,她大声地 喊叫着,就像施展巫术似的,以免自己害怕。 “这么说,反正是要死了,”波克列夫斯基说,“我是那么顽强地逃避死亡, 我甚至还认为,我找到了真正的爱情……” “还没有一切都失去了,”柯拉说,“在我所处的时代里,死去了的人还可以 复活,弗谢沃洛德·尼古拉耶维奇可以证明,”柯拉用手指了指工程师托伊,“您 没有想想,我们的医学是多么发达。” “不管你们的医学怎么样发达,”卡尔宁教授说,“它也有自己的极限。”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告诉大家我们出什么事了,而我还有一个建议。” “我知道,”波克列夫斯基说,“在这里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使他们没有人可 派。我同意。” “也许,这还是一个漂亮的想法,”柯拉说,“但您要考虑到,有两位病毒感 染者,帕拉和茹尔巴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在地球上了。而他们俩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 他俩每走一步,就会扩大危险。” “那该怎么办呢?”工程师问。 “我想,我们当中的每个人都应该记住的是:如果有谁出现在我们的那个时代……” “怎么老是‘如果’‘如果’的?”尼涅利娅恶狠狠地说…… “出现在我们那个时代,您就应该告诉您遇到的每一个人说,自己是危险的病 人。要求他立即把您送到军医院里去。” “那他们马上就会把我们给干掉的。”尼涅利娅说。 “未必,”工程师说,“我可以肯定,那里有人在等着我们……” “暂时不会有人等到我们的,”柯拉说,“这取决于我们自己,取决于把我们 隔离起来的速度有多快。” “不要这种隔离!”尼涅利娅喊道,“我最好留在这里,上校是爱我的。” “这就是我不能赞成的,”柯拉接着说,“对于上校来说,你是一个致命的危 险。目前,也就是第一天,你还不那么危险,可第一天过后,你就会碰见谁传染谁。” “这什么时间发作?”尼涅利娅恐惧地问。 “我们认为将在明天早上。” “我们还有不少时间,”教授说,“这令我不安。” “为什么?”柯拉觉得奇怪。 “你想想看,为什么要把我们派到地球上去,如果他们怀疑我们已经猜测到了 他们的目的,那一切就泡汤了。” “他们为什么会对我们起疑心呢?谁也没有跟我们说过病毒的事。” “这么说,柯拉撒谎了?”尼涅利娅高兴起来,“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捏造的? 喂,你怎么不承认呀?” “不,这都是真的。”柯拉说。 这时,拉伊—赖伊上校出现在门口。 “很好,我想听听你们在讲什么问题。你们差点儿毁了整个行动计划。” “为什么?”波克列夫斯基问。 “实际上,我们还真的认为你们什么也没有猜到。假如现在是在地球上的话, 你们马上就会投降,以便他们把你们枪毙。并把尸体烧掉,而我们也就不能完成计 划了。” “我说过了!”尼涅利娅惊叫一声。 “不要靠近我,”上校警告她说,“你那么狂热,可能已经感染上病毒了。”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走开,否则,我开枪了!” 尼涅利娅躲到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该怎么办呢?”医生问。 “要按我的性格,”上校说,“我现在就把你们都枪毙在这里,可是我们的领 导人有另外的观点。所以,我还把你们留在这里,让我们再考虑考虑。” “请等一等!”柯拉对上校喊道,“能不能给我们点吃的?” “你们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我和教授没有吃!” “你到厨房里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那里没锁门。”上校把手一挥,快步走 出了食堂。 “瞧吧,”工程师说,“那么大年纪的人,那么不小心。现在,我百分之一的 机会都不给你们。” “我很担心真像你说的那样,”柯拉说,“我们就是痕迹,该把我们擦掉了。” “不会的,”尼涅利娅说,“亲爱的拉伊正在想什么办法。你们不知道他有多 聪明,他不会杀害我们的,因为他爱我。” “我们要自己把自己杀死,”波克列夫斯基说,“我认为,越快越好。” 柯拉走进厨房。那里有一些面包,水桶里还有水。 柯拉把水桶放到炉子上,这个水桶代替了茶壶。柯拉还找到了一盒茶叶。这时, 食堂里传来了人们的喊叫声,但柯拉没有听见。她太累了,太想睡觉了。 当喝够了茶水后,柯拉就躺到食堂的椅子上睡着了。 ※ ※ ※ 柯拉是被房间里进来的生人给闹醒的,她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饥饿。透过 眯缝着的眼,柯拉看到一些士兵把这些外来人带了出去。士兵们的动作并不粗暴, 却很认真,也很平和。这样一来,在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可怕的场面出现。时间 也已经过去了好久——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而人们都已经厌倦了等待,于是, 大家就说着道别的话,就要分手了。 “也许我们还能见面?”波克列夫斯基说。 “如果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请不要生气,”尼涅利娅答道,“尽管对于我来说, 你是阶级异己分子。” “那要看我们在哪里相见了,”波克列夫斯基平静地说,“不是我战胜你,就 是你战胜我。” 人们谁也没有谈到死亡、疾病和病毒。似乎这是柯拉杜撰出来的。 柯拉在椅子上坐了起来,她差点没叫出声来——她的一条腿麻木了,柯拉说: “如果见到人,要提醒他们别靠近!” “得了吧,”尼涅利娅生气地回答,“你又在这里报丧。” 当然了,他们可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什么时间了?”柯拉问,就像她没有手表似的。 勺点了。”教授说。 教授也没有被叫走。 工程师同柯拉和教授道别时,狡猾地一笑,说: “再见。” “您是知道的,不会有什么可怕的。”柯拉说。 “我最担心的是他们想把我们都发送到地球上去。” “你说什么?”教授大吃一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士兵们过来拉住了工程师的衣袖。 “现在,”工程师平和地说,“我只有两句话相告……既然他们知道我们已经 猜测到了有关病毒和他们的行动计划的情况,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再把我们派回 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为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去把关于危险的情况通知所 有的人并破坏他们的计划?所以,现在,一切取决于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如果把 我们带到‘彩虹’别墅后还继续往前走,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决定要枪毙我们了。 这是符合逻辑的。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派回去的那几个人,就已经足够了。这些人 是无罪的羔羊。他们现在正在与同胞们拥抱。” “派回去的总共只有两人。”柯拉说,似乎这能改善什么情况似的。 “够了,”士兵说,“走吧,汽车在等着呢。” “这样的话,如果我在他们的位置上,我要么把这些人都除掉,要么就使他们 能够因患鼠疫平和地死去……”工程师最后说。 工程师快步向门口走去,也没有回头看看,就像他跟柯拉和教授根本就不认识 似的。 而柯拉对列伊将军估计不足。 工程师走后,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进来两个护士。 “走吧。”第一个护士用手指着柯拉说。 本来等待的就是这个结局,但同教授分手,并且是最后的诀别,柯拉还是吓坏 了。 “请别这样,”柯拉祈求着说,“能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吗?” “不行,”护士说,“快点。” 一个护士抓住柯拉的胳膊,姑娘开始挣扎,但这是毫无用处的,因为第二个护 士也跑过来帮忙了。她们两个架住柯拉,把她拉到走廊里。 “再见,柯拉,”卡尔宁在身后说,“我等待着,希望永远存在。” 令柯拉极为吃惊的是,几分钟后,她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门被关上了。 要什么就有什么,而这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柯拉坐到床上,上帝啊,为什么这种时候了还能想着要吃的? 要知道,到了明天,这个身体就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了。这个胃怎么能不明白呢? 柯拉对自己的胃真的生气了。后来柯拉躺了下来。时间过得真慢,各种声音通过天 花板下的一个小窗传进来,小窗上加固有铁栅栏。这个窗几乎与地面一样高。 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阵阵的汽笛声——大概是有轮船经过吧。一只叫不上名 字的小鸟蹲在窗外的灌木枝上,给柯拉唱起了小曲。一阵吵闹的声音传了进来,远 处有几个士兵在吵架……可是,谁也没有来到柯拉的窗前,向她解释一下她未来的 命运会怎样。 柯拉心里想,大概,我现在应该回忆一下自己的童年,回忆一下教养院里甜蜜 的生活…… 后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病毒在她的体内存活,并繁殖,接着是疾 病……现在,在她的体内,心灵的堡垒正在坍塌,心灵的防线正在崩溃——一股外 来的邪恶势力汹涌而来,冲进民宅,闯进庙宇,屠杀和平居民……我这都想了些什 么乱七八糟的?我该怎么办呢,我只有20岁,还没有开始在社会上生活,而他们就 想把我杀死!谁需要政权,谁就害怕两手空空。我不知是挡在谁的道路上了。我们 这些家兔,为什么总是站到豺狼的道上?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也应该站起来反抗…… 亮出我们长长的前牙…… 就这么想着,柯拉又打起盹来。夜里,她被剧烈的头疼疼醒了。头疼得是那样 的特别,那样的沉重和奇怪。柯拉非常清楚:发病了。 柯拉口渴得厉害,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两条腿软软的。她走到门口,倚着门, 喘息了一会儿后,开始敲门,但声音很低沉,因为门上包着聚氨脂纤维等软材料…… “我要喝水!”柯拉喊着。 但她只是感觉自己在喊。 为什么病发作的这么早?……柯拉扑到窗前,窗没有关。柯拉认为,也许有人 会听到,也许会过来的…… 柯拉倚靠在窗户旁边的墙壁上,她心里很清楚,教授说的是对的:他们要让她 死,让她像霍夫曼那样死去。就实验而言,她已经是一只用不着的家兔。如果家兔 已经明白对它进行的是病毒感染,那这还算什么实验呢?那就让这只家兔独自喘口 气吧。 “帮帮我!”柯拉对着敞开的窗户大声喊道。 四周静悄悄的,整个收容所都沉浸在睡眠之中…… 柯拉摸索着回到床上。她还没有屈服,但离屈服已经不远了。应该等待……等 待…… 柯拉再一次处于昏迷状态。 柯拉再一次醒来是被照射到脸上的强烈光芒刺醒的。亮光移走了,原来这是手 电筒的光。 “给她检查一下,医生。”上校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用不着检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说,“这是第二阶段。” “那把她带走。” 柯拉被从床上抬了起来。她心里明白,把她搬运到担架上的人,手上戴着橡胶 手套,他们害怕她!她已经成了一个可怕的传染源。 “请给我一点水喝……”柯拉微弱的声音说,“你们明白吗,我要喝水。” “一会儿就让你喝个够,”拉伊上校说,“你回到妈妈的身边后,第一件事就 是要水喝个够……好了,把她抬走!” 柯拉感觉得出,担架抬起来了,接着就开始摇晃起来。她被抬着往上走……后 来,脸上就感觉到夜晚空气的凉爽……她被人抬着走……这是往哪里抬?天空怎么 这么黑? “让开点儿!”不知是谁在前面喊了一声,“离远点儿,离远点儿,这是特别 重要的货物!跟谁说话呢,一边去!” 办公楼里灯火通明,柯拉觉得这种灯光很不舒服——这是有害的白光! “请关上灯,”柯拉请求说,但是,谁也没有听见。连水也不能给拿来?他们 答应什么了?他们答应说让妈妈给她水喝。可妈妈在哪儿呢? 柯拉头晕起来。她幻想着昏迷过去,那样的话,就可以什么也听不到,什么感 觉也没有了……可是,就跟故意做对似的,她不仅没有昏迷过去,而且,什么都听 到了,什么都看到了。 柯拉甚至打量了一下抬着她的人。这些人都穿着长长的,拖拉到地上的长袍子, 袍子的面料很光滑,戴着防毒面罩面具。他们的身体捂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儿地 方露出来。 拉伊—赖伊上校也和其他人一样穿戴,只能根据他的个头儿和使劲儿向后仰着 的小脑袋,才能判别出来。 柯拉被抬进了一层楼的走廊里。 担架被抬进了一间明亮的屋子里。屋子的墙壁上有测量盘和控制盘,这是一个 大厅,有点跟上一个世纪的原子能电站和水电站的控制大厅相似。 屋子里有几个人,也跟前面说的那些人一样,穿着隔离服,戴着防毒面具。他 们在这里等候担架。 “都准备好了?”上校问。 一个医生说: “应该给她注射肌肉活动激素,否则的话,她会摔倒在那里,一下子就被抓住 了。” “对波克列夫斯基有效吗?” “波克列夫斯基当时几乎是一个健康的人……也就是说,他能控制自己……我 们使他失去了对过去的记忆……” “好样的,好样的!”列伊将军嘴里嘟哝着,走到跟前来。对于列伊将军,也 只能根据他的声音才能辨别出来。“我们的加尔布依顾问在哪里?他正在等待着人 们抛弃我,把我在第一棵树枝上吊死呢。他在哪里,我的天使?就让他欣赏一下, 由于他的过错,我们被迫要干什么。” “怎么会是我的过错?”加尔布依从玻璃隔离墙后面说,这道隔离墙从大厅隔 离出一个小隔离间,就像电视导演的控制台室一样。 “是你向他们透露了我们的一个小秘密,顾问。我们本来是想让他们在没有发 病的时候健康地回去,使他们能够在家里很人道地死去,死在亲人的怀里。而现在, 我们要在他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打发他们回去……他们这些人,现在已经 不是人了,而是可怕的疫情传染源。我都为地球感到可怕!” “算了吧,将军,”加尔布依要求将军,“这些话从您嘴里说出来,我都感到 痛苦。” “哪些话?” “一个仇视人类的人和一只野兽的话。” “你知道你是谁吗?加尔布依。你是一个出身于很不错的家庭的男孩儿,你总 是长不成大人。你能够给自己购买所有的玩具,但是你不想看到周围有人死亡和挨 饿。因为你感到不愉快……你也是从地球上跑来的,因为你想得到糖果。算了吧, 糖果你已经得到了。请把这个姑娘打发回家去吧。我们还有一个候选人。他正在门 后等着呢……瞧!” “你敢杀害我?”加尔布依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将会自己死去的,原因是羞耻和良心不纯洁。”列伊将 军回答说,“我不会动你一个指头的。你对于我来说能有什么用处?将来还有点用 处。我对你是那样的了解,你愿意成为我们伟大国家的一位最听话的国务顾问!我 要让你担任战利品管理局的局长!你要负责处理从地球上缴获的东西。因为你对地 球上的东西很有研究……算了,行动吧!” “将军……” “不要向我提任何要求。你要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对于我来说,你甚至算 不上一个同盟者,而只是一位旅伴而已。我们并肩走一段路后,就会各奔东西。谈 什么人道主义,你说给我听听,他们那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从我们发走第一批 外来人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你什么事儿都瞒着我。” “我没有隐瞒什么,’伽尔布依感到委屈,“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等待 结果为时尚早。这是您的医生们说的,也是被霍夫曼的反应所证实了的看法。早了 点,将军,不要急着当两个星球的总统,您可能要处在两个星球之间的位置上。” 将军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对一只即将被打死的蚊子保持着忍让,暂时还不能 打:人道主义者们在看着呢。 在地球上事先给柯拉注射的针剂开始起作用了,柯拉觉得自己稍稍好些了。当 技术人员根据加尔布依的命令启动大屏幕时,柯拉甚至能够抬起头来看看。这个大 屏幕以小角度,从上往下监视着西梅伊兹。而柯拉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监视 的是她亲爱的西梅伊兹,地球—2。 在这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里是在拍电影吗?……是电影,这部电影大概叫《战争结束后》,或者刚空 袭之后》……可是,不知为什么,在一条长条椅子上,也就是纪念碑旁边的那条椅 子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一只手臂毫无生气地耷拉到地上。在一块空地上,在林 荫道的尽头,还可见到两具尸体。一架带有“急救”字样的直升机就停放在旁边, 但机上没有一点儿有人的迹象。直升机的舱门敞开着,却不见任何人下来救助遇难 者。在远处的十字路口上,出现了当地的一辆带有“急救”字样的救护车,从屏幕 上,可以看到,这辆车慢慢地滑动着,最后消失了…… 屏幕上几乎无声地显示着这些场面,只能听到一点儿咝咝的声音。 突然,列伊将军一本正经的、野兽般的吼叫声音打破了这轻微的咝咝声: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妈妈的!他们的抵抗力很低下。在郑周围地区,他们都 已经死光了,而我们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要下狠心!” “我并不这么认为。”加尔布依懒洋洋地说。 “你愿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立即给我组织先遣队!不要浪费一分钟!你听见 了没有?” 不过,加尔布依即便是听到了,也一点儿帮不了将军。将军急乎乎地从大厅里 冲了出去,加尔布依在他身后对他喊道: “奥尔瓦特怎么办?” “谁?” “奥尔瓦特和卡尔宁怎么办?他们两人已经感染了,但还没有发送走!” “枪毙了算了。”列伊将军提出建议。 但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补充说: “枪毙他们我们什么时候都来得及。要立即把每一种病毒都发送到地球—2上去。” 说完,将军因为自己的玩笑话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低沉,他把门一关,消失 了。 柯拉继续观察着西梅伊兹发生的事情。她明白了,在潜伏期的计算中,实际上 出现了某种错误。潜伏期比这里认为的要短一些。因此,流行病侵害了地球-2,也 就是我们的地球。这种侵害是突如其来的。也许可以说,这也正是这里的军人们所 期望的!可难道米洛达尔也没有采取措施……忽然,柯拉恐惧地意识到,从她离开 地球的那一时刻算起,到现在,地球上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一点儿也不知道。由 于时空隧道的相对性,霍夫曼离开地球的时间比柯拉晚,但他却比柯拉早到了这个 世界。柯拉想,这样算来,地球上也就刚刚过了5分钟……马上那里就有客人了,一 些生病了的客人。 “请原谅,”柯拉很清楚,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快把我们发送到那里去吧。” “我不希望这样,”突然加尔布依说,“我知道一个小秘密:这里有一种可治 疗鼠疫的解药,是一种疫苗。最起码您死不了了……在那里,您自己去看看吧!” “也许,我还能提醒一下什么人,向他解释一下发生的事情。” “胡说,你已经晚了。” “那请你告诉我:您能从哪里搞到疫苗?” “你别胡说了!你要被送到北方的一个研究所……而这还要调到列伊将军的批 准。” “那样的话,也就是说,您不能帮助我了?疫苗只是为你们准备的!” “可以冒一次险,我们把你给藏起来。当主要的军事行动刚刚转移到你们那里 时,我们就把您悄悄地发送到北方去。列伊将军将会忙得不可开交,而我们一定……” “她会死的。”卡尔宁说。 卡尔宁是自己走进来的。有两个护士扶着他。他的样子就像人们所说的:比死 人还难看。 “什么?”加尔布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连我也会死的,”卡尔宁补充说。“你对此已经无动于衷了?” “不对!科尔瓦特可以证明……” “是柯拉·奥尔瓦特!” “你别吹毛求疵,柯拉可以证明,我亲自建议她留在这里。只要第一波入侵一 过去,我就把你们送到医院去,那里有解药。我保证!” 柯拉听了整个谈话,她的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她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屏幕,屏幕 显示的还是西梅伊兹。镜头慢慢地移动着,现在画面上出现的是海滨浴场,浴场上 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是离岸边不远的水中,有一只橙黄色的吹气垫子在水 中漂荡着,而浴场上则有一条被人遗忘了的带有格状花纹的床单…… 海上也空荡荡的。流行病传播了多远,不得而知。应该尽快找到米洛达尔,把 一切都向他解释清楚! “把我发送到那里去吧!”柯拉喊起来,“你们这些恶棍,杀人犯!” “不论怎么说,我也不是杀人犯!”加尔布依骄傲地说,那神态,就像有人建 议他砍掉柯拉的脑袋,甚至还给了他一把斧头,而他现在打算把这沉重的工具扔掉 似的。 “也把我送走吧,”卡尔宁说,“我不相信你,维佳。实际上你是不会把我们 送到医院去的,连你本人恐怕也不得进入医院。” “嗨,这也太过分了!”加尔布依又一次感到委屈。他想表现出自己的重要作 用,还想广施恩惠。 这个争论是空洞的,甚至是有害的。而这个争论也被拉伊—赖伊上校给打断了。 上校穿着防护服,长长的手里拿着手枪。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上校挥舞着手枪喊道,“列伊将军的命令为什么还不 执行?想怠工,我毙了你们!” 上校的手枪径直对准了顾问加尔布依先生,而加尔布依也明白了,他等不到任 何庇护者了。 “我马上就准备好了……一秒钟……” 柯拉躺的担架被放到了滑轨上,加尔布依在控制台上忙碌着,嘴里唠叨着。柯 拉听到了他的唠叨,而上校却很有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你在我这里什么都管……什么都管……你也不想想,我就那么孤单……” “准备完毕!”一个护士说。 “开始穿越时空隧道。”加尔布依大声说。 护士推了担架一下,于是,担架加快速度向下冲去,直奔敞开着的时空隧道窗 口。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了柯拉。 柯拉向着无限远的地方,向着不知深的深处飞去…… ※ ※ ※ 柯拉躺在离海不远的地方。海浪在岸边的卵石上哗哗地滚过,随后又慢慢地爬 回海里。海浪不停地翻动着岸上的小石头,发出了均匀的喧闹声。柯拉清楚地听到 了这种声音。柯拉觉得,她似乎是从断崖上跌落下来,但却没有摔死,而是被一双 强壮的手托着,轻轻地落在了这片卵石上。 除了均匀晃动着的海浪,这里万籁俱寂。这是一种死寂,或者说是一种将死的 寂静。柯拉清醒过来,她明白自己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地球上。她回来了,但她 担心人们来帮助她。因为她被打发回来,只是为了让她与千百万无辜的人们一起死 去。柯拉用手撑着,抬起头,坐起身来。她用拳头捶打着海滩上的石头,直到手疼 了,流出了血。 “恶棍!”柯拉喊叫着,“决不能饶恕他们,这些吸人血的蝎子,戴肩章的乌 贼!留着刘海的土匪!家中养大的希特勒分子!” “等等,”一个人的说话声打断了柯拉的喊叫。一个人的身影落在柯拉前面的 一块石头上,“说得漂亮,但这样会损耗你的精力!好了,别再喊叫了!” 这是米洛达尔的声音。 “我有罪,”柯拉艰难地说,因为一见到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头儿,柯拉似乎一 下子就泄了气,而剩下的只有晕眩和困乏……“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办成。甚至连米 沙我也没能救出来……” “这么说,你能肯定吗?我是那样的希望这第一批派过去的人把什么给弄混了。” “说的是流行病……两天潜伏期的鼠疫吗?”柯拉问。 “我是可惜米沙,”局长说,“好了,站起来吧!” “我站不起来。”柯拉说。 “现在就得给我站起来,”局长威胁说,“在我们这里,你是惟一一个知道当 地那些楼房分布位置的间谍,你还将去那里。” “我去不了。”柯拉回答。尽管心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但柯拉还是处于半昏 迷状态。 柯拉的身边站着一位医生……很面熟。啊,想起来了,大约三天,前在“克谢 尼娅”别墅的地下室里,柯拉见过他。 “一定给她治好,医生。”米洛达尔说。 “这不可能,”医生说,“您也看到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谢谢。”柯拉说。 “她还没有失去幽默感,”米洛达尔反对说,“也就是说,她还能活过来。而 我要用最简单的语言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怎么处理米沙· 霍夫曼的尸体。也许,米沙处于昏迷状态,也许,他们把他的尸体给冷冻起来了— —这样也许他的大脑并没有被疾病损坏。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把他的大脑移植到别 的身躯上,我们也不能让这个侦探死掉。” “那就把工作人员派到那里去,同当地的军人谈谈,向他们介绍一下形势……” “医生,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这要占用多少时间。当前的情况是,我 们与他们处于战争状态,而他们也认为,我们对入侵已经有所准备。我们应该做的 是反击入侵,而您却说要同他们‘谈谈,解释,’这是胡说!医生。我只有一个希 望,那就是柯拉·奥尔瓦特。” “那您对此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你现在就设法让她恢复工作状态,把能预防鼠疫的所有药品,一下 子全给她注射好。” “她会承受不了的。” “柯拉,”米洛达尔说,“如果我们现在就给你治好病,你同意再回去吗?只 是你不要害怕,我将同你一起去。” “我并不是害怕,局长,”柯拉说,“而是没有力气。” “好样的,”米洛达尔说,“担架!直升机!医生,我给你5分钟的时间,5分 钟后,我们就起飞,到并行世界去。” “这不可能。”医生回答。但他马上动手给柯拉诊治起来。 在飞往控制基地的飞机上,柯拉进入强化睡眠状态。也就是说,3秒钟的强化睡 眠,等于10小时的正常睡眠。 在柯拉睡眠的时候,医生们给她输入了新的血液,更换了骨髓,把鼠疫病毒从 体内组织中清除出去。 当柯拉醒来时,她已深信自己已经睡了足足10个小时。只是脑袋嗡嗡的,这是 医生们为她做的工作所致,但已经不像鼠疫所造成的那样了。而总的说来,尽管她 还很虚弱,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去参加任何为了正义的斗争。 柯拉从床上坐起来,医生们吓得直往后退,因为他们对柯拉如此迅速地恢复并 没有思想准备。铃声、警报声在“克谢尼娅”别墅的地下室里回响,把米洛达尔局 长和最可爱的克谢尼娅·米哈伊洛夫娜·罗曼诺娃召唤到了柯拉的床前。克谢尼娅 也已经做好准备,她将参加最后阶段的行动。 “正常吗?”米洛达尔跑了进来。他的穿戴很是奇怪,就连柯拉都感到不习惯。 虽说还没有成为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工作人员,但柯拉也坚信,每个间谍,每个 监督员和局长,都会有好几套制服用于应付各种场合。而现在,柯拉有幸目睹米洛 达尔身穿军礼服的风采。这种衣服只是当银河系警察组织每年在中央举行阅兵式时 才穿的。这套装束,是战胜捣乱分子的象征。 米洛达尔的制服是浅灰色的,有点反光,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制服上带有膨松 豪华的的褶子,装饰着耀眼闪亮的带穗肩章。头上戴的高筒制帽源自拿破仑的三角 制帽,不同的是,米洛达尔的制帽装饰的是白色的鸵鸟羽毛,接缝处嵌填着宽宽的 黄金压条儿。战靴看上去很是笨重,靴底里安装了一面能把铁门切开的活动式刮刀。 耀眼夺目的勋章、奖章挂满胸前。从制服到制帽,到战靴,最后到奖章,无不使人 感到,米洛达尔是军人的理想形象。对于小时候没有玩耍够的元帅们来讲,米洛达 尔就跟童话中的人物一样,而对于那些到老了依旧还是军士的人来说,米洛达尔的 形象,会使他们心跳眼热。 “咱们快跑,”米洛达尔对柯拉说,“时空隧道现在还没有关闭,我们不会妨 碍他们的,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往时空隧道里运送部队。列伊将军骑着一匹白马,已 经在那面的广场上耀武扬威。” “我们去哪儿?”柯拉声音还很虚弱地问。 “你知道——救人和残酷报复!”米洛达尔喊道,在童年时代他也没有充分发 挥出自己的作用。 “好……”柯拉站起身,行动起来。两个医生搀扶着她,而跟着米洛达尔跑进 来的服装管理人员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柯拉就完全换上了 跟米洛达尔相似的制服。尽管柯拉的制服在肩章的官阶条纹和星的数量方面,在奖 章、勋章的数量方面比米洛达尔的少,但是,柯拉身材苗条,胸部高挺,这使得这 位年轻的间谍更加引人注目。 “行了!”米洛达尔喊着,“行了,行了,行了!咱们走!” “几点了?”柯拉问,她心里还是有点空荡荡的,没有着落。“过了多久了?” “从你回来到现在,过去了18分钟,你也清楚,时间刚刚够用。” “18分钟?我还以为过了10个小时了呢。” “这是瞬间睡眠的作用。”医生说。 柯拉明白,尽管她渴望再躺下睡上个几天几夜,但是,现在她要走,要去完成 米洛达尔的愿望……这也是她的愿望!要找到米沙·霍夫曼,让他复生,哪怕存在 着一丝希望,她也要去试试…… “看一下。” 当他们走过一面镜子时,米洛达尔吩咐说。 柯拉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她简直弄不明白,这些神话般的、像极乐鸟似的、 同时又很严厉地看着她的是什么人——嗨,这不正是米洛达尔和她吗……米洛达尔 扶着柯拉的胳膊。 “当你到了那里的时候,千万别失去平衡!” 他们两个人走进了另一个大厅。 “准备一下。”米洛达尔命令。 面前是两具石棺。石棺是垂直立着的,这极为罕见。柯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奇 怪的念头,她把石棺同疏散过程中的博物馆相比较。 石棺的盖子打开了。 “走吧,走吧。”米洛达尔说。 “干什么?”柯拉问。 “莫非你认为我们这个样子就可以到那里去,让任何一个爱扯谎的上校把我们 枪毙吗?” 米洛达尔第一个进了石棺。柯拉别无选择,只能稳住身子不摇晃,学着他的样 子走进去。 随即,柯拉的身体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对于这些变化,米洛达尔和银河系警察 组织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很熟悉,他们用自己的全息图替代了自己。但对柯拉来说, 却感到新鲜。 柯拉知道,在这黑暗的石棺里,她正在发生什么变化。 难道她会像蛹一样从自己坚硬的茧中爬出来……然后就具有了蝴蝶一样的行动 自由,并能够在世界上飞翔? 当石棺的前壁像扇门似地打开后,柯拉已经来到“克谢尼娅”前面的路上。这 种轻爽的感觉今柯拉大为赞叹。 柯拉向右边看了看,局长从相同的石棺里轻飘飘地滑了出来,他也具有了柯拉 已经熟悉了的那种轻爽的感觉。不过,柯拉明白,局长的这种轻爽意味着什么:他 ——自己的全息图。 莫非,她也是自己的全息图? 她问局长是不是这样。 “那当然,”局长回答说,“我已经提醒过你,我热爱自己的生命,也希望这 是相互转换的。” “那我呢?” “你也一样。” “这么说,现在的我,就是我的全息图?” “当然。” “那我在哪里?” “好像就是一团粗糙的不洁的肉壳。” “您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反正我喜欢这个肉壳。” “这个肉壳现在留在库房里。” “是在石棺里吗?” “我们不叫它石棺,而是叫它小棺材。我的每一个办公室里都有一个小棺材。” “这么说,现在可以向我开枪了?” “当然!” “那我现在可以穿墙了?” “这很危险,对没有经验的工作人员不提倡这样做。穿墙时,可能会把自己的 一部分物质丢失在里面,那样的话,就不能恢复了。” “我会失去一个手指头吗?” “你会失去一个脑袋。”米洛达尔学着柯拉的声调,轻声说。 “算了,我们不说这些蠢话了,”柯拉说,“走吗?” 于是,他们用脚尖稍稍点着地面,就向断崖急奔而去。在这里,两个世界之间 的时空隧道敞开着,眼看着列伊将军就要发动大规模的入侵了。 西梅伊兹的中央林荫道显得是那样的沉闷,就像是从与地球并行的另一个星球 上看到的那样没有生气。在林荫道两旁的长椅子上,垂死的人们在痛苦地抽搐着, 而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们试图帮助他们。许多辆救护车开到了这里。然而,可悲 的是,医生们并没有可对付鼠疫的方法,并且,不知为什么,疾病蔓延得是那么容 易,那么迅速。 “我的天哪!”柯拉大惊失色地说,“难道到现在你们也没能采取有效措施?” “我们也不想采取。”局长乐观地回答。 “可人们在受苦,在死亡……” “这跟你无关,他们的事儿由专家处理。而你只负责救一个人就行了,他是我 的工作人员。” “局长,”柯拉回答说,“我不是很喜欢您那么武断地把世界划分成两个范畴……” “是划分成我的间谍和其他的人,”米洛达尔接着柯拉的思路说,“而这才是 真正的行话。我的每一位间谍都应该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他,关心他。如果 说我对他不再关心,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个间谍已经不再需要了,或者说,更需 要他死了。” 听了这番武断的话,柯拉不再说话了。她一直沉默着,直到他们到了时空隧道 眼前。 越走近断崖,他们就越经常地见到鼠疫病人或者是因这种可怕的病毒而已经死 去了的人的尸体。 “太可怕了!”柯拉不禁脱口说道,“可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快运走?” “我们的汽车和飞机不够,我们已经报告莫斯科了,援兵很快就到!” “千万可别把整个俄罗斯给传染了。”柯拉说。很显然,她可怜那些生病的人, 而她对自己的病治好了没有,并不知道。 前面是一架急救飞机,担架员正在把一位姑娘的尸体往里抬。绕过飞机后,柯 拉在米洛达尔的陪同下,来到了断崖上。断崖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来直立的 墙壁不见了,代之以一片经过认真处理的、圆形的、但仍然带有一定斜度的平面地, 安装了台阶,既有一道绳梯,也有在石壁上凿出来的石梯。而在通往并行世界的时 空隧道这个地点,树立起了电灯杆,安装了电灯和电线,设立了照明带。 “你能坚持住吗?”米洛达尔问。 “能。”柯拉回答。 “不要忘记,你是你的全息图,任何东西都不能对你构成威胁。” “哎。”柯拉答应道,她远非一切都明白。 “那么,快点行动吧。我们要赶在他们入侵之前,进入他们的世界,哪怕早一 分钟也是好的。否则的话,就会出现人群拥挤的场面,那样的话,就不得不杀掉一 些人了。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人道主义可讲?我奉行严厉的制度,没有不训斥人 的时候。而你在告别的时候,将受到银河安全领导人平生第一次表示的感谢。” 银河系警察组织的工作人员,为了避免被另一个世界的人看见,他们紧紧地趴 在时空隧道入口周围的斜坡上。他们向柯拉和米洛达尔不停地挥手、点头、挤眼睛, 向他们发出友好的表示,并向他们表示敬意。同时,这些工作人员明白,这两位同 志马上就要去执行危险而重要的任务了。 砰!——两个世界之间的薄膜破裂了。 砰!——两个世界之间的薄膜在柯拉的背后又破裂了一次。 这是米洛达尔走了。 柯拉马上眯缝起眼睛。 柯拉把可能遇到的事情都想到了,但却没有想到,迎面会碰上一匹白色的高头 大马。当时,这匹战马在骑手的催促下,正向时空隧道的大门赶来。 骑手的身后,可以看到越野车和装甲车那蠢笨的车头,再远处,可见行进中的 士兵纵队,士兵们都身着迷彩服,头戴防毒面具。 柯拉这位外来人的突然出现,使马背上的那位骑士要吃惊得多,害怕得多。此 人身穿阅兵时才穿的礼服,头戴钢盔,这正是列伊将军本人——火焰一样的小眼睛, 紧贴着头盔的高高的颧骨,最无耻的面部表情,只是鼻子和嘴被面罩遮住了。 将军的面部表情当场就变了,就如同一个伸出小手要糖果吃的小男孩儿,看见 一个远比他有劲儿的男孩儿,甚至是一个大人儿,把这块糖果从他的眼皮底下给拿 走了。 “我,是一个全息图,我,是一个全息图。”柯拉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两次, 在感觉与自己完全相符后,就一下子站到路上,挡住了战马的去路。战马一下子像 人一样站立起来。这个时机选择得可真不合适,马上的这位想征服地球的人,一下 子被撤到了地上。 这一来,坦克车、越野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发动机吼声震天。而雄赳赳的步 兵,则挤成了一团。 而这一切的发生,并不仅仅因为领袖从马上跌下来了,更主要的是因为柯拉和 她的矮个子同伴身上的制服发出的闪闪光环,很是神秘,而对于未加防护的眼睛来 说,很不舒服。 这支必须戴着防护面罩行军的军队,即将入侵一个情况并不明确的世界,对于 这支军队的每一名士兵和军官来说,进入时空隧道,是一个可怕的考验:他们将步 入一个黑乎乎的未知世界。即使有骑着白马的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场,也不足以对他 们产生多大的安慰作用。因为士兵们很清楚,将军们总是能以各种方式返回故乡领 取养老金,而士兵们则将丧生他乡,栖身在巨大的坟丘里,一个坟丘足够埋葬一个 连。 柯拉本来站在列伊将军的身边。只见列伊将军用胳膊肘撑着地面,试图把脚从 马镫子里拔出来。为防止列伊将军听懂他们的谈话,米洛达尔用法语命令柯拉:马 上跑到办公楼里去,查清米沙到底怎么样了。看看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希望:一个 感染了鼠疫病毒的人,在与死亡相似的深度昏迷状态下度过生命里的最后一天。或 者说,米沙真的死了,不必再使他复活了? “快跑!”米洛达尔用法语命令说,“这件事你能做得比谁都快。一找到米沙, 就立即发信号通知我。” 柯拉绕过将军,向最近的一辆坦克跑去。 知道大炮对你并不可怕,这很好,也很令人欣慰。而当你迎着大炮走去,并瞅 瞅它的炮口的时候,你对全息图的威力的怀疑,就一下子全消失了。 对于准备去占领地球的士兵们来说,柯拉根本就是一个超人。身着鲜艳制服, 浑身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柯拉,向办公楼飞奔而去。一些士兵纷纷退向一旁,另一些 士兵则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有一门坦克炮昂起来打算射击,但炮筒呆在那里一动 不动,只是坦克里面传出了打架的吵闹声。 就这样,像刀子切割奶油似的,柯拉从突击部队的行军纵队里一穿而过。 右边就是那一长溜平房,柯拉曾在这里度过了苦难但却有益的许多个小时。在 平房的门口,站着两个护士。一见到柯拉,两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没有意识到, 跑进楼里会更可靠一些。柯拉举起拳头对她们吓唬了一下,脚步没停——待会儿再 找这两个人算帐。 办公楼到了。 一个身着制服,浑身闪亮的人影,就像是遥远的、未来的科幻小说中的人物, 直奔办公楼而来。办公楼的附近,站着一些医务人员和司令部的工作人员,他们聚 集在这里,正从远处观赏着这次必胜的入侵行动的开始。一见柯拉,马上四散而逃。 柯拉闯进了办公楼。 很幸运,楼门口的哨兵被吓得跑都不能跑了。 “站好!”柯拉命令说, 哨兵浑身一颤,立正站好。 “被你们杀害的那个人的遗体在哪……”柯拉看到哨兵迷茫的眼神,就改口问, “死人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当官的在哪里?喂,那里有人吗?” “我不知道。” “你的长官在哪里?” 士兵向上指了指。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柯拉向二层跑去。她看到许多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里面空空的。占领地球行动 的领导人并不是从这里出发的。米沙的遗体能不能也被运走了呢? 这时,柯拉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在空空的走廊里嗡嗡回荡着。 这声音是从入口处传来的。一个士兵正在同什么人讲话,也许,是米洛达尔赶 来了,柯拉赶忙跑回来。那里空荡荡的,刚才那个士兵也不见了。 尽管如此,柯拉仍然难以离开大楼。 即使是为了良心的纯洁,她也应该到地下室里去看看。昨天夜里,死去的米沙 就躺在那里。也许,在那里还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到处是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上前线了…… 柯拉沿着楼梯下到地下室,沿着走廊跑到玻璃隔离墙跟前。由于不停地运动, 柯拉的制服不断地闪变着,把不同颜色的光影反射到了墙壁上,就像是节日活动开 始了。 隔离墙上的门虚掩着,隔离间里一片狼籍,好像紧急疏散工作刚刚突然中断, 没有彻底结束似的,或者说,这里刚刚受到没有经验的盗贼的洗劫。 柯拉刚刚迈进隔离间,她的前面就像有大耗子蹿过去一样——传来了一阵沙沙 的响声和撞击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着…… “谁在这里?”柯拉问。 话音未落,从里面的房间里蹿出了两个护士。她俩脚上穿着士兵的靴子,系着 肉铺里常用的那种围裙,围裙里藏着装东西的口袋。 一见柯拉,护士尖叫一声,撩起长衫,拔腿就跑,差点儿把柯拉给撞倒了。 柯拉没有理会她们,因为柯拉发现,米沙·霍夫曼死去时所在的最后一间隔离 间的玻璃门,被子弹或者是锤于击碎了。一开始,柯拉还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可是后来,柯拉看到,米沙躺在那里,还和上一次见到他时一个样。而一个 高个子的人正弯腰伏在那里干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个人在剥米沙的皮鞋…… 当柯拉冲进来时,那个正在脱米沙的皮鞋的人已经听到了响动,她以为是护士 在喊叫,于是,就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皮鞋。 尽管拉伊—赖伊上校穿着防护衣,戴着面罩,鼻子和嘴被捂得严严实实,但是, 柯拉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了,而上校一见柯拉,却不禁一怔,因为柯拉设想过,可 能会在这里碰到上校,而上校却确信,永远也不会再见到活着的柯拉了。再说了, 上校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见到穿着豪华制服,而且很可能是将军制服的柯拉。 宝贵的皮鞋难以割舍——与地球并行的这个世界的人,手脚不干净,所以,上 校并没有放下皮鞋,却伸手要从枪套里拔左轮手枪。 “别动,上校。”柯拉慢吞吞地说,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刀枪不入,心里也明白, 眼前的这个畜生害怕她。在碰到心怀敌意的男人时,任何一位女人,都会为自己的 不可侵犯而感到欣慰! “滚开!”上校尖着嗓子喊道,他的尖叫声从面罩底下发出来,变得含糊不清。 他那双乌黑发亮、敏锐且有洞察力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暗淡了。他怎么也不想放弃 那双皮鞋,突然,上校把米沙的皮鞋递给柯拉,嘴里就像广播天气预报似地说道: “这可是真皮的,我们这里已经不出这种鞋了!” 听了这话,柯拉大吃一惊,就在她伸出一只手,想按照上校的意思,摸摸皮革 的时候,上校向她开枪了。他射击得很快,不停地弯动食指,扣动着扳机。 当然了,上校是伤害不了柯拉的。但是,枪弹对全息图物质产生了一定的作用。 因此,柯拉的制服,以及柯拉的身体被枪弹打得火花四溅,发出了耀眼的火光。头 晕目眩的上校不得不眯缝着眼睛射击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吱吱叫着。就像不是他在 向柯拉射击,而是柯拉在拿火烧他。 这一情况当然引起米洛达尔的注意。因为要处理一些与对付入侵有关的国家事 务,他在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处耽搁了一会儿。 “你那里出什么事了,小姑娘。”米洛达尔问,他的声音压过了枪的响声。 “当地一个上校,在向我开枪,他是一个残暴的人,一个恶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局长问。 “我看见他在脱米沙的鞋子,他非常害怕。” “这么说,你找到米沙了!”米洛达尔兴奋地喊起来,“他真死了吗?” “我无法靠近,因为上校还没有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柯拉回答说。而实际 上,柯拉只是感觉到一种痒。 “我这就来!”米洛达尔喊道,“我只带医生过来。” 这样一来,柯拉对后面的事情就放心了,她向拉伊—赖伊上校扑去,似乎是想 从上校哆嗦着的手中把鞋子夺过来。而已经彻底绝望了的上校,在把子弹打光后, 就用左轮手枪的枪把来打柯拉的头。他可真不应该这么做。上校的胳膊一下子就从 柯拉的脑袋和身子中间穿了过去,然而,柯拉体内存在的电场一下子把部分光电传 到了上校的身上,这使得上校恼怒到了极点,就连柯拉也不怀疑这一点。 上校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嘴里讷讷地重复着说: “我要杀人!我要把所有的人都杀死!我要杀人!”说着,上校把左轮手枪顶 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开始扣动扳机。 柯拉被上校弄迷惑了,她怔怔地看着。上校扣动扳机,手枪的弹技转动了一下, 露出弹巢,原来,这个弹巢是空的。上校又扣动了一下扳机,弹鼓又转过了一个弹 巢。当上校第六次扣动扳机的时候,枪响了,原来,枪里还藏了一颗子弹…… 上校整个身子轰地一下子倒到了床上。而床上躺着的米沙·霍夫曼,身躯佝偻 着,躺着像个被冻硬了的小孩子。 就在这个时侯,我们的两位医生跑进了地下室,他们穿着防弹衣,带来了一个 形状像原子弹的自行气垫担架。 “抬哪一个?”跑在前面的那个医生嘶哑着嗓子问。这个医生头上戴着头盔, 头盔上的脸甲放了下来。 “把上面的那个留下,我得问问局长,我们值不值当把他救活。” “救不活了,”医生回答说,“他把自己的大脑给打烂了。” “是的,你们能否给米沙检查一下?米洛达尔说过,根据我们的研究,感染鼠 疫病毒的人在第二天会进入深度昏迷状态……也就是说,还来得及。” “我们回去检查。”医生说。 担架的盖子被打开了,两位医生把米沙·霍夫曼轻轻地放了进去。 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担架像一颗炮弹一样飞去,而两位医生紧随其后而去。 柯拉看了看拉伊—赖伊上校。 上校一点也不可怕。面罩从嘴上脱落了,他的嘴微微张着。上唇的胡子原来是 粘上去的。 柯拉从空空的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她心里想: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进行抢劫呢? 去抢劫地球不是要愉快得多吗?而过道里放着的那台小屏幕黑白电视播放的是通向 地球-2的时空隧道,显然,早就知道,这种伟大的入侵破产了。大概,上校在跑去 抢夺米沙的皮鞋之前,他已经看到了列伊将军从马上掉下来的镜头。 ※ ※ ※ 加尔布依教授佝偻着腰出现在街道上,出现在办公楼的台阶上。他不知想什么 方法从‘彩虹’别墅跑到了这里。 一看到柯拉,加尔布依当然吃惊不小,他问: “你好。你那么快就给治好了?” “没有,我还需要再治疗治疗,”柯拉回答,“我应该回去找米沙·霍夫曼。” “是的,”加尔布依说,“我们做了蠢事,原因就是不相信进步。” “可是,大概没有人会生我们的气,”柯拉说,“万不得已时,我和卡尔宁会 为您说情的。” “我不知道,你们的话会有多大分量,”加尔布依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我想,正在进行谈判。” “是的,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我们的局长正在同列伊将军交谈。” “这么说,我的脑袋要掉了。”加尔布依绝望地说。 他把自己的不幸告诉了柯拉: 他们将会用鞭子抽他,因为他把家里的钥匙给丢了,他们将会用鞭子抽他……” “所有的人都还用得着您,”柯拉说,“这我很清楚,他们还将为了争夺您而 斗争的。” “您这么认为?”加尔布依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希望的光亮,“不会把我移交 给那些军人罪犯们吧?” “快走,”柯拉看到一辆吉普车向办公楼驶来,就对加尔布依说,“走吧,来 的可能是趁火打劫的人,我可保护不了您。我充其量是一个全息图,也就是我自身 的复制品。” “真的吗?我不懂这个。快给我讲讲原理!” 加尔布依顺从地跟在柯拉身后跑着。尽管柯拉不能向他详细地讲解最近几个世 纪全息技术的发展原理,但他还是从柯拉的讲述中获取了他所需要的细节,他高兴 得直叫。可以想象,加尔布依将会抛弃一切,转而投身全息技术的研究。 说着,他俩消失在平房的灌木丛的后面,跑到了时空隧道那里。 这里的情况很平静,也很和谐。但这里的人却很多。 大批的坦克部队、摩托化步兵和骑兵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在这里集 结。一眼看不到头。由于命令没有取消,部队在继续集结,这里越来越拥挤。所以, 柯拉和加尔布依要想挤到列伊将军与米洛达尔谈判的地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加尔 布依紧紧地贴着柯拉,柯拉用自己的光芒保护着他。 终于,他们来到了米洛达尔的身旁。 加尔布依凭着一个实用物理学家的直觉,一眼就看出米洛达尔是真正的领导人。 他犹豫着,准备一下子跪到米洛达尔的面前。而列伊将军一点儿也不像被打败了的 样子。他说: “啊,你蹭过来了!假如没有你的话,人们就不会受苦受难了。” “那当然……”加尔布依马上点头称是。 “难道是他把部队调到这里来的吗?”柯拉生气了,她用手指了指列伊将军的 大批人马说。 “是他挑拨我们来的。”将军马上回答说。 ※ ※ ※ 当柯拉和加尔布依穿过时空隧道回到我们的世界时,克谢尼娅在那里迎接他们。 她显得年轻了,自我感觉很好,还学会了一门功课——原来,她已经阅读了加尔布 依的一些著作。而加尔布依也消除了十分恐惧的心理。 克谢尼娅把他俩领到了设在“克谢尼娅”别墅地下室里的医院里。那些被并行 世界俘虏的人,在这里恢复了知觉。 这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尸体,没有了生命垂危的人,也没有了救护车和其他因 病毒感染引起的恐惧现象。 “所有的人都在哪儿……”柯拉刚一问,老太太就笑了,她回答说: “这一切最好由米洛达尔向你解释。而我们的行动准则是,不要损害侵略者的 期望。如果侵略者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场面,那么,他就会从精神上被解除了武装。 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我们所不愿意看到的意外事件。我们是不需要这类事件的, 我们不得不制造了可怕的疾病流行的假相……” “没有发生流行病?”柯拉已不再惊讶。 “瞧你说的,难道我们还对付不了小小的鼠疫吗?这比平定或者说是制服列伊 将军数千近卫军的叛乱要容易得多。” “可为什么那时……” 老太太有个习惯,就是不用听人家把问题提完,就能正确地对问题做出回答: “让一个人休克是很重要的。没有谁想骑着白马进入到地球上来,然后以塑像 的样子出现在广场中央。他嘛,本来就应该把他从马上打下来。为此,你和米洛达 尔穿上了闪闪发光的新年松树。” “啊,”柯拉一下子窘住了,“我并没有换衣服。” “会让你去换的,”克谢尼娅答应说,“但首先我们要去看看那些被俘者。 在“克谢尼娅”别墅宽敞的地下室里,这些被俘者或多或少地恢复了知觉,他 们疲倦不堪。这座地下室似乎变成了某种专门治疗特权病人的军医院。 卡尔宁一下子扑到维克托·加尔布兹面前。 “维佳,我太高兴了!”卡尔宁高声喊着。“我真担心你在这场闹剧中出事儿! 想喝茶吗?这可是纯正的锡兰茶。你想都想不到!” 哥特公主已经洗刷得干干净净,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洗得这么干净。她 的头发是那样的松软华美,这使得她的脸蛋儿上只剩下了一只小巧的鼻子和两只闪 闪发光的眼睛。她的皮肤原来是暗白色。 “他们答应给我去掉脸上的伤疤。”波克列夫斯基攥着公主的手,告诉柯拉说。 柯拉的穿戴,并没有使骑兵大尉感到窘迫,因为公主的光环要明亮得多。 尼涅利娅极有分寸地惊叹一声。她再三追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不知为 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姑妈在格连吉克的小屋,这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柯拉忽然明白了: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切,不论是参军的事,还是死亡的情景, 都纯粹是撒谎。柯拉觉得,不知在什么地方隐藏着一名法官或侦查员,他这些年来 一直在等待着尼涅利娅,而现在,他会说: “现在,雅尔塔臭名昭著的女贼和妓女尼涅利娅,您爬到黑漩涡里去吧。瓦宁 港在等待着您,阴森的船舱在等待着您。” 不满意的只有茹尔巴。 他坐在桌子后面,正在给总统写呈子,请求总统保障他返回光荣的帝制时代和 雅尔塔市行政长官敦巴泽的时代,并按照1907年的家庭财产情况返还他的家产,恢 复其当时所担任的重要职务。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已经做好了回到老伙伴当中去的准备,柯拉让他等一等,她 要同米洛达尔说几句话,恢复人的外貌。 当局长出现的时候,柯拉刚好透过石棺返回,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米洛达尔非常满意,不停地揉搓着两只手,他的两手之间,闪现出小小的闪电。 “战争结束了吗?”柯拉问,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身上把华美的制服脱了下来。 “是的,”米洛达尔回答,“一切表明,我同老太太组织了一次很不错的行动。” “他们怎么处理列伊将军和格拉伊将军的?”柯拉问。 “我怎么知道?” “怎么?没把他俩投进监狱?没枪毙了他俩?他俩都是杀人犯!” “他俩都是国务活动家,我们不能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务。” “可他们干涉我们了!” “第一,他们还处在野蛮的时代;第二,他们对我们尚未造成伤害。” “已经造成了” “伤害不大……”米洛达尔并没有否认。 “那米沙呢?” “米沙怎么了?米沙一切正常!只是深昏迷!他明天或者后天就能醒来。现在 在莫斯科。他还有希望几乎完全恢复……” 米洛达尔尽量躲避着柯拉的目光。柯拉明白了,米沙的情况决不像局长想证明 的那样好。 “有一件事使我很高兴,”柯拉说。 “什么事?” “我把拉伊—赖伊上校杀了。” “这不可能!”米洛达尔喊了起来,“刚才你只是一个全息图,你不能够……” “我把他吓了个半死,我挑动他……” “这可就多余了。我手下的间谍应该丢弃一切愚蠢的感情。要像我的一个前辈 所教导的那样:‘契卡人员应该拥有一双冷酷的手和一颗火热的心’。” “这人是谁?” “好像是萨沃纳罗拉。”米洛达尔犹豫着回答。 “这人叫捷尔仁斯基,”柯拉非常有学问地回答,“他说的也不是手,而是脑 袋。脑——袋。” “这就对了。”米洛达尔马上表示同意。 他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用鉴赏家专注审慎的目光打量着柯拉的身体说: “去冲个澡,穿上你的旧衣服,找你那些正在休假的伙伴去吧,在假期结束前, 要把发生的事情都忘掉。” “假期结束后呢?” “假期结束后,你实际上会把一切都忘记。” 当柯拉从房间里出来时,她问米洛达尔: “他们怎么处理?我指的是那些被俘者。” “他们最有可能的是留在这里。没有一辆时空隧道车能运行一个半世纪,恢复 茹尔巴的职务。没关系,我们把他送到落后的星球上,让他在那里当个小官。他会 满意的。尼涅利娅也会找到自己的位置的……大概不是在地球上,但她肯定能找到。 至于其他的人,那就好办了。” “加尔布兹也好办吗?” “他和卡尔宁决定留在这里。尽管列伊将军答应给加尔布兹一座金山,但他明 白,在罗马宫廷里,布鲁诺的生命该有多么冒险。” ※ ※ ※ 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在别墅的门口等柯拉,他已经疲惫不堪。 “对于我来说,每一分钟都是永恒的。”弗谢沃洛德告诉柯拉,“我的助手将 从莫斯科给我带来一架超轻型设计结构的扑翼机。” 他们步行着向大海走去,希望在海边找到休假的人们。 “你知道吗,”柯拉说,“局长告诉我说,列伊将军一点事儿也没有。” “这符合逻辑,”托伊说,“对于我们来说,作为邻居,一个吓破了胆的将军, 要比一个不知深浅的将军有利得多。” 这时,他俩看到,在前面,他们的朋友们扎成一堆儿在走。 “喂!”柯拉喊了起来,“你们等一等!我们赶不上你们!” 很显然,这些休假者刚从咖啡馆里出来,他们走得慢吞吞的。 “我的上帝!”薇罗尼卡喊叫着,向柯拉扑来。“没有你,我是多么难过啊! 我不能孤单一人!” 但说着话,薇罗尼卡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工程师弗谢沃洛德。 “在雅尔塔还好吧?”猎人格兰特客气地问。 绿色的克洛姆迪迪迪紧紧地依偎着他。它温柔地看着柯拉。柯拉明白,克洛姆 迪迪迪很高兴她回来。 诗人卡里克和瓦利克要求大家停下来听听他们的即兴之作。这是他俩花了整整 一夜的时间创作出来的,希望用它来欢迎舞会皇后的归来。 “你做我们的舞会皇后,当之无愧。”猎人格兰特说,“你就是我们这一伙人 的首领,当你呆在雅尔塔的时候,我们都愁闷不堪。” “什么雅尔塔?”柯拉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他们怎么老是胡说?他们看见我 从断崖上掉下去了…… “克谢尼娅把什么都告诉我们了,”诗人卡里克说,“她讲了你是怎么被风刮 到大海里,又怎么被她的朋友救到小船上,并送到雅尔塔抢救,因为你休克了。另 外,谢谢你昨天给我们送来的问候和葡萄。” “当然要谢谢了,谢谢,谢谢,谢谢!”大家都齐声响应。 “可我……”工程师弗谢沃洛德刚想说话,但随后把手一挥,“柯拉,这么说, 我和你是在同一条船上。” 正说着,工程师看见,在前面的路上,自己的助手背着一大捆长树条——明天 的扑翼机的基本用材,他就大步向前跑去,这令薇罗尼卡大为失望,她刚想跑过去 抱住工程师的脖子。 ……弗谢沃洛德向众人保证,很快就去找他们。得到这个许诺后,所有的人都 去游泳了。这一天,海水是那样的温暖,海湾是那样的平静,而海风又是那样的轻 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