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传说 周五,天着大雨,哗哗啦啦,漫无边际。 我刚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到办公室喝茶,并察看一下,我在天骄里挂机有没有 被踢。此外,蓝明儿在家里等我,她好像没走出会清堡过,几百年来,她恶作剧捉 弄了邢家几代人,对外面的鲜新事物倒很少关注,因为她主要的目的是那个神魔。 现在出来世界,她说要看电视,了解世界。 这时,同事在门外喊,说有人找我。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高高瘦瘦的,年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但神情却异常老成, 头发黑白相间,在高度数的老式眼镜里,一个双眼平静而茫然,像看透世情,又淡 淡的无奈,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乎。 这种人我也见过,在天魔堡的有些血族就是这类人,还有街头的吸毒者,但没 有这个家伙这么平静,平静得像一个老学究。 我们两人相互端详,好一会儿。 “老同学,你看来一点都没变啊!”他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说。 “哦!是你啊!”我这才感到面熟,故作惊喜地握住他的手,“好家伙!真高 兴见到你啊!怎么样,近来顺利吗,在干什么活计,听说你发财啦,下次要好好请 客啊!” “哦,”他瞪了我一眼,说,“然后你要说:我有课,先走一步,你留下名片 或姓名电话,我再联系你。对吗,剑心。” “呵呵,”我尴尬地笑了笑,“都怪我,高中的时候,同桌阿飞在集体照后面 将每个人的名字按照片排列写下来,我当时笑话他,说同窗三年,就是过一百年也 不会忘了各自名字的啊!但事实上,两年后,我在街上碰到老同学,有一半叫不出 名字来。” “理解。何况我是邢永生。” “啊,对啦,你是那个邢大书呆子!”我狠地拍了一下大腿,又挽嘴一笑。 雨停了下来,天边的云越来淡,像露出的鱼肚白。 我和邢永生走出校园,沿着江滨路朝北门走去。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以前虽然老埋头读书,但还是个朝气少年的,现在 幕气沉沉的,令人不爽耶。” “呵呵,是吗?可能是因为我快要死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忙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摇头惨淡一笑,说,“天命是实在的东西,是不可违抗的,它 有时会显露在我们生活中,有时又对我们隐藏起来。人的一切作为必须顺天。” 我没有吃惊,这套理论我早清楚了。 “有时候,意义不在于所做的事业留存下去,能发挥影响,而在于从事这项工 作时,我战胜了死亡,并从迫在眉睫的死亡中体验了生命存在的大美。” “哦,”我恍然大悟,“你得了绝症!难道你头发白了这么多。” “不是,我将因一个千年诅咒而亡。” 我们坐在江滨路上的一个亭子里。 “什么?快说老兄,不要再绕弯子打哑谜了!” “好吧,这得从一千多年前起,当时闽中还是荒蛮之地,生存在这儿的土著, 叫山越,那时最出名的首领叫雷余。” “雷余生存的地方叫黄连峒,他是山越的首领。山越是秦汉之际闽越的后裔。 当汉武帝攻占闽越,把闽越土著迁往江淮一带的时候,有不少闽越人躲进山林,侥 幸留存下来。到了三国以后,史籍里提到这些人的时候,就称之为山越了。 山越人的生产力水平较低,还是刀耕火种和栖息洞穴,汉人把他们生活的地方 称为峒。由于山越没有发展出自己的文字,所以我们对他们的了解都是依靠汉人的 片言只语记载。“ “你看来在这方面花了不少心思啊!”我笑说。 “有的书说雷余有九个头,每十天换一个头,三个月后,又重新开始。他是不 死的,除非是把他的九个头通通砍掉。这种说法见于宋人李浩的一首诗注,比他稍 后的汪雄不同意这种说法,他的《丹霞漫录》说,雷余事实上是九个人,他们轮流 统治部落,由于他们看上去模样差不多,身材矮壮,皮肤黝黑,束发,腰部围了一 块虎皮,汉人不能区分,于是认为他们会换头。不过,他们都同意,雷余的身上总 是缠着两条蛇,能听他的指挥,灵活得就像他多生出的两只手臂。” 我听了一愣,好像这个传说中人物,好像跟我以前的一个经历有关联,但一时 也想不出来,只好淡然一笑,继续听他讲他祖先们谎诞不经的故事。 “黄连峒原来是山越的家园。从魏晋开始,汉人移民汹涌南下,到了唐末五代, 汉人已经从闽西北山越人手中抢夺走所有最肥沃的河谷盆地,筑起城堡。山越人则 撤退到更偏远的山林。他们之间时断时续发生冲突,但大多时候还是相安无事,大 约是贸易维持了这种平衡。 雷余为黄连峒主的时代,黄连已经是闽王管辖下的一个镇。高竣的大历山上盘 踞了一股土匪,四处掠夺,不分汉人和山越人。闽王新任命的镇守邢仁。“ “邢仁,你家祠堂上的祖牌位,就是这个名字。”我说着,想起《儒里县志》, 说邢仁是黄连镇的第一位将军,受闽王的振遣来镇守黄连。雷余率领当地的山越来 攻城,被他击败。他处死了雷余,安抚了散亡的山越,发展经济,黄连开始繁荣起 来。过了不多久,黄连由镇升县。后人尊称他为“开黄公”。 邢永生摇摇头说:“县志都不用春秋笔法写的,为尊者讳,只能参考,不可用 信,我是读考古研究的,出来文史办工作后,发现史志的记载与当时的情况往往相 反,必须与当时政治、文化、经济的实际相结合。” “哦!”我看来严肃的样子,耸耸肩。 “据民间传说是这样的:余出兵前一夜,他做了一他对部落的长老说:”我梦 见自己照镜子,镜子中中却没有了头。我连照了九次,九次都没有了头。‘长老说 :“这真是不吉利呀,这次出兵会给你带来死亡。汉人是不可相信的,大王还是不 要去了。” 雷余说:“我已经和邢仁对天盟誓了。‘明代学者万隆的《黄连地记》记载说, 黄连峒的山越长老们连夜为雷余做了一个假头,骗过了镜子。他还为自己留了最后 一个头,放在汇集了部落历代灵魂的悬棺崖上。 就这样,邢仁和雷余歃血为盟,对天告誓,共同出兵剿灭大历山的土匪“鹞子”, 可是当雷余率领所有部落的勇士到大历山时,邢仁却派部队偷袭雷余的老巢黄连峒, 把留在家里的男山越斩尽杀绝,又在葫芦坑伏击从大历山剿灭了“鹞子”回师的雷 余。他让手下军士强奸俘虏来的女山越,让她们生育汉人的后代。经此一役,黄连 峒的山越势力衰微,不久后就默默无闻了。 雷余被邢仁抓住时,邢仁说:“我知道你有九个头,我为你准备了九个刽子手, 九把刀。‘雷余说:”我以山越的血起誓:九个刽子手都要死,九把刀都要缺,要 插在你九个子孙的身上。’ 雷余的尸体当天夜里就奇怪地失踪了,人们猜测幸存的山越偷走了,把他放在 悬棺崖上。这种说法很可疑,因为邢仁派了整整一队的士兵看守他的尸体。由于最 早的记载没有提到雷余的两条蛇,所以后来还产生了一种传说,雷余的两条蛇把他 的尸体偷走了。邢仁后来审讯了一些山越俘虏,他们都相信雷余的身体已经到了悬 棺崖,和祖先呆在一起,他在等待下一个夏巨复活。关于夏巨,《丹霞漫录》解释 说,山越人的时间观念和我们不同,他们相信时间是周而复始的,就像每到春天又 会生出青草一样。每过117 年就是一个夏巨,一个夏巨到头了,时间又会从头开始, 死去的灵魂又会发芽。借助那个预先备好的头颅,雷余能够在每个夏巨复活十天。 “ 我神色凝重起来,我知道,诅咒这种神秘力量,是以灵能和怨灵相互汇合成的, 暴发力惊人无比且无人能控,直到完成它的使命为止。“后来这一千多年怎么样呢?” 邢永生惨然一笑说。 “据《黄连地记》说,砍下雷余九个头的九个刽子手从当天夜里开始,每天死 一个,一连死了九天,全是腹痛而死。前代学者没有做出解释,他们大约认为这只 是一个荒诞的传说,我后来了解了阿月公主的情况后,相信这可能是真实的,他们 很可能中了阿月公主的蛊毒。砍下雷余头颅的九把刀都有一个”V “字形缺口。这 使邢仁不安,因为雷余还有一个诅咒是这九把刀要插在他的九个子孙的身上。他让 铁匠把这不祥的九把刀销熔,铸成一口锅。可是这口锅有九个缺口。他让铁匠重新 铸过,还是有九处缺口,没人愿意用这口锅,只好扔在库房。后来被人抬到天王寺 里,希望那里的正气和香火能够克制雷余的诅咒。 邢仁听说雷余为自己另外预备了一个头,就率领军队到了悬棺岩,想把山越人 祖先的全部尸骨摧毁。可是没有人能进去那个百米高的悬崖上的岩穴。从上面垂绳 而下的人全坠崖而死了,他把俘虏来的几个山越派去,他们也坠崖而死,不过他们 是故意松手坠崖的。 宋人汪雄的笔记《丹霞漫录》有一则谈到邢仁的死。他说邢仁只比雷余多活了 三年,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每天中午,他就全身痛痒,翻滚在地,抓得鲜血 淋漓。请过许多医生,都说从没有见过这种疾病,更谈不上治疗了。于是每天中午 的两个时辰,邢仁都要让人把他捆在柱子上,他凄惨的嚎声叫在黄连镇上空孤独地 回荡。就这样他度过了悲惨的余生。实际上黄连镇的事务是由邢仁的儿于邢彪主持 的。 -------- 爬爬书库